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霖来了啊。”宋恂初招呼着。
“欸, 妈。我看爸还没回来,要不要我开车去接一趟?”
“不用, 他下班就自己走回来了,两步路的事。换的鞋我已经给你拿出来了,你直接换上进来。”
“好嘞,谢谢妈。”
潘德霖换好拖鞋,还未进厨房,家里就热闹起来了。
“知晏知微也在呢,姑父给你们在香港买了连环画, ”从西装外套里掏出本花花绿绿的小人书,潘德霖蹲在俩孩子面前逗他们, “64开全彩印, 整整十二本, 明天就叫人给你们送到屋里去, 摞起来得比你们小人儿还高。”
“哇!知微最喜欢大姑父啦!”知微眼睛放光。
爱书的知晏倒是不太兴奋, 小脑袋象征性地点头,“谢谢姑父。”
怎么说呢, 大姑父每次买的书, 在知晏看来都有些太过童趣,给知微看刚刚好, 至于知晏,他还是去爷爷书房里翻给大人看的……
知晏腹诽的想法还未说完。
潘德霖又开了口, “逛书店的时候,我还看到了73年版的俄语教材册、78年平面几何解析、60年教育出版社的工科物理。既然知晏好像不太感兴趣, 那我还是让人先退了吧。”说着, 就要掏出口袋里的大哥大。
“不行!”知晏立马从板凳上起身, “我感兴趣!”
“那知晏喜不喜欢姑父。”潘德霖咧嘴笑。
已经知道上当了的知晏, 捡起摔落到地板上的大头书,“喜欢,知晏也喜欢大姑父。”
虽然和妹妹说着相同的话,语气听着有些不情不愿。
乐呵呵揉了揉两个孩子毛茸茸的脑袋,潘德霖取下腕表,按照顾姝君的指示,从媳妇手中接过棉布手套。他刚从某个饭局上回来,脱掉西装露出内里的衬衫,还沾着淡淡的烟酒味。
顾姝君不留痕迹地轻皱眉头。
“让你少喝点酒。”
“应酬嘛,没办法。”
潘德霖低声哄着,想要伸手揽肩,却又被顾姝君烦躁地抖落。
感觉到对方的嫌弃和不悦,潘德霖面上的郁闷一闪而过,但又被他立马压下去,在商场沉浮多年成熟帅气的脸上,又扬起爽朗的笑意。
“这就是弟妹吧,我叫潘德霖,是姝君的爱人。”
苏楚箐刚尝了口梨汤,完全炖到软烂的梨肉,在大火焖煮的水蒸气中溢出汤汁,清甜的梨汁与融化的冰糖混在一起,清爽不腻,甜度刚好。
“姐夫好,我叫苏楚箐。”
放下汤勺,苏楚箐与来人打招呼。
后面那句‘屿衡的妻子’,在唇齿间荡了荡,最终还是被她给咽了下去。这类话语,之前脱口而出的毫无负担,反倒是在确认心意后有些说不出口了。
“你好你好。”
潘德霖老家在南边沿海一带,祖上有洋人血统。
他和顾姝君结婚晚,去年就过了三十六岁的大关,又因为常年在外面跑业务,肚腩稍微有些发福。
但他个头本就高,五官深邃,体魄壮实,没有商人普遍的精明气,反倒让人看着更和善友气了些。
“嘶,我带的东西呢?”
口袋里一摸一个空,潘德霖才意识到,只记得知微的漫画书,最关键的东西却是忘带了。求助地看向自家媳妇,果不其然收到一记白眼。
“见面礼我已经送给楚箐了,要是光想等你记起来,估计我还要重新开车回去一趟。但我没带你的份啊,你的下次再送一份。”
“带来送过了就行,抱歉啊楚箐,姐夫我下次给你再补上。”
“心意到了就好……”苏楚箐连忙摆手拒绝,顾姝君刚才送的玉吊坠就够贵重,要还买个更贵的,她平时在饭店工作,也带不出去呀。
刚想说不用再送,就被顾姝君双手搭上肩膀。
“就得让他送个贵的,不多花点钱,他从来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反正饭也吃了,酒也喝了,你还过来爸妈这里干什么?”顾姝君拔高了音量,“你不是要去应酬吗,干脆搬去外面住得了,省得回来碍我的眼!”
这话就有些重了,“姝君!”宋恂初不赞同地拍了下她,“德霖啊,姝君说得是气话,你别忘心里去。”
“没事的妈,我知道。”
当妈的都想子女家庭和睦。
关键是潘德霖本就没想让这个家散啊!为了防止火力进一步升级,潘德霖赶忙将矛盾引到自己身上。
反过头来,潘德霖安慰着宋恂初,“最近厂里事情太多,姝君就是累了,我们俩没吵架,也怪我做的的确不好,惹了姝君生气,我们俩真没啥事,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对了,刚才说弟妹炖了冰糖梨,在门口我就闻到香了。”
潘德霖随手掀开的盖子,盅里的丰水梨被削了皮,但显然削皮的人手艺不太行,原本圆润的梨肉,一块皮削的浅一块皮削的深。味道的确好闻,看着却有些磕碜。
刚想昧着良心夸几句,便听见顾姝君开了口,“这碗就是你的。”
毕竟是与楚箐首次见面,压下心头的不悦,顾姝君吩咐继续吩咐道:“算了,多的我也懒得说。少在这马后炮,一共七盅,你全都端出去。你手上这份坑坑洼洼的梨汤,是我削皮削失败了的残次品,本来是想倒掉的。既然你不请自来,吃这碗没人要的刚好。”
“我没人要不是你要吗。”潘德霖又说。
还在气头上的顾姝君快要被他烦死了,耳朵却因潘德霖突然冒出来的情话泛上了红尖。
“起开。”气势却大不如前。
苏楚箐耳朵听着她颐指气使,再看被指派干活的人,闻言嘴角都笑咧到耳朵后面去了,与宋恂初对视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恂初缓和气氛:“怪不得,我是说姝君什么时候来过厨房?原来是记得德霖你不爱吃果皮,专门给你削的。”
“妈,你少给他脸上贴金,我只是想给楚箐帮忙,哪里是惦记着他,他吃不吃皮和我有什么关系。”
“对对对,和你没关系,和知微知晏有关系行了吧?”宋恂初笑呵呵。
顾姝君懒得说了,她靠着苏楚箐,实则推着她往外走,“厨房里闷死了,咱俩赶紧出去透透风。还有你和我弟是怎么回事,都给我说说。”
上一秒还在吃瓜,下一秒吃瓜的对象就变成自己。
苏楚箐还没来得及想好该如何组织语言,前院便再次传来声音。
门口停着辆黑色红旗牌小轿车,下班的顾尚忠回来了。知道今天孩子们都要回来,顾尚忠心情好,向单位司机道谢后,他半开玩笑道,“怎么一个个的都站着在,都在等着我吃饭?”
“老顾回来啦?”宋恂初从厨房里出来,“正好,楚箐的梨炖好了,我的汤也煮好了。”
苏楚箐立马顺着宋恂初的话继续往下说,“既然人到齐就直接开始吃饭吧。”
顾姝君忙了整天也饿了,虽然的确好奇弟弟感情上的事,但等她坐上餐桌,全部的思绪却都被面前的那碗冰糖炖梨给勾去了。
冰糖炖梨是一道传统甜点小吃。
顾姝君小时候常吃,每到秋天,家里买了梨,要是有时间,宋恂初总会给她和顾屿衡蒸上一碗,姐弟俩分着吃。但一般是顾屿衡吃的多,倒不是顾姝君让枣推梨,原因还是出在她生来本就不爱吃梨上,新鲜的梨肉她都鲜少尝试,就更不用说蒸熟了的丰水梨。
本想着还是想以前,吃口做做样子,剩下的推给潘德霖,铁勺舀起清澈透亮的梨汤送入口中。
“咳咳!”
煮好的梨汤因为刚从蒸锅中取出来还滚烫着,顾姝君没注意,被呛到了,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
坐在她身侧的潘德霖,立马抚着她的背,同时将干净的手帕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她。
就像顾姝君知道潘德霖不喜欢吃果皮,潘德霖也知道自家媳妇向来不喜欢吃苹果桃这类水果,梨,更是碰都不会碰。
刚想将那碗冒着丝丝热气的冰糖炖梨推到自己面前,却看见咳嗽得眼角发红的顾姝君,右手还拍着胸口,却又是舀起一勺汤 ,呼呼吹上几下,囫囵吞枣地再次送入嘴里,连喝上四五口才满足地喟叹一声。
顾姝君靠在座椅上,拿着汤勺的手竖起大拇指,“这炖梨,好喝!”
“再好喝你也慢些啊,”刚上完最后一道菜的宋恂初哭笑不得地笑骂道,然后脱下围裙,张罗着,“冰糖炖梨是用楚箐专门买来的丰水梨做的,赶紧都尝尝楚箐的手艺,梨汤放凉就不好喝了。”
餐桌上的众人纷纷动筷。
潘德霖不放心,凑近多问了嘴,“没事吧,要不我吃两碗梨?”
却看见自家媳妇,护着炖盅,连忙朝远离他的位置挪了挪屁股,“不给!”
谁都别想来抢她的炖梨汤。
潘德霖:“?”
昨晚顾姝君还在和他讨论自家弟弟被人换魂了,他现在反倒觉得自家媳妇也被人顶了包。直到潘德霖,掀开炖盅瓷白的盅盖,由水蒸气凝结而成的水珠沿着盖面落下,滴入梨汤,在汤面留下淡淡的涟漪。
令人神清气爽的淡雅梨香像是被压制的炸弹,在盅盖打开的瞬间喷发,热腾腾的水汽裹挟鼻腔的每个角落,温润怡人,回味悠长。
刚结束饭局,本就不算饿的潘德霖,没忍住深吸几口,想要将弥散的清甜梨香全都吸入自己的五脏六腑当中。
拿起汤勺,轻松地挖下一块炖煮到软烂的梨肉,随着泛黄的梨汤,一道送入口中。
熟透的丰水梨绵软,唇齿像是咬到了块棉花,微微一碰,吸满汤水的梨肉就在齿缝间化开了,清甜的汤水顺着舌面流淌而下。
因为对空间产的果子甜度有信心,苏楚箐在每盅中不过放了两三颗冰糖提味而已。
但正是因此,梨肉的鲜美被完全激发,作为辅料的红枣、枸杞的味道,在绵延的香味中都被抑制弱化,向来以‘淡’著称的梨香,夺旗而起。除了梨肉悠扬的清香,潘德霖再也不能感受到其他。
的确好吃!
潘德霖一口梨汤一口梨肉,吃的根本停不下来。
等受过良好礼仪教育的他,意识到自己的用餐动作有失体面,面前的炖盅却已经完全空了,就连最后一滴汤都没留下。
用纸巾擦干净嘴角残留的梨汤,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潘德霖轻咳几声,以此来缓解尴尬。
喝了酒又喝了满满一盅梨汤的胃此刻已经完全饱了,但从胃里涌上来的却不是潘德霖熟悉的肥膏酒臭,而是丰水梨不加修饰、自然的清香回甘。
哪怕知道炖梨与所选用的梨本身有很大的关系,作为商人的直觉,潘德霖还是多问了嘴。
“楚箐,你这冰糖炖梨的方子,卖不卖?”
女儿女婿喜欢楚箐做的炖梨自然是好事,宋恂初笑,“我看你们俩夫妻是掉钱眼子里面了,怎么都想着和箐箐做生意。”
还处于冷战期的顾姝君,这次却与潘德霖站在统一战线。
小口喝着梨汤,慢慢感受梨的甘甜在唇齿间荡漾,随着热乎的甜汤从口腔到脖颈最后流进肠胃,顾姝君感觉胸口郁结的闷气,都被这淡淡的甜意冲刷干净,以往讨厌的梨肉口感,经过高温的烹煮,反倒有了种洗尽铅华的美感。
顾姝君在意的从梨肉的口感变成了梨肉本身,甘甜水润,清香怡人。随即猛然意识到,由她自己划下的条条框框,反倒限制她去最求更为美好的东西,也让她错失了太多次体验新奇体验的机会。
就像……
脑海里陡然划过的思绪让心脏再次颤痛,但面前的冰糖炖梨,就如同在咖啡中加入的绵白糖,就算加的太多也改变不了泛苦微酸的事实,却能让顾姝君此刻得到片刻的慰藉。
“其他人我还看不上呢,”又吃了口绵软的梨肉,再次抬起头,顾姝君面上又回到之前的风轻云淡,嘴角带着笑意夸赞道,“是楚箐有财运。”
宋恂初也笑,“就你会说。”
最后潘德霖还是吃了两碗梨汤,吃到一半顾姝君就饱了,剩下温润清甜的梨肉,被他用勺沿着皮边刮干净,全都进了他的肚子,不仅没有浪费丝毫,吃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仅是潘德霖有这样的想法,此刻喝着滚茶的顾尚忠同样如此。
吃完饭,收拾好了餐桌,家里的三位女同志太久没见,坐在楼下的客厅聊天。潘德霖和顾尚忠便去到二楼的书房,面对面坐着品茶。
茶是潘德霖专门给老丈人带来的,正宗显露白豪的高山毛尖,汤色绿中透黄,叶底绿中显黄。要放在以前,汤色清澈、叶底明亮,顾尚忠高低要品上三壶,但此刻……
瞥了眼对面注意力根本没放在茶汤上的姑爷,顾尚忠轻提茶盖撇去汤面的茶沫,不经意嘀咕了句,“小苏今天拿来的丰水梨确实不错。”
潘德霖立马上道,“我给您削点梨端上来。”
就直接没差将我想下楼看媳妇七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要走赶紧走。”顾尚忠摆手嫌弃。
虽然顾尚忠本意确实嘴馋,但就潘德霖着一秒不想多呆的样子,瞅着也烦人。
……
“姝君,你给妈说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知女莫若母,屁股刚坐在沙发上,宋恂初便牵着顾姝君的手,关切地说道。
顾姝君性格强势,潘德霖也不是会服软的主,平常俩人也有吵架的时候,但像今天突然莫名的情绪爆发,此前从来没有过,宋恂初心里着急,所以就直接当着楚箐的面问出来了。
“还能有什么事?”
顾姝君给坐在小板凳上的知微扎花辫,显然不想多聊。
“姑姑生大姑父气了吗?”
知微还捧着半块梨子在啃,后知后觉发现气氛不对,才仰头奶声奶气的问。
顾屿衡就顾姝君这么个姐姐,按理说知微知晏喊潘德霖一声姑父就好。
但知微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过姑父还会有‘大姑夫’和‘小姑父’之分,大比小厉害,而潘德霖又格外喜欢小孩子,哄得知微特别喜欢他,每次提到潘德霖,就会特意用大姑夫称呼。
顾姝君给知微扎好最后一个小揪,伸手在她脑袋顶上弹了下,“姑姑没生气。”
小米牙又啃了一小口梨肉,妈妈说今天晚上她和哥哥吃太多梨了,这是最后半块,所以知微就算心里想着要大快朵颐,实际上却是每口都咬得格外珍惜。
结果姑姑的头发扎完,她的半块丰水梨也啃的见了芯。
留下这句话,知微从板凳上站起来,张望着知晏在哪儿,说不定哥哥哪儿还有剩下的梨,能分她再吃点。
“姑姑骗人,”然后她转头给苏楚箐报备,“妈妈我要去找哥哥了。”
帮知微将脑袋顶上的小揪揪扶正,虽然知道知微心里打着什么小主意,苏楚箐还是同意了,毕竟大人之间吵架的事,也没必要让小孩子听见。
“去吧,让知晏找个亮堂的地方看书。”
知微机灵乖觉地点头,边嗒嗒跑着,边把苏楚箐后面的话补上,“还要哥哥眼睛离书远点。”
“是的,要保护眼睛。”苏楚箐说。
这都是之前熹妃娘娘再三叮嘱她的话,没想到现在竟然也被她时刻挂在嘴边。
看着跑远的知微,顾姝君有些艳羡地后仰,背靠在沙发上。
“真的没啥事,与其关心我,您到不如关心关心我弟。”
说到这个话题,顾姝君突然来了兴趣,用牙签叉起一块削好的梨块,她边吃边挤眉弄眼地问道,“楚箐和屿衡结婚快小半年,什么时候,我也该多添个侄女侄儿了吧?”
“噗。”
这下轮到苏楚箐被茶汤呛到了。
“侄女侄儿?”
“对啊,”顾姝君根本没意识到简单的一句话,在苏楚箐心中投下了怎样的深水炸弹,又叉起一块梨,她是真的好奇,“就我弟那比冰块还冷的样子,你们那个生活还和谐吗?”
那个,哪个?
苏楚箐第一次觉得明白得太快也不是件好事。
明明和顾屿衡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的关系,思绪却如何都落在分别前的那个吻上,研磨的嘴唇,若即若离地轻啜。
他不像是冰块,倒变成了炙热的火。
假装喝茶,白皙的脸却瞬间就红了。
“还,还行。”
苏楚箐嘬了口滚烫的花茶,压下脸颊上烧起的烫意,“知晏知微就是我和屿衡的孩子,我现在只想把两个孩子照顾好,其他的事就随天由命。”
这不是苏楚箐的场面话,而是她真心的想法。
要是说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活下去是她的目标。随着羁绊逐渐加深,知晏知微在她心里,早就变成了她的亲生孩子。顾屿衡改变原有剧情的外派,让苏楚箐看到了希望,她不想让两个孩子的光彩被磨灭,也希望能将他们教养的更好。
哪怕他们不是主角,苏楚箐也从来不觉得他们会比任何人要差。
“你少开楚箐的玩笑,要不要孩子是他们小两口的事,反倒是你。”
眼看苏楚箐就要把整个人埋到杯子后面了,宋恂初语气也强硬了起来。
“以前也没见你在家突然就发这么大的脾气,德霖是有错,但应酬这种事也是因为你不喜欢去,他才主动接手去做的。你们俩白手将这么大个包装厂拉扯起来,妈都看在眼里,你累你辛苦妈都知道,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耍小性子。”
宋恂初说着批评的话,但实际却哪个都没偏袒。
顾姝君不说话了。
“我去再泡杯茶。”
毕竟是她的家事,苏楚箐担心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要起身,却被顾姝君给拉住了。
“没什么听不得的,”话还没说出口,顾姝君的眼眶却先一步红了,吸了吸鼻子,她说,“我还是走不出去,妈,那个孩子来了又走,我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我,我,我就是想……”
后面的话,顾姝君说不出来了,她匐在苏楚箐肩膀上,簌簌地眼泪像是流也流不完。
简单几句话,苏楚箐已经猜出了前因后果。
熹妃娘娘失去小主子那段时间也是这般,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能够感受到那股从骨子里透露出的绝望。
苏楚箐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扶着顾姝君清瘦到几乎能摸见脊椎骨的背轻拍。
宋恂初根本没想到女儿难过的竟然是这件事,最初的震骇过后,她既是心疼既是愤懑。
“你再想那孩子,也不能不把你的身体不做数……”
“我不生!”
宋恂初劝慰的话还未说完,潘德霖便大步走过来了,刚走到楼梯口,他便听到妻子的那番话,心瞬间就被揪起来了。
半跪在沙发前,潘德霖捧起顾姝君的手,一米九的大汉,低声哀劝道。
“那个孩子没留下来,是怪我没照顾好你。也是他注定与我俩无缘,就算投胎,肯定去的也是个好人家。”
“我们俩现在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比什么都强,你又何必总想着他,反倒把自己逼的难受。”
顾姝君扭过头,赌气不看他。
“你爸妈可不是这么想的。”
“爸妈那边我会去说。谁再嚼舌根,就干脆断了这层关系。但话我今天放在这里,我潘德霖就算要一辈子断后,也不可能看你再去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