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泽道:“不要。我忙着呢。”
她话语虽然说得无情, 他却将她没有推开他这件事本身当做宠爱,轻声道:“尊上心中有大业,自然是很忙的。”
羡泽确实没把精力放在伽萨教上。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那几座荒置神庙的地下,抚摸着枯朽的龙骨, 想要侧耳听到过去故事的浪涛, 想要知道为何群龙消失, 她想知道为何自己从出生就孤单一个。
余下的精力都在捕杀大妖, 想尽办法增加自己的修为;或是四处搜寻上古典籍,看有没有人遇到过她这般内丹碎裂的情况, 该要如何修复。
她拍了拍弓筵月的手背:“你做的不是挺好的吗?我就过来看看,准备走了。”
羡泽说着跳下石台,往外走去,弓筵月绞尽脑汁正要想着说什么能让她产生兴趣,能回过头来留在这里。
却没想到羡泽刚刚走出神庙厅室,就有个高大的身影从神庙外石柱的廊道蹦出来:“妈妈!我就知道你来了!”
羡泽也吓了一跳, 回过头去, 戈左笑出虎牙两只手紧紧抱着她:“嘿嘿,有没有想我,一个多月没见过了呀!我上次给你带的果干糖饼好吃吧!”
弓筵月不可置信。
从他当初被羡泽掳走已经过了两年, 他最近也有少说半年多没见过羡泽了,为什么戈左只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她?
羡泽瞪大眼睛看着戈左:“你怎么……你到底是吃什么饲料啊?怎么长得这么快, 这不只是个头,肩膀也——”
戈左非常会粘人,几乎是脑袋压在她肩膀上:“我就是爱吃嘛, 我变壮了才能帮妈妈杀人啊。再说叔父也用得上我。”
羡泽往台阶下走去, 他就步步紧跟:“妈妈又要去找旧书典籍了吗?要不要多带些好吃的走, 唔, 我才没有吃坏牙齿。我们现在有好几座城市了,也有商队在做生意呢,而且还有——”
他的声音渐渐远了。
弓筵月手扶在石墙上,站在神庙门口,风裹紧他的长袍,他看到羡泽又养猫逗狗似的摸一摸戈左的脑袋。
刚刚弓筵月靠着她膝盖的时候,她都没有伸出来摸一摸他的头发……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戈左不容易死掉,可他每次受伤都会在身上留下伤疤,他在向羡泽显摆着自己新的功勋,甚至想让她伸手摸一摸。
羡泽或许是出于礼貌,或许是因为好奇,手指蹭了蹭他胸膛上两处刀伤。
而戈左那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竟然在她面前眯起眼睛不住傻乐。
但羡泽这般无情的人,似乎又说了什么话,很快戈左脸上装傻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当羡泽身影消失后,戈左回过身来,看到了站在神庙高处的弓筵月,他没有避开眼神,反而略显挑衅地走回来,拱手向他汇报奇袭大获成功。
弓筵月拨弄祭灯内结块的烛油,轻声道:“一个多月前,你应该在去往库拉山的路上。”
戈左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抬起手来,枕着胳膊笑道:“嗯,恰好碰到妈妈在附近的神庙,她正好奇的围观当地村落的祭祀。当时已经战胜归来,我就离队找她去玩了。”
弓筵月背对着他,手持长柄杓,将结块的烛油倾倒在地上,轻声道:“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就不该再叫什么‘妈妈’了,与礼不合。你只是凡人。”
戈左一怔,怒极反笑:“她都没说不让我叫,不知道叔父大人把自己当成了她的什么人,敢替她不同意了。”
弓筵月偏过头:“作为你的圣主。”
“圣主也不过是她的附庸。”戈左咧开嘴,同样的笑容,随着他眯起绿瞳,变得挑衅且危险:“我的信仰只有她。若是有一天圣主做的不让她满意,她自然会换一个。”
弓筵月看出了他的年轻气盛,他不屑于与戈左争,以衣袖掩盖住手腕上的细镯,手指轻轻摩挲,仿佛在守着一个秘密。他轻笑:“换谁?换你吗?”
戈左满不在乎:“至少我比叔父年轻不少。”
戈左知道弓筵月想要使出浑身解数留住羡泽。
但他心里很瞧不起。
叔父留住她,恐怕为的都是把自己跟真龙绑在一起,为了给自己圣主的神性加码。弓筵月虽是圣女,但他因为囚禁在神庙多年,心里对这份信仰有怨,根本不像他这般虔诚。
弓筵月心里有的只是权力罢了。
但随着之后几年,弓筵月不遗余力的从四处搜罗来了各类典籍,甚至不惜为此去袭击中原仙门,羡泽也频繁的出入伽萨教,留在他身边了。
而戈左想要见到她,却频繁的被弓筵月派出去执行命令,他心中不满,却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势力与手腕都比不了叔父。
他必须也要有足够听话的手下,有能够为她征战的实力,才有可能取而代之……
只不过从那时起,他身上开始多了纹身。
他对外声称,纹上去的每一个异兽图腾,都是他为真龙打下的一场胜仗。
但他开始纹身的原因,是当时他耀武扬威地向羡泽显露自己的伤疤时,她手摸了摸轻笑道:“我自己也是一身伤疤。但我更喜欢完美的东西。”
她或许是只随口一说,但一直以来将伤疤当勋章的戈左却不是随口一听。
他渐渐意识到,跟高高在上的叔父相比,自己竟然是那么的……
粗鄙且疮痍。
她更喜欢完美的……那便是叔父那样的吧。
但戈左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在某次深夜去往神庙时,看到了祭台上纠缠的身影。
他本不能进来的,但因为新教神仆都知道他与弓筵月的叔侄关系,就不好太强硬的阻拦他。
戈左登阶时没看到侍奉的神仆与点灯的牧首,就应该感觉出来不对劲,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拿此次出征的战功甩在弓筵月脸上,完全没想到——
祭台铺设的红绸挂在石梁上,如同半掩的床帐,金杯与贡品散落满地,像是一阵风卷席而过。
她侧卧着,露出光洁的脊背,因细密缠绵的亲吻而沉迷的歪着头,慵懒的甩着龙尾,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远处的戈左。
弓筵月汗湿的卷发黏在肩膀锁骨处,他与她相拥,也自然而然看到了戈左,湖水般的竖瞳微眯,似是驱逐似是威胁。
如果说只是这般,戈左还能安慰自己——是她懵懂无知,是她龙性难忍,被他骗了。
可随着弓筵月与她低声交谈几句,她忽然似恼火似玩闹的暴起,握住他脖颈,面上含笑的将弓筵月按在石台上。
戈左连忙藏起来,他以为她要杀人,却听到叔父变了调的惊叫,与她毫不遮掩的野性又享乐的轻吟。
羡泽手指将他的脸掰过来,笑道:“你能憋到现在才出手,我也是挺佩服你的。”
弓筵月大口呼吸道:“如果不是因为碰上了发|情期,我也不会……只是,尊上既然知道我的本性……呃、也对我有心,为什么没有主动要过我?”
羡泽:“因为看你使出浑身解数很有意思。再说,你自身能分清楚吗,你此刻这样一塌糊涂,是因为与我这个人融合,还是因为与权力,与你的神融合?”
他因为她的举动而咬紧牙关颤抖,回答不出来。
她笑得似乎有些了然,弓筵月自己也分不清,他只觉得自认为膨胀的权欲逐渐虚弱,反倒是爱欲缠绕,如蜕不掉的蛇皮困住了他。
但他没有力气说出口。
弓筵月此刻剥去圣主的衣袍,也不可能在他的神面前故弄玄虚,在最赤|裸裸的状态下,他只是被发|情期折磨的一个多月没有进食的半妖,极度的刺|激与多次的融合下,弓筵月几乎感觉自己要昏了头。
但她却有些好奇道:“都这么久了,你竟然反应还这么好。传闻说蛇类甚至能持续十个时辰,你也能吗?”
弓筵月一窒,他有点后怕,也不知道传闻中龙性本淫,一个不够一群才行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一瞬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因为紧张而更加——
她看出他的反应,仰头眯眼笑道:“不过我也不在意,既然在两方面都用了你,自然也要送那个答应好的小礼物。”
弓筵月见到了她指尖捏的一点金光,随着她放软腰肢,这纯然金光也飘入他灵海内,灵海内涌现仿佛要被人扎根的痛楚,而她偏偏在这时候微微俯下身来。
仿佛是他与她要从肉身到灵海,彻底相连,这非同凡响的意味带来狂喜,撕裂灵海的剧痛令他颤抖,再加上躯体沉浸的刺|激,弓筵月几乎要放纵的叫出声来。
只是他不确定戈左有没有离开,他不想让与她之间任何细节被他人知晓,只死死咬住嘴唇。
可羡泽用指尖抵住了毒牙,道:“别藏着你的舌头啊。我很喜欢它。”
就因为这句“喜欢”。
他昏了头,用分叉的舌尖缠绕着她的手指。
什么伪装或诱骗的手段都如长袍那般无用的堆在地上。
戈左有没有听到?
当弓筵月之后再接见戈左的时候,已经不太在意这点了。
他裹紧衣袍,双手交叠,在面纱下含笑望着戈左,早已看不上他的挑衅。
因为身体里有一枚小小的金核,属于她的金核。
那一刻他无比笃信他们之间灵与肉,权与欲的联盟。
……
弓筵月几乎一夜没有睡。
她趴在他身上这般昏沉睡去,像是温热且沉甸甸的水浪盖在他躯干上。他没有忍住伸手碰了碰她脸颊。
她难得没有惊醒,或许是因为失忆,让她对东海屠魔的事情没有那么刻骨铭心。
羡泽在昏睡中时不时攥紧了他的衣衫与头发,她的梦里会有他吗?
可愈是她回想起当年的缠绵与容貌,弓筵月越是无法面对她。
这个薄情的爱人如果掀开他的头纱,会露出怎样嫌恶的表情?
外头的火盆渐渐熄灭,草原的夜晚很冷,帐下的温度也降下来。他应该摇铃叫奴仆前来换炭,或者是走出自己用灵力燃起火来,但他一点也不想离开她身侧。他是冷血的动物,在皮被下紧紧拥着她。
帐篷渐渐变成蓝色,外头的天光也缓缓亮起来,他先一步起身去洗漱,将卷发拢了拢甚至造作地抹了些香膏,才又回到床铺上。
羡泽竟然被他这一来一回弄醒了,她闭着眼睛咕哝了一句:“……真臭美。”
弓筵月以为她醒了就要滚进床铺深处离开了,没想到羡泽或许在梦里见到了他们很美好的时刻,竟将脑袋拱到他颈边,抬腿搂着他。
弓筵月呼吸都轻了。
他侧过脸亲了亲她顶发:“再睡会儿吧,我的尊上。”
到羡泽醒来的时候,弓筵月已经不在身边,她听到外头传来依稀的说话声。
“连圣主帐下都敢闯,过几日怕不是连神庙的油火都敢一脚踹翻了。”弓筵月的声音不悦,因为内外分隔的帐帘上,施加了简单隔音咒,所以她只能听到一点声音隐约传进内帐:“她最近还没恢复好,总要多睡会,你出去等。”
戈左似乎在屏风与垂帘外侧踱步,他很会扮演没脑子的快活大狗:“我想让尊上一醒来就见到我嘛,我蹲在这里等。”
弓筵月似乎慢条斯理的外面桌案处拆信,不再搭理戈左,只在戈左想要掀开隔帘往内间走的时候,他才轻轻开口道:“戈左,内外有别,你别过了那条线。”
戈左的幽深目光从帐帘的缝隙中,望着羡泽的方向望了许久,还是后退几步回到了外间,在地毯上踱步,而后找了个矮几坐下来,胳膊搭在膝盖上,笑道:“叔父大人还没摘下过面纱吗?你嘱咐所有的神仆也都戴上面纱,装作这都是旧俗典仪的一部分。可她还是会好奇的。”
屋内燃起神秘浓郁的熏香,弓筵月似乎正在提笔写字,那只金属手搭在桌案上,靠灵力驱动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弓筵月轻声道:“那她没问你身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戈左歪歪头,语气天真:“我没说。要聊到这个,也很难避开叔父大人的事——说起来,是不是又要到了蜕皮的季节,大敌当前,叔父还要去雪山脚下避人处蜕皮吗?”
弓筵月慢声道:“这个时节点,我不会离开尊上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