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瑟见他上当,嘴角轻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但她很快就敛去笑意,摆出一副苦大愁深的样子,看上去极为忧虑。
“是啊,老族长还给我作揖……”
“什么!你竟然让老族长给你行礼!萧雨瑟,你太过分了!”
老族长是何等人物,在北冥地位跟谪仙一样,尊贵无比,又超然脱俗。
萧雨瑟这么说,分明就是在诋毁老族长,夜影自是恼怒至极。
勒马止步,少女歪头看他,目光空灵清澈,却又坚定如铁。
“夜侍卫,你这不问青红皂白就乱给人扣帽子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你!胡说八道!”夜影向来不擅与女人讲道理,较起真来,他必输无疑。
少女轻笑,清脆如银铃声声,俏丽可爱。
“本姑娘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不过,夜侍卫,你就不想知道,你们仙药族的老族长,到底与本姑娘说了什么,才如此伤感吗?”
夜影当然想知道,可他就是嘴硬不说。
萧雨瑟忽然正色道:“老族长说,冥王受伤了。他知道我在雪山奇遇,也知我医术高明,恳求我照顾冥王。”
夜影神色有异,眸光闪烁不定,不敢看萧雨瑟。
他是得了夜北冥的严令,不许将他受伤的事告知萧雨瑟。
可眼下,人家已然知晓,自己该不该继续瞒下去。
“老族长说,他本该下山照顾冥王,可碧心郡主马上就要生产,不能离人。且待孩子诞下,老族长就要亲自带着这孩子上山静修,从此隐世,不想再被凡尘世俗侵扰……”
这都是实话,她又说得真诚,夜影渐渐地,对她说的话没有怀疑。
“本来有玲珑姑娘在,也犯不着让本姑娘给你家冥王诊治的,可是老族长非说,这些日子,玲珑姑娘被南宫煜纠缠,医术荒废,怕耽误了冥王病情,这才恳求我照顾一二。”
老族长不满意南宫煜的事,虽不是什么秘密,但也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
萧雨瑟是西宁国人,在夜影看来是个大大的外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的。
所以萧雨瑟说出此话后,夜影对她说得深信不疑,也相信了她,确实是受了老族长所托。
“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我也不乐意,可总归还是要做些事,才能对得住老族长。夜侍卫,不如你跟我说说你们冥王的病情,或许我不必见你家冥王,也能开药
方。”
“我家王上,是中了你们太子的计,这才受得伤。”
夜影话匣子一开,便收不住。
萧雨瑟听得认真,心中随着他的讲述,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原来夜北冥在拿下沐碧心之后,有意放出消息,说要亲自将她转移回北冥审问,实际上,半路杀了个回马枪,突袭太子。
谁也没有料到,沐碧心将驱动煞气反噬的法子,教给了太子皇甫羽清。
之前皇甫羽清一直低调,忍辱负重,为的就是诱夜北冥主动上阵。
若放在从前,夜北冥是不会被他这种小伎俩诱骗,那日他心绪烦乱,又急于解决眼前乱局,这才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仗着一身本事,直捣黄龙府。
不料体内煞气俱增,灵力越强,反噬力越盛,上百个回合下来,夜北冥打伤了太子,自己也因此受了重伤。
众人都劝他赶紧休息,请玉玲珑来给他疗伤。
可他得知萧雨瑟跟顾景轩跑了后,连口水都不肯喝,径直找来。
夜影说到这里,神色忧虑得连头发丝都打了死结。
“就因为你,王上不让我陪着,我也不知道王上现在怎么样了!”
夜影是真心怨恨萧雨瑟,看她的眼神,也变得锐利。
萧雨瑟抿唇,算是接下了这个锅。
煞气反噬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当初夜北冥差点因此走火入魔,还是她献身救治,才保他平安。
可现在,她这具身体已不是凤清欢的至阴之体,她完全没有把握,能治好夜北冥。
就算可以,她还能心甘情愿地献身吗?
越想心越不安,跟打鼓似的,咚咚咚得弄得心烦气躁。
“我懂些秘术,都是在雪山神仙点化时学来的,或许能把冥王治好。”说到一半,顿了顿,回头瞥了眼远在身后的悬崖,心又渐渐地沉了下去,“或许还能赶得及来见碧心郡主最后一面吧。”
夜影一听,莫名地上火。
头脑一热,大声回道:“王上说了,不会再见碧心郡主!”
“为什么?”
夜影恨恨地瞪她:“萧雨瑟!你在我跟前装什么傻!王上不是为了你,他……”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又恼火自己太没有城府,夜影紧闭双唇,闷闷地生了自己好久的气,直到骑马到了官道,这才回头问萧雨瑟——
“你真能治好王上?”
“我……可以试试。”萧雨瑟不敢打包票,
也不愿意多说。
尽管夜影脸上的不信任太过明显,萧雨瑟大人大量地没有跟他计较。
毕竟,夜北冥会伤成这样,她在负部分责任的。
两人再无二话,一前一后,往另一个方向去。
又走了半个时辰,夜影忽然停下:“不行,王上说了,不能把实情告诉你。”
萧雨瑟差点笑了:“可是你已经告诉我了。”
“你不能去,你去了,王上就知道是我出卖了他。”夜影临门一脚,又迟疑了。
萧雨瑟分明记得,夜影不是这种纠结别扭的性子。
难道是这一年多他被青玉折磨的性情大变了?
掉转马头,萧雨瑟干净利索地往回走。
“喂,你去哪?”夜影急了,打马上前,拦住了她。
少女杏腮微鼓,美眸流转,笑意渐浓。
“当然是回去。”
夜影明知道萧雨瑟是在将他的军,也只能受着。
他就被被人赶上岸的鱼,再蹦跶也只是徒劳。
“你要救王上也可以,需得等我先探明了王上的情况后,再商量一个好法子……”所谓好法子,就是既能治病,又不让夜北冥知道,到底是谁救的。
这个想法,与萧雨瑟不谋而合。
两人达成协议后,夜影这才痛痛快快地带她来到另一处山脚的小村庄。
村庄里的人,对他们的到来无动于衷。
他们如入无人境地,随意行走,途中,还有几个农夫打扮的人上前,向夜影汇报工作。
“整个村庄都是你们的人?”萧雨瑟问。
夜影颇为自豪地点头:“王上少年时就有一统傲天的雄心,那时王上还只是皇子,便开始部署。这个村庄,不过是我们其中一个联络点而已。”
萧雨瑟暗自咋舌,面上却是不置可否的笑笑。
夜影对她的反应,倒是有几分不解。
“你似乎对灭国没什么想法。”
“灭国?灭什么国,西宁国又不是……”
萧雨瑟差点说漏了嘴,她很快就圆了回来,“西宁国的现状又不是很好,百姓不能安居乐业,西宁皇和他的皇甫皇族暴虐成性,荼毒生灵,灭了他们又不是灭国,我又该有何想法?”
“你说的好像你跟皇甫家族没关系似的。”夜影撇撇嘴,眼底全是不屑。
他素来认为,萧雨瑟就是皇甫家的人,他们暴虐,她也不见得是好东西。
如果不是夜北冥非说她与凤清欢有关,钟情于她,夜
影肯定不愿意搭理她。
面对他孩子气的话,萧雨瑟没打算针锋相对。
嘴角勾起清冷笑意,眸光流转,四处打量这山脚下的村庄。
与别处的村庄没有什么区别,乍一眼看去,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民百姓,如果非要说他们与别人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他们坚毅的目光,令人心安。
夜北冥是雄鹰,是孤狼,是不可一世的王,更是野心勃勃自信满满的男人。
这些人,跟着他,从容坚定,忠心耿耿,就像夜影一样,誓死效命,且不达不目的不罢休。
“你们的联络点,很特别,也很有规模。”萧雨瑟由衷感叹。
夜影很受用:“那是,这些联络点,都是我们的心血。当年,碧心郡主还来过这里……”
萧雨瑟立刻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
轻柔水漾的美眸,射出道道精光。
“你说什么?”
“我说,这些联络点都是我们的……”夜影不明就里。
萧雨瑟立刻打断他:“后面那句!”
“碧心郡主来过这里……”夜影说到这里,也愣住了。
沐碧心为了毁掉夜北冥,连北冥的边防图和布兵情况都卖给了西宁太子,她所知道的联络点,十有八九也被出卖了。
“不好!王上危险!”黑影闪过,眼前哪里有夜影这个人。
紧接着一声长啸,方才还在路上走得悠闲的农夫们,都变得肃然,侧耳倾听片刻,所有人纷纷亮出兵器,迅速往不同的方向跑去。
萧雨瑟看出,他们训练有素,所处的位置都是阵法要害,这个阵法可守可攻,而阵法的最中心,应该就是夜北冥所在之处。
她闲庭信步地走着,一边走,一边观察着。
一年多不见,夜北冥的排兵布阵本事,更甚从前。
其中阵法的玄妙之处,竟与燕子聿的有几分相似,看来,这些年来,他们高手过招,夜北冥是留了心眼,暗中偷师了。
很快,攻击开始。
没有箭,没有火,甚至没有人进攻……
很快传来轰隆声响,似是不远处的山头传来的。
顺着声音看去,萧雨瑟大惊……
是火炮!
比火雷更可怕的武器!
天空中出现了十几个黑点,从高处以抛物线的轨迹往这边飞来,浓浓的硝烟味,弥漫在山间,裹挟着击破长空的列列风声,往村庄袭来。
黑点越来越大,眼看落到头顶上方,已变成
比西瓜还大的圆球。
轰!
又是一声巨响,落地的黑色圆球炸开,地面炸出一个大炕,旁边的房屋顿时变成火海。埋伏在旁边的侍卫,被流弹击中,发出阵阵惨叫。
紧接着,如雨点般的炸弹,以致命的打击方式,呼啸而来。
夜影吓出了一声冷汗。
他冒着炮火,在密集的火炸中穿梭,急着要赶回到萧雨瑟的身旁。
挥动双手,撕扯嗓子喊道:“快躲开!是火炮!”
他的声音,被炮火的巨响天噬,萧雨瑟只看见他的嘴夸张地一张一合,根本听不到他在喊什么。
她没有费心去听,也不理会夜影到底要做什么。
手中灵光乍现,化做道道绳索,随着她奔跑的速度,将她周边炸伤的士兵揽腰卷起,再放置到远离炮火的地方。
火炮所击之处,尘土飞扬,顽石尽碎,房屋倒塌,天仿佛一下子就变黑了,痛苦的哀嚎声,响彻云霄。
桔色灵光时而柔软如初春柳枝,时而迅猛如天火闪电,时而如初芽露头般舒展,时而如刀光剑影般刚劲……
夜影惊诧地站在原地,看见桔光如长袖飞舞,将一个个伤员从炮火中救出。有些只能就近安放,有些实在找不到合适地方,便只能借力使力,把他们扔到安全的地方。
“快点救人!”夜影如梦初醒,一边躲开炮火,一边在火光中接住被抛出来的同袍,背着他们远离战火。
有了他的指令,其他人很快加入了救人的队伍。
很快,萧雨瑟的额头上就沁出细密汗珠。
她一边往阵法的中心赶去,一边救人,之前充盈的灵力渐渐开始空虚,体力不支,就连内力也提不上来。
可她只要一停手,耳边的惨叫声便如雷灌耳。
无论如何,能救一个是一个……
强撑着,来到一个草屋前。
周边已经炸得面目全非,只有这间草屋,安然无恙。
萧雨瑟刚站定,眼前一花,只见盘古六戟,正摇晃着身体,出现在她面前。
“小六戟!”萧雨瑟惊呼,杏眸迸出喜悦的光芒,“是你一直在护着这间屋子?”
盘古六戟点头。
“你有毁天灭地的本事,现在让你护屋子,岂不是大材小用。”
少女的语气透着欣喜和调侃,柔荑轻抚枪身,抬头望向远方。
山头上,整齐摆放着十门火炮,每放一炮,火花四射,空气中的硝烟味也浓烈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