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所有人散去后,沁园终于归为平静,然而萧氏却撑开窗户,着一身绫白中衣,抱着双臂枯站在窗子前,双目失神的盯着外头月色,久久没有动弹一下。这日是八月初一,看不到任何夜色,灯也落下了,整个世界一片黑暗无边
远处漆黑夜色中好似隐藏着一只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好似随时随地要冲出黑夜冲过来将人一把吞之入腹“人都走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这时,陆景融拿着一件外衫被在萧氏身上,道:“外头冷,当心着凉了。
顿了顿,又道:“今日忙了一整日,该累了,歇着去罢。
说着,握着萧氏的双肩便要往里走
却见萧氏忽而将手轻轻覆盖在陆景融的手背上,冷不丁开口道:“我知道今日这事然儿错了,且错的离谱,可是.....赶在三个月内,还要将人打发远嫁,这不是在糟践人么?三个目内如何能寻到一门好的亲事来?何况。便是从眼下开始便紧锣密鼓的署办嫁妆亦来不及啊。别说说门亲。便是今日已然婚事落定,三个月内连件像样的婚服都绣不出来啊!说话间,萧氏忽而扭过头来一把紧紧抓着陆景融的手道:“老爷,然儿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她不知朝局,不知这其中的深浅,若她知道,断不敢如此莽撞,何况,今日到底没生出哪些事端来,又何必将事做绝。说话间,只一脸于心不忍道:“到底是咱们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我素来子嗣缘浅,哥儿虽对我敬重,可自幼到底沉默少语,与人并不亲厚,是然儿来了后,我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了当母亲的滋味,老爷,你不知道当年将然儿抱回来那一日我有多高兴,那么小小的一团,雪白雪白的一团。说到这里,萧氏眼中已然见了泪花,道:“何况,哥儿与她亦有着多年的情分,何苦这般.....这不是随随便便地将人打发了事么?萧氏幽幽说着
陆景融知道妻子与养女之间的深厚感情,不过男人素来理智,只沉吟片刻后,道:“非安儿心很,实在是此事太过心惊肉跳了,若非儿媳心细,率先发现了问颢,今目咱们陆家还不知要引发怎样的祸端来。“如今新君初立,朝局不稳,局势不明,焉知哪一桩事便能引得致命一击?越是这个时候,越发不能行错了事!顿了顿,又道:“何况安儿亦是你一手养大的,他什么性子你难道还不清楚么,他素来公允,从来对事不对人,今日这事若是搁在你我身上,怕也照样公事公办。说话间,只淡淡挑眉道:“既已生了乱子,拨乱反正才是正确之道,安儿将她支走,无论对她,对儿媳,对日后府里的安生都是有益的,何况,婚事不是由你亲自操办么,正好然儿亦到了婚配的年龄,早晚都是要出嫁的,你且上几分心为她择一佳婿,如此亦全了这十多年来的情分了,咱们不算亏待她。说话间,只见陆景融微微感慨道:“当初就该听我的将人送出去的,便也没眼下这许多事了。
陆景融捏着眉心,有些倦意的说着。
话一落,却见萧氏瞬间冷笑道:“你们男人怎么就这么狠的心,又不是大街上随随便便捡回来的一只阿猫阿狗,喜欢就养着,不喜欢就扔了,那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是咱们的女儿。萧氏咬牙说着,片刻后,只喃喃哽咽道:“教不好就好好教,何至于此......
说着,说着,萧氏声音渐小了,其实她心里清楚,趁着这个时候为其择门亲将人嫁了是最好的安排,趁着这时还没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只是,远嫁却是她万万没有想过的
自古以来,只有和亲或者家逢变故,亦或者家族联姻才会考虑将女儿远嫁,否则天底下哪个做父母的会狠心将女儿远嫁?这些她们家全都没有,何况,多远才是远?她自己便是从汉中嫁到京城来的,整整二十多年,唯有生母离世时回去奔丧回过一回,这十余年来,再未回过一次,不仅仅是她,包括这厢来陆家做客的罗夫人,以及旁的远嫁的女子,又有哪个还能再回的去?她尚且有个母族在汉中撑着,而身为养女的然姐儿,若嫁远了又有哪个给她依靠
萧氏原是将她当作儿媳养的,后来,心思破灭了,便也打算在京城给她寻个安生的婆家,如今所有的盘算成了空,心中一度有些闷闷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片刻后,又一时想到丈夫方才对长媳的连番夸赞,忽然间只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心头,这儿媳沈氏怎么自上回生病了后,就仿佛开了窍般,突然间大变了个人似的无论行事作风,都与从前判若两人。
萧氏自是盼着她好的,然而一
却只觉得有种风筝线突然从手中挣脱划走,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这样一种感觉,上一次出现时,还是二十余年前,房氏被娶进门来的时候而同一时刻,琉璃阁,房思燕委屈死了,一回来倒头便扑到床榻上哭得惊天动地,伤心欲绝,闹得地动山摇,不可开交来。连床都险些被她给砸烂了
一开始,陆靖行还耐着性子哄着,毕竟新婚伊始正是夫妻二人浓情蜜意之时,然而哄了片刻,见小房氏非但不见任何消停,反倒是越哭越恨,越哭越闹腾道:“骂的哪儿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骂的分明是我,我才嫁到你们陆家几日,就这样遭亲自公公下了脸子,这跟打了我一巴掌又有何不同,我日后还怎么在这婆家待下去,往后这几十年该怎么熬啊。
“我嫁到你们陆家是来享福的,不是任你们作贱的.....
“我要回家,呜呜,我要回家.....
话说房思燕哭得肆无忌惮,边哭边朝着陆靖行脸上身上一顿挠着,终于,陆靖行将她的手朝着空中一撂,蹭着一下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板起了脸,道:“行了,有完没完,你既然想回娘家,那我明日便叫大舅哥来接你可好?我倒要看看你明儿个有没有脸子在我那大舅哥面前哭嚎?陆靖行本就忍了一肚子邪火没处发不说,回来还得娘们唧唧似的哄着她,瞬间噌地一下下了榻一屁股坐在八仙桌旁,抬手便将桌上一只琉璃盏给碎了。脸上的不耐烦早已无处可藏,只冷着脸子一脸冷色道:“凭什么你干的好事要让我来受,受老爷的打骂便也罢了,就连大哥今日都与我生分了,房思燕,你不再是从前闺中的小娘子了,能不能长点心眼。陆靖行有些不耐烦和恨铁不成钢道。
而那琉璃盏本是房思燕的心爱之物,然而眼下见夫君此刻动了怒,到底不敢发作,片刻后却偏梗着脖子,抬着下巴道:“连你那个镇日冷着脸不解风情的大哥都知道跟你甩脸子,为他的娘子撑腰,你就不能也偏祖我一回,在公公面前为我说几句话么?“看我那样被当公公的戮着脊梁骨的骂,你难道就不知心疼么?”
房思燕理直气壮地说着,
横竖受委屈的是她,自是哪儿哪儿都委屈
却见陆靖行闻言顿时冷笑一声道:“为你说话,那你也得干点人事啊,再说了,人大嫂可没在你跟前使坏,你好端端的去招惹她做什么,平日里你们女人之间闹闹矛盾吵吵嘴便也罢了,可今日是什么场合你难道不知道吗,房思燕,你难道是猪脑子吗,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陆靖行一脸冷嘲热讽的看着妻子,耻笑道:“别回头被人当枪使了,还给人数钱!
说着陆靖行吭哧起了身,走到门口冲着外头婢女吩咐叫些酒水吃食进来,宫里什么也没吃,尽吃酒了,回来又吃了一肚子气,熬到现在这会子早饿晕了。重新坐回来时,只见陆靖行冲着房思燕难得一脸正色道:“今日这气我替你兜着了,不过房思燕,再没下一回了。陆靖行淡着脸子说着。
而床榻上的房思燕却被方才丈夫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她与那沈既无冤无仇,,平目里并没有起过任何冲突,做的最过分的不过是在一旁看过她的笑话罢了,白日里,怎么就经不住一身邪火去对付她呢。倏地,一张无害的脸面闪人了脑海
原来,竟是背后有推手,一步一步将她推入局中,而她竟毫无察觉。
毕竟,那张脸是那样的友善而无害
方才,在沁园时哭得一度险些背过气去了,房思燕都没有怀疑过她半分,只以为当真如她婢女所言,一切都是凑巧罢了,那会儿子还觉得她们二人同病相怜,都倒霉透了。而今,后知后觉缓过神来,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来,
也是,她与那沈氏无冤无仇,然而那一位,却是差点成为长房长媳的,她如何能不恨呢?
而一想到那位小小年纪,竟这般手段毒辣,房氏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了起来
“人呐,就不该去够那些够不着的东西,早晚一日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生三大悲,依我看,这世上最悲哀的莫过于......求而不得......
这时,婢女将酒菜送了进来,陆靖行忽而抿着嘴朝着窗外某个方位怔怔看了一眼,幽幽说着。
话毕,举着酒杯一饮而尽
却说川泽居
回到川泽居后的沈安宁见白桃第一时间迎了上来,便忽而加快步子向她走了去,不多时,再次张开臂膀一把将人轻轻搂入了怀中,忽而没头没尾的喃喃道:“小桃,我赢了,我真的说到做到了。感受着怀中温热的体温
沈安宁眼中渐渐湿润了,面上却笑得无比灿烂开怀。
这一次,我终干护住你了
白桃被夫人突如其来的热情搞懵了,不过自夫人上回病好后,人越发开朗,白桃亦渐渐习惯夫人的开明热情,一时顺着她道:“好好好,夫人最厉害了,打遍天下无敌手行了罢。”所以,今儿个是在宫里比了哪些赛事吗,夫人夺了魁首吗?
白桃一脸好奇连连的追问着。
便见春淇亦难得开怀大笑,难掩振奋:“今儿个岂止是意了比赛,今儿个咱们夫人简直是旗开得胜,大杀四方。说罢,春淇将新晋的几个婢女一一唤进屋内,绘声绘色的给几人讲述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一切,以及方才在府里头打的那一场擂台。春淇是稳重的性子,可是她今日被打了大脸,却被夫人替她亲自找回了场子,便也不拘着性子,只将今日夫人是如何在皇后娘娘的寿宴上在陛下和皇后娘娘跟前如何得脸,又是如何众星捧月般被其余各位夫人小姐攀附结交的,可谓凭实力亲自将几个月前那些传闻一雪前耻了。再然后又是在回府之际,如何在老爷面前有理有据的讨伐以及明目张胆的维权的
夫人再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受了委屈便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那个窝囊废了,”这会儿前院怕是闹成一团呢...
在春淇精炼却又澎湃的描述下,屋内的几个小丫头一个个成了星星眼,时而紧张得捂住了胸口,时而兴奋得手舞足蹈,仿佛一个个亲眼瞧见了般,最终,春淇将今日入宫的经历仔仔细细地说教了一遭,一应忌讳和注意事项全部都事无巨细,为日后夫人的下次入宫及结交关系做铺垫训练,最后将皇后娘娘赐的玉如意小心翼翼地展示了出来,一个个全都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瞻仰这份荣耀,仿佛都与有荣焉沈安宁亦在一旁捧着小脸听得聚精会神,听到兴起之时,便默默举起小手插嘴为大家助兴道:“呃,那个.....小桃,你去支几贯钱,咱们院里难得这么扬眉吐气一回,明儿个咱们便办两桌席面主仆同庆一遭.....沈安宁一语,瞬间得到在场所有人的欢呼拥戴
而在热闹最鼎沸之时,陆绥安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