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烦心里有数, 数完还是装吃惊:“这么多啊?大宝,够你上初中和高中啦。”
大宝一脸小得意:“我厉害吧?”
叶烦摸摸他的脑袋:“厉害。回到家有没有用热水泡泡手啊?”
于文桃说泡了,然后问她晚上吃什么。
叶烦问大嫂晚上吃什么。
杨孟夏没想到老爷子不在了, 少了一个拿退休金的, 生活水平反而上去了。她觉着吃什么都比在家吃的好, 就说中午吃多了, 晚上随便做点吧。
叶烦不太饿, 可是耿致晔饿, 耿卉卉、耿犇犇和他两个堂哥正长身体肯定也饿。大宝和二宝消化快,可能已经饿了。叶烦打算多做点,就说先去厨房看看。
耿致勤和于文桃去帮忙,杨孟夏本能跟上去, 耿卉卉一把拉住她:“大妈,厨房里都是东西, 你过去也得在门口站着。”
叶烦买的排骨只吃一顿, 她把剩下的排骨一分为三, 说:“这一份明儿给我妈送去,这一份留年三十和年初一吃,这一份留这两天吃。”
于文桃看叶烦切下来的两根排骨, 小声问:“今晚还炖排骨?”
叶烦点头:“小勤, 用热水泡点木耳、黄花菜,再切几块藕。家里还有鸡蛋吧?”
于文桃打开橱柜:“还有几十个。”
这些鸡蛋是叶烦找于家村的人买的。问村民有没有蛋的时候村民多说几句,叶烦才知道鸡冬天不爱下蛋。
叶烦切几两五花肉, 切成肉丝放锅里煸炒出油, 用猪油煎鸡蛋——六个小辈一人一个。
耿致勤小声说:“嫂子, 你也煎一个, 吃完了年后再去村里买。”
叶烦点头, 然后给全家每人煎一个。耿致勤见状哭笑不得。等排骨在电饭锅里炖出香味,炉子上的馒头热透,估计她哥快回来了,就开始烧水。
水烧开一会,耿致晔回来,耿致勤煮挂面,放一点白菜叶。盛面的时候把已经凉了的鸡蛋放底下,淋上面汤,放上面和菜,一会儿就捂热。
耿致晔的两个侄子原本不想回来,因为耿致晔大哥所在的西南比首都暖和,从那边到首都要坐几天火车,哪怕是卧铺,也能把人睡傻。
两顿大肉下去,哥俩庆幸跟妈妈回来,可惜父亲没口福。
饭后,耿致勤拎一暖瓶热水,打着手电筒跟耿卉卉送母子三人去后面。
只隔两条胡同真不远,杨孟夏忍不住夸房子买的好。
说到房子耿卉卉就抱怨:“原本东南角还有一处,离这里不到一公里,我妈烂好心,让给我小舅了。”
耿磊磊不禁问:“二叔的房子不是四室吗?还要买房?”
“我家住得下,可是着急出国的人不敢要高价,买到就赚到啊。奶奶这个房子,小婶说放几件像样的家具,墙壁收拾一下能卖一万五。”耿卉卉越说越来气,又忍不住说她妈放着八/九千的房子不买,买她学校东边一万二的。最后还抱怨她妈宁可听兄弟的话,都不听亲儿子的话。
于文桃见杨孟夏不反对她买房,下午耿卉卉写对联的时候杨孟夏和于文桃聊家常,于文桃碎嘴子,告诉她老二买了两套房。
杨孟夏以为二弟妹看中那边离市区近,没想到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杨孟夏不好接茬,干脆说,“这边人多,肯定不止两家出国,等你有钱再买也不迟。”
一万左右哪是那么容易赚的啊。耿卉卉腹诽一句,忽然眼中一亮:“大妈,你和大伯双职工,比我爸妈工作早,你俩有钱买啊。”
杨孟夏没楚风禾有钱,杨孟夏娘家人遭到打压的几年工资停了,她经常给娘家人寄东西。耿大哥给他亲舅舅寄东西。前两年还把表兄弟的儿女接到他那边上高中,高考前才送回去。成绩没法跟耿致勤比,可总算考上了。
今年不用帮衬亲戚,又赶上耿父去世。耿大哥认为他是长子,安葬费应该他出大头。上面给的安葬费给于文桃了,他一分没要。
杨孟夏说:“我们都不在这边,买来也没空收拾。”
耿卉卉:“我帮你收拾啊。我放暑假也得收拾我和犇犇的房子。小叔看过,说再不收拾下几场大雨墙就冲倒了。”
杨孟夏因为耿卉卉的口气哭笑不得,仿佛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不着急。不是没人卖房吗?”
耿卉卉仔细想想:“这事好办。明儿上午你帮我写春联,我找大爷大妈打听,就说咱家人多住不下。反正别人又不知道咱有老宅,我妈在我学校东边买两套。”
杨孟夏敷衍地点点头。
跟叶烦卖菜卖大胆,翌日上午到公园湖边——大爷大妈看着湖里的孙子孙女玩冰,耿卉卉很是自来熟地问大爷大妈附近谁家卖房。她半真半假地说大伯一家要回来,堂哥过两年结婚,奶奶家的房子住不下。
杨孟夏说话温温柔柔的,昨儿围观她写对联的大爷大妈对她很有好感,就说帮她问问。
耿卉卉抓一把糖,一人给几个。
糖还是叶烦给几个小的买的奶糖。
横山岛的货送到供销社那天,横山岛临时工来给叶烦送鱼虾,叶烦陪他们回供销社,顺便买一些瓜子花生糖果当年货。
这年头贫富差距不算大,经过十年革命没了贵贱之分,人和人之间相处和谐,耿卉卉又这么客气,大爷大妈回去就打听。
下午,叶烦家刚吃过饭,一个大妈推开院门进来:“小于——”
叶烦从屋里出来,大妈脚步停一下:“叶烦在家呢?我帮你们打听到了。西南角有个人要卖房,工作调动,年后搬去申城,你是年后去看看还是明儿去看看?”
叶烦愣住:“我?”
大妈点点头:“你家卉卉说的,人多住不下啊。卉卉没跟你说啊?”
屋里老老小小齐刷刷看向耿卉卉,无声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耿卉卉打算年后坦白,因为她没想到大爷大妈们这么热心肠,“就是上午的事。大妈不是答应了吗?”
众人又转向杨孟夏——等着她解释。
杨孟夏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张口结舌:“我——没想到这么快,以为要到放暑假,寻思着那个时候再说也不迟。”
因为夫妻不能在一个部门工作,杨孟夏跟耿致晔大哥结婚后就调去学校,她现在是一名人民教师,有寒暑假,她说放暑假,众人便信以为真,包括耿卉卉。
耿卉卉小声嘀咕:“我也没想到这么快。我出去提醒小婶。”
耿致晔瞪一眼胆大的侄女,道:“我出去!”到外面就招呼,“大妈,烦烦这几天忙,这事没告诉她。辛苦您嘞。进来喝茶?”
“不用。”大妈看到放在正房门边的鞭炮和纸钱,“是不是给你父亲上坟?你先忙,回头给我个话,那边等着呢。”
耿致晔和叶烦送她到门外,大妈挥挥手:“不用送,我家就在胡同口,改天去我家玩啊。”
叶烦转向耿致晔,目光不善地盯着他:“你知道?”
耿致晔搂住她:“我知道哪敢瞒夫人。看大嫂的神情,像卉卉个小丫头片子搞的鬼。”
“因为我说买到就赚到吗?”
耿卉卉跳到两人身边,夫妻俩吓一跳,耿卉卉后退一步,怕小叔揍她:“不全是。小婶说希望咱们全家住一起,正好磊哥和森弟以后结婚需要房子,买下也不会一直荒着。”
耿大哥几年调动一次,耿磊磊因此转学课本不一样不得不留级,明明比耿卉卉大一岁,结果明年才高考。
叶烦道:“少用这种理由糊弄我。就算磊磊明年考上,也得在学校待四年,用得着这么着急?”
“好吧。”耿卉卉坦白,“我大舅妈也要买房。最近踅摸着呢。我要有钱就把这边空房子全买下来!”
叶烦叹气:“跟她斗什么气?”
“就斗气!”耿卉卉人不大容易冲动,又因为这些年在耿家顺风顺水没受过气,所以受不了她姥姥家一边嫌弃耿家人能折腾一边参与进来。
耿卉卉知道这事也是楚风禾做事不周到,让卉卉没事的时候帮楚家问问谁卖房。耿卉卉面上当好女儿,她妈一回单位,她就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
叶烦:“你大妈怎么说?”
“大妈说没那么多钱。我才不信。估计跟我妈想法一样,觉着家里有房不用买。”耿卉卉小声说,“你帮我劝劝啊。否则那个房子又得被我大舅妈买走。”
叶烦道:“你别听风就是雨。我这几天都没见过你舅妈。”
耿犇犇出来:“昨儿星期天她不上班就来这边问过。咱家邻居说的。幸好我们都不在家。”
看样子耿犇犇也烦他舅妈?叶烦当然不会为了外人数落侄子侄女:“你能说动你大妈,这事我不反对。”
耿致晔提醒侄女:“你大妈容易说动。你大伯那关不好过。”
耿卉卉心说,那是你不知道大伯经常跟大妈夸小婶聪明,大妈这两天说了好几次,回头我要说是小婶的主意,大伯一准同意。
“总要试试啊。”耿卉卉蹦蹦跳跳回屋,“奶奶,小婶说明儿去看看。”
叶烦没好气地说:“你侄女真会睁眼说瞎话。”
“你的名字好使呗。”耿致晔揽着她的肩,“该出发了。”
叶烦在院门口叫二宝把她的围巾和帽子拿出来。大宝拎起地上的纸钱出来问:“爸爸,够爷爷用的吗?”
耿致晔:“够不够也只有这么多。”
“那哪行啊。我们一块钱买一沓,爷爷想买就难了。”大宝把纸钱塞给大堂哥,回自己屋里拿五块钱,“爸爸,我再去买点。”
于文桃不禁说:“真疼你爷!”
大宝点头:“犇犇哥,森森哥,我们一起去。”
耿森森嫌冷不想四处跑:“你和犇犇去。”
大宝拉着他:“五块钱可以买好多,我俩拿不完。爸爸,要不要再买一盘鞭炮啊?”
耿致晔:“不用,你爷喜静,放太多他嫌吵。”
大宝认真点头,一副他爸很有道理的样子。杨孟夏见状,等孩子走远就问:“大宝认真的?”
说起这点,叶烦就想笑:“咱家小迷信!可认真了。”睨了二宝一眼,“这也是个小迷信。小勤打算填志愿的时候她和大宝叫小勤跪下拜鬼神求祖宗保佑。”
二宝不觉着自己有错,还敢点头承认,“妈妈,你拿钱了吗?”
叶烦从兜里拿一把零钱:“要钱自己买车票啊?”
“对啊。”二宝拿走一半,等她哥回来就给她哥一半。
上了公交车,二宝很大气地说:“大妈,我帮你给。”
杨孟夏愣住了。
叶烦气笑:“你可真孝顺!”
耿致晔失笑:“你的我给。”把他和叶烦的票买了。
于文桃把剩下几人的票买了。
杨孟夏坐下就把二宝抱到腿上:“二宝怎么这么乖啊。”
“你是大妈啊。”二宝觉着大妈难得回来一趟,她应该尽尽地主之谊,“大妈,你想吃冰棒吗?”
叶烦轻咳一声,二宝捂住嘴巴当自己没说过。
下来转车的时候不远处有个商店,大宝拽着犇犇去买一把糖葫芦,哥哥姐姐们一人一串。没给爸妈买,大宝把他的糖葫芦递到爸爸嘴边。耿致晔不爱吃酸掉牙的东西,“自己吃。”
“妈妈,你吃一个。”大宝递过去,“我选的肯定不酸。”
叶烦尝一个,里头很酸:“妈妈回头给你买更甜的。”
于文桃嘀咕:“还没我自己做的好吃。”看到闺女让她尝尝,于文桃一脸嫌弃地推开。
叶烦眼中一亮,转向耿致晔。
耿致晔帮她拉上围巾遮住嘴巴,以防进了冷风着凉。“让她歇着吧。”低声说。
叶烦小声说:“不是叫她卖糖葫芦。之前叫村里人筹钱买个三蹦子,我想着卖菜不赚钱,肉和鱼又不常有,他们不见得乐意。看到糖葫芦我突然想到那边可以种,对吧?”
耿致晔仔细想想于家村地形:“有几个小山包,应该可以。之前不是说山上有野核桃野板栗?”
“对啊。可以卖炒板栗,三蹦子拉着铁锅和石子,车里还可以放木柴。”叶烦道。
耿致晔:“那回头跟她说一声,明儿她和小勤回村上坟,让她给村里提个醒。村民愿意的话,你陪他们去摩托车厂?”
叶烦点头:“我知道,还要叫上供销社主任。没有主任担保,就算村长说买来集体用,摩托车厂也不一定卖。”
“妈妈,别和爸爸说悄悄话,车来啦。”大宝大喊一声。
耿致晔拉着叶烦上车。
又转一次车,下来走一段路才到公墓。于文桃到公墓门口就扶着墙说:“歇一会儿。”
耿致勤嘀咕:“没叫你拿鞭炮和纸钱你还这么累。”
于文桃转车转的不舒服,不想说话,缓一会儿透透气,道:“好了。”
大宝和二宝蹦蹦跳跳到前面,耿磊磊小声问:“他俩怎么跟逛公园似的?”
叶烦道:“有没有可能就是逛公园?”往四周看一下,“这么多人呢。”
耿磊磊下意识抬眼看看,一排排墓碑,顿时觉着瘆得慌,忍不住朝他妈身边移两步。
耿致晔见状拉住叶烦的手腕微微摇头:“别吓他。”
叶烦想笑忍住了,看到大宝和二宝在不远处停下,拉着耿致晔大步过去:“怎么了?”
“爷爷在哪儿?”下葬那天大宝来过,但是当时气氛肃穆,大宝不敢四处打量,墓碑又长的差不多,以至于他完全没印象。
闻言耿磊磊险些被自己绊倒,什么叫“爷爷在哪儿”,怎么比小婶说话还瘆人啊。
杨孟夏扶着他:“小心!这么大的人还没大宝胆子大。”
耿森森在她身后,嘀咕道:“耿大宝无知无畏。”
耿大宝知道爷爷变成骨灰装进小盒里,只是在他看来爷爷变成什么样都是爷爷,不会吓唬他,“妈妈也不记得了吗?”
叶烦记不清了,看耿致晔,你还记得吧。
耿致晔从第一排开始数。于文桃无语又想笑:“我知道。”越过大宝往上走两排就往里面去。
叶烦不禁说:“我怎么记得不是这边?”
于文桃停下,有点不确定:“小勤,是这边吧?”
哥嫂清明没时间扫墓,耿致勤跟她妈一起来的,因为那天找一会才找到,临走时耿致勤特意留意一下:“往前一排,往里走五个。”
大宝跑过去,大声说:“真是爷爷啊。”
安静的公墓突然有个小孩说话,蹲在远处墓碑前的人吓得坐到地上,心慌腿软地抬起头,看到一群人,顿时松了口气。
耿致晔听到人摔倒的声音,到跟前就训儿子:“小点声,别吵着爷爷的邻居。”
大宝乖乖点头,“爸爸,先烧纸钱还是先放鞭炮啊?”
“你等一下。”耿致晔拿出抹布把父亲的墓碑擦干净,然后跟叶烦、耿致勤和杨孟夏把纸钱整理好,点着一沓,就叫大侄子放鞭炮。
大宝看看左右前后:“爸爸,要不要给爷爷的邻居一点啊?”
耿致晔问:“给他们烧纸?”
“对啊。妈妈说远亲不如近邻。爷爷一个人过年肯定孤单。”大宝蹲下拿一沓纸点着放隔壁墓前,看到人家姓陈,就说:“陈爷爷,起来拿钱了,拿到钱买了好吃的,跟我爷爷一块吃啊。”说完又拿一沓放另一边邻居墓碑前。
二宝跟哥哥学也拿一沓放前后墓碑前。
杨孟夏看着他俩认真的样子,像跟公园大爷大妈聊天,顿时觉着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叶烦,别让大宝和二宝乱跑。”
耿磊磊瞥着他妈,故意说:“我觉着挺好,礼多鬼不怪。”
大宝点头:“对啊。”看到还有好多纸钱没烧,又拿几沓烧给邻居的邻居,然后蹲到爷爷墓前:“爷爷,你一个人无聊就跟大家一起过年,热热闹闹的哈。”
二宝把兜里的糖掏出来:“爷爷,吃糖。”
大宝摇头:“二宝,爷爷爱抽烟爱喝酒。爸爸,你带烟酒了吗?”
耿父因为身体不好戒酒戒烟多年,耿致晔没想起来带酒,他兜里有一包大前门,留着招呼于家村的亲戚,还有邻居大爷以及工厂保安的。
耿致晔掏出来,大宝要点上。耿致晔没给他:“直接点点不着。”他抽一口里面点着了才放墓碑前。
大宝盯着烟气,“爷爷,先凑合一下,明年叫我爸给你买好的。”话音落下烟气神奇的转个弯,大宝忍不住说:“爸爸,爷爷听见了。”
耿致晔万分想说,不是你爷爷,那是风啊。
大宝认定爷爷能听见,从兜里掏个糖,“爷爷,将就一下。”感觉兜里还有好几个,给他爷爷前后左右邻居一鬼一个。
杨孟夏又觉着头皮发麻。
耿卉卉兜里有瓜子,抓一把一个墓前放一点。耿犇犇兜里有花生,也拿出一把分一下。
杨孟夏心说,都是跟谁学的啊。
跟耿大宝学的。
耿大宝拿抹布擦擦墓前石板就坐下,“爷爷,你爱不爱吃糖葫芦啊?明年给你买糖葫芦。你还爱吃什么托梦告诉奶奶,叫奶奶给你准备。”
于文桃的脸都绿了,慌忙说:“告诉大宝也一样。咱家大宝今年赚了很多钱,给你买烤鸭烧鸡也买得起。”
大宝点头:“告诉我也可以。”
二宝蹲在哥哥身边:“告诉我也可以。爷爷,不用客气,我们几块钱就能买好多。”
大宝点头:“爷爷,你把我们烧的钱拿走自己买也行。”
杨孟夏听不下去:“烦烦,差不多了吧?”
叶烦:“要等纸钱烧完。到处都是枯草,火星子飘过去容易着火。”
杨孟夏只能忍着心慌听两个小孩絮叨。
不知过了多久,耿致晔说“好了”,杨孟夏长舒一口气,第一个转身走人。耿磊磊和耿森森跟上他妈——待不下去,太渗人!
大宝疑惑不解,拉着妈妈的手问:“大妈走这么快干嘛?”
叶烦胡扯:“想去厕所吧。两个哥哥爱美穿的薄嫌冷。”
大宝信以为真,回头挥挥手:“爷爷,我们走啦,明年再来看你啊。”
杨孟夏还没走远,闻言脚步一顿差点绊倒自己。叶烦见状想笑,“大宝,这边风大,围好围巾不许说话。”
大宝絮叨很久进了一肚子冷风,也不敢逞强。二宝累了,让爸爸拖着走。耿致晔嫌麻烦要抱她,二宝直摇头。
叶烦松开大宝,抱起二宝放耿致晔背上,问闺女,“这样行吗?”
二宝晃着小腿说:“可以背不可以抱,因为我不是小娃娃。”
叶烦嘀咕一句“瞎讲究”,拉着大宝去追嫂子和侄子。
于文桃落后几人几步,估计二宝听不见她说话,她小声嘀咕:“两个傻大胆。”
耿致勤觉着侄子侄女这样挺好:“你不觉着他俩懂事吗?”
“太懂事了。”于文桃忍不住吐槽:“居然叫你爸托梦。亏他俩想得出。”
耿致勤道:“我们要过年,我爸也要过年,没空找你,放心吧。”
于文桃闻言越发不放心,在心里祷告,老头子,你一个人寂寞就找老大和老二、老三的亲娘,别来找我啊。
出了公墓,于文桃想起什么,问:“老三,什么时候给你妈上坟?”
耿致晔的母亲去的早,当时不确定他父亲会一直留在首都,他几个舅舅做主跟他外公外婆葬一块。耿致晔道:“年后去我舅家再说。”然后问:“大嫂,大哥那边呢?”
耿大哥的生母不在老家也不在这里,安葬在她牺牲的地方,跟她的一些战友同穴,离耿家大哥现在主政的地方不远。杨孟夏说:“我们来之前去过。”
大宝忍不住说:“我没去过。”
杨孟夏暂时不想听他说话,因为他语出惊人。“放暑假过去玩玩?那边夏天凉快,三伏天二十多度,跟首都秋天似的。”
大宝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好地方:“妈妈,妈妈——”
“妈妈没空,叫哥哥来接你。”
大宝立刻放过他妈去缠大堂哥。
耿磊磊怕了他,大宝三句话没说完他就“投降”。二宝看过来,耿磊磊立刻说:“都去!”
昼短夜长,一家人路上没耽误,等到家天也黑了。
转了几个小时都很累,饭后就洗洗休息。
耿致晔埋到叶烦胸前感叹:“终于安静了。”
叶烦笑出声。
耿致晔抬头:“好笑?”张嘴要咬她。
叶烦挡住他的嘴巴:“笑大宝和二宝。”
耿致晔翻身躺平,忍着笑说:“俩小鬼吓死人不偿命。”
“偏偏他俩不怕。”叶烦侧身对着他,“你怕不怕?”
耿致晔长着大没见过,包括在血气冲头的战场上,“不怕。那谁不是说我的字可以驱鬼镇邪?我的字都可以,我个人肯定更可以。”
叶烦那边有凉风进来,耿致晔感觉到,翻身掖掖被子:“别着凉。”
“你别动。”叶烦按住他,“你一动跟地动山摇似的。我总算明白我爸我妈干嘛一人一个被窝。”
耿致晔往她身边靠靠,把被子裹严实:“夫妻久了相看两厌。”
“年初二到你丈母娘家就这么说啊。”
借给耿致晔一副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睡觉,睡觉。”
翌日清晨,叶烦和耿致勤做饭,让于文桃陪杨孟夏看房子。耿卉卉蹦蹦跳跳跟上,说她会还价。
耿致晔叫耿致勤跟大宝和二宝耍太极去,他陪叶烦做饭。等他妹出去,耿致晔小声说:“我怀疑卉卉担心大嫂到那边跟人说不买。”
叶烦:“不会的。大嫂要面子,真不想买也是故意给个低价等着被拒。”
“你猜会不会跟后面那个房子一样低价人家也卖?”
叶烦摇头:“后面是出去不打算回来,这个是去申城,不嫌麻烦的话可以等一段时间租出去,不是非卖不可。”
“听你这样说,不好谈。”耿致晔把钢筋锅放炉子上,“家里人多煮粥都需要钢筋锅啊。”平时用电饭锅就行。
叶烦说:“吃土豆丝和白菜?”
耿致晔道:“你切白菜,我刮土豆皮。”
叶烦把白菜切好备用,在耿致晔身边一起刮土豆皮。
土豆很小不好切,叶烦就让耿致晔切。今儿没什么事,耿致晔慢悠悠的,一边切一边跟叶烦聊天。
八点左右炒好菜,于文桃才回来。
叶烦叫几个小的端菜。耿犇犇看到白菜里头有肉片:“小婶,早上就吃肉啊?”
叶烦解释白菜味道淡跟五花肉一起炒才好吃。吃饭的时候,叶烦问她婆婆谈的如何。
不出所料,不好谈。那边要价一万一,房子跟耿卉卉小舅妈买的差不多,耿卉卉又忍不住抱怨:“便宜我小舅妈了。”
叶烦问:“嫂子是不是担心钱不够?我们还有几千。你借于姨的也行。”
耿致晔的大哥是个讲究有人,于文桃不担心他欠钱不还:“用我的也行。我跟烦烦和老三住,平时花不着钱。”
杨孟夏不想买房,又不好意思拒绝:“我回去问问致华吧。”
耿卉卉脱口道:“回去多麻烦?发电报啊。”
杨孟夏的呼吸停顿片刻。
叶烦心说,您可真没眼力见儿,“今儿都二十九了,谁有心思帮你发电报?年后再说。先吃饭!”
“对哦。”耿卉卉后知后觉,“就算有人上班,人家送电报的邮递员也要回家过年。”
饭后,叶烦和耿致晔带着大宝和二宝去洗澡,耿卉卉和耿犇犇带杨孟夏去公园,于文桃和耿致勤回村上坟。
天寒地冻,坐车也不方便,于文桃不想年后再去,就多带点东西。叶烦让她拿一斤虾,再拿一条鲅鱼,又给她切一二斤猪腿肉。
于文桃的意思买点糖果、糕点,鱼和肉留着自家吃。叶烦说托了几个舅舅的福赚了不少钱,鱼、虾和肉当她孝敬长辈的。
叶烦这样讲于文桃很高兴,到她大哥家就说“也不知道虾有没有化”,然后叫耿致勤赶紧拿出来。
耿致勤担心虾上的冰蹭湿红糖,就把篮子里的东西全拿出来。她大舅妈看到还有一条硬邦邦的大鱼,不禁说:“前些天村里拉网抓鱼,家家户户分了一两条,烦烦没说吗?”
于文桃一副很烦恼的样子:“烦烦非说海鱼跟河里养的不一样,让你们也尝尝。”
于文桃大嫂不禁到耿致勤跟前:“难怪这么长,原来是海鱼。咋吃啊?”
耿致勤说可以把鱼切两半去掉鱼骨,用勺子挖下鱼肉,剁碎包饺子,也可以油炸做熏鱼。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要包饺子,耿致勤舅妈就说:“包饺子吧。”
鱼放井温水中化冻的同时,叶烦和耿致晔也洗好澡了。头发湿漉漉的,叶烦担心俩孩子跑出去着凉,就叫他俩在院里晒太阳,她和耿致晔洗衣服。
农村到处是土,叶烦走一圈脚上就有很多尘土,所以这几天穿的鞋都要刷。
大宝看到妈妈刷鞋,把他最近穿的鞋全拿出来:“妈妈,辛苦啦!”
叶烦给他一个脑瓜崩:“你这张嘴骗死人不偿命!”
“我不骗人!”大宝又回到墙边坐好。
耿致晔见俩孩子很无聊,去屋里拿一沓报纸——叶烦订的,“关心关心国际局势。”
大宝下意识接过去:“我又不出国。”
叶烦:“以防以后被骗。”
“那要看看。”大宝打开,“洋人可坏了!”
二宝不禁说:“妈妈,卖给奶奶房子的老太太还没你和爸爸懂得多。”
叶烦:“年龄大不等于见多识广啊。你奶奶比我大二十多岁,有我懂得多吗?”
二宝摇头:“哥哥,给我一张,我也要比奶奶懂得多。”
大宝给她一张。
兄妹俩奔着长见识去的,便不觉着报纸上的内容无聊。
从叶烦家门口过的一个大爷随意一瞥,看到大宝和二宝,忍不住进来问:“大宝和二宝还看报呢?”
俩小孩没听见。
叶烦笑着解释:“看入迷了。年货都准备好了?”
大爷点头:“好了。”
耿致晔擦擦手给他一支烟。大爷摆摆手:“年龄大了,医生不让抽。”
闻言耿致晔就把烟放回去,去屋里拿一把椅子。大爷嘴上说“不用”,还是接过椅子坐下,问叶烦今儿怎么没去卖猪肉。
叶烦:“村里的大猪都卖了。您家不是买肉了吗?”
大爷点头:“买了。这几天有没有人为难你?”
叶烦实话实说:“有几个。不过他们自己底气不足,没大事。”没提那天她动手了,只说对方扯大旗,她就扣帽子,最后补一句,“老百姓种点东西不容易,闹到市长面前,以市长的觉悟也是帮老百姓说话。”
大爷又问:“农村是不是家家户户都养猪?”
叶烦:“大部分人家都养一两头。部分村民养羊。”
耿致晔奇怪大爷问这些做什么,可他又一直不说重点,就主动问:“你老也想卖猪肉啊?”
大爷笑着说:“老了,干不动了。”
耿致晔愈发奇怪,难道只是闲聊天,顺便算算他和叶烦这几天赚了多少钱。
见洗衣机停下,耿致晔先把衣服拿出来晾晒。
大爷羡慕:“还是用洗衣机方便。”
叶烦:“很脏的衣服也要手洗。”
即便她这样讲,大爷依然很羡慕:“很贵吧?”
叶烦点头:“我公公在世时买的。我俩赚的那点钱可买不起。”
大爷不信他俩只有一点钱。大爷算过猪肉价,叶烦每斤猪肉卖一块,菜市场卖八/九毛,她每头猪赚十多块钱,跟村民五五分,去掉租车钱,一天也能赚二三十块。
忙了三天等于别人干一年,简直是暴利。
可这事也没法羡慕,首先一般人租不到运输车,其次若非赶上过年,她甭想一天卖十头猪,还有最重要一点,她家有农村亲戚可以弄到猪。
这三条缺一不可。
大爷问:“你年后还卖吗?”
叶烦:“元宵节前卖一两天吧。”
耿致晔故意问:“您不是这么早就找烦烦预定肉吧?”
大爷摇了摇头,依然没说实话,又坐片刻就说去公园转转。
叶烦家一南一北都有公园,最远不到一公里,大爷去公园很正常,叶烦信以为真。耿致晔也没怀疑大爷的说辞,但大爷问猪肉显然不是闲聊:“这大爷想干嘛?”
“爸爸真笨。”大宝不知何时放下报纸,也不知他听到多少。耿致晔就说:“你不笨你说说看?”
大宝:“有什么好处?”
耿致晔无语:“我给你买一把小烟花,留你明晚放?”
大宝立刻说:“大爷想跟你和妈妈卖猪肉啊。”
二宝摇头:“哥哥说错了,大爷说干不动!”
大宝:“一个人干不动,跟爸爸妈妈一起就可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