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珑连声应:“欢儿姐姐,我这就去太医府配制断续膏,我师父独创的断续膏接骨确有奇效,凤将军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小丫头一阵风风火火,奔出门去。
房间里只剩下夜北冥和凤五父女,空气寂静中透着几分凝重。
“凤五将军可知,这次劫走你的究竟是什么人?”
夜北冥走近床榻,这次虽然成功解救出凤五,但劫持者似乎早有防备,在他的人赶到之前,早已全身而退。
凤五动了动唇:“西宁国一战,冥王还欠老夫一个解释!”
白纱绷缠之下的那双鹰眸,虚弱中依然透着坚韧的冷毅。
“西宁国之战,确是本王的疏忽,才让凤将军的军队伤亡惨重,涉事的陆野将军已就地阵法,本王也亲笔书信向东临皇做出了解释。”
“千万将士的性命……冥王仅就只有一个解释?吾皇绝不会答应……”
凤五嗓音沙哑,缠着白绷的大掌紧握成拳,素色渗出丝丝殷红血迹。
凤清欢紧张的压低嗓音:“爹……”
夜北冥沉稳的嗓音亦低低传来:“人死不能复生,东临皇亦是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回答,着实让凤五暗眸微惊。
“不可能……”
夜北冥如墨般深邃的瞳,静静凝对上他的眸,嗓音缓慢低沉:“为了两国交好,东临皇已将九公主千里迢迢送来和亲,他的态度显而易见。如今……凤五将军还是先安心养伤,其余的事就不要再操心了。”
不仅是冥王的冷漠,还有东临皇的态度,都刺痛了凤五的心。
凤清欢握着凤五的手,能清楚感觉到爹爹身体微颤,不难察觉出他内心的激动。
“爹爹有什么话,还是等先养好了伤再说……”
她知道凤五生性耿直,重情重义.
那些黄泉路上的将士都是凤五一手练出来,跟着他出生入死,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逝去,他没有办法像外人一样云淡风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士兵的通传:“王上,晋王听闻凤五将军重伤回宫,特意前来探望。”
银色面具下,夜北冥鹰眸凛然,一口回绝:“凤五将军需要静养……”
男人的话还未说完,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暗眸流转之间,话峰一转:“既然三弟一番心意,那就让他进来吧。”
凤清欢的心亦是揪紧成团,她没想到夜无霜竟然还敢光明正大的前来探望凤
五,想必劫持一事中他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
很快,夜无霜便进了屋。
夜北冥眯眼浅笑:“三弟人不在宫中,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便知道凤五将军入宫了。”、
夜无霜双手抱拳,态度恭敬:“不瞒皇兄,为弟府中偶得一支千年人参,正要拿入宫中进贡给皇兄,却意外得知了凤五将军重伤的消息,这才直接来了流光阁。”
他说完话,一记眼神示意,身后的侍卫便将一只锦盒呈上。
夜北冥瞥了眼锦盒,意味深长:“难得三弟有这份心,那本王就借花献佛,让太医府用这颗千年人参,给凤将军好好调理调理身子。”
正好玉玲珑配好断续膏回来:“若是有千年人参为药引,那就太好了,凤五将军的骨伤定很快就能愈合。”
“多谢冥王愿意拿出千年人参来救我爹。”
凤清欢轻声道谢,她
夜北冥鹰眸凝落在她的脸上,目光深邃:“欢儿与本王之间,往后这些客气话就免了吧!凤五将军能早日痊愈,也是本王所期盼的。”
他原本是打算待凤五入宫后,便向其提出解除凤清欢与南宫澈的婚约之事。
可不难看出,凤五还在为东临国冤死的将士不平,此时若提退婚之事,恐怕会弄巧成拙。
再则,夜无霜还在此,有些话也不便多说。
夜北冥低沉的嗓音再度扬起:“欢儿你留在此,好好陪你爹说说话……本王和三弟还有话要谈,就不打扰凤五将军休养了。”
听见他们二人的脚步渐行渐远,凤清欢回头,正好看见玉玲珑打开锦盒去拿那颗千年人参。
“玲珑,慢着——”
这颗千年人参是夜无霜送来的,凤清欢还是放心不下。
她上前拿起人参,瞅瞅嗅嗅,并未见有异。
“欢儿姐姐,你这是……”
玉玲珑眸光泛疑,不明所以,直勾勾盯着她。
凤清欢浅笑轻应:“我也是头一回见千年人参,好奇罢了。”
玉玲珑从她手中接过人参,取下几支粗长的参须捣碎入药,来到床榻前。
“凤将军,这断续膏加上千年人参,功效倍增,您稍微忍着痛,我这帮您上药。”
凤清欢紧随而至:“玲珑,我来帮你一起。”
她亲自动手,轻柔细致的解开缠绕在凤五身上的绷带,血肉模糊的伤口有些腐肉黏在了纱布上,每扯动一下,都能感受到凤五肌肉疼
痛的颤抖。
“爹,您受苦了!”
凤清欢红了眼眶,一旁的玉玲珑也不禁为之动容,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伤得如此重,还能顽强的活下来。
“凤将军,我现在要帮您先清理伤口的腐肉,您忍忍……”
玉玲珑看着血肉模糊的身躯,竟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凤五苍劲沙哑的低沉嗓音传来:“丫头,你们尽管来,老夫还受得住。”
凤清欢知道爹爹心里是有一股强大的意念支撑着,否则受了如此重伤,怎么可能存活下来。
“玲珑,你把药放下,还是让我来吧。”
玉玲珑看得出他们父女有话要说,识趣的点点头,放下药箱和黑糊糊的断续膏,退身出了房间。
“爹,会有些痛,您忍着点儿。”
凤清欢含着眼泪,亲自拿起人烈酒刀具,帮凤五清理伤口的腐肉。
历经半柱香的时辰,每一次下手她都无比揪心。
凤五的身体因疼痛绷得僵直,唇角却朝上勾扬。
他努力抬起手,抹去凤清欢脸颊滑落的泪水。
“爹的伤一点都不痛,倒是你这一哭,让爹心疼了……”
凤清欢一把抹干眼泪,点点头:“女儿不哭,只盼着爹爹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家。”
凤五确定四下无人,捏紧拳头咬着牙:“冥王说延误战机之事并非他意,老夫实难相信。此次战役我东临国将士几乎全军覆灭,皇上怎能忍下这口气,还将九公主送来和亲……”
“拖延战机的陆野将军虽然已死,但此事……女儿也觉得蹊巧,那陆野将军临死之前似还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现在回想起来,愈发觉得可疑。”
其实这个疑惑一直压在凤清欢的心底,冥王的嫌疑最大,只是她手里也并没有证据。
“这件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陆野不过是个年轻将领,在北冥国的军队里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就凭他也敢违抗军令拖延战机,老夫绝不相信。”
凤五捏紧了拳头,伤口也因他情绪激动迸出血来。
凤清欢秀眉紧蹙:“爹爹勿要再激动,您好好养伤便是,这件事情就交给女儿去查个清楚。”
凤五凝神对视上她清澈的水眸:“欢儿,这回是爹爹对不起你,连累你留在这里做人质,你受委屈了。”
“能看到爹爹平安无事,让清欢做什么我都愿意。不过……倘若这次拖延战机真是冥王下
的密令,爹爹又打算如何?”
凤五苍劲的眸光冷凛,嗓音更显沙哑暗沉:“那老夫定要亲手杀了他,血祭死去的千千万万将士冤魂。”
凤清欢心头一紧,她深知夜北冥中了奇毒无心,再加上蚕葵子加速药效,他定然命不久矣。
可若是这个时候凤五再插手,恐怕只会白白让爹爹赔上一条性命。
“爹爹先好生养伤,女儿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凤五眸底划过一道疑色:“欢儿,爹爹看你心事重重,这段日子你可还好?凤九他人呢?老夫怎么没有见到他?”
“得知爹爹坠崖生死未卜,女儿让凤九哥沿途去搜索爹爹的下落了……”
凤清欢已经帮凤五上好了断续膏,再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将伤口包裹缠好。
待虚弱的凤五昏昏沉沉睡着后,凤清欢去了一趟御膳房。
她特意绕到莲池后,给了月枫暗号。
很快,月枫便出现了。
“凤大小姐这个时候不陪在凤五将军身边,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谁?”
“陆野将军。”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而且就死在凤大小姐你的手里……”
“他人是死了,但我要知道他在军营里究竟受命于谁?”
月枫眯眯眼:“看来是凤五将军咽不下这口气,比起冷漠的东临皇帝,凤将军倒是更有人情味,不甘心让东临国的将士们白白冤死。不过……凤大小姐突然找我来查这个人,你就如此笃定的以为我一定会蹚这滩浑水吗?”
凤清欢直勾勾盯着他:“这滩浑水不是你想不蹚就可以不蹚,蚕葵子的事情我不能白干,你帮我查清楚这个人的背景,我们就算扯平。”
月枫凝着她,沉思数秒:“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之所以愿意帮你去查,也是为了东临国千千万万冤死的将士,毕竟我也是东临国人。”
就在凤清欢欲转身离开的那瞬,月枫的声音再度从身后飘来——
“用不了多久冥王就会毒发身亡,三皇子答应我,兵变当日,会放你们父女平安离开。”
凤清欢没有回头,心里却咯噔一下。
兵变?
看来三皇子暗中已经开始做准备,只等着夜北冥毒发之日,就要取而代之!
凤清欢脑子懵懵的,竟不知不觉回到了祥云殿,站在了御书房前。
等她再回神反应过来,正要离开
,夜影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
“凤姑娘是要见王上吗?”
凤清欢怔了怔,还没来得及开口推辞,稳重低沉的男声已从御书房内传出——
“让她进来。”
此刻,凤清欢就算想走,似乎也来不及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宽大的书案前,男人一袭紫金锦袍,清华尊贵。
夜北冥目光落在她身上,放下手中笔砚,缓缓起身迎走向她。
“欢儿突然来找本王,是凤五将军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凤清欢清了清嗓子:“清欢来这儿,是想再次感谢冥王的那株千年人参,入药倍增功效,对我爹的伤势大有帮助。”
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只好牵强的挤出这句。
她的话还未落音,只感觉一股淡淡的墨竹清香扑面而来。
凤清欢本能的身体后退,却直接撞上了门背。
男人欣长的身影覆压而下,长臂从她身体两侧抵在门板上。
刹那,凤清欢整个人都被圈裹在属于男人独有的气息里。
银色面具下,夜北冥狭眸半眯,乌黑的头颅朝她压近,薄唇轻启——
“欢儿又忘了本王说过的话,你我之间无需言谢。本王希望凤五将军能尽早痊愈的心情,和你一样迫切。”
凤清欢明亮的水眸,在对视上男人如墨的瞳仁那瞬,呼吸微微一窒……
男人的眼神,一如他沙哑低沉的嗓音,都温柔的不像话。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凤清欢莫名心慌想逃。
就在这时,那道磁性醇厚的好听嗓音,再度从她头顶上方传来——
“等凤五将军的身体恢复后,本王定会亲口求他取消你与南宫澈的婚约,而后光明正大的下聘迎娶你。”
夜北冥唇畔的笑容扩大,如琼花般淡漠的瞳底,也漾得温柔一片。
凤清欢怔愣数秒,才反应过来。
她红脸抬起手臂,紧抵着男人逼近的胸膛,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冥王休要胡言乱语,本小姐何时答应过要嫁给你。”
就算她有朝一日真能与南宫太子和离,也绝不可能嫁给冥王。
夜北冥修长的手指轻落上她的朱唇,指腹轻轻摩挲之间,眸光骤然深沉如海。
“本王说过,大妃的位置是留给你的,任何人也不能替代。”
凤清欢水眸睁大,不能置信。
那话,冥王是说过,但她只当是他调侃的戏言,从未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