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聚餐的事, 宋恂初着急要走,顾尚忠空有吃饭的心也只好作罢。
在院子门口走了几圈,确认没看见什么明显的标记, 锁门的链子也足够坚硬后, 这对即将双双退休的老年夫妻, 各自去找朋友吃饭了。
苏彩秀站在门口, 等到俩老走远, 还专门夸了句, “你公公婆婆的心态还挺年轻。”
农村蹉跎媳妇的恶婆婆不少,齐家那老婆子就不是啥好人。凌霄凌川亲妈, 也就是齐焕华的第一任老婆,当年他还在A市读书的时候, 被齐老太接回了乡下。说是照顾人养胎,实际上就是怕那女人在城里花她儿子的钱。
齐家虽然搬出了娄山村, 苏彩秀去县城买东西的时候,远远见到过那婆媳一面。女人瘦的活像个骷髅, 面黄如蜡, 只有个像是快要爆炸的肚子在面前挺着,六月份正是一年到头最热的时候,却还要陪着齐老太出门买东西。齐老太为了还价,站在小摊前舌枪唇剑,挺着大肚的女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惨白着脸站着, 汗哗哗地从额头一直留进高领口的夹袄。
好在三妹找的这户人家看着就通情达理, 是家不难相处的。
重新给门上好锁, 从厨房里冒出来的香味几乎要填满整个院子。
现在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 居民区里早就热闹起来了,前边在炒锅颠勺,前边的婶子扯着嗓子叫孩子回家吃饭,苏彩秀深吸一口气,在各式各样的饭菜香中,精准捕捉到一道压倒性的家常菜香。
刚才只顾着和亲家聊天,竟没注意三妹放在炉子上的蒸菜。
“妹啊,咱什么时候开餐?”
虽然刚刚才吃了冬华园的糕点,但只是光闻着这味,苏彩秀就已经饿到不行。
苏楚箐握着顾屿衡寄回来的信件,已经将外面的信封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其实没什么值得翻来覆去看的内容,详细到门牌号的家庭住址、邮政编码、收信人,唯一缺少的却是寄信人的全部信息。
出于保密工作的需要,研究人员的信件都是由专门的单位负责收取和邮送。
也就是说,苏楚箐只能收到他寄来的信,却不能写点什么给他送过去。
虽然遗憾,但也能够理解。短暂失落后,苏楚箐收好信件,心里大致计算排骨上锅蒸的时间,不用掀盖看就关上炉火,“还有碗青菜,炒完就能吃饭。”
知道爸爸寄信回来格外开心,但看见那厚厚一沓信件瞬间失去兴趣的知微,听完妈妈的话直接在沙发上蹦跶起来。
果然吃饭才是最高兴的事情。
……
回去的路上宋恂初还在惊讶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巧的事,说着说着,她突然想起来,“你之前说集贸市场要整改,商贩都要执证上岗,那楚箐阿姐都不是咱A市的人,她能拿到证书嘛?”
顾尚忠心里还惦记着事情。
刚才那气味闻着是粉蒸菜没错,但具体是粉蒸肉还是粉蒸排骨,顾尚忠却有些把握不准。但无论是哪一种肉的品类,如果在裹满米粉的猪肉下,再码上厚厚一层根茎菜,土豆、芋头、红薯,任何一种都行。
猪肉的汁水和油脂在加热焖蒸的过程中,滴落融入到原本无味的素菜当中,富含淀粉的根茎菜,吸满了猪油的香味,变得绵软入味。
夹上一筷子,闪烁着油光的根茎块,像是块能够无限吸收调味的海绵,米香和肉香完全包裹其中。顾尚忠无肉不欢,但唯独这道菜在他眼里,配菜比肉食不知好吃了多少倍。
决定了,今晚说什么,也要点道粉蒸菜。
宋恂初又问了遍,眼看自家媳妇又要生气,顾尚忠砸吧嘴,总算是从那道香味中走出来了。
“营业证和户籍地又没有关系。她想要在A市办,直接去工商局申请就行。不过就是办理占道许可证麻烦了些,但这些都是必要的正规程序,她要这都不搞不下去,生意也就更不说了。”
顾尚忠尽量客观,但这番话落在宋恂初耳朵里,就又变成他不上心的证明。
已经遭受整晚批评的顾尚忠,看宋恂初眉毛一抬,就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批评的事,根本没给她发怒的机会,顾尚忠悠悠迈着步子,缓缓说道,“刚才那小姑娘你都认出来了,难道我不知道?”
“最近城南卖菜卖得最好的商贩就是她。市政那几个片区管理员,会上以她为范本,说了好几次,都是些表扬的话。哪里还用得到我去在中间帮忙?先不论这件事本来就是错误的,如果原本不需要我插手的事,我去做了,那这孩子自己的努力不就难以被人看见了嘛?咱反倒是好心帮了倒忙。”
顾尚忠也感叹,“你就放宽心吧,咱们家的儿□□秀,别人家的孩子也同样不差。无论是咱儿媳妇还是苏家阿姐,都被咱亲家教育的很好。”
说到这,顾尚忠顿了顿,“先前屿衡结婚的时候,很多细节咱都没注意到,说出去,让别人觉得咱家礼数不行。我听老周的意思,他们这次外派估计到年前就能完成的差不多,屿衡大概就是过年那几天回来。”
“要是亲家那边方便,依我看等屿衡回来,我们干脆将亲家都接来城里聚聚。”
宋恂初觉得自家老顾终于说了句人话。
的确都过了这么久,俩家人都没见过面,这说出去确实不好听,毕竟是把姑娘嫁到他们家,万一亲家心里有了疙瘩……但也确实是他们家做的不够好,亲家公亲家母有怨言也正常,就是后面肯定不能再依着屿衡的性子。
这么好的儿媳妇,可不能受了老顾家的委屈,宋恂初久违地产生了危机感。
平白又挨了自家媳妇一记白眼的顾尚忠:?
毕竟是处理了多年医患关系的医生,宋恂初思考的就要比顾尚忠全面的多。
“过年的时候肯定要下雪,乡下的路不好走,亲家进城一趟也麻烦。我看倒不如咱提着东西,亲自走这一趟。”
“不过离过年还有段时间,现在说都为之过早。反倒是楚箐和屿衡的婚礼,我觉得拖不得了。”
其实宋恂初也有自己的私心。因为老顾工作的原因,当年她就是在怀姝君的时候举办的婚礼仪式,人不舒服事情又多,可让她受了老大的罪。现在她当了婆婆,是真的将楚箐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疼,结婚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宋恂初希望苏楚箐在婚礼上只用当她快快乐乐的新娘子。
跟儿媳妇比起来,八字都还没一撇的孙辈,在宋恂初眼里,反倒都可以往后稍稍了。
……
房间随着关掉吊灯,光线瞬间暗下去,只剩下床头的台灯幽幽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
知晏知微已经睡着了,淡淡的呼吸声,与窗外呼啸的风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楚箐拉上窗帘,再给俩孩子掖好被角。知微怀里还抱着阿姐从乡下带来的百家被,因为太喜欢,莲藕白玉般的手臂从睡衣里钻出来,八爪鱼似的牢牢将被子抱紧。盖是盖不好了,为了不吵醒她,苏楚箐只能又额外从柜子里找出床稍薄的被子给她盖上。
刚从孩子的房间出来,苏楚箐便与小心翼翼掩上房门的苏彩秀打了个照面。
还没等她问。
苏彩秀就尴尬地摸摸鼻尖,几乎用气声小而缓地声音说,“我下去把晚上没吃完的排骨吃了。”
这才刚过饭点没多久,苏彩秀就又饿了。
也不能怪她。
一来是这算数太过消耗脑力,虽然生意还没做到大富大贵的程度,但苏彩秀蹩脚的算数也跟不上每日进货卖货的需要。小学都没毕业的苏二,久违地在学习这一块有了些许的危机感。
而解决危机的办法,自然是找听知微说门门考试满分的知晏取经。
找还够不到自己年龄零头的小萝卜头拜师,苏彩秀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倒学的比谁都认真。
但学习这件事真不能够一蹴而就,这才刚写了几张知晏出的算数题,苏彩秀就头昏眼花,四肢无力。
这二来嘛,自然是三妹的做饭的手艺太好。
来城里住了这几日,吃了她做的菜,舌头也被养刁了,想到晚上没吃完的那碗芋头粉蒸排骨,胃里的食物还未完全消化,苏彩秀精神上就又饿了。
打碎的米粒软糯入味,保留汁水的排骨丝丝有嚼劲,就连之前在苏彩秀眼里作为凑数的芋头,也有着不同寻常的美味。
越想越饿,越饿越写不下去,苏彩秀心一横放下笔,自我催眠,晚上吃宵夜很正常。
但遇见三妹还是有种莫名的被抓包感,“我吃完就上来继续写。”
苏楚箐失笑。
恍惚像是自己带着三个娃。
看来这算数确实是把阿姐折磨得不轻。
“排骨我放在小炉子上还煨着,剩的不多,要是阿姐不够,菜罩里还有晚上剩下的米饭,”虽然是专门给她留的,但苏楚箐还是额外又提醒了句,“也别吃太饱,晚上容易积食,早上起来胃里会不舒服。”
借助上辈子的女官的经验,别人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苏楚箐都能提前备好,这是种日积月累沉淀下来、察言观色的敏锐能力。但也不是人人都值得她这样做,保持距离总比八面玲珑简单,有时候苏楚箐情愿揣着聪明装糊涂,曾经理也是,江师傅也是,照顾到所有人的情绪反倒会让自己受累。
但相处了这么多天,要说一开始只是为了扮演原身的角色,苏楚箐现在已经完全将苏彩秀以及素未谋面的苏家人,当做了自己真正的亲人。
三妹逐渐释放出的善意,苏彩秀不是感受不到,要说一开始她还能用‘三妹长大了’这种理由搪塞自己,但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她偶尔也会有三妹换了个人的错觉。
一个人真的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在苏彩秀脑海中浮现,就像七岁那年,三妹终于退掉高烧后醒来,之前乖巧的妹妹开始变得嚣张跋扈,苏彩秀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但现在,眼前的三妹就像是小时候刚被阿爹从河里捞起来的那个孩子,乖得像是个布娃娃。还不会说话,就会在她因为没得到太姥姥给的糖霜花生,而坐在炕上独自生闷气的时候,将自己手中捂到黏糊糊的花生塞到她嘴里的那个机灵丫头。
多少次,青春期的苏楚箐犯错时,苏彩秀都会怀念起童年时的那段时光,怀念那位自存在记忆里的三妹。
但现在她记忆中的那位妹妹,好像终于回来了。
在阔别十几年后,终于回到了她身边。
“唔,做几道算术题,怎么还把人给弄傻了……”
苏楚箐叮嘱完后就抱着衣服进自己的卧室洗漱休息,走之前给苏彩秀留了盏灯,空旷安静的走廊里,苏彩秀拍拍自己的脑袋,嘟哝道。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话本都不敢这样写。我还卖什么菜,干脆编故事去得了,听说各大报刊现在给的稿费也高。”
但苏彩秀转念又一想,自己好歹还认识一二三四五六,加减就算不会还能掰手指。但方块字她是真认不全,写话本不一样要重头开始学?
空有想法却没有本领的苏彩秀长叹一声,老老实实下楼干饭去了。
……
苏楚箐洗完澡出来,走廊里的灯已经关掉了,家里又恢复夜晚安静的模样。
直到将头发丝用毛巾擦地滴不出水来,苏楚箐才将头发撩到背后,拆开婆婆今天带来的信件。
也许是担心在运输的过程中损坏,寄信的人仔细用大号的牛皮纸信封包裹了好几层。卧室里没有专门拆信件的小刀,苏楚箐便找了片刮眉刀,沿着褶皱的位置,慢慢一层层地划。
为了不划破里面的信纸,素白的指尖夹着刀片,明明是繁琐麻烦的事,苏楚箐却莫名拆出了种即将得到礼物的欢欣雀跃。
用信封包着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沉甸甸,等彻底拆开,苏楚箐才直观地感受到顾屿衡到底是寄了有多少张信纸回来。
拿起摆在最前面的一张,苏楚箐习惯性地从上至下阅读,但视线还是最先被落脚的日期给吸引。
10月6日。
顾屿衡外派出差的第二天。
但比起时间,苏楚箐更加好奇的是落脚的位置,往后翻了翻,果不其然,几乎每隔两到三天,顾屿衡便会找张纸写些东西,有时候是对家里的关心,有的时候是汇报他这几日的境况,或是平日里听到的一些趣闻……
就算用的是不同的信纸,但毫无例外,都是干净整洁的,就连边角被人细细地压平,没有留下任何折角。
苏楚箐收拾顾屿衡书桌的时候,看见过他给学生批改的作业。几十张堆在一起的卷子,为了节省时间,红笔留下的注释,行云流水龙飞凤舞,是正儿八经的草书。
但苏楚箐手中握着的这沓,无论是写得多还是写得少,都是横平竖直规整的瘦金体,只有偶尔几张,在最后落款时的几道连笔,暴露出他的匆忙。
一开始,顾屿衡写的内容又长又多,干干巴巴,从早起到入眠,几乎像是要将整天完完整整掰开了展现在苏楚箐面前。估计是没怎么写过信,他写得有些别扭。但写到月中的时候,不知道是他突然开窍,还是有‘高人指点’,事无巨细终于变成了抓关键。
毕竟荒野里建造的实验基地,日常生活的确无聊。一日三餐的洋芋地瓜,光是写都要写腻了。
顾屿衡又是个清冷的性格,一本正经地讲听到的笑话用文字写出来,好笑也变成了不好笑,但就算知道他看不见,每当读到这些内容,苏楚箐也会给面子地扯起嘴角笑一下。
但苏楚箐还挺愿意看他的流水账,就像是当时他最后一节课放学早,来育才饭店接她下班,回家的路上苏楚箐没话找话,啥都要念叨一遍。
头发还没干,苏楚箐却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噗呲笑出声。
突然就想明白了,原来顾屿衡把这些信,都当做是接她下班时要说的话,不过是从她来讲,变成了顾屿衡自己来说。
……
华东63-137兵工研究基地。
装有导弹飞行重要参数的数据舱,在三个小时前,成功地自动从模拟导弹头部射出。
这标志着扶龙项目中期项目检验基本通过,本次实验最为关键也是最难攻克的核心重难点,已经在燕京团队的带领下,让华国成为世界上拥有此项技术的第三个国家。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最后的组装和收尾工作,但在此之前,精疲力竭、长时间负荷运转的兵工科学家们,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假期。
到明天早上之前,都将是他们自由活动的时间。
梁华实气喘吁吁从宿舍将象棋背过来,结果四周望眼一看,下棋开局的人却不在。
“顾总工程师呢?”
梁华实是华国机械专业的泰斗,不仅是顾屿衡的前辈,就连周涛斌见到他都要老老实实叫声‘梁老’。要是能被这样的大人物记住,就属于套上了金身,在国内的科研圈想不爬到更高的水平都难。
毕竟华国第一批院士的身份摆在这儿,平时想要巴结梁华实的人不少,齐焕华就是其中之一。
“顾老师估计还在会议室里。”
齐焕华回答道,他眯着眼笑,本来是想在梁院士面前留下个好印象,结果用力过猛,显现出的讨好意味反倒格外明显。
“开会的人都走了,他还留在会议室干啥?劳逸结合,有逸才有劳。我好不容易向上打报告,请求审批下来一晚上的休息时间,他要不好好玩,把时间都浪费了,我可要跟他着急!”
“顾工估计不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正在整理实验数据的女研究员,听到梁华实的话瞬间就笑了,谁不知道扶龙项目的总工程师,顾屿衡教授,一有时间就会给家中的妻子写信。
女工程师虽然也是从A市调过来的,却不在燕京大学任教。
之前大家赶着要与顾教授相亲的时候。她还嫌弃结婚不只能看脸,但这一个半月看下来,她算是明白了,有的人不仅脸长得好,其他男人没有的良好品质,同样啥也不会落下。
不过女工程师也时常在想,顾工是不是把想说的都给他媳妇写完了,所以每天才这般沉默寡言。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女工程师一位,梁华实故意装作惊讶,眼睛都瞪大了,“他又去写信了哇?不行,我们写家书属于私事,小顾给家里写信一律按工作处理。不过出来两三个月,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了,谁像他,写信像写书似的?”
“也就是小顾太年轻,等到了我们这岁数,巴不得天天往家外面跑,哪里愿意听自家媳妇的唠叨。”另一位研究员笑着接话。
同样是刚结婚的女研究员可不愿意苟同,人家顾教授光是愿意写,在对待家庭这方面,就比你们这些只有嘴上说的人好上太多。
齐焕华刚自告奋勇地说要去将顾教授喊出来,话题的中心人物,顾屿衡就拿着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出来了,虽然看不见纸上的内容,但刚看着厚薄,也知道肯定不会少。
顾屿衡其实也没故意写这么多,之前对周围一切都不在意的人,现在遇见任何有意思的事,脑海中瞬间就回想起她,想到她皱眉头、大笑、无聊的时候,脸上灵动的表情。来之前顾屿衡也想,不过是几个月而已,对于扶龙项目实验来说,时间甚至算得上紧张,但现在写信却变成除工作之外,让他最为放松的事。
梁华实从嗓子里挤出声冷哼,“顾总工程师终于写完了啊?”
虽然是冷嘲热讽的话,但其中任谁听都能听出话里话外的熟络。
有梁院士开头,平日研究所里周密严谨的氛围陡然变得轻松,其他人也跟着开起了玩笑。至于先前说要去喊他的齐焕华,反倒被无视了。
“顾工这信写的,就显得我们这些人寄回去的东西很不诚心。”
“我记得小齐不也是刚成婚没多久嘛?小齐,你写了多少?”
齐焕华看着被围在众人之间的顾屿衡,阴沉的眸子里带着的狠劲还未褪去。突然被前辈点到,又立马变成礼貌温和的模样,语气里却带着些瞧不起文盲的优越感。
“我妻子不识字,信件寄回去也是负担,我就没写。反正她在家照顾俩孩子,梳妆打扮都没时间,就更不用说抽空看信了。”
说实话,齐焕华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娶错了人。不知为什么,自从来到这边,他心里中有总有种不受控的感觉,像是流淌的河流即将决堤,原本美好的生活即将离他而去,但他却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自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力改变。
特别是当梦里的记忆愈发清晰。
陈茹娇本该是他的贤内助,结果现在,却连他妈都照顾不好,更是搅得家宅鸡犬不宁。特别是当同样是从乡下来的苏楚箐,都能帮助顾屿衡在院士面前促进风头,齐焕华对陈茹娇的‘不作为’更是憎恨厌恶,
毕竟是《文青八零》的男主角,齐焕华长得不差,与陈茹娇结婚之前,不是没有家里还有些资产的城里女人追求他,但是因为梦境里描述的未来太过美好,齐焕华才决定跟她试一试。
结果现在,本该是他大出风头的机会,却让梦中没有出现的顾屿衡抢了先!
齐焕华开始怀疑因为一场梦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也开始思考及时止损的可能性。
军工研究所不同于在外面,很多人都是得到确切能够寄出信的通知后,才不慌不忙地写上几句。
研究所工作忙压力多,空闲的时间,大家谁不是争分夺秒地用来休息。就像是梁华实院士说的那般,不过是几个月不见面,哪里有那么多话讲给家里人听?而且据他们的了解,顾教授的妻子,同样也不是相关方面的科学研究人员,那就更没有说的必要了,说了她们还不一定能懂。
因此等专门负责保密工作的同志来检查收取信件时,顾屿衡厚厚的一沓信纸就变得极其显眼,一个人几乎就要赶上他们其他人写的总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将家书当做日记在写咧!
不过——
“顾教授写了这么多,因该把我们的诉求也写进去了吧?”
站在梁院士身边老人问道,他同样是业界的大牛,打趣的话语里还带着点认真。
他们是真馋顾教授媳妇做的那一口。
烟熏腊肠、霉豆腐、枸杞茶……研究所地处偏远,吃食的供给自然比不上城里,但要是大家都吃不好就算了,偏偏这小顾教授每次拿出来的东西。
咕噜,不知是谁吞咽下口水。
香得人直犯迷糊!
想刚来基地的时候,为了相互熟悉,大家私底下搞了个聚餐。
盐水鸭、苹果、咸菜……从家里带了什么,各自拿出点,凑合凑合就是一餐,也算是正式开工前不成文的仪式。
出差在外,为了长期保存,带来应急的食物都齁咸。不过本意在于帮助大家快速进入状态,吃反倒变成了其次。
但等到顾屿衡提来的那节香肠,加热切片,分到各自碗里,单单只是配着肠,就让大伙空口连续吃了好几碗米饭。
吓得后勤还专门派人来问,各位专家是不是来的路上饿狠了。
不过就是带的有些少,毕竟研究所这么多人,一人分上几片也就没了。梁华实砸吧嘴,有些遗憾地想。可惜就可惜在研究所不能带家属,不然他都想怂恿小顾将他家媳妇带过来。
虽然还没见过小顾媳妇到底长什么样,但苏楚箐在华东63-137兵工基地俨然已经出了名。
还不等顾屿衡回答,另一位同样在学术界声名籍甚的老者,边喝茶边笑着说,
“就算把咱的诉求写进去了也没用,里面的信能够寄出去,外面的东西又不能寄进来。”
“倒不如等咱这边的工作结束,回到A市,一起去顾教授媳妇工作的育才饭店搓一顿。”
这个提议瞬间得到大伙的广泛附和。
“这主意好!”
就像是面前吊着胡萝卜的驴,为了犒劳味蕾,工作都变得更有劲头。
等两个月后,研究所提前近二十天完成规定任务,各位从事高精尖科研工作的研究人员,心里除了导弹发射成功的激动外,都无不例外因即将能够吃到育才饭店的食物而雀跃。
甚至因为大伙期待的太久,项目结束后,各位院士和学界大牛频繁出入育才饭店,经过报社记者的宣传报道,育才饭店在学术界和各位学生家长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浪潮。想要考试考得好,育才饭店下馆子少不了。
这给育才饭店拉来了不少生意。不过那个时候育才饭店早就换了老板,改了新名字。
但几个月之后的时候,谁都预测不到。
研究所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从工作聊到了生活,反倒同样是所里唯二的年轻人,齐焕华,被彻底挤到边缘。
看着明明还没有自己大,就被梁院士一口一个‘总工程师’叫着的顾屿衡,齐焕华背在身后的手指微颤,既然梦里已经告诉了他平步青云的方法,那他就依葫芦画瓢,重现一次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