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领到了面包,用衣服裹住,警惕地扫了眼四周,选择了一个人少的方向离开。但即使他已经足够谨慎,也难以避免的被人盯上。
少年看着眼前将他包围得密不透风的近二十个人,目光凝重。
“嘿,还记得我吗,小铃铛?”一个染着黄毛的瘦子气势汹汹地从人群中抖了出来,声音中有着明目张胆的轻佻与恶意:“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我劝你还是识相地把面包给爷交出来,这样我还能让你痛快点。”
少年不记得这个黄毛,他估摸着这又是一个被他用拳头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家伙。在这个狭小贫穷的贫民窟里,这样的黄毛太常见了,和他有仇的黄毛也不可胜数,所以他不会花精力去区分今天到底是哪个黄毛来寻仇了。
不过今天这件事让他更坚信不斩草除根就意味着无尽的麻烦。
少年没什么表情地将面包系到了身上,用行为表示了自己不合作的态度。
“嘁,还是个硬骨头嘛。既然如此,就先把你的骨头给揍软吧!”黄毛皮贴骨头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得逞的兴奋。
随着黄毛一声令下,围在少年周身的人像发了狂的恶狗般撒着四腿冲向少年,企图按贫民窟的规矩和少年讲讲道理。
少年虽然身手利索,下手狠绝,但在近二十个人的围攻下自然双拳难敌四腿。
“你不是很傲吗,你倒是继续傲啊。”黄毛咧开一个“皮晃晃”的张狂的笑,一脚踹在了被制住的少年的嶙峋背脊上。
少年的面包在一片混乱中被夺走,如今他只能护住头部,咬牙承受着落在后背的拳脚。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背部的大大小小的淤青和伤口不计其数。现在背上更是像被数不尽的凿子凿着,各种伤互相牵扯着,糅合成一种无法忽视的钝痛。而膝盖埋在没人修整的石子路上,被那密集尖锐的石子恶意刁难。
可他没有惨叫,没有求饶,只是蜷着护住要害,一声不吭地咬牙承受着。
“叮!”
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他口袋中唯一一枚硬币掉了出来。
黄毛与他的猪朋狗友眼里尽是嘚瑟与亢奋的光,光顾着看少年吃瘪挨打,没有注意到这比流落街头的巨款。
少年吃力地微撑起头,看到眼前将他围得密密匝匝的带了汗味的破裤脚,看到几乎将他兜在砂与石中的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是啊,这里是贫民窟,还能指望它有什么呢?
上面定期供应的微薄生活必需品难以支撑庞大的人口,于是在人们对外部压迫挣脱无能下,无数内部纷争将这里混浊的空气搅得更加污浊。
走上绝路、饥寒交迫的人们无所不用其极,从弱者身上攫取着生存的机会;岁有余粮的人们贪心不足,拉帮结派争夺更多资源改善生活。
烧,杀,抢,掠,**纵横。
除此之外,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少年看着落在石子路上的,连躯体都无法摊平的硬币,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无法抗拒的,渺小飘零的命运。
如果,他能离开这个角落……
如果,他也能成为手握权柄的人……
他从污秽中来,却不甘心就此了却余生。
“砰!”
一阵枪响后过后,破了一个窟窿的黄毛倒下了,四周一时间寂静了下来。
虽然贫民窟纷争不断,但大陆上层严格管控这里的枪支,很少人能掏出真家伙。可想而知这声枪响的威慑力有多大。
至少这群原本在少年面前耀武扬威的鼠辈现在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关心他们的便宜老大黄毛,只顾着自己夹着尾巴逃了。
少年正准备支撑起身子,却发现前方的阴影笼上了自己。他警惕地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披着黑色的长风衣的英俊男人,从这个角度,少年能清晰地看到男人风衣上刻着巴洛克式纹样的纽扣,他洁白工整的衣领,他黑色的领结,还有他手指上镶着深蓝色宝石的戒指。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个人和他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
就在他思考的短短几秒中,男人已经用不急不缓的步伐靠近了他,并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仿佛神秘而古老的神明对世人的垂怜。
这个男人是司默,不过在这个世界,他是教父。
“好孩子,我喜欢你的野心。”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微微沙哑的韵味,如在古朴庄重的古典乐里渗了海妖的毒。
少年看着伸至眼前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被蛊惑般伸出了自己的手。在对方的映衬下,他发现自己伸出去的沾了血与灰的手实在是脏污不堪,于是他又下意识地往回伸,害怕玷污了眼前这双干净白皙的手。
教父发现了少年的退意,于是轻笑一声,上前一步,直接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握住了少年的手。少年感到从这只手腕细瘦、手指纤长的手上传来的近乎巍峨的力道,和温热的温度,难以自控地回握,只是用的是带着试探意味的力道。
紧接着让他诧异的是,这个看起来优雅傲慢难以触碰的男人端详了他一会儿,竟然亲自取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帮他擦起了脸。
少年没来得及阻止,也舍不得阻止,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注视着他白皙的皮肤和温柔的蓝眼睛。贫民窟搅和着各种颜色,但他从未见到过如此纯粹的白与蓝。这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染上无数污秽的灵魂也在这纯粹的颜色和温柔的擦拭中变得干净了些。
而教父,自始至终只是用他那双深邃含笑的眸子认真地望着少年。
少年有些愣住了,多疑的性格没有让他在此时怀疑男人的动机,一种被尊重的温暖盖住了所有恶意的揣测。
“你叫什么?”教父依然用他那沉着低缓的腔调询问面前这个带着野兽不驯气息的少年。
这个问法其实不恰切,这个大陆的人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所以他们向来更喜欢用“你是什么”,而教父在某些方面总是与众不同。
“铃铛。”这只是少年的母亲不负责任的地方之一。
“小铃铛?”教父挑起了眉,唇角的弧度更深。
“那么,小铃铛,你愿意跟我走吗?代价是失去这个可爱的代号哦。”
少年有些恍惚地点点头,不知为何,他觉得黄毛口中侮辱性的称呼由眼前这位男人说出时却显得莫名的缱绻。无论是一个个变得滚烫的字眼,还是带着笑意上扬的尾音。
“既然如此,从此以后你就是白狐了。我相信你能配得上这个代号。 ”教父微笑着看着少年,他平静的眼睛蕴藏着一种力量。
那是少年目前难以企及的,如同经历亘古之久才沉淀下来的力量。
从逼仄的看不见未来的死胡同,到无限可能,有时候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个大陆的代号随着金钱与权力的更迭而变幻,没有名字的人们无需承担对一个名字的道德包袱,所以贪婪者更为贪婪,残忍者变本加厉的残忍。
一代拥有代号者死亡后,下一个人就可以取而代之,他不仅可以获得代号,也可以获得与之相对的权力与金钱还有罪名。
比如今天被判盗窃罪的罪犯A是绿青蛙,明天有盗窃罪的罪犯A却是黄稻草,只需要暗地里一次友好的交流和明面上一个快捷的登记处理,无论黄稻草是否有盗窃罪,拥有罪犯A代号的他就会享有罪犯A的通缉待遇。
因此,有人一夜暴富,一步登天,有人跌落云霄,沦为阶下囚。
地狱人间,不过一刻之言,一夕之间。
而此时的少年就是那个一步登天的人。
小铃铛,不,现在应该是白狐了,白狐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沉香般的烟草味、烈火与酒的味道,但这味道并不如那些野心勃勃地叫嚣着征服的蠢货一样,而是一种有着无疆阅历的广袤与沉静。
他看不透这个男人,却深切地感受到了那来自教父的深不可测的威严。但他没有恐惧,甚至有点兴奋。
这就是我渴望的,少年想,他第一次看到了来自这个狭窄角落外部的苍穹,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
“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因兴奋而细微颤抖。
“那就跟上吧。”教父收了手。
“等等。那个……可以送给我吗。”白狐小心地拉住了教父的衣袖,指着教父手中的那条白手帕问道
“当然可以。”教父的笑容更真切了。
……
五年后。
从阿巴达姆州走出来的青年绿竹来到了大陆首都加布里埃的中心广场上。
在整个大陆经济繁荣的背景下,首都加布里埃自然是瑰丽而又迷人的,如同一个将头发后盘,戴着黑色头纱穿着黑色长裙的端庄贵妇。她棕发光滑,鼻梁高挺,肤色白皙,用眉笔加深的眉毛微扬,上眼皮子带着睥睨意味下倾,脖子上还绕着一圈象征财富的白色珍珠项链。风叹息时,她也叹息,仿佛叹息着进入她门扉的数额难以充实她的空虚。
绿竹可丝毫不觉得这样的城市迷人,比常人丰富的遭遇让他逐渐明白他处在一个资本操纵着的大陆。
加布里埃市则是这个大陆的最完美的缩影。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