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茉莉本来要走的, 闻言赶快又转回来。厂子里其他事儿都好说，可绝对不能要手脚不干净的人。这冯改月之前只觉得是细心、家境不好，没发现有这毛病啊。
冯改月被工友指出这来, 顿时惊慌失措，紧张的讲话都开始结巴。“没, 没有。我没偷东西。”
“还不承认。我之前就见你偷拿了, 今儿我可一直盯着你呢。”
“我、”
冯改月紧张的浑身哆嗦, 那神情一看就让人能察觉心虚。林茉莉对她印象很好的, 觉得她家境不好还想着提携帮助她的。可万一她真的偷东西，那这人就不能留。
“冯改月，你……”她改了话头, 转而对着那个指出问题的女工。“小苏，你看到了嘛, 看到她拿什么了？”
“中午的肉包子，多拿了俩呢。不信你看她饭盒。”
一听是这个，有几个女工顿时一脸了然。之前她们也发现冯改月往家里带饭了, 可大家都可怜她家境不好, 所以就没说。
冯改月听到此, 一脸如丧考妣。“主任，我没多拿。大家都吃, 我是……我想着给孩子们尝尝。”
“你一共拿了几个？”
“两次, 四个。”
冯改月声音低低的，但如实说了情况。林茉莉将目光移向其他女工：“你们大家一般吃几个？”
“四个。”
“四个。”
“五个。”
“五个。”
大部分是四个, 少数吃的五个。要是这么算下来, 冯改月没多吃。可她这种做法却是不能助长, 规定就是规定, 一旦开了这个头, 下一回就会有人跟她一样拿吃的，也说是自己节省的。再接下来就不知道要拿什么了。
“冯改月，我知道你没多吃。可是，规定就是规定。食堂的饭管饱，但不许带。”
冯改月失落的点头，将饭盒递给她。“对不起，我下回一定不这样了。”
林茉莉当然也不会说收回这俩包子，那显得她多小气。“你在单位吃了吧，这样就不违反规定了。”
在单位吃，俩肉包子你今晚回家就不用再吃饭，节省下了口粮。听到她如此处理，那个揭发的女工有些不乐意。
“主任，她违反规定就这么轻飘飘放过啊？”
看到大家探究的眼，林茉莉此时深感管理的学问。想着要是妹妹在她会怎么处理，然后深呼吸一口，决定按照她自己的方式来。
“那就罚冯改月每天加班一小时，连干三天。如果再有下次，那么就是开除。这种行为不可以，大家引以为戒。”
冯改月一听她这么处理，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有时间也不怕干活，主任给了她改正的机会。与她个人是如此，但对于厂子，一个小时却是创造了价值的。
林茉莉如此处理，大家也没的话说。规定违反了，厂里也处罚了。又不是多大的事儿，不至于揪住不放。
大家都散去，冯改月找了个地方坐下吃包子。“林主任，谢谢你。”
“没事。”林茉莉回头，还是跟她多说了几句。“我知道你的心，但规定就是规定。你也很珍惜这份儿工作的吧？”
冯改月猛点头。“离家近能照顾家里人，我挣的够吃饭和孩子上学，我很感激的。”
“嗯，那就珍惜。”
“我知道了。”
素馨一般上午在，下午基本是店里转转没事就回家。如今开了厂，忙起来是好多天不见人，但回来后却是比之前回家早。
“安安，宁宁，妈妈回来了。”
俩小家伙听到动静全跑了过来，一人一边搂住大腿。让她再次喊着失策，应该先换了鞋再喊的。如今好，俩人一边一个，这怎么换。
“乖，你俩先放开，妈妈换鞋。”
安安先松开，然后蹲下给她拿鞋。小家伙好聪明，那么多鞋子知道哪个是妈妈的。宁宁慢了一步，噘着嘴居然在生气。
“宁宁、”她轻轻喊。
“我拿。”
“好，下回让宁宁拿啊。”
“好。”
倒是也好哄，一下子又开心了。她一回家就是洗漱，给俩孩子也洗了下手脸。今儿天气好，想着带孩子出去遛弯。
正给孩子换衣服呢，有人敲门。妈妈在外头呢，从厨房擦了手出去开门。今晚孟芷茵说单位同事有聚餐回来的晚，正想是谁来呢，一开门居然是李建设。
“亲家啊，快进来。”
为什么李建设没钥匙，这个问题得问他自己。他没钥匙吗，他有。可为什么自从搬走后每次来都是敲门，那是不想让妻子有负担。他离开了，这个家不是想进就可以进的。
李建设身后跟着司机，俩人手里都提着东西。“一个朋友自己养的鸡鸭，吃不了给你们带过来。听说买冰箱了，鸡鸭都是处理好的，放冷冻室就行。”
“哦，哦，好。”
林妈妈看到那么大的家伙事就知道东西不少，但她什么都没说，这是李家，这种客套话不该她说。让司机帮着提进去，她动手收拾。
三只鸡三只鸭，都处理的干干净净，里头内脏在，其中一只鸡肚子里还有卵，是老母鸡，适合炖汤。
鸡蛋鸭蛋大概各有十斤左右，她将鸡蛋全部放冷藏，鸭蛋晚上给腌成咸鸭蛋。盒子里是茶叶，看那包装指定是好茶。亲家母爱喝茶，给放到电视柜里她常放茶叶的地方。配方奶是给俩孩子的，断了母乳后就一直在喝。
这边素馨牵着俩孩子来爷爷身边，李建设看到下一代那是隔辈亲的很。尤其如今小家伙们大了，奶声奶气的喊爷爷，真是萌化了人心。
“安安认不认识爷爷了？”
“爷爷。”
孩子们乖的很，不会说别的，一口一个喊爷爷，而且自然亲的让爷爷抱。李绍天还没回来，素馨坐下陪公公闲聊。
很快李绍天回来了，素馨觉得他们父子肯定有话要说，所以就找了个借口进了房间。李绍天和爸爸一人抱一个，进了那边卧室。
“我那边分配新房，占地一百多平的小二楼，院子也有几十平。年底就能交付。”
李绍天立马领会，起身就准备回屋跟媳妇拿钱。父亲的钱他们在管，每月结余不少。如果不够的话，看媳妇应该能给拿一些。他爸为官清廉，这种大件肯定不够。
李建设招招手让他先坐下。“不是让你拿钱，钱我有办法。我是想问问你妈最近怎么样？”
“挺好啊，看着情绪还好。”
“有没有跟谁走的很近？”
李绍天这回听出来了，“爸，您是担心我妈被别人追跑了吧。”
李建设给他个大白眼：“你不担心？”
“没你担心。”
“臭小子。我新房年底就能交工，以后这边就给你们住。这里交通什么的都方便，孩子上学也好。”
“真的啊？”
“不然呢，我跟你逗着玩呢。”
李绍天高兴坏了，这房子楼层好，交通便利，居住体验良好。面积也大啊，使用面积一百六，四室两厅一厨两卫，以后孩子大了也能住得下。
跟自己父亲他不客气，答应会帮父亲留意妈妈，估计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也许有人在追妈妈？等李建设走后他将好消息告诉了媳妇，素馨也被这好消息给惊喜了一下。
“真的吗？”这地段多好啊，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这么好的地段，附近医院学校等配套设施完善。就这学区房，后世一平十五万都不一定能买到。
“当然真的，爸说给我们住了。不过我跟你商量，爸那边分房他手里钱指定不够，他说自己解决。我想着……”
“多少？”素馨已经抢先问价。
“我侧边打听了一下，大概需要一千左右。”
素馨二话不说，从抽屉里直接拿了现金。大团结一张十块，给了他整整一千五百块。连装修的钱也都算上。
“爸的家当。”
李绍天笑起来，他媳妇是真给他父母面子。素馨拍他一下嗔道：“笑什么，真的是你爸的钱。”
说着她拿出了账本，末尾他爸的家当结余两千三百块。李绍天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
“家庭开支一直用的你的钱？”
“嗯。我挣钱，怎么能用长辈的。”
“可是还有我妈和棠棠呢、还有绍明，你都给他们做衣服的。”
他们一家四口带岳母就是五口，你养活五口人啊。俩孩子吃奶粉，家里定着鲜奶，这么大的重担居然一直是你在担着。而且除了我妈往家里买东西，连给她做衣服你都没计算。
“妈和棠棠也帮着我们看孩子，我给做什么还不是应该的嘛。哎呀，行了，你别墨迹，赶快把钱给爸送去。之前我资金紧张的时候用了一下，现在都还回来了。赶快买房吧，这种机会旁人想要也没有。”
他把自己也算在被养的里头其实不对，他们兄弟上大学不花钱，都是国家补贴。甚至他还经常给她兑换各种稀缺票据。之前的冰箱，也是公公的外汇券买的，不过是她用钱等价交换。
婆婆和小姑子吃饭花销也都是婆婆在主动承担，根本不用她。她只是养着自己的孩子而已，他出力多她出钱多。公婆给俩孩子买奶粉什么，她给家人做衣裳，这不很正常的相处嘛。
多好的机会啊，趁着公公在位，这待遇你上哪儿找去。一千块钱买独家小院，也就这时代了。等再过十几年，这种房子已经很少盖。市里头普通人买都不好买。
李绍天将钱给父亲送去，随带的还有素馨做的那份儿账。李建设也惊了，没想到儿媳有如此能力。而且做事大气啊，公婆小姑子小叔子的衣服居然全都是她在付，没从他这里用。
“给我留一千二就够，剩余的还给素素还回去。”
素馨大气的没提过家里花销，所有的一力承担。公公心里明镜似的，在没送钱来之前就已经说将那套四居室给他们。小儿子和小女儿他另有安排，如今先解决大儿子的后顾之忧，让双胞胎读书方便。
素馨拿着老公又交到她手里的钱，心想那就给公婆那边准备三大件吧、还有被褥窗帘什么的。她如今有厂子，想办法能弄到票。
林妈妈知道了这大好事，哎呀，高兴的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好了。老天爷啊，之前她还在担心闺女未婚先孕。这才多长时间啊，她闺女居然买了三间堂屋，如今又有了这套四居室。
这地方可是太好了，旁边就是机关幼儿园，俩孩子接送方便。没多远就是小学中学，医院也不远。家里每晚供热水。
哦，对了，她闺女还开了厂。需要她帮忙她就在这儿照看接送孩子，做饭做家务。不需要她的话她自己租房住或者跟大闺女住都行，这日子她怎么感觉做梦一样，飞上天的不真实。这要真是梦，这梦可太美。
李绍天将剩余的钱又给媳妇拿了回来，素馨接过有些好笑。公公也是的，不给她家当她也会照顾婆婆的好吧。婆婆一直在帮忙照顾双胞胎，她又怎么会不照应那母女俩。
不过给了她就收着吧，如今公公这收入有一大部分都是外汇券，买东西方便很多。
夏装她厂里那些精品服饰，她挑了几身给婆婆拿回来。她自己和姐姐也是穿的这些，素馨品牌的衣服，做工面料等方面都是一流。用的都是有经验的老裁缝。
“素素，你身上这套裙子也很好看哎。”
“你喜欢这个？那我明儿给你拿一套。这个有三种颜色，白的，黄的，还有个紫的，你看你要哪种？要不这样，我都拿来，你自己试试。”
孟芷茵笑的开心，儿媳也太大方了。“不用。你这个款式适合年轻人穿。你今儿给我拿回来这些才适合我穿。我是说用不了这么多，有一身两身的换着就行了。”
“这个您甭操心。咱现在开着服装厂，不缺这两身衣裳。”
婆婆妈妈和小姑子都有新衣裳，她今年的这几个款其实都不太适合林妈妈，所以她是专门给林妈妈另做的。林妈妈喜欢日常些的，简单大方就好。
先给家里女人们拿了新衣，毕竟她就是做这个的。然后才抽空在厂里剪裁男装，李家兄弟俩穿衬衫一个尺寸，她一次性剪裁了四件，一人两件。裤子也一样，统一剪裁省时间。
公公的单独做，而且都是她亲自动手做的。公公有时候会上电视，穿衣必须体面。低调内敛，做工细致。外套基本就是行政夹克或者中山装，下面搭配长裤。
衣服做好她拿回了店里，正巧被一个采购看到了，一下子就相中了她这款式和做工。
“哎，我想定一批男装。”
“不是，我是做女装的，这几件是给家里男人顺带做的。”
“你这男装做的多好啊，干嘛不做？”
“精力、经费都有限。”
“不准备扩大规模吗？”
“明年。但是，我还是想着先将女装做好。然后再考虑其他。”
“其他？”
素馨没多说，在男装和童装之间，她比较倾向与童装。八十年代，独生子女开始。一家一个孩子。父母呢，都是吃过苦的一代人，一个个面对独苗苗基本都一个想法，别让孩子再吃我吃过的苦。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口号就是这时代喊出来的。随着生活条件跳跃式的上升，大家对于孩子那可是非常舍得花钱的。
心里有主意，做事有方向，创业过程中尽管累，但却是非常的有成就感。在积极努力过后，当成绩达到预期或者超出预期，大脑中内啡肽迅速分泌，让人一下子感觉到巨大的满足感。
素馨在暑假结束后，夏季订单的钱全部收回，秋季订单也出了不少，随着资金回笼，那巨大的利润带给她的除了成就感，还有无比的安心。
开厂第一步，她成功了。一年时间，她还清银行所有贷款后还有巨大结余。她贷款是三年的，所以她没急着还，而是联系厂家，准备扩大规模。
“扩吧。”一向温柔胆小的林茉莉这回都是这主张，“咱们规模有限，太多订单都没法接、全给推出去了。好可惜。”
林茉莉不知道财务具体，但厂里情况她是最清楚的啊。就这生意，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多赚钱。还是妹妹厉害啊，这面料这设计，明年继续生产卖一年也没问题，哪怕没新款都没事。
素馨就是搞设计的，何况这是在倒退的四十年后，她压根不用多费脑子，这是在走历史。知道的道路，走起来非常踏实。
秋季新品订单开始一笔笔交付，她那边也联系好了设备，这回还要进两台绣花机。设备大概十月左右能来，她这边厂房也足够大，当初已经考虑到这一点。
刚开始领导对于她这私企不算太重视，可等知道她纳税的金额后，顿时刮目相看。刚刚秋天，已经在讨论今年的创业先锋有她一个。
上午在厂里看了生产，下午她骑车回店里。一进去就开始忙，顾客太多了，店员根本忙不过来。
零售的批发的，店员又忙又急，都紧张的有些尿急了。素馨进去后跟批发的采购谈，很快签了一笔不小的订单。秋冬季服装，得在十月底交货。
俩人一直忙到傍晚，送走一位顾客后店员才有空喝水。“姐，店里实在忙不开，要不再招一个吧。”
“好。招。”
两边店里都招人，俩人分工合作，一个零售一个负责批发。这时期招工很好找，不到一天就找到了合适的人。俩都是女性，一个结婚有个三岁的孩子，一个未婚，刚二十岁。
店里如今四季服装样品全都有，采购们可以根据自己所需来定。这个季节夏装定的非常少，素馨仓库里也大部分都是秋冬面料。但夏装面料也有。
她原以为不会有订单，因为她的认知里，新品在服装界是非常重要的。没谁进货会进去年的款。可她还是高估了如今的市场，如今这什么时代啊，商场里衣服可能五年十年都不换款的。
“看来我今年增加几款新的就好。”
目前来说，纯棉材质的布料还是难进货。她打算年底跟领导好好谈谈，看能不能支持她一下。想做童装得有纯棉啊，孩子穿化纤可不舒服。那娇嫩的皮肤，还不得过敏啊。
其实，今年她也看到有卖化纤童装的了。毕竟情况就是这样，很多人选择的时候第一关注的是价格。但她不愿意这样，童装可以量少，但从一开始就要最求品质。
家有双胞胎，她要做孩子穿着舒适安全的衣服。给孩子们一个健康快乐的童年。
秋冬是服装的旺季，她厂子扩建的正是时候。机器还没到位，她这边已经再次招工。熟练工是多少工资，生手比熟练工少四分之一。附近的人都来应聘，在这个刚土改有些家庭粗粮都不够吃的时代，谁不想出来挣几个呢。
“哎，听说你们厂管饭，而且还有肉？”
“真的假的？国营大厂都没有这样，你们这小厂子居然能给吃肉？”
“是真的。你哪儿听的国营大厂没肉？人国营大厂每天都有肉，不过人家有的是发饭票你自己看着打。我们这实行的是管饱，放开了吃。”
“哎呀，那可太好了。”
林茉莉负责招聘，翌日素馨过来的时候她把招聘名单和介绍信都给她送过来。
“我都急死了，那么多订单，这机器什么时候到位？”
“说是今天下午。”
“安装调试也得不少时间吧？”
“应该不用。都有过经验了，应该很快就能投入使用。让工人加班，发加班费。”
“行。”
林茉莉到厂房里将情况跟大家一说，女工们都同意加班。加班给钱，这活儿她们干的乐意。
两班人全都得加班两小时，到了大家奋斗的时候了。之前订单也多，但加班没这么频繁。一般都是隔三差五的加几天。如今不一样，林茉莉看那订单初步估计，就是扩大生产了也得加班到年底。
机器还没到位，工人也没招齐，妹妹就敢先接了这么多订单。她看着都心跳加快，而妹妹没事人一样，每天有条不紊的主持工作。她是太佩服了，妹妹这抗压能力比她好太多。
“姐你别急，我心里有数。”
“哦，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