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朝阳升起,在石人峰五爪峰的无名指上,那片已经郁郁苍苍的酸枣林前,早就有一群人静静的等候了。
当前一人,正是青衣青巾的雁鸣居士。
他的后面则是三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就是昨天在大道上救了张小龙等人的卢月明,此时的卢月明丝毫没有昨日的嚣张,正束手站在众人身后,眼睛望着前面的雁鸣居士,静静的等待。
还是那道阴影,在黎明时划过酸枣林,雁鸣居士轻车熟路的施展轻功跃了过去,随手就在那两棵酸枣树上划下了痕迹。可是,稍后,他就愣住了,因为在那两棵酸枣树上,除了他刚刚划过的深入树干的两道痕迹,树干上并没有其它印记,上个月自己划在树上的剑痕呢?雁鸣居士心中诧异,这入树三寸的剑痕,在一个月中断不能愈合,就算是愈合了,也应该有痕迹的,难不成,不是这两棵酸枣树?
雁鸣居士心中“咯噔”一声,心道:“要坏。如果,不是原来的那个入口,这入林恐怕会有一番麻烦的。”他边想,边在附近的酸枣树上,仔细的查看,却一无所获,似乎他从来就没在这个酸枣林的树上刻过痕迹,这时,后面一个身穿皂色衣服,身材矮壮,面容淳厚的年轻人上去问:“雁鸣师叔,不知有什么疑问?”
雁鸣居士回头一看,正是谭家的谭峰。雁鸣居士不禁一笑,这谭家的人出来都是矮胖淳厚,很让人放心的样子,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他笑着把缘由说给谭峰说了,谭峰一听说:“这个简单。”说完,对身边一个白衣长衫,书生似的瘦弱年轻人说:“张兄,不如你跟我往这边走,一路看看,那树上是否有剑痕,请卢兄跟雁鸣师叔去那边看看如何?”
那书生正是万剑峰的张赵阳,脸型消瘦,眼神也是很犀利,他的话不多,只是说:“好。”就转身向另一边走去,谭峰于是也跟着他身后,眼睛仔细的在外围的酸枣树上查看。而卢月明则还是微笑的看着雁鸣居士,等他的吩咐。雁鸣居士也没多说话,冲他招呼一下,就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卢月明也紧走几步,跟在他的身后。
雁鸣居士走了几步,就放慢了脚步,心中有些嘀咕,其实上次划的剑痕就在这附近,再往前走肯定是没有的,有把这个酸枣林的外围都看遍的必要吗?后面的卢月明似乎了解他的心思,在后面说:“雁鸣师叔,是不是上次您刻的痕迹就在这里吧?”雁鸣居士停下脚步,回头说:“是啊,我想再往前看也应该是没有的。”
卢月明接口说:“那师叔再在这里好好的查看,待晚辈前去查看一番如何?”
雁鸣居士笑着说:“缥缈派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这欧大帮主好福气,优秀的弟子都被他收到了门下,好吧,你去看看吧,仔细些,我留在这里。”
卢月明也是含笑点头,继续向前查看,留了雁鸣居士在身后。
且不说雁鸣居士留在原地心中盘算下一步如何进行,其他三人从原地查看到酸枣林的尽头,又从尽头查看回原地,不出雁鸣居士的意料,果然一无所获,大家不由都沉默了,之前商量的前提就是从原来的入口进去,这入口既然跟以前不同了,那商量的步骤当然就都作废了,这可怎么办?
三人都静静的站着,一边思考一边等待雁鸣居士的吩咐。
这次三人来五爪峰跟上次四派的手法是相同的,都是派了门下二代弟子前来,只不过这次做的更加的隐秘,早在四派首领自梧桐山归来后,就频繁的派出不同的弟子前往不同的地方处理事务,就是怕被其他门派的暗探搞清楚底细,这三人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行动而已,也只是在他们出发前的一刻,派中的首领这才告诉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并秘密交代一切应注意的事宜,而他们之后,依旧还有许多的弟子源源不断的派出去,就算门中的很多核心人物都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执行什么任务,所以,这三人才能瞒过其他帮派的耳目,顺利到底这里。
能被派来参与这件事情的弟子,当然都是众弟子中的翘首,知道了密地的珍贵,四派断不会再掉以轻心,而且这三人都是服食过派中秘制药丸之人,功力之深厚在江湖中也是相当的厉害,否则昨日单凭卢月明一人就能轻松的收拾西翠山的七人,要是放到一个月前的温文海和薛青,估计就不会如此的轻松。
虽然这会儿行动出了纰漏,但三人都是性格冷静之辈,就是那谭峰,看起来有些粗犷,这时也都凝神不语,静等雁鸣居士吩咐。
雁鸣居士思索良久,说:“既然这入口不再跟以前一样,也未必就不是安全的,但我们就不能按如前所述,根据上次入林的口诀进入,或许这次会有新的口诀,你们都带着各自的皮子吧,想必你们的师长已经告诉你们使用的方法,现在咱们就看看口诀是否一致吧。”
众人一听,依言从怀中取出各自的皮子,用刀子划破手指,将鲜血抹了上去,然而,这次众人,包括雁鸣居士就更是目瞪口呆了。
那原来显现口诀的地方,现在竟然空白一片。
其他人没有什么感觉,那雁鸣居士立马就是一身的冷汗流出,即便是如今武功大进的他,也不由自主的全身戒备,转头警觉的看看四周,这事情也太邪乎了吧。
本来雄心万丈,想要入内再收获一番的雁鸣居士,现在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进去了,自己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来都没听说过写在皮子上的字会消失的,这个东西已经超出了雁鸣居士的理解范畴,胆小谨慎的他,以一个老江湖的身份立刻就判断出,这是个雷池,不要逾越半步,最好的办法就是乖乖等到明年的正月十五,再来碰运气。
只不过,雁鸣居士并没有将胆怯之意表露,他还是轻松的说:“这口诀既然不在,那肯定是有两种原因,其一就是这次跟上次一样,其二就是时辰未到,口诀没有显现。”说到这里,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这两种解释,如果是跟上次一样,那口诀就应该还跟上次一样的显现出来,而如果是时辰未到?这世间真不成还有字迹能跟时辰有关联,到时候才显现,太匪夷所思了。
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雁鸣居士说了:“我们现在没有口诀,不能保证我们上次入林的口诀现在能用,鉴于这种情况,我不建议大家入林。你们的意见呢?”
雁鸣居士面前这三人,虽然武功不如自己,辈分不如自己,但毕竟是代表各自的门派,雁鸣居士还是很有耐心的看着他们,等待他们的回答。
卢月明眼睛转了转,没有说话,其实来之前欧鹏已经有所交代,密地的事情固然很重要,但缥缈派现在的实力已经够用,扩张地盘才是重中之重,能进入密地得到宝贵的药材当然很好,即使不能进入,要先保守好这个秘密,留待明年进入,所以,卢月明心中早有成计,看雁鸣居士似乎跟他的心思一般,就没多说话。
谭家的谭峰则皱了眉头,先前家主交代过的,安全和保密第一,不进密地也不要紧,不过,他倒是好奇的很,真想看看能长成百年药材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他权衡了良久,抬头说:“家主来时已经说明,这里一切但凭雁鸣师叔安排,我没有异议。”
雁鸣居士点点头,又看向卢月明,卢月明自然也是同意的,最后,他又看了看万剑峰的张赵阳。
张赵阳并没有像谭峰一样皱着眉头思考,一脸的平静,眼睛望着酸枣林似乎那就是儿时玩耍的小树林,他似乎是早就决定了,只是一直看别人的决定,这时看到雁鸣居士听取他的意见,就淡淡的一笑,说:“雁鸣师叔,我家剑主早有吩咐,不管这林中有什么危险,里面的药材是一定要带回去的,我想这酸枣林,我是必须要探一探的。”
张赵阳这话,倒是很出乎,本以为他也会听雁鸣居士的安排,他这要进去,倒给雁鸣居士出了难题,不过,回想梧桐山见面的情形,那万成久是最想再进去的,他给的这个命令倒也不难理解。
可其他人不想进,就让张赵阳独自进去么?雁鸣居士沉吟了半晌,也不好回答他。
张赵阳见雁鸣居士没有直接回答他,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他对雁鸣居士和其他二人拱拱手说:“雁鸣师叔,诸位师兄弟,此次入林我已经做好准备,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如若大家不愿同去,那就让小弟一人入内吧,也好帮大家先探探路,您看如何?”
最后这句话则是冲着雁鸣居士说的。
雁鸣居士见张赵阳这般说,知道其意已决,就对卢月明和谭峰说:“我准备留在这里,你们呢?”
卢月明跟谭峰对望一眼,上前说:“我等也不入内,在此替张兄守卫。”
雁鸣居士点点头,对张赵阳说:“那贤侄入内吧,那口诀你知道吧。”
张赵阳笑着说:“直行十棵,右行八棵,后行六棵,左行六棵,我早有铭记在心,是否正确?”
雁鸣居士说:“没错,就是这个,万剑主有心啊。”
这句话似乎一语双关,但张赵阳并没有在意,而是随身检查了一下,从随身的行囊中,拿出一捆细长的雪白线绳,雁鸣居士眼睛一亮,问道:“张贤侄,你这丝绳是否是用雪蚕丝编织而成?”
张赵阳含笑点头赞道:“雁鸣师叔果然目光如炬,这正是用那极北冰封之地才有的雪蚕吐的丝掺入其他名贵丝线编织而成的。”
雁鸣居士又问:“听说这雪蚕丝坚韧异常,用寻常的刀剑都不能砍断,是否属实?”
张赵阳说:“正是如此,要不师叔试试?”
雁鸣居士想了想说:“为了张师侄的安危,我还是试试吧。”说完,从怀里掏出上次使用过的锋利匕首,对张赵阳说:“我这匕首削铁如泥,这丝绳是否能够承受?”
张赵阳依旧含笑说:“雁鸣师叔但试无妨,当日我家剑主得此丝绳,早已试过,我万剑峰除了护峰神剑没有试过,其它剑只都无法在这上面留下痕迹。”
雁鸣居士听罢,拿起匕首运劲向放在地上的雪白丝绳砍了下去,果然,等他抬起手,那丝绳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雁鸣居士不由摇摇头,说:“万剑主果然好算计啊,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等宝贝儿也愿意拿出来啊,好算计,好算计。”
那张赵阳依旧没有接话,从地上捡起丝绳,一头捆了在刚才雁鸣居士划过剑痕的酸枣树上,一头则拴在自己的腰间,然后才对雁鸣居士说:“雁鸣师叔,这雪蚕丝还有一档好处,那就是使用内力运劲抖动,它会把这个抖动传送到另外一端,即使是丝绳捆在树上,对方依旧能感觉的到,还请雁鸣师叔在此守候,等晚辈入林后,请您隔断时间发个信息过来,晚辈也回了信息,表示晚辈平安,等晚辈到了林子那头,就给前辈连发四个信息,那时候如果诸位还要入内,就请顺着丝绳的指引入内,如何?”
雁鸣居士笑道:“好,那就烦劳师侄了,我们就等现成儿的了。”
然后,张赵阳又从怀中掏出万剑峰的那张皮子,交给雁鸣居士,说:“雁鸣师叔,倘若我入林遇到不测,麻烦将这个皮子交还给我家剑主。”
雁鸣居士一愣,皱眉说:“如此珍贵的东西,你家剑主能放心交我?”
张赵阳笑道:“师叔既与我家剑主结盟,自然不是外人,可当托付。”
雁鸣居士探手接住,说:“贤侄尽管入内,等咱们在密地相逢,我即刻还你。”
张赵阳感谢道:“谢师叔,我这就入内。”
说完,张赵阳拔出长剑,昂首就要入林。
突然,雁鸣居士拦住了,问:“你这丝绳有多长?我记得入林要走好久,得有四、五里地呢。”
张赵阳笑笑,拍拍另外几个行囊说:“弟子这里还预备的有,倘若还是不够,那弟子就会转回来罢了。”
雁鸣居士看看他腰间的袋子,苦笑着摇头,心里讲:“这万成久,真是枭雄啊。”
张赵阳再次向众人拱手施礼,这才提了宝剑,小心翼翼的踏入阳光斑驳的酸枣林。
初时雁鸣居士等人在外边还能看到张赵阳的背影,等他走得深了,也就看不见了,只留下雪白的细丝绳在酸枣林的树间悬着,一动不动。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酸枣林中没有任何的动静,竟然也没有鸟鸣的声音,雁鸣居士走上前,用手拉了拉那丝绳,仍旧紧绷绷的,运了内力送出去,过来一会儿,手中感觉有抖动回来,看来,张赵阳那头仍旧在安全的前行,雁鸣居士的心算是稍稍安稳一些。
雁鸣居士又束手退了回来,那卢月明和谭峰自然很是热切的看着他,等张赵阳的消息,雁鸣居士微笑的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在这个古怪的地方,雁鸣居士感觉到一丝的压力,不由的耗费心神来抵抗,所以本来话就不是很多的他,也懒的说一些多余的话了。
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蓦然,雁鸣居士心中没来由的一跳,似乎,或许,听到林中有惨叫,但他的耳朵明显的没听到任何的动静,依旧是一片死寂的林子,他诧异的回望身边的两个人,却发现卢月明和谭峰也是一脸的惊讶,眼珠正滴溜溜的乱转,他心中暗道:“不好。”立刻就跃身上前,用手搭在那捆在树上的丝绳,运劲如前,半晌儿,却没有回应,雁鸣居士心中大急,再次运劲发了信息,依旧没有反应,雁鸣居士思索一下,用手开始往回拉那丝绳,看是否能把它拉出来。
果不其然,竟然是能拉动的,而且,入手甚是轻。
雁鸣居士面色沉重的从林中抽着丝绳,谭峰赶紧上前帮忙整理已经拉出的丝绳,卢月明则抽出长剑,挺立在雁鸣居士的身边,眼睛盯着那看起来很普通的酸枣林入口。
丝绳已经拉出来很多了,而且已经看到张赵阳打的一个死结,估计是他又接上的第二根,但仍没见什么东西,雁鸣居士不由加快了速度,不多时,谭峰手中的丝绳已经盘出了老大的一捆,雁鸣居士的耳边也听到了酸枣林中有“索索”的声响,随着自己手的速度变化,不停的发出声音,应该是丝绳另一头带着的东西了,这时的雁鸣居士更加小心,放缓了速度,一点一点往外抽。
近了,近了,众人都全身戒备起来。
然而,丝绳的尽头,并没有跟着什么怪物,丝绳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个线头。
雁鸣居士皱着眉头,拿起那个线头,仔细的查看,看那秃秃的线头,竟然是不规则的,像是被拉断的,而不是用锋利刀剑砍断的整齐,雁鸣居士又把线头放到鼻子边仔细闻闻,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再仔细的看,丝绳上还有一些血污,看来张赵阳凶多吉少,竟然连一点遗物都没有留下,雁鸣居士叹了口气。
那边,谭峰把捆在树上的丝绳也取了下来,把这珍贵的雪蚕丝做成的丝绳整个都交给了雁鸣居士,这时,手中持剑的卢月明开口了,他问雁鸣居士:“雁鸣师叔,你来这里两次,有没有发现什么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的情况呀?”
雁鸣居士想了想,纳闷的说:“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啊。贤侄有什么发现吗?”
卢月明看看那深深的酸枣林,若有所思的说:“雁鸣师叔,我从小就是在山中长大的,这样大的酸枣林虽然没见过,但这么大的其它树林我是经常去的,来了这么长时间,我一直觉得这个酸枣林跟其它树林不一样,想了许久,这才发现,这酸枣林很奇怪,好像里面有雾似的,阳光竟然投不进去。”
雁鸣居士呵呵笑着说:“是的,贤侄很心细,上次我们进入的时候,里面就是雾气腾腾的,一眼看不了很远,没有太多的阳光,而且,里面有很多的动物和人的骨头。”
卢月明点点头,说:“大凡危险的地方,总有人会好奇的往里闯,动物们也会冒失的进去,留下尸骨不算是特别。只是,这里却有别处没有的特异地方?”
雁鸣居士和谭峰奇道:“有什么特别特异的地方?”
卢月明说:“你们听听,这酸枣林中是否有鸟叫?”
雁鸣居士和谭峰侧耳静听,果然,那神秘的林中,没有任何的鸟叫,雁鸣居士又回想一阵,说:“贤侄说的没错,我上次入林好像也是寂静一片,没有任何的鸟叫声。”
卢月明正色道:“这就是晚辈的奇怪之处。那鸟儿不比走兽,它们是有翅膀的,天下哪里都可去的,而且树林正是鸟儿的家,这偌大的酸枣林居然没有鸟叫,雁鸣师叔不觉得奇怪吗?”
听卢月明说完,雁鸣居士的心突然忽悠一下,似乎沉了下去,全身的汗毛倒竖起来,后背一阵的冷汗,再看看手中染有丝丝血污的丝绳,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再看看那死寂的如同沉睡怪兽的酸枣林,他一刻也不想再待,摆摆手说:“贤侄,此处不是叙话之地,咱们先离开,找一安全的地方再细说不迟。”
卢月明和谭峰赶紧说:“但凭雁鸣师叔吩咐。”
雁鸣居士也不多说,把那雪蚕丝编织而成的丝绳收入自己的行囊中,带着卢月明和谭峰施展轻功飞速离去,竟不再回头。
静静的酸枣林内浓雾流动,似乎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当三人施展轻功回到拇指峰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雁鸣居士随意坐在那卧牛石上,问道:“贤侄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吧,现在说了听听。”
卢月明说:“这里林子里没有鸟儿,据晚辈的猜测不外乎两个缘由,其一是林子里有鸟儿害怕的猛兽,令它们不敢栖息,不过,什么猛兽,晚辈就不得而知了,在晚辈的印象中还没有什么猛兽能把鸟儿赶跑的;其二是这个酸枣林本来就是一个阵法,是否这阵法也有隔绝鸟儿的功效,不让鸟儿在此筑巢?”
雁鸣居士沉思片刻,说:“贤侄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这阵法一道在江湖中早已失传,其具体的威力不是我等能推测的,而野兽之说,太过匪夷所思,唉,总之,这酸枣林有太多的神秘,非我等可以擅自推测的,还是等明年正日子再入内吧,这次我等能留得性命也是没贪心的善果,人算不如天算,非己之物莫强求,古人不予欺呀。”
说到这里,雁鸣居士的语气竟然很是萧然,跟这万物复苏的春意截然不同。
卢月明跟谭峰也是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除了惊慌就是侥幸。刚才看到张赵阳气势如虹,自己几乎就要跟随其后,昂然入林的,但最后的关头还是没有被热血蒙头,现在想来还真是侥幸。不过,师门是有死命令的,这四个皮子坚决不能全都落到雁鸣居士手中,这也是他们两个没有选择入内的关键缘由。
三人沉寂片刻,雁鸣居士说:“这次任务到此为止,虽然没有入内,还折损了万剑峰一名弟子,但目的已经达到,两位贤侄可以回去复命了,我还要到万剑峰一趟,给万剑主一个交代,你们先去吧。”
卢月明和谭峰听了这话,也都不再停留,先是给雁鸣居士施礼后,两人又是相互一抱拳,选了不同的方向,各自飞奔而去。
雁鸣居士看着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不知道他们是直接回帮,还是迂回了去做其它事情,雁鸣居士也不再关心,反手从怀中掏出万剑峰的那块皮子,摩挲了片刻,还是重新返回,小心藏好,环视了周围片刻,又侧耳细听一阵,方才施展轻功一溜烟的走了。
卧牛石依旧平静,等待来年的喧闹。
这日的夜半时分,万剑峰上,剑主万成久即得到恶虎帮曲向风的传信:“张赵阳师兄,失踪。”
万成久脸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满是遗憾,不知道是遗憾自己弟子的命运还是遗憾没有得到密地的药材。
张家小院里,依旧是一片的肃穆,人来人往都是面带戚色,张家在郭庄的口碑是很好的,外婆一辈子都是热心对人,所以来吊唁的人颇多,张家的堂屋不大,跪了张才等人,已经没有太多地方,来人都是轮流跟外婆见一面就匆匆而去,大多并不停留。
刘月月在外婆去世的当天,就被可靠的人送回了八里沟,刘先生得到了消息,不仅是担心嫁出去的女儿,更是为亲家的丧事而悲哀,也于第二日就来到了张家,同行的还有刘屠夫,两人吊唁完就留了下来,暂时住在以前外婆的小屋,也方便给张家帮忙。
这几日,张小花都是浑浑僵僵的,整日都跪在那个角落,眼睛直直的不知在想什么,到了吃饭的时候,都是张小虎把碗递过去,等小花吃了再拿走,夜里也是一直跪到子时,准时睡着,被张小虎扛了回炕上睡觉,等早上第一缕阳光照着窗口,他就又准时的醒来,无意识的深吸气后,就又跪到了角落,真的是有点行尸走肉了,刘先生是第一个发现他不正常的人,可是任谁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这孩子是想自己的外婆了,可偏偏,张小花一直都没有流泪。
郭素菲自己也都哭晕了好几回,自然是无法安慰自己的儿子,张才等人也是拙于语言,不知道如何劝解,大家感觉,等过些日子,张小花自己就会走出来,恢复正常的。
快乐的日子是短暂的,悲恸的日子一样,很快,七天就过去了,外婆遗体就要入殓了。墓地早就选好的,就在郭山墓地的旁边。
这天中午,张家的人重新给外婆磕了头,旁边有人就准备把棺材的盖子合上,钉上钉子,郭素菲那个不舍,哭着扒了棺材不肯放手,望着娘亲那微笑的面容,看了一遍又一遍,在张才等人的劝说下,这才松了手,瘫倒在一旁。
帮忙的人赶紧就把盖子盖了,拿起大钉子,举了锤子,要把盖子钉死,“当当当”的敲击声,像敲打在张小花的心上。
这段时间,张小花像是生活在梦里,他一直都在回想,一直都在悔恨,他想他要是会武功,就一定能早早的保护大哥和大嫂,他们就能顺顺利利的回到家中,他们的成婚仪式就会顺顺利利的举行,那外婆就不会那么快的离开自己,他好恨自己,恨自己没有武功,不能保护家里人,从新年的鲁镇到迎娶的路上,每每都被别人欺负,被别人任意的蹂躏自己的生命,他恨,恨自己没有强大的力量,他恨,恨自己没有选对生命的方向,他恨,恨自己不能多陪外婆一会儿。
即使是睡梦中,那呼吸般的闪烁似乎也感觉到他的悔恨,闪烁的更加有了力度。
那“当当”的敲击声,则震动了他,他的心一阵的痛,抬了头,才知道外婆已经被钉在棺木中,“外婆~”张小花一声低吼,那眼泪如雨,哗哗就蒙了他的眼,小花扑了过去,一把就把那人推开,那人不算矮的身形竟然被十三岁的孩子推得一阵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拿着锤子,目瞪口呆,犹自不信。
那钉子已经被钉入大半,张小花心里一急,用手指捻着那钉子的尾部,手臂一较劲,钉子竟缓缓的被拔了出来,接着小花把沉重的盖子“吱吱”得推在一边,那黑暗的棺木中又露出外婆安详的微笑。
张小花嘴里囔囔的喊着“外婆。”眼泪也不停的流下,滑过脸颊,滑过衣衫,掉落在棺木里,积存了几日的泪水,似开闸的水,再也控制不住。
满屋惊讶于张小花力气的人,这时也都暗自垂泪,眼看这人间悲剧。
乡间的规矩,入殓是有时辰的,过了就不吉祥,会影响亡人的休息。所以大家哭了一阵,看看时辰,也都停了下来,只想着让老人能安稳地走,但这会儿张小花正伤心,却是谁都劝不了的,村里有人来强行想把他拉走,却不料小花的力气竟然惊人的大,几个人都拉不开,大家只能把求助的眼光望向郭素菲,可郭素菲这会儿虽然不是很悲恸了,让她来劝儿子,却是不行,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刘倩走了出来。
她走到张小花的身边,轻轻的叫“小花~”,直叫了四五声,张小花这才理会过来,说:“倩倩姐,外婆她真的走了。”
刘倩把张小花的头搂在怀里,用手摸着他的头发说:“小花,你还记得在村外的小河边跟我说过的话吗?”
张小花依旧哭着,说:“记得,姐姐,那时我就知道外婆快要离开我了。”
刘倩说:“是啊,小花,这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任何事情终究是有个结局的,外婆她忙碌了一辈子,这时候也总算是有时间来休息休息了,你看外婆的脸,笑得多开心?她那么高兴地离开,我们也要高高兴兴的送她呀,你这样子不是打扰了外婆的休息,惹她老人家生气?”
张小花说:“姐姐,这个我知道,可是,可是以后我就看不到外婆了,我再也没有外婆了,我不想她离开我。”
刘倩接着说:“那你准备再陪外婆多长时间,半日,一日,两日还是十日?外婆终究是要入殓的,这你也清楚,你陪了一时,岂能陪一世?来吧,小花,快起来,咱们好好的送外婆,送外婆走完最后这一程。”
张小花恋恋不舍的看着外婆的脸,那熟悉的刻入心间的面容,渐渐被黑暗遮住,淹没在漆黑的棺木中,他无力的闭上眼睛,任泪珠不断地滚滚而下,心中不停地问,外婆为什么就不能不离开我,我们为什么就不能长生不死?
外公和外婆的墓地在村子的背后,有一段距离,村里帮忙的人抬着棺木走在前面,张家一家大小哭着走在后面,村里的人也都跟着,送送这个熟悉的人。
墓穴已经挖开,小心的把棺木放入,就用土掩埋,不多时一座小小的新的坟墓就成型了,帮忙的人,村里的人施礼离开后,这坟前就剩下张家和刘家了,张才和张小虎把外婆的坟墓小心的修葺,又给外公的坟上也添了不少的新土,郭素菲和刘倩才把香烛等物细心的放好,众人在外婆的坟前一直到日暮,这才姗姗的离开。
次日,刘先生和刘屠夫才告辞离开,张才、张小虎和刘倩到村头送别的时候,张才一再保证,尽快找郭氏的族长,商量刘先生搬迁的事宜。刘先生则表示等张家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说不迟。
众人这才分开。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淡,也很寂寥,大家都很不适应没有外婆的生活,时不时的都会想到外婆,望着外婆的小屋垂泪不止。
张小虎和张小花搬到了外婆的小屋,晚上两人也并不害怕,外婆是离开了,但屋里有外婆的气息,这气息只有慈爱,只有怀念,怎能让人害怕?张小龙跟刘倩住在堂屋的旁边,那本来就是用作新房的,从里到外修葺过,如今,张小龙又受了伤,只有卧床接受刘倩的服侍。
已经是三月初,郭庄其它人的春耕早已接近尾声,张家因为红白事,耽搁了不少的进度,如今只是刚开始,而张小龙又不能劳作,其他几人只能更辛勤了。好在张小花现在真的力气不小,虽然不能持久,但用来耕田种地却绰绰有余的,把他自己那块小小的田地翻腾完,就赶去帮助张才和张小虎,最后三人一同到张小龙的那块地上干活,郭素菲和刘倩也紧忙着做饭洗衣,照顾张小龙等事情,悲痛在忙碌中,被时间慢慢的磨灭,只留下深深的思念在人们的心头。
也许是缥缈派的伤药好用,也许是张家的井水神奇,总之,张小龙的伤势飞速的愈合,脸上的气色一天比一天的好。等春耕春种都忙的差不多,他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好在这次张小龙受伤没有去兽医老刘,否则老刘又要惊疑自己的医术了。
待得田里的种子都播种了,张家一家老小才彻底的松了口气,忙碌的日子是对悲伤感情的刻意回避,这一清松下来,大家不免又想了很多,家里人不时要到外婆的坟墓边去看看,连带着外公的坟墓也清理的异常整洁。
其实这人也是奇怪,外公离去很多年,张家也仅仅是每年的祭祀的时节才抽空去坟墓上看看,拜祭一番的,平日也鲜有想起的时候,而外婆的乍一分别,却让家人神魂梦牵的,不过用张小花的话说,这外公是没有见过一面的,外婆可是铁铁的疼了他十几年,厚此薄彼也是必然。
每次抽空去看外婆,张小花都有一种懊悔的负罪感,跪在外婆棺木前的那种感觉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反而愈发的沉重起来,也许,他注定无法再回到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了。
只是,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那武功,是只要离了家门就能习得的吗?
天气已经转暖,张小龙的伤势也大好,刘倩看了,不免就惦记起给自己爹爹张罗搬迁的事情,就拉着张小龙一起来找张才。
张才这时方才想起,自己还欠着亲家一件事情呢,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田里的事情关系全家的生计,不能不全力以赴,这才给忘记了,不过,算算日子,也不晚,于是就赶紧备了份礼物,跟着郭素菲一起去找族长,本以为很容易的事情,却又起了波澜,原因也很简单,村中识字的孩子本就不多,来教孩子学问的人也找不到,那族里的学堂近几年都不大用,索性就把学堂散了,学堂的房子也给了族里的人居住,这会儿让刘先生来,却是没有地方安置的,更没有学生要教。
张才那个汗呀,这族长真是老眼昏花,村中没有学堂,孩子怎么识字?以前自己目光短浅,没有让孩子读书识字,这几次跟刘先生接触,自己不识字,知道的东西不多,闲谈起来感觉平白比别人矮了三分,深深后悔当日就是节衣缩食也要让孩子去读书的,这族长可好,生生就断了村里人的念头,就是要读书也要去别的村子才行,这就更坚定他让刘先生来郭庄的想法。
既然没有住房,张才只好退而求其次,询问是否能让刘先生搬迁到郭庄,住的地方让刘先生自己解决。郭庄的一应事务都是族长管理的,有人迁入自然是要族长点头的,如果族长不同意,冒然搬进村子,那日子是没法正常过的。
族长在外婆的葬礼上见过刘先生的,对刘先生的风貌很有印象,这样的人搬迁到郭庄当然是对郭氏族人很有益处,至少以后找教书的先生是不用发愁的,他断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甚至主动提出刘先生整治房屋时,族里会给予一定的帮助,张才代刘先生谢过,这才告辞。
回来跟张小龙和刘倩说了,两人也是高兴,其实他们本来就没打算用学堂的房子,那里固然省事,搬来就能住,但毕竟离张家远了,还得听族里的安排,好不自在,这若是自己盖房,辛苦是辛苦,可由着自己,很是方便的。
张家的房后是个小的水塘,水塘的一侧是竹林,对岸那面就是一片的空地了,平日里都是扔一些垃圾等物,长了满地的荒草,如果整理出来,正好能做一个小院子,靠着水塘,整理了,种上荷花等物,夏日里可以看接天莲叶无穷碧了,而旁边的竹林更是幽雅,刘倩看了甚是满意,想必刘先生也不会有太多的意见。
不过,如今都是杂草,让刘先生来看,不免懈怠,于是张家兄弟齐动手,先清理一下,才好让刘先生来决定的。
等刘先生接到消息,再次来到郭庄时,那空地早已清理干净,水塘也整理了,刘先生拉住张才的手,高兴的不知道怎么说,这环境真的很好,靠着小村的一隅,有竹林风声瑟瑟,有小塘可以泛舟,虽不大,却也有诗意,他极是满意。
得了刘先生的首肯,张家自然就准备开工了,刘先生出钱买了盖房用的东西,张家当然是出力,而族长也找了村中的劳力,在闲暇的时候来帮忙,眼见着小院子和房子就一点一点的起来了。
这会儿田里的活儿不是很多,不外乎浇水和除草,所以张家的人大多都在房子这边忙乎,张小龙则更是把干活当做身体恢复的活动,当房子成型时,他也完全恢复了。
张小花则大多都是在地里忙乎的,比起盖房子的活儿,田里相对的轻松,本是要张小龙来田里干活的,不过,想到小龙跟刘倩新婚燕尔,张才还是让小花去了。
不过,张小花对田里的活计,越来越不感兴趣,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自己的事情,想着学武功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怎么向大人开口。
而另一个郁闷的人就是张小虎了。
张小虎跟张小龙的年纪差不多,以前跟张小龙一样,对周围的女孩子不怎么上眼,自从见了刘月月,就好似一见钟情一样,也有了感觉,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表白而已,看着刘倩跟大哥高高兴兴的喜结良缘,自己很是羡慕,这不,终于找了个机会想跟刘倩先打探一下,看自己跟刘月月是否有缘。
这时的刘倩已经是张小虎的大嫂了,说话做事当然是不用再避讳什么,她就把刘月月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跟张小虎说了,顿时就把张小虎满腔的热情浇的熄灭,刚开始羞红的脸色最后居然有些发白,神情很是惨淡,想想也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像刘倩这样的女子,能把这人情世故看得如此清楚,而且也是很多的机缘巧合了,才能下嫁到张家,否则人家有那么好的条件,干嘛巴巴的找一个农家的泥腿子?谁不想找个富裕点的,俊俏点的,过富足的生活?爱情是什么?只是一个画饼,用于憧憬即可,用它充饥,过日子,却是不行。
张小虎受了挫折,心里不免黯淡,想想以前自己周围的女孩,再想想刘月月,更觉得以后的生活没有颜色,竟也如张小花般起了改变生活的念头,倘若再这样在田地里干活,找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结婚生子,生活如白开水一样的无味,那岂不是很无趣?
不过他平日里在房子那边卖力的干活,也看不出异样,刘倩想着也许他就放弃了,所以也没有跟郭素菲说这件事情,只是想着以后遇到合适的,或者他喜欢的女孩子,自己做大嫂的,肯定要竭力帮忙,让张小虎忘掉刘月月,过上好日子。
天气渐渐的暖和,在村民的帮助下,刘先生的房子和小院子也盖好了,刘先生孤家寡人的搬过来,也没太声张,收拾了自己的必需品,还有喜欢的字画,就赶着大车过来了,其他的东西都留给了刘凯,随行的还有刘屠夫和刘凯。
接到消息的刘倩自然很高兴,拉着张小龙过来帮忙,张才和郭素菲也赶了过来,刘先生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妥当,望着自己这个简陋的小院,刘先生算是出了口气,说不出的感觉,自己的后半辈子就要在这里度过,看看不舍的儿子,再看看高兴的女儿,刘先生的眼睛有些湿润。
晚饭当然是在刘先生的小院中吃的。虽然,院中的餐具不够齐全,可架不住离张家近呀,几步路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郭素菲在刘先生的厨房中忙碌着,看着这个小小的精致的房间,心里很是羡慕,真不愧是读书人,做饭的地方都这么讲究,不像自己家整个灶台就放在院子里,上面就搭个棚子用来遮风避雨,现在想起来真不是一般的简陋,等回头找个时间,跟老头子商量一下,让几个儿子也出出力,在自家小院里也捣腾个这种小屋,反正也不是很费钱的东西。这一个念头的结果就是没半年郭庄所有的露天大灶台都改成了厨房,也是刘先生带来的一种潮流吧。
郭庄的人口比八里沟少,村口卖的东西也比八里沟少,所以,即便刘先生想用第一餐饭来犒劳大家,也是有心无力的,晚上的饭食依旧的简单,只是,吃饭的人不少,刘先生宽敞的堂屋都盛不下,好在天气已经热了,大家索性把桌子椅子都挪到了外边,农家人吃饭没有“食不语”的讲究,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刘屠夫还不时的喝着酒,刘先生、张才和刘凯都是浅尝辄止,但架不住刘屠夫的频频举杯,几人也都有的醉意朦胧,刘先生眯缝着眼,看着热闹的众人,心里也别有感触,这其乐融融的场面自己也好久没有参与了,也许是女儿喜欢这样的环境吧,蓦然,似乎触动了他内心的软弱,不由想到了早逝的亡妻,再看看刘倩那酷似亡妻的面容,脸上不禁浮现出慈祥的笑容,但愿女儿的选择没有错误吧,而自己也被女儿拉上了船,也希望自己能换个生活的方式,陪着他们安稳的度过下半辈子吧。
吃完饭,夜风有些凉了,大家就都回了屋。
刘倩在厨房烧了水,给大家都泡上茶水。
刘先生美美的品了口茶,心中叹息,人生之乐莫过于此啊,能天天喝这茶水,不辞长做郭庄人。
刘凯也喝口茶,看了看坐着的张小龙,笑着问:“小龙啊,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张小龙赶紧说:“多谢大哥关心,我这伤势早就好了,如今下地干活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刘屠夫也说话了:“小龙,你娶倩倩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你也没说清楚,这会儿你给我说说,让我也听听你的历险。”
张小龙有些皱眉头,不过,他还是把那天的经历说了,只是按照卢月明的意思没有说出他的名字和缥缈派的名字,当然也没有提薛青那个令牌的事情。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但当日的凶险,也是能听出来的。
刘屠夫听了,也不禁默然。
刘先生看场面有些冷清,插话说:“听说,西翠山的那些山贼已经散了,小龙你们也放心吧,估计不会来找你们的麻烦。”
张小龙回答道:“是啊,刚开始为外婆的葬礼忙乎,就把这个事情扔在脑后,后来闲暇了,这才有后怕,害怕那些个山贼顺着娶亲的线索找过来,也是后来听说他们散了,这才放心的。”
刘先生摆摆手说:“西翠山的山贼不过是乌合之众,没了头领,就树倒猢狲散,不成气候的,没人会惦记着给头领报仇的,而且你们也不过是普通的农家人,他们也没有心思来找的。”
刘凯却说:“也是未必,西翠山的山贼由来已久,这十来年已经换过无数拨的人,这次散了,架不住多长时间,就又有人扯起旗帜。”
刘屠夫嚷着说:“扯就扯吧,难不成还会找了咱们给上任的贼首报仇不成?”
刘先生看看张小龙,他是知道张家有缥缈派的令牌,这次的脱险估计也跟令牌有关,江湖中人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明哲保身,断不会有人为不相干的人,杀了西翠山的头领,没来由的平白得罪西翠山背后的势力,不过,张小龙不说起这个,想必是有缘由的,刘先生也不会揭破,他只是说:“找咱们的可能性不大,要报仇,也会找杀人的人,不过保不齐他们会找咱们问话的。”
张小龙笑着说:“这些都是咱们的猜测,总不能为了这些,咱们就跑路吧,就算是搬家了,也难保不被人家找到,还不如不变应万变,安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刘凯鼓掌说:“小龙这话不错,有见地,呵呵,对了,我问问你,上次你在八里沟做的那个,我本天上谪仙的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我怎么想也觉得不是你能做出来的啊?”
张小龙有些红脸,不过,油灯下倒是没人看得到,他讪讪的说:“这个嘛,我自己也不知道,从没做过诗的,那天也是被逼的急了,脑子中没来由的就出现,也许是老天给的吧。”
看张小龙这个样子,刘凯也没往下问,这时,坐在张小龙旁边的张小虎突然说话了,他问道:“刘先生,您知道平阳城在哪里吗?”
刘先生笑着说:“这个我当然是知道的,平阳城是靠近鲁镇的一个大城,在鲁镇的东北部大约六百里的地方吧,怎么突然提起平阳城?”
张小虎看了看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正在醒酒的张才。
说了一句令众人都很吃惊的话。
“我想去平阳城。”
众人皆是一愣,眯着眼睛的张才也睁开了眼睛。
张小虎又看了一眼张才,接着说:“我想去平阳城看看,我长了这么大,最远只到过鲁镇,连平阳城这个名字也是听人说的。”
张才听了似乎松了口气,不过,刘先生又问:“你就去看看吗?等过段日子,刘凯估计有事情出去,那你们一起去看看也是无妨。”
张小虎咬了咬牙,坚定的说:“不,我想不仅仅是去看看,我想走出这个村子,我想改变一下现在的生活。”
“咦~,小虎要走出村子?”郭素菲跟刘倩收拾完厨房的事务,依次走了进来,郭素菲正好听到张小虎的话语,不禁感觉很奇怪。
张小虎看到是娘亲进屋,赶紧起来起身,让娘亲坐下来。
郭素菲坐在张小虎刚才坐的椅子上,望着张小虎,奇怪的问:“小虎,你怎么突然想到出去?”
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张小虎整理了思路,说:“爹爹,娘亲,我最近想了很多,感觉像你们那样的生活的话,我只能一辈子就面朝黄土,背朝天,靠着咱家的那点田地过活,整日就是从家到田里,再从田里到家,也许过几年大了,娘亲再给我找个同样是田里忙活的媳妇儿,我们就一块伺候这块土地,然后再生儿育女,还是教他们如何种田,等我老了,跟外婆一样就这么葬在村后的土地上,我这一辈子岂不是很无趣?这样单调无聊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多彩的,有趣的,能看到很多人很多事的生活,只有这样,等我老了,我才不会后悔。”
众人都是一阵的沉寂,只有坐在角落里的张小花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刘先生咳嗽一声,看了张才一眼,说:“贤侄的心事,我大致是懂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梦想,我也尝试着去实现它,不过,等我出去了,这才发现,世间的一切,并不是我能想象的,我遇到很多的挫折,我发现有些生活并不是我愿意追求的生活,就回到了八里沟,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跟我回来的还有倩倩她娘亲。”
刘凯也接口说了:“爹爹说的是没有错的,不过,没有走出去看看,又怎么能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又怎么能知道是否适合自己呢?儿子前几年不也跟小虎一样的想法嘛,我认为小虎确实应该出去走走,看看,等他见识了外边世界的残酷,也许就回来了呢。”
刘屠夫则嚷着:“平阳城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几倍大的鲁镇?连找个上茅厕的地方都费劲,去那里干嘛?我是不建议小虎去的。”
刘倩听到这里,当然是知道了张小虎要去平阳城的原因。不过,她现在是张家的媳妇儿,所以,还是先看了看张才和郭素菲,见两人都是皱着眉头,不太愿意的样子,思索了一下,这才开口:“平阳城是很大,离我们也很远,不过,正是这样人也是很多的,小虎去了那里,肯定能遇到很多人,说不定还能碰到一个投缘的姑娘,给咱们带回来看呢,总比咱们这里穷乡僻壤的,出门几步路就到了邻村,周围几个村子几个姑娘,闭着眼睛都数得过来,想挑一挑呢,都是很难的。”
张小虎见刘倩说出了他的心思,嘿嘿一笑,也不做解释。
这时张才跟郭素菲的眉头算是松开了,原来儿子是这个心思啊,想想平阳城如此的远,张小虎也没怎么出过远门,虽然年纪不小了,一下子去那么远,总是不妥的,不过呢,想想也是,上次给张小龙找媳妇儿,找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有合适的,要不是碰到刘倩,还真不好解决,这张小虎眼见也到了娶媳妇儿的年龄,正是家中的一大难题,如果,张小虎出去一趟,能带个媳妇儿回来,岂不是一件大好事?
想到这里,张才正准备答应,就听到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我也要去。”一个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众人又是一愣。
张小虎回身一看,原来是坐在角落里的张小花。
郭素菲生气的说:“小花,你捣什么乱,你二哥是去找媳妇儿,你还小,去平阳城干吗?”
张小虎不干了,生气的说:“娘亲,我不是光为了找媳妇儿,看您说的。”
郭素菲笑眯眯的看着张小虎正想说点什么,张小花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要去平阳城学武功!”
“学武功?为什么?”众人都是很奇怪。
这时的张小花已经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仰着他的小脸,对众人说:“其实从鲁镇遇到大嫂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被别人欺负却没有还手之力,直到这次在娶大嫂的时候,被山贼打伤,我才知道答案,那是我们没有武功,我们没有足够的实力让人忌惮,如果我会武功,那些人绝对不敢对我们出手的。而且,刚才大叔不是也说了,说不定西翠山的山贼就会找上门的,总是依靠别人的庇护是没有把握的,只有自己掌握了,才能真正的面对山贼。”
说了这些,张小花回头看看外面,已经黑了的院子,那天上已经有隐隐的星光了,他又说:“只有学会了武功,我才能保护自己,才能保护大家。”
听了张小花这几句话,众人的反应不一,刘先生和刘凯是惊讶的看着他,上次在迎娶的时候,张小花写的字就让他们赞叹不已,如今再听他的这番话,不由再次让两人重新打量这个还刚刚十三岁的少年郎。
刘屠夫张着大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却没有说出话来。
张小龙面有惭色,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幼弟,心底隐隐的自豪。
张小虎则是面有喜色,似乎也是醍醐灌顶,重新找到了方向,高兴的看着站在眼前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弟弟。
郭素菲和张才相互望了望,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们想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儿子的安危。
唯有刘倩,面色平和,似乎对张小花的话,早有预料似的。
还是刘先生先开的口,他说:“小花,你这个想法,我觉得是很对的,不过,我没有学过武功,不能给你什么意见,只是听说这学武功是很苦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而且,学武功有很多的风险,稍有不慎,轻则负伤重则丧命,你还是要好好的考虑考虑。而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如以后就跟着我学习如何?以后考个功名,也能光宗耀祖?”
刘凯也劝道:“古话说的好,穷文富武,学习武功不是咱们这样的穷人能做的事情,小花上次写的字那么好,跟着我爹爹好好的学习,从文也是一条很安康的通天大道啊。”
郭素菲跟张才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
张小虎说:“说的也是,小花,要不你在家习武吧,我去平阳城学武,我现在也大了,爹娘能放心的,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能放心让你走那么远?”
张小花望了望众人问:“习文能保护家人不被山贼侵扰?习文能除暴安良?”
众人皆无言以对。
张才问:“你去平阳城怎么习武?”
张小花说:“上次在鲁镇救我们的温大侠不是在平阳城的缥缈派嘛,我去找他,兴许能学到武功的。”
郭素菲说:“小花,你还小,等再大些去行不?”
张小花笑着对娘亲说:“娘亲,有志不在年高,况且我已经不小了,我也应该跟二哥一样,找一个属于自己的道路,要不,我也会找不到合适的媳妇儿的。”
张小花的话,倒是逗的郭素菲“扑哧”笑出声来,说:“才多大,就惦记媳妇儿了。”
张才想了想,说:“小龙,倩倩,你们先带小虎和小花回去睡吧,等我跟你娘亲再考虑考虑。”
张小龙闻言起身,跟刘倩带着张小虎和张小花先行回家了。
堂屋里,只留下五个大人。
张才问刘先生:“亲家如何看他们两个的事情?”
刘先生笑着说:“不管事情如何,还是先要恭喜亲家有两个有出息的孩子呀。这般年纪就能担心家里的事,勇于面对,想出自己的办法,真的的是亲家的福气啊。”
张才心里很是高兴,但是还是摆摆手,说:“都是小孩子的疯话,不必当真的。”
刘先生则正颜说:“不是恭维亲家的,有几个乡间的孩子能有这般见识,能说出这般的话?不过,他的确还小,不知道外间的险恶,出去历练一番也是好事,况且不是还有小虎嘛,有小虎带着,你们也可放心的。等他知道了外面险恶,必然会想念家里的温暖,倒是不用你们说,自己就会回来的,也许那时小虎也遇到合适的姑娘,一起回来不是不可能的。”
刘凯插嘴说:“大叔,我觉得小花出去不是一件坏事,我感觉小花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整天呆在咱们这种小村庄,说不定埋没了他的,出去说不定会有一番机遇,能做大事情呢。”
张才苦笑的说:“什么大事情,不盼他有多出息,只要他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生活,我们就心满意足啦。大事情都是镇上的人做的,咱们乡间的人,伺候庄稼就行。”
郭素菲不乐意了,说:“人家都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还记得生小花的时候漫天的飞花呢,说不定我儿子就是做大事情的。”
不过,随即她又纳闷的说:“不过,这平阳城也忒远了,要不让他在鲁镇习武吧,也近,想他了,去看看就是,远了的话,去一趟也不方便的。”
刘屠夫说:“就是,好像鲁镇不是有个什么恶虎帮?去那里习武得了。”
听到“恶虎帮”,张才跟郭素菲心里一跳,上次那个恶霸的保镖不就是什么恶虎帮的嘛,看他们助纣为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况且,自己家还有那么多的不明不白的银票,怎么能让小花去恶虎帮?
郭素菲问刘先生:“那亲家是赞同他们去的啦?”
刘先生点点头说:“是的,我们做学问的有句话,读万卷书行千里,只有走出去,长了见识,才能将书本上的东西真正学到手。想必习武也是如此吧,只在这个小山村再天才的人也会短视的。我赞同他们出去的。”
旁边的刘凯也是含笑点点头,说:“平阳城我是去过的,大不了我带他们去,不过这样似乎跟他们的初衷不符,回头我把出去的详细情况跟他们说说,小虎也大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刘屠夫则说:“去干嘛,在家待着多清闲,我可不赞同。”
张才跟郭素菲相互看一眼,说:“这事儿,我们再想想吧,弄个妥当的方法。”
然后几人又闲聊片刻,看看天色晚了,这才告辞回家。
晚上,郭素菲跟张才也是讨论了半宿,等到天快亮了,这才入睡。
刘屠夫和刘凯不能在郭庄久呆,吃完早饭,就匆匆的告辞了,走之前,刘凯把去平阳城的路线,注意的事项等,都详细的跟张小虎和张小花说了,两人也都细细的记在心里,看刘凯的样子,自己的爹娘昨晚是被说服的,两人不由脸上也带了微笑。
等送完刘屠夫和刘凯,张小虎和张小花准备下地干活的时候,他们这才发现,如果他们两人都走了,这家里的田地该怎么办呢?
走在一起的张小龙和刘倩似乎知道了他们的想法,张小龙说:“你们两个尽管走吧,去看看外边的世界,这家里的田地,昨晚已经跟你大嫂商量过了,家里原先的那块地让爹爹种,河边的那块儿连带小花在坡上的那块儿由我跟你大嫂一起种,再加上娘亲,我们四个人还顾不过来这两块半地吗?”
张小花和张小虎看着大哥和大嫂,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后面连着的几天,张才和郭素菲也没再提这个事情,张小虎和张小花不由的心急,难不成是不同意的,这事情就黄了吧,两人甚至都想自己偷偷的跑出去。
这天吃完晚饭,张才把两人叫住,两人不由的心里怦怦乱跳,看来是要揭开谜底的时候了,果不其然,张才说:“你们两人去平阳城的事情,我跟你娘亲核计了一下,还是觉得听你们的,你娘亲已经给你们赶做了一点衣物,你们带着吧。”
说完,郭素菲从里屋拿出几件簇新的衣物,看来是这几天才赶做出来的。张小花的鼻子有点酸酸的,老人们为孩子还真是操心,什么事情都想到了,而自己还以为不让去了呢,还有别的想法。
看着旁边刘倩笑眯眯的样子,想必衣物也有大嫂的辛劳。
张小花笑着对刘倩说:“大嫂,你都知道爹娘让我们去了,干嘛还不跟我们说声,让我们白白的着急?”
刘倩则说:“出门在外,是要有心计的,但凡有什么事情都不能着急上火,一定要沉稳冷静的面对,这样不也先考验考验你吗?”
张小花听了刘倩的话,心里不禁默然,是啊,以前在家不论干什么都有家人的照看,如今要远离,一切都是要自己动手动脑的,纵然有二哥在身边,自己也要一切上心的,大嫂这番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
刘倩见张小花露出思索的神情,心里感到很欣慰,上前摸摸小花的脑袋,说:“慢慢来,我想小花一定能适应的。”
张小花仰头,灿烂的微笑,坚定的说:“会的,大嫂,我一定会的。”
张小龙也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了张小虎,说:“小虎,这是上次在鲁镇得到的银票,一直没有用,你拿了两张吧,这么长时间没人来拿,估计是不会来了。”
张小虎没有接,转头看着张才和郭素菲,说:“爹爹,娘亲,这个银票我们还是不拿吧,毕竟不是咱家的,万一人家来拿,我们岂不是没钱给人家?平白给自家找事儿?”
郭素菲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打开来,里面有一些散碎的银子,递给张小虎,说:“小虎啊,这是咱家攒的银子,你跟小花出去,别太节省了花,一切都要以身体为重,我们在家用不着这么多,你拿着吧。”
张小虎接过手帕,想从里面拿出几个递给娘亲,但被郭素菲又放回了手帕,这才小心的裹了,放进怀里。
张小龙见张小虎不接银票,就又从怀里把缥缈派的令牌拿了出来,说:“小虎,银票不拿就算了,这个令牌一定要带的,否则你去了,人家缥缈派也不认识你呀。拿着令牌找薛女侠,机会也会大一点的。”
张小虎摇摇头说:“大哥,这个令牌是薛女侠给咱们防身的,不应该用作别的用途,靠着薛女侠的关系进了缥缈派,那不是咱们自己的本事,我觉得还是靠自己实力的好,否则让人家薛女侠误会了咱们也是不好。更况且,这鲁镇的恶霸和西翠山的山贼说不定哪天就来找咱们的,十有八九还要靠这个令牌渡过难关,我跟小花去平阳城的目的就是要习武,保护家里人的安危,没理由就把家里保命的东西带走的。”
张小虎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有人一声赞叹道:“好志向,小虎说的好,但凡东西都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才是好,靠别人永远都不是真实的。”
众人回头,方知是刘先生过来送张小虎他们了。
刘先生走到他们身边,一只手摸摸张小花的脑袋,一只手拍拍张小虎的肩膀,满意的说:“你们都是好孩子,出门在外一切都要小心,一定记住付出多少汗水才能有多少的回报,投机取巧的事情不要干,危及生命的事情也不要干,记住你们不是一个人在世上,你们的后面有爹娘和哥哥嫂子等亲人在看着呢,在等着你们。出去后,但凡有事情一定要先过脑子,好好的思考,不能盲目的动手,热血冲动是好的,但一定要在自家的能力范围之内。”
说完,也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张小虎说:“这是我的一点积蓄,你们出外,大叔没什么送的,拿着这个,以备不时之需吧。”
张小虎还是没敢接,转头看看张才和郭素菲,张才说:“亲家,这个就不必了吧,银子已经给小虎了,估计也是够花的,您的心意我们领了,银票还是收起来吧。”
刘先生呵呵笑着说:“亲家,看来你们还是把我当外人啊,我这以后就跟你们在一起生活了,何必还分彼此?这银票我拿着也是没用的,不如给小虎,让他们拿着,用就用了,不用呢,回来再还我就是了。”
刘倩也说:“爹爹说的有理,小虎,你就收着吧,大不了回家再还呗。”
张才没再说话,张小虎想了想,也就抬手接了,揣在怀里说:“那就谢谢大叔了。”
刘先生这才满意的笑了。
这个晚上,大家都坐在张家的堂屋,在摇曳的油灯下,说了很多的话,刘先生把自己知道的、听来的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一一都说了,郭素菲把生活方面的东西也是说了再说,叮嘱得张小虎和张小花耳朵都磨出了茧子,直到大家都哈欠连天了,这才散去。
外婆的小屋,张小花念叨着外婆,慢慢的睡去。
张小虎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他本来去平阳城是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在刘月月问题上感到了自己的不足,想到外面闯闯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路,被张小花这一搅和,倒也感觉习武是一条光明的大道,不过,具体怎么去做,他是没有眉目的,家里的人都没出过远门,自然也不知晓的,刘先生和刘凯都是从文的,这方面也没有什么可参考的意见,而十里八乡除了西翠山的山贼和恶虎帮,也没可以打听的人,张小花自然是可以呼呼大睡的,自己可得考虑清楚,否则,到了平阳城两眼一抹黑,银子花完了,就得回家,突然,他一激灵,难不成爹爹和娘亲也有这样的想法?
次日早上,张小花依旧是醒的早早的,他洗了脸,就到山坡上去挑水,把家里的水缸灌得满满的,想在临走之前,多给家里干点活儿。
郭素菲起床后发现张小花在干活儿,心里暖暖的,眼眶却是红了,一边想着儿子长大了,一边却实在不舍得让他走。
吃罢早饭,张才带着一家人先到外公和外婆的坟前拜祭,这才回来收拾两人的行囊,准备出发。
其实行囊早就收拾好了,只是再检查一番,众人拿了行囊,一起出门,刘先生也跟了过来。
村里的人大多都下田干活了,走在路上,偶尔也碰上一些人,看到张小虎的样子,知道是要出门,也都过来打个招呼,嘱咐一下。
就这样,慢慢的走到了村口。
是要分别的时候了,张小龙把稍微大的包裹给张小虎背在身上,小的则由刘倩给张小花挎了,郭素菲把张小虎和张小花衣服整了又整,眼泪却是早就留了下来,不停的跟两人说:“出去注意安全,不行就早早的回来。”
张才没说话,慈爱的望着两个人,眼圈也是红红的。
张小虎和张小花有些不耐烦了,说:“没什么事的,娘亲,不就是出去嘛,虽然我们没去过平阳城,可我们也是大了,该去见见世面,你们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见孩子这样,郭素菲愈发不放心,说:“儿啊,不要太大意,一切都要小心啊,小花年纪还小,小虎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弟弟,千万不要让小花受什么委屈。”
张小虎向娘亲一再保证不会让张小花受苦,郭素菲这才不提。
张才看看天色,上前说:“孩子他娘,别多说了,让他们快走吧,还要到鲁镇赶车呢,别耽搁了时辰。”
郭素菲想想也是,放了手,张小龙,刘倩和刘先生也都上前嘱咐一番,张小虎和张小花这才背了包袱,上路了,走了几十步,回头看时,那山风吹起郭素菲的白发,张小花平静的心,突然就起了风波,一直都感觉自己很坚强的他,忍不住就落了泪,眼泪刷刷的流下,止都止不住。
张小花扔下包袱,转身跑了回去,一下就扑到娘亲的怀中,紧紧的抱着郭素菲。
郭素菲也搂着自己的幼子,哭了起来,过了半响,张小花才松开手,郭素菲试探着说:“小花,要不你别去了,在家陪着娘亲,好不好?”
张小花摇摇头,用手擦擦眼泪,说:“不,娘亲,我一定要走,这是我最后一次流泪,我再也不想流泪了,更不想看到家里人流泪,即便是我自己流血,也不愿意你们流血。相信我娘亲,我会做到的,你们等着,看儿子的努力吧。”
郭素菲抹抹眼泪,点头说:“我相信,小花,你会做到的,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张才的眼泪也悄悄的流了下来,只是,他赶紧的擦掉。
张小花再次看看家人,想要把他们深深的记在心里,然后,转身要走,这时,张才说:“等等。”
张小花停了脚步,奇怪的看着爹爹。
张才举步走上前,望着自己这个儿子,张开双臂,紧紧的抱着他,张小花闻着爹爹身上的味道,心里激动的很,自懂事起,爹爹就没再抱自己了,也不假以颜色,曾经以为爹爹不喜欢自己的,现在才知道爹爹对自己的爱并不次于娘亲,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过了会儿,张才松开双臂,对着张小花说:“去吧,孩子。爹爹和娘亲在家等着你们。”
张小花点点头,说:“爹爹,你也要保重身体。”
然后,张小花转身走了,捡起了包袱,又回身,跟众人挥挥手,坚定的走了。
等张小虎和张小花的身影转过一道山坡看不见了,张才和郭素菲等人依旧不舍得离开,久久的望着,期待能再次看到自己的儿子。
不过,他们失望了,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再次出现。
郭素菲问张才:“孩子他爹,你说孩子们会不会在外边吃亏?”
张才说:“放心吧,他们出去,等吃了苦头就会回来的。也许很快,就当是出去玩了吧。”
可惜他们不知,张小花这一步,不是简单的迈出山村的一步,而是影响整个江湖的一大步。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的天气了,明显的热,张小虎和张小花走了半晌,已经汗流浃背。
起先两人都是怀着心事,想着家人,没有多言,一路行来,很是沉默。
走得时间长了,心情已经稍稍的舒散,看着明媚的景象,心境渐渐的开阔,脸上也多了笑颜,言语也多起来。
看着不时有马匹跑过,张小花不禁问张小虎:“二哥,从郭庄到平阳城好长的路程,咱们走到那里,得多长时间啊?”
张小虎看着张小花,笑了,说:“那得有好几百里地的路程,光靠咱们的脚走,估摸着怎么也得七八十天吧。”
张小花愣了,道:“怎么这么久,到了平阳城岂不是都要天凉了?”
张小虎说:“当然不能全靠咱们自己走的,你没听刘先生说?从鲁镇是有马车去平阳城的,等咱们到了鲁镇,先找到去平阳城的马车,给他们银钱就成,否则等我们到平阳城还真得是秋凉,咱们这身衣服也很不行的,就别说是脚上的鞋子了。一听就知道刘先生说的时候你没好好的听。”
张小花一阵的脸红,囔囔说:“不晓得刘先生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就不知道?”
两人边说边走,倒也不寂寞,待到午时,已经赶到了鲁镇。
自新年到今天,张小花才是第一次到鲁镇,看着依旧喧闹的街道,心里思绪万千,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些走神,心境一阵的空明,眼睛中有些许的闪烁,半年间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在脑海中不停的转换,他那原本稚嫩的心灵竟渐渐的成熟,渐渐褪去年轻的青涩。
张小虎走了几步,看张小花没有跟上,反身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愣着干嘛?又不是第一次来,等到了平阳城你再发呆不迟。”
这一巴掌拍醒了张小花,他自嘲的笑道:“好久没来,想了呗,也不知道那两个恶霸如何,想必不会碰上吧。”
张小虎则小心的左右看看,说:“嗯,也没准儿,这鲁镇巴掌大的地方,也极可能遇到的。”
张小花看张小虎的样子,说:“没事的,二哥,不用担心,就算是遇上了,他们也未必能认出咱们的,毕竟当时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大嫂跟温大侠的身上。”
张小虎也觉得自己这样小心有点小题大做,不过还是说:“小心无大错,还是赶紧找车马行吧,早走早安全。”
在路边找人问了车马行的位置,两人匆忙的来到位于鲁镇西边的“彪驰”车马行,仔细的问过人家,方知早上的马车已经出发,最后的一趟在半个时辰后就要出发,张小虎赶紧问了价钱,订了两个座位,这才放下心来,虽然几钱银子的价格让他肉疼,不过,毕竟不用步行,所以还是从腰间取下钱袋,小心的付了钱。
两人没敢走远,就在旁边的树下,打开包袱,拿出一点娘亲准备的干粮,匆匆吃了果腹,又从车马行讨了点水喝,就静静的坐在树下,等着发车。
过不多时,就到了发车的时辰,要坐车去平阳城的人都来了,加上张家兄弟共是七人,一对老年的夫妇,一个中年的妇女带着一个女孩子,还有一年轻的书生。
待到马车过来,也让张小虎吃惊不已,以前没有出过远门自然没有做过如此大的马车,竟然有郭庄常用驴车的五六个大,用两匹马拉,等撩开布帘进了棚子,张小花不由新奇的打量周围,里面有八个小小的方桌,交错放着,旁边放着小垫子,估计是要人坐的,棚子的前面和两边的壁上有相对两个窗子,有帘子挡了,估计是能打开的,其它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了,看着垫子有些破旧,不过,张小花又怎么会嫌弃这些?找了个靠窗的垫子坐下,小虎也在他旁边坐下。
其他人也都寻了位置坐下,只有那个书生,皱着眉头打量半天,小心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白布,铺在垫子上,才放心的坐下,不过,又干净不舒服,左右看看,看到小花靠窗的小方桌时,眼睛一亮,对张小花说:“这位小兄弟,待会儿马车走了,我想看会儿书,这里光线不好,你能不能跟我换个位置?”
张小花倒是没什么想法,自己不看书的,选个靠窗的不过是因为能看外边,看那书生坐在最外边,掀开了后面的帘子,想必也能看的,所以就笑笑点点头,起身跟他换了,书生高兴的对他拱拱手,坐了过去。
等大家都坐好了,车马行的人打开帘子,请一个腰间挂了刀的健壮汉子坐了最后一个座位,车马行的人对张小花等人说:“这位爷是我们车马行保护大家行程安全的王师傅,你们有什么事情尽管跟他说。”
那壮汉冲大家一拱手说:“在下王奇胜,一路请多关照。”
然后,又从车马行的伙计后面转出一个腰稍微有些驼,满脸都是褶子的老年人,手里拿了一杆长长的鞭子,对大家笑着说:“小老儿是赶车的,预祝大家一路平安。”说完,也不多言,甩甩鞭子走了。
车马行的伙计笑着说:“这王马倌儿就这个脾气,大家莫见怪,一路顺风啊。”
说完,放下布帘子,马车就缓缓的动了。
张小花透过被风掀起的布帘子,看着后退的地面,感觉着越来越快的车速,知道自己离家越发的远了,以前的生活要远去了,以后呢?一片的茫然。上午从郭庄到鲁镇这段路,虽说已经离开了家,但感觉还是在自己生活的圈子内,这马车一动,就要驰往陌生的世界,心里的滋味又是有所不同,不由得眼睛又有点模糊,不过,张小花在心里一个劲儿给自己打气,在娘亲面前已经说了是最后一次落泪,再不能做小孩子,不能流泪啦。
张小虎似乎看到了弟弟的情绪变化,伸手握住他的手,笑着没说话,不过张小花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内容,心里也安稳了。
虽然随着马车的疾驰,心里的熟悉和安宁越来越远,但张小花也有丝丝的期盼,那刚刚成熟的心境也是愈发的圆满,那前面,等着的,究竟是什么?
一路上,由于彼此并不熟悉,几个人也没有说话,靠着张小花的张小虎因为也是第一次出远门,不晓得跟张小花说什么好,只是握住他的手,可是随着马车的颠簸,昨夜没有睡好的他,竟然慢慢的合上了眼睛,身子伏在小方桌上,睡着了。
张小花把手从二哥的手里抽出来,寻思是否给他盖点东西,不过午后的天气还是很热,车篷内仅有窗户进来的微风,也就熄了这个想法。
赶车的人水平似乎很好,将两匹马驾驭的很默契,大车飞快的在路上跑着,车内居然感觉不到太多的颠簸,除了张小花,其他人也都像张小虎一样,昏昏欲睡。
张小花其实也想睡的,这么无聊的路上,不能老是看外面后退的风景吧,只是他自己也是很奇怪,除了晚上睡觉外,他白天几乎是不睡的,记得以前自己是很喜欢中午睡觉的,每天午后在地里吃完饭,都会在树下睡一会儿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了这习惯呢?可惜了,坡上那块大石头,还想着以后睡在上面凉快呢,唉,还想什么呢,以后就不去种坡上的地了,留给大哥睡吧,自己还惦记什么睡觉呢。不过,张小花又有点迷糊,听大哥说自己睡觉不到天亮是不会醒的,这又是怎么回事?想想这段时间也真奇怪,记得以前晚上也经常醒来的,现在似乎还真的好久都没有半夜醒的时候了,是自己太能睡了?而且,还有那个梦,还真奇怪,每天都是一样的梦,张小花想着想着不由摇摇头,想不明白。
对了,还有,自己现在力气还真不小,虽然没跟大哥和二哥比过力气,不过肯定不比他们小,想想就高兴,自己才十三岁,等跟哥哥们一样大了,力气肯定更大了,帮爹爹干活就更好了,唉,怎么又想到干活了,还是好好去学武艺吧,保护家人的安危才是最主要的,也不知道西翠山的山贼是不是真的放弃了寻仇呢?
就在张小花胡思乱想中,马车奔走了一个下午,等天色黑了下来,车速才稍稍的放缓。
车上的众人这时候才纷纷醒来,张小虎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看看窗外,问张小花:“小花,你睡了吗?这时到哪里了?”
张小花郁闷的说:“我没有睡,不过,我也不知道到哪里了。”
张小虎呵呵笑道:“那是,你要是知道了,就成神仙啦。”
这时坐在张小虎旁边的书生说:“这是快到宝镇了,跟咱们鲁镇一样大的小镇。”
张小虎一愣,说:“宝镇,这个名字好啊,是不是出过什么宝物啊?”
年轻的书生也是一愣,“扑哧”笑出了声,说:“这位台兄倒是幽默,没听说这宝镇出过什么宝物,这名字是因为很早之前这里出过一个姓宝的大人物,才以此为名的。”
张小虎不由的一阵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