天界, 一个巨大的演武场内,出现了一幅巨大的法阵。
夜幕降临,星月清晰地出现在天际。法阵的东南西北四角皆站着一人, 四人同时催动法术,四抹不同颜色的光辉便逐渐经由法阵, 向最中间汇聚。
光辉在中心区域交汇, 法阵光芒大盛。
又不知过了多久, 法阵的颜色逐渐变淡, 反而是演武场外的天空,若修为高深大能者仔细看去,便可看见一个若隐若现、极其巨大和玄妙的阵法, 逐渐在空中汇集。
以群星为支撑,月亮为阵心。一个彻底覆盖了整个天际的阵法就这样形成。
直到演武场内四人所在的区域再也看不见那些点和线。
戚葭最后以手结印, “倒反天罡”阵结成!
一瞬间,周围的灵气仿佛都变得浓郁了起来。
即使相隔万里,他似乎也听见了那躲藏于世的神族的嘶叫。
至于头顶之上的神域, 青龙神君的封印犹在, 但四象大阵因为是从下界吸取上界的元灵, 并不会受到封印的阻隔。相信此时此刻,“上面”的神君也不会好过。
检查阵法无误后, 戚葭做最后的结阵。
这个过程中便不需要其他三人参与, 但启动这样一个颠倒天地多年法则的大阵消耗自然也是巨大,戚葭和虞白溪还好, 另外两位的状况就不太好了——
遥冀君直接力竭晕了过去。
站在西方的青年却还强自支撑着, 面孔苍白得不像样子, 戚葭一边结阵一边关切地看向他:“大师兄, 你还好吗?”
站在西方的戚邵胥晃了一下, 最终还是透支倒下。又被早有准备的天帝接住,与遥冀君一同被送回房间里休息。
接下来的事情,也不必他们再参与。
时间再向前推一些。
就在今天白天。
今日是四象大会正式开始的第五天。
因沉迷双修……啊不,是沉迷与天帝一同修行、疗伤、进步,戚葭前几日都没露面。
做小鹦鹉的时候他很好奇这四象大会,但对于曾在此种活动上连续三界夺得魁首的人来说,便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可新奇的。
今天是因为有戚邵胥的比赛,戚葭才想去看看。
四象大会是四界千年一次的盛会,天界准备得十分充足,也有一应的礼官支应着,并不用帝后亲自出面。
尤其是天帝这段时间受伤了,世人皆知,便也没人追问陛下为何不曾露面。
反而是戚葭的到来,引起了一些轰动——
戚葭并不准备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如今他虽未与陛下合籍,却毕竟还是天帝亲口承认的天后,是以即使不露真身,四界对他的好奇一分一毫都不曾抵减。
“遥冀君。”
观看者们纷纷入场之时,戚葭走向最上首看台的过程中,经过一个穿着黑衣、一头红发的男子身边时,便停住了脚步。
比试还未正式开始,魔王遥冀君这会儿正一边入场一边与身边人说着话,乍然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叫他,不由回头看去。
戚葭穿着一身白色的宽袖常服,金线和软玉略做装饰,简单又不失大气,姿态袅袅如风。
待看清来人,遥冀君直接吓得蹦了起来。
不是他容易受惊吓,而是大方又微笑喊他的人,模样变了!
戚葭不暴露自己妖神身份的方法也很简单,就照旧给自己脸上施一层幻术。
效果是致使当年曾经见过朝归面容的,看见他的脸是另一个陌生的相貌;从未见过朝归的,看见的则还是他本来面容。
遥冀君天生可看破幻术,但也足足反应了一下才看见戚葭本来的面目,于是受了些惊吓。
所幸他还不算笨,也没表露出什么,只对戚葭行礼道:
“天后君上。”
“嗯。”戚葭露出一个和煦的笑:“遥冀君也来看比赛。”
“啊啊是啊。”大概是被他的笑安抚住了,遥冀君骤觉不再那么紧张,甚至忽然有些亲切地道:“小王最喜欢凑热闹……”
“这位便是天后君上?”
话没说完,与遥冀君同行的一少年已经出声。
看气息,是妖族的。
那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戚葭一番,忽然评价:“长得是挺好看……但也不怎么样嘛!”
遥冀君:“?咳咳咳!”
戚葭漂亮的眼眸从他们二人间扫过,略微点头:“遥冀君似乎真的很喜欢同妖族交朋友。”
遥冀君:!一下子咳得更大声!
“咳咳咳咳!君上,误会!误会!”
他连忙摆手,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戚葭便帮他解释了:“那或许本君应当说,是遥冀君特别招妖族喜欢?”
“呸,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也不嫌臊得慌!”
遥冀君身边的妖族少年突然蹦出来说,模样还挺凶。
吓得遥冀君赶紧把他拉回去了,还堵上他的嘴。
跟在戚葭身后的韩默已经自动为君上说明:“南济族族长的二公子,索实。今年才三千多岁,君上可能不认识。”
“的确不认识。”戚葭说。
南济族他倒是听说过,却也只是苏醒后看四界年史才知道的,在他那个时代还没有南济族,但这万年来,南济族的历史地位很高。
——朝厉川继任妖王以后,妖族越发分崩离析,南济族便是从芙蓉山中分出的一支。
而南济族的族长索凌戚葭倒认识,说起来,他还是朝厉川的堂弟……跟自己多少沾点亲。
之所以说南济族的历史地位很高,是因为自从芙蓉山分出后,索凌便完全站在了朝厉川的对立面,建立了南济族不说,两族还经常打得不可开交。
明面上是争夺妖界的地盘和资源,但实则也是分散了神族当初安插在妖界的各项人手。
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不消说。
正是如今正在鸿蒙宫中,勤勉批阅奏章的自家那位。
“不过这位索实公子,似乎不是很欢迎我。”戚葭又问。
韩默“咳”地一声,看看君上又看了看那小索公子,一时竟然没敢说话。
戚葭打了个哈欠。
一直跟虞白溪待在屋内,被伺候得太周到,他都越发惫懒了,竟然才出门就有了困意。
他说:“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但说无妨。”
韩默又“咳”地一声,一番犹犹豫豫后才说:“二公子野心勃勃,曾经扬言要当天后。”
戚葭:“……?”
打了一半的哈欠都打不出来了。
韩默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其实是他暗恋陛下。就……年轻人,血气方刚不懂事儿,不知道咱们陛下的‘残酷’。”
相信在索实成长的阶段,有很多人对他讲述过邪天帝虞白溪的冷酷无情。
但毕竟近几千年的四界,远比戚葭刚牺牲那会儿要平静安定得多。
没经历过真正的残酷战争,也没被神族侵染残害过,索实作为被自己爹妈和族众们宠大的孩子,在正当青春洋溢的时期,偶然见了天帝一面,就一眼定情了。
“不过属下可以保证,陛下都没跟他说过话儿!”韩默赶紧说:“只能说现在的小孩儿想法不一样了,再大一点,谁敢说喜欢陛下?看一眼都得先鼓一鼓勇气!啊,君上,您是除外的!”
戚葭直接被他逗笑了。
“你紧张什么。”戚葭说:“年轻人不惧怕天帝,这不是挺好?说明没有了神族意志,大家的是非观还是挺正常的。天帝毕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
戚葭是真心这样觉得,反而看那蹦蹦跳跳的少年觉得好玩儿。
也的确好玩儿,那边,遥冀君为了封住少年索实的嘴不让他瞎说,各种招数都用上了。
他又不能真打,就只能暴力捂嘴。
那叫索实的少年便上蹿下跳地躲避,根本顾不上戚葭这边、反跟魔王逗玩了起来,惹得旁边入场的其他精怪们都不动了,就看他们你来我往,伴随着指指点点,都说这俩是谁家孩子啊怎么还在这玩起捉迷藏了?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简直是胡闹!”一道男声强硬地插|入,看热闹的人也被一群穿黑衣的人隔开。
黑衣人最中间出现了一个戚葭熟悉的面孔。
朝厉川指挥人将飞来飞去的索实捉了下来,扑面训斥道:“多大的人了还在这闹?这是什么场合?你父亲没有教过你礼数?”
无论芙蓉山与南济族有何矛盾纷争,朝厉川都是索实的堂叔。
妖族的礼仪,长辈教育晚辈便是天经地义,索实很不服气,但大抵是被他爹叮嘱过,竟然也没说什么。
朝厉川又看向跟索实当众玩闹的对象……发现竟然是小魔王后,妖王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割裂。
遥冀君:“……”
等等,什么玩闹,他只是在阻止索实冒犯那位啊!
遥冀君最终悄咪咪地看向了戚葭。
朝厉川也注意到了那个方向。
跟着瞳孔骤然一缩!
戚葭给自己施了幻术,朝厉川并不能看见他真正的容貌和身材。
在索实眼中看见的是戚葭的真容,但在朝厉川眼中,那只是一张让人一眼看着有些惊艳,但却差了点味道、也完全陌生的脸。
可就是这样一张陌生的脸,也说不上熟悉的身形,却叫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过分的熟悉,甚至能本能激起他掩藏在神魂之下的战栗,有一种被压抑了许久的感觉就要呼之欲出……
可是对方并没有多看他一眼。
而是直接转身进场了。
就好像是他准备进去看比试,与其他人一样被遥冀君和索实打闹所吸引,便驻足稍微多看了两眼,而如今因为闹剧结束,他也就直接离开了。
“那位是……”
“就是天后喽。”索实在朝厉川身边说,声音轻慢,很不服气。
“竟然是虞白溪的……”
朝厉川的一双眼睛登时布满厌恶。
但片刻后,又多了些迟疑。
他想起宋司陆失踪前最后跟自己说话时透出的信息,他说他要去会会那位准天后。
当时宋司陆的语气充满阴阳怪气和讽刺,可他一向是个疯子,朝厉川本就厌恶宋司陆的这个身份这个长相,芙蓉山与破岳族也早就决裂多年,他自然懒得理他。
唯一让他在乎的点是,宋司陆说会会这位天后后,就失踪了,连神君干廊都再找不到他的下落……
是被虞白溪给杀了吗?还是被那位准天后?……可不是说,他只是只灵力低微身份普通的小鹦鹉么?……
身旁,索实已经咽不下这口气地又冲出去,还要去找那位天后的麻烦。
朝厉川烦躁地皱了皱眉,也懒得管他。
但一想到那位天后离开时的背影、步姿,和他半散开的及腰的墨色长发……朝厉川也不知怎么了,心神一动间,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可惜天后终究是天后,不能由人冒犯。
朝厉川过去时,索实被几名天将拦在下面——天后有属于自己的看台和位置,非有诏令,一般人都不得上去。
“实在对不住了索实公子。”亲自在下面负责拦人的韩默说:“陛下说了,君上喜静,不喜人打扰,您还是回您的位置上去吧。”
“陛下说的?真是陛下?你们陛下有这么关心人的时候么?”索实一整个吃惊住了,若不是这么说话的是韩将军,他高低都得怪对方造谣!
韩默说:“这是自然,若不是陛下此时不便,早就亲自陪同君上前来了。”
韩将军一脸耿直,字字铿锵。本来他也不会说谎,说的便都是真的。
索实不由看了他一眼,心情骤然不是很好的样子,但还是很不相信,还要往里蹦,便自然被拦住。
朝厉川都替这侄子觉得丢人,折身回走。
路过魔王的专属位置时,他步履稍停,给遥冀君递了个眼神。
遥冀君稍作犹豫后起身,沿着妖王离开的方向走去。
那边,遥冀君向朝厉川透露了四象大阵的秘密。
但只字未提那阵法其实全部都是戚葭搞出来的。
朝厉川从未听说过四象大阵,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只是这些年,他越发地烦躁和惫懒,也不急着向干廊神君汇报。
反正那位仍旧“掌控”着他的神君,如今神力一日不如一日。为了躲避天帝的觉察,他们都只能在夜色最深的时候进行联络。
与魔王临分别之前,朝厉川想了想,还是问起了天后的事情。
遥冀君也摆出了一丝丝轻慢的态度,说:“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倒似乎是很得天帝喜欢。哦对了,司陆将军好像说过,说他的身形特别像……”
“像谁?!”
“像……朝归哥哥。”遥冀君模样老实地说。
朝厉川:谁是你哥哥!
他最讨厌遥冀君的点,就是因为他总是肆无忌惮地叫朝归哥哥,仗着自己年纪小,脸皮厚!明明才与朝归有过一面之缘……
朝厉川深吸口气。
又回想刚刚看见的背影,他忽然狠狠地冷哼一声:“那叫像?宋司陆是瞎了眼睛还是脑子彻底被狗吃了!神经病!”
那分明是……一丁点像的地方都没有。
朝厉川更烦躁了。
“唉,我也觉得。”性格软的遥冀君赶紧随他的话说:“长得是不错,但也就那样,没味儿。”
他常年流连花丛,见过的美人多,语气不由更加轻慢。
就好像,世人眼中的天后真的只是一只小鹦鹉、一只比较会讨虞白溪欢心的花瓶罢了。
朝厉川便觉得自己想多了。
当然,他不会知道,遥冀君今日所说的每句话,都是戚葭提前一字一句教他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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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场中,经过了几天集中训练的戚邵胥发挥超常,在与一众大宗门弟子的比试中表现依然十分醒目,在这场比试中直接拿到了第二名。
获得前三名就可以晋级下一场,下一场是在半个月之后,这期间完全可以……
但戚葭不知道该怎么跟戚邵胥说。
叫人将比赛完毕的“大师兄”带过来之前,戚葭一直按着额头,头疼想该如何组织语言。
但戚邵胥来到看台后,却主动开口,直接道:“那个什么大阵,我愿意帮忙。”
戚葭一愣。
刚刚参加完比试的戚邵胥脸上挂着彩,方正憨厚的面容上却写满刚直:“老祖已经全都告诉我了。或者……我该叫他父亲。……他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戚邵胥从有意识的那天起便叫这个名字,且一直生活在老祖身边。
那时候的老祖还不像现在这样衰弱,但也经常闭关。
将自己视为被老祖捡回来的第一个孩子,戚邵胥便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是不度山的大师兄,也就自然而然地撑起来了照顾其他年幼精怪的责任。
戚邵胥很少会好奇自己的身份和来历,因为幼年还是一只白色小狗狗的他,打一睁眼见到的就是老祖,也一直都被老祖精心养护着。
老祖会经常抱着自己,教自己认字,教一些道理和功法。
但老祖经常吐血。
于是少年戚邵胥,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做好不度山的大师兄,照顾好其他的精怪也照顾好自己,不叫老祖劳心。
可能是不度山与世隔绝的缘故,也可能是戚邵胥天生便比较单纯。
已经一万多岁的他,仍旧保持着简单和质朴。
戚邵胥没有什么恐惧和欲望,每天在山上练练功,带一带精怪们就是他的日常。
或许唯一想要的,就是想下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他一直记挂着老祖虚弱的身体。
老祖说山下不安全,叫他不要出去,他便一直留在不度山上,一直坚守着。
戚葭出现后,戚邵胥像照顾其他生灵一般,一视同仁地照顾这只嫩黄小鸟,并未想过太多。
只是他虚弱的一面,总让戚邵胥想起经常吐血的老祖。
他偶尔会觉得戚葭人形的模样与老祖有些像,都是那么的苍白和纤细,也莫名觉得亲切,便总会更多地照顾这个新来的师弟一些。
哪怕戚葭去了天界,引来了天帝,还做了天后。
戚邵胥都不觉得小师弟有何特殊。
直到忽然有一天,老祖单独将他叫去,说帝后想接他们去天界。
那天老祖交代了他许多,多数都是关于如何保全自己的,字字叮咛。
当时戚邵胥便觉得有一点点不对劲。
但即将离开不度山的激动和忐忑,还是让戚邵胥忽略了那点不对劲。
只是后来左思右想,他觉得老祖当时是有点欲言又止的。
以前老祖经常说一句话:时间在不度山上是凝滞的,不度山上没有时间。
离开了不度山后,见识了外面的复杂和华丽,见识了那么多的仙灵和快节奏的生活方式,戚邵胥终于有些理解那句话的含义。
来玉京的第一天,他就想家,想念老祖了。
除了惦念老祖的身体外,他总想起那日对方的欲言又止,总觉得老祖忽然放他们离山,是有什么事儿。
直到昨天,老祖通过秘制的法器,联络上了他。
“其实只是不度山上没有时间的概念而已,但我已经一万多岁了。你们没必要瞒着我什么,也不用担心我得知真相会如何,或是不配合。”
戚邵胥双目炯炯地望着戚葭:“我会配合,只是有些事情,我想问个清楚。”
戚葭便点了点,“好,你问。”
戚邵胥:“我当真是老祖所出?”
戚葭:“你有如此质疑,为何不当面问他?”
“我……”戚邵胥耿直憨厚的眉眼不自然地向旁边一瞥,“他昨日联络我时声音虚弱,我、我不想刺激他。”
于是大部分时间,都是老祖在说,戚邵胥在听。
戚葭点点头,“那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只说了些前因后果。”戚邵胥说:“老祖憎恶神族,说我可以帮你杀掉神族。”
“的确是这样。”话题打开,戚葭也没有什么隐瞒:“你是‘白虎’,是上古遗族。”
从出生起便从未怀疑过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白色大狗的戚邵胥,听见这个陌生的称呼仍不禁蹙了蹙眉。
戚葭:“简而来说,你的血脉和属性最适合助我打开大阵……但老祖一向将你保护得很好,我不确定他是否愿意你暴露身份,所以,前几日,我亲自去向他说明了情况。”
戚邵胥眼神出现一阵空白,重新看向戚葭时,他仍旧有很多疑问:“老祖说是你把我变成白色大狗的。他说你的幻术,天下间无人能破。”
戚葭没有隐瞒地点点头:“的确是我,但那也是你父亲的意思。理由,仍旧是为了保护。”
“为什么?”戚邵胥问:“谁要杀我么?是谁将老祖变成那个样子的?”
“自然是神族了。”戚葭说。
戚葭想了想,又道:“既然他肯让你来问我,那便是他并不介意你此时得知真相……神族一直想要杀你,杀你的父亲,从最开始时便是如此。至于原因……大师兄,你不好奇你的另一个父亲是谁么?”
昔年戚葭与天界太子虞白溪一同误闯不度山的时候,血河已经形成。
虞白溪是奉命前去查探。
戚葭则是因为意味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的母亲似乎很在意那条血河,她对那条血河的产生表示出了强烈的愤怒,这驱使朝归往那个方向走了一遭。
然后他们在那里发现了重伤的老祖。
不止重伤,还待产。
——当时断了双腿、骨瘦如柴的虚弱男子,正以灵脉孕育着一个孩子。
所幸朝归天生便懂得一些医理和医术,帮着那名男子续接了双腿,也与虞白溪合力以灵力催生了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戚邵胥。
他生来便是上古遗脉之躯,伴随祥瑞。可老祖却从昏迷中强行醒来,强撑意识,要戚葭将戚邵胥伪装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生灵。
这一切都是因为,青龙神君背叛了神族,竟然不惜献祭自身封印天地,这很显然激怒了一应神君,他们要杀掉与青龙神君有干系的所有生灵。
“青龙神君就是你的另一位父亲。”戚葭说。
戚邵胥的眉头锁得更紧。
戚葭表情正经,再也不似不度山上时那只懵懵懂懂的小鹦鹉。
但或许是曾经催生过、也以幻术保护过戚邵胥的人,无论是他失忆时,还是今日,他对于戚邵胥来说都倍感亲切。
如今,戚葭也没用戚邵胥追问,直接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与虞白溪都不方便详细询问。只依稀知道戚偿前辈当年因机缘误闯了神界,结识了青龙神君,但却因身份地位低微,而被神界所不容。”
“神族高贵。不允许下界生灵孕育神子。听说青龙神君拼尽全力才将前辈护送下来,为了近一步阻止神族,便有了那条血河,那场封印。”
戚葭的声音变得很轻。
“……我们见到老祖时,他虽受了青龙神君最后的保护,却仍旧奄奄一息,主要是心神大创,若非有你,恐怕……”
戚邵胥憨厚的脸上表情更是一片空白,说不出话。
戚葭停顿片刻,继续说:“从前没有告知你真相是前辈的意思,他想守护你,正如那条血河守护着不度山一样。”
不度山看似简单,但除非老祖认可,没有精怪能够跨过那条血河。
当年贪玩的遥冀君会溺在血河里便因如此。
——被戚葭和虞白溪救了的老祖,在恢复些精力后,就开启了封闭大阵。
这是外界再如何纷扰,不度山依旧平静祥和的根本原因。
只是从出生起便长在和平净土中的人,并不知道此内外的区分罢了。
戚邵胥愣了许久,质朴憨厚的脸上闪过无数思绪,最后张了张嘴,声音极度沙哑道:“我会按你说的办。何时可以开始?”
当天夜里,四象大阵开启。
朝厉川面前的水球中传出极致痛苦的哀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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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天月圣地。
阳璃火山出现了本月的第四次小喷发,这样的情况以往从未发生过。
“看来是炎阳盾要出世了。”一名魔界守卫跟自己的同伴喃喃自语。
“不会吧,之前天界不是派人来看过,说至少还有一个月。”
另一位年长的魔界守卫也说:“虽然从前咱们从没见过神器出世,但据说其他神器出世时,自有异象开始,前前后后至少也要折腾三个月,这才哪到哪儿。”
“我更好奇的是,到时候是天帝亲自来取神器么?”
一位比较年轻、新来的守卫睁着纯真的眼睛,单纯好奇地说:“不是说天帝重伤不愈,已经快……那什么了么,他还能再取神器?”
“他不取,难道要咱们魔王取?”
“咱们取就是咱们的了,不过我听说这神器刚出世的时候都是魔器,戾气大得很,就跟咱们起床气似的,不杀几个人都不行……”
“几个人?几百、几千人都不够!”年长的魔卫说:“所以一般人才取不……”
话没说完,脚下的大地又是一片晃动。
才刚刚平息下来的阳璃火山,开始了本月的第五次喷发!
“你们快看,是神器!神器就快出世了!”
“不好了,妖族打来了!”
神器快要出世,天地震荡。
妖族经常趁着这个空档入侵,天月圣地一片兵荒马乱。
妖王朝厉川亲自带着芙蓉山重兵前来,将阳璃火山周围上下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他的周围漂浮着一个水球,水球里面满是翻涌的雾气,听声音便知对面的人极度痛苦,苍老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一定要拿到炎阳盾!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啧。”朝厉川不是很耐烦地踢了踢脚下的沙土地。
“你都快死了,拿到炎阳盾又有什么用?”
“这你就不懂了。”水球里发出阴沉的喘息声:“虞白溪两万年才破壳,与天生地养无异,若老朽判断没错,他几可充当一枚神器!”
“不能叫他凑齐七柄!否则所有的神族都将被他杀死!只要能够拖延到他们打开了青龙神君的封印,只要在那之前……呃啊啊啊拦住虞白溪……!”
“说的好像我在乎你们的死活似的。”朝厉川十分没有耐心地打断那道苍老的声音。
但嘴上再怎么说,他都仍是抬手给属下们打了几个手势,叫手下们严阵以待。
妖军突袭而来,大批的魔族护卫、以及早就驻守在这里的天族士兵也已经赶到,登时与妖兵们战作一团。
朝厉川注意到,驻守在这里的天族将领竟然是韩凰羽。
“韩凰羽这么快就来了,看来是早就守在附近了。”朝厉川略微歪头,红色的眼瞳里闪现出一丝不屑:“那看来,这炎阳盾对于天帝来说的确很重要。”
声音不屑,但说完,朝厉川还是拔地而起,周身沸腾着黑色的火焰,直接向韩凰羽的方向攻去!
远处,悄悄跟着朝厉川从天界赶来的索实,赶紧掏出联络法宝给他爹递消息:
“爹!你一定想不到,炎阳盾就快出世了!”
“不是说不可能这么快么?那应该就是朝厉川搞的鬼,他还带了好多人!怎么办呀,陛下会不会有危唔唔唔!!——”
索实话没说完,就被人捂着嘴巴拖走了。
原本以为是朝厉川的人发现了他,索实一通凶猛挣扎,结果一回头,看见身后的人竟然是遥冀君!
“你怎么那么愿意捂我的嘴?!”索实狠狠地瞪眼。
遥冀君也对这熊孩子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就明晃晃地站在半空中等着挨打,你以为本王乐意管你?”
“哎呀你别管,我得给我爹传消息让他过来……哎不对,等等?!”索实望向遥冀君的眼睛瞪得更大:“你是魔王啊!”
遥冀君懵懵地一点头:“我是啊。”
“不是,我是说,你是魔王你在这儿划什么水呢?下面,那下面儿!都打成什么样了!你倒是上啊!”
下面的确打成一团。
最醒目的还是朝厉川化成的巨大黑色乌鸦,与韩凰羽的火凤凰不断相撞、你来我往的画面。
“朝厉川这个疯子。”遥冀君忍不住骂了一声:“他怎么可能打得过韩凰羽?!”
索实则露出鄙夷的笑:“我爹说这些年神君势弱,根本不敢暴露自己的踪迹也就不敢继续操控妖界,可朝厉川为了追求力量,宁愿与神君继续交易,自甘堕落。他这会儿自然要遵循那劳什子的神君旨意,继续拼死拼活。”
“不对呀!”索实更加鄙夷地看着魔王:“你怎么还不下去帮忙?你就这么贪生怕死?!”
“呸,本王贪生怕死?!”刚刚启动了四象大阵,灵力还没恢复的遥冀君觉得自己这回真的受了委屈了,他干脆直接在索实瓷实的脸蛋上掐了一把:
“你也不想想,朝厉川他们才刚刚起兵,炎阳盾也是被他们勾搭的才提前出世,这么秘密进行的事情,这么关键的节点,本王人在天界,又是怎么会提前知道、还赶来这里的?”
“你……”
索实当真想了想,然后眼睛瞪得更大:“你你你,跟朝厉川是一伙儿的!你提前就知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他们的计划!!”
“屁……本王提前知道个屁!”遥冀君这次是对着天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懒得解释了:“算了,你自己看。”
他要他继续看下面。
下面,朝厉川和韩凰羽缠斗正凶,因打得天崩地裂,反而将周围的士兵们都震开了些,阳璃火山剧烈地喷发起来,倒没有伤到多少人。
半山腰上,朝厉川的半边胳膊已经被凰羽将军的凤凰火烧得焦黑,但他并不打算退缩,仍旧招招用出全力,处处布满杀机。
“韩凰羽,凭你也想取炎阳盾?不自量力!!”
韩凰羽肃穆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一缕凤凰火再度向朝厉川袭去:“我取不了,你更取不了。”
“本王是火属性,如何取不得!!”朝厉川身上的黑色火焰燃烧更甚,他额头上也爆出青筋:
“反而是你,凭你也配!?如果不是你偷了兄长的凤凰灵火,你还能是涅槃重生的凤凰?我呸!”
抽出腰间的双剑,朝厉川直接向韩凰羽袭去,开始以燃烧自身的方式不管不顾地攻击。
韩凰羽抽回长枪来挡,火焰燃烧间,她秀气的眉头紧皱:“我没有偷!”
“狡辩!”朝厉川的表情起伏十分剧烈,面目狰狞道:“若非窃取了兄长的灵火,你身上怎会有兄长的气息!你一个金凤凰,如何会涅槃成一个火凤凰!”
韩凰羽直接懒得与他多说。
朝厉川却又在虚晃一招后忽然收手,向火山最上方掠去。
他的目标仍旧是炎阳盾。
韩凰羽那边还有一个没有露面的虞白溪。虽然天帝这些时日都不曾露面,大概旧伤加密集地驯化神器,被反噬到真的快死了。
可朝厉川也不会轻敌。
虞白溪就算快死了也仍旧能取得炎阳盾。这点没人怀疑。
只不过,按照水球里苍老声音的嘶吼来说:“若实在抢夺不过,叫虞白溪今日取得炎阳盾也好,沉疴旧疾加新的损耗,老朽就不信他如此接二连三地驯化神器,身体还能吃得消!”
“他不是坚韧么?他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退却么?那就让他来!”
“哈哈哈那就让他再驯化这最后一个神器吧!炎阳盾的烈火,定会叫他灰飞烟灭!!”
“只要天帝死了,只要虞白溪一死!什么四象大阵,再也不会被启动了,神族!神族依然是四界当中,永远不会被超越的,最强大的!!”
水球里不断发出老者痛苦也疯狂的嘶叫声,朝厉川飞掠的身影再度被韩凰羽拦下。
被拦下了他也不意外,更不恼,便继续与韩凰羽缠斗。
对于他来说,杀了虞白溪重要,杀了韩凰羽也同样重要!
“兄长,把我兄长的灵火还给我!”
朝厉川受了老者的影响,也嘶吼了出来。
韩凰羽击退了对方两步,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个疯子。
“当年,分明是你伤了他。是我们陛下从你的剑下救了他。”韩凰羽一直好奇朝厉川究竟在想什么。
“就算那一剑是你被神族操控,可你既然如此忠于妖神,这些年又为何要做神族的……”
“闭嘴,闭嘴!”朝厉川大声打断她:“我要你死,我要虞白溪死!神族算什么,都得死,但我最先要你们死!”
“我说过,我没有篡夺妖神的灵火。”韩凰羽的声音较对方平静了太多。
也没有太多对话的时间,朝厉川已经再度向她袭来。
对于朝厉川来说,虞白溪会因为驯化神器而死,但韩凰羽还没有人来杀。
韩凰羽便要由他来杀。
朝厉川再次祭出一个杀招,韩凰羽淡然抵挡,二人周身炸开了一片灼热的火焰。
正这时,阳璃火山发出一声巨响,更为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天地间都被染成一片红色,宛若倒悬着的血海。
火光刺目,浓烟滚滚,一枚金色的发光物体随着喷涌的岩浆出现在火山上方,逐渐升空。
“是炎阳盾!”
“那就是炎阳盾!”
亲眼目睹炎阳盾现世的人,仍旧有自不量力之徒,仗着自己有几分修行想要去驯化神器。
但这几个人统统都没有摸到神器的边儿,就化成了一道水汽和烟尘。
四界生灵感应到气息,通通向这边赶来。
许许多多因为炎阳盾即将出世、而早就在附近蹲点的大宗门大能们也都不再藏匿,纷纷现身。
但随着前面那几个人的消失,一时间根本没人再敢靠近那散发着亮金色光芒的神器。
“虚星长老可是魔族火系大师,连他都直接……”
人群中发出了一片唏嘘声。
所有人都紧盯着那神器。
所有人都焦灼万分。
但没有人敢上前。
直到一道亮色的影子飞速从天空掠下,直直地向着那发光的物体飞去!
人们依稀可以看清,那道影子是一个人形。
修长,纤细,长发飘散。
“此人?……难道是天帝?”有人奇怪地问。
“看身材不像。”有人声音凝重地说:“八成又是不要命的,也好,就让他……”
话没说完,这人就自动止住了自己的声音。
众目睽睽之下,人们只见那身形修长单薄之人,竟然穿过了那抹烈焰金光,直接……将炎阳盾拿在了手中?!!
“轰!!!”
炎阳盾再度闪出一片剧烈的、刺目的金光!
这金光太过耀眼,便是修为大成者也不敢彻底直视,不得不略眯双眼,或是抬手抵挡。
但这金光闪现的时间也不长,几乎就是一瞬间,便重新归于平静!
“……什么情况?”
“炎阳盾被、被驯化了?……”
“快看!那是什么!!”
“卧槽!”
人群中发出一阵暴动,众人再睁大眼睛细瞧,只见最远处的天空如墨般漆黑浓郁,再近一些,是代表火焰的一片腥红色。等到稍微靠近炎阳盾一些的地方,天空的颜色则呈现出了漂亮的橙色。
远远看去,黑、红、橙以及炎阳盾明亮的金色勾勒了整片天空,不再刺眼,反而美好到,就像是神仙在整幅巨幕天空中落下的色彩明丽的画作。
而巨幕画作的最中央,是一只火红色的、巨大的凤凰!
巨大的凤凰浑身晃动着火焰,方才还备受世人惧怕的炎阳轮,此刻却被那只凤凰踏在脚下,“乖乖”地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那是……”
方才还迅猛攻击韩凰羽的朝厉川忽然愣在原地。
他身边浮动的水球里,老者尖利的叫声已经从“怎么不是虞白溪?”、“怎么不是虞白溪驯化了神器!!”变成了更为极端的难以置信的声音:
“那是……!那是!……”
“朝归……”
朝厉川直接跪在了原地。
韩凰羽连续后退几大步,以长枪结印,吸收掉了波及到下面士兵们的岩浆和火焰,随后收了手中长枪,凰羽将军仰头,同样看着空中的一幕。
比之于朝厉川的震惊、老者的嘶吼,韩凰羽的表情看上去并无半分意外。
只不过眼珠映着天空中那只漂亮的火凤,凰羽将军也跪倒在地,不知不觉,已然热泪盈眶。
其实韩凰羽已经死了。
一万年前,在那次天妖大战上,双方虽都在尽量避免伤亡,可为了蒙蔽神族,总需要有人牺牲的。
作为一只属性天赋都鸡肋、终生都很难涅槃的金属性凤凰,韩凰羽当时在为战场上的精怪们抵挡残伤时,其实已经受尽创伤,再难起死回生了。
她周身燃烧起了火焰,是她自己的火焰。
即使是这般,竟也不是涅槃。
韩凰羽最后自嘲地一笑,任由身体失控地坠落向天边。
但是忽然,她觉得有人靠近了她。
她下意识睁开了眼。
然后她看见让自己终身难忘的一幕——
她看见火光里,一人踏火而来,面如冠玉,身骨颀长。
是他!
妖神朝归!
即便已经在上方被太子一剑刺穿,他仍旧在最后时刻,用了一魂双体之术。
韩凰羽猛掀眼帘。
但见那人神色冷漠地打量了她一眼。
随即抬手,无声无息地在她眉心上一点。
……
……
“轰!”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后来万年镇守焚城、辅助天帝创建四界新秩序的火凤凰,自那时那刻起,应火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