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时常端着架子, 不会轻易过来,白日里走了一遭, 已是破天荒, 晚间又过来,让楚染诧异。
她打开门, 看了一眼陆莳:“陆相,可要我帮忙?”
“殿下随意。”陆莳眉眼闪过不耐, 转身回去换身常服。
楚染想起那句外人, 心思就不顺, 吩咐阿秀:“去将侯爷夫人请来,另外将账簿都拿来。”
阿秀面色犹豫, 见殿下态度强硬, 就快速去前院吩咐,她与老夫人碰面,小心地行礼, 就快速跑出去。
陆老夫人走进院子的时间,陆莳换好衣裳, 迎她入门, 吩咐婢女去摆膳, “母亲可曾用膳了?”
“你二兄身子不知怎样了,哪里有心思吃饭,不是一家人如何会替家里人担忧。”老夫人一面说, 一面拿眼睛去看屋内端坐的楚染。
陆莳装作不知话意, 反道:“母亲说笑了, 二兄与我们并未有血缘,自然就不是一家人,担忧一说,也是不存在的。”
她这般言语,让楚染诧异,陆相今日这是站起来了?
陆莳常日里都是不爱说这些的,就算被老夫人当面提起也是一言概过,这般直接说话,还是罕见。
老夫人是肯定恼怒了,她还没坐好就拂开陆莳的手,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二兄的名字是放在家谱里的,是有记录的,怎地就不是一家人?”
“既然母亲担忧,不如送您去清河,到时亲眼见到二兄,也好放心。”陆莳眼中冰雪渐厚,哪怕被老夫人落了面子,也很是淡然。
“我这么一把老骨头跑去清河,冰天雪地还有命回来?”老夫人脸色气得发白,声音却是一声高过一声,廊下的婢女恨不得捂住耳朵。
楚染默然叹息,忍不住替陆莳说话:“老夫人也知外面冰天雪地,陆相回来后,您可曾问过一句身体可好?”
她拿着账目翻到一页,指着给她看:“沉船的消息传回后两日,您竟还宴请其他夫人,心中可曾为陆相担忧过?”
老夫人冷哼一声:“我这是瞒着沉船的事,若是对外声张什么,岂不闹得人心惶惶,到时对相府名声也是不好。”
这般强词夺理,让楚染不悦,追一句:“外人都知晓沉船,何须您去隐瞒?”
“我如果呼天抢地,别人只会看轻相府,殿下这是要离间我们母女关系?您做事让老身看不懂,您把持着相府,不让婢女进出,又是何意?”老夫人面子挂不住,揪出白日的事来说。
陆莳沉默,她并不知此事,楚染在想着要不要将事情说清楚,两人一犹豫,老夫人就喊道:“殿下没话说了?老身住在相府怕是不合你的意,想赶我走?不用你赶,老身明日自己就走。”
“也可,明日我亲自送您回府。”陆莳终是开口说话,眉眼如旧,多了几分温和。
那厢的楚染忍不住想笑,老夫人随口一说,不想陆相竟当真,老夫人又该闹了。
“你也有这等险恶的心思,早知当年就不该冒险生下你,累得我差点失去性命,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陆相官大,这些年可曾尽过孝,往日要见,还是三请四邀,今晚我亲自过来,你就要赶我走。”
屋内一阵寂寞,婢女摆好膳食出声询问:“陆相、殿下可要用膳?”
“老夫人有气也当用过晚膳,吃过才有精神仔细说。”楚染站起身,示意婢女去扶老夫人起身,自己拉着陆莳坐下。
今晚的菜色很清淡,陆莳喜爱,老夫人则不同,她虽手握佛珠,却没有吃素的想法。相府的庖厨是陆相重金请来哄公主的,老夫人用着却很顺手。
相府的庖厨做法与郢都城不同,精致为先,看着让人舒坦,且花样多,就光一道素材就能做出数番模样。
老夫人挑剔,看着桌上菜色不满意,想发怒时却见陆莳用得恰好,忍忍就不敢说什么。
晚膳用得慢,等婢女将残局收拾好,侯爷夫人恰好来了。
汝南侯面色不好,今日在署衙见过陆相,同他说起了陆怀思办的事,夺嫡一事本就风险,侯府如今站稳脚跟,一碗水端得很平,至少没有洒出一滴水来,如今陆怀思的做法,水就溢出来了。
入内后行礼,他先道:“儿子有话同母亲说,不如您随儿子回侯府?”
老夫人哪里肯,佛珠摔在桌上,“你要说什么需要回府说,见不得人还是为人利用?”余光扫向在咬着花糖的公主,视线一颤,陆莳走近,挡住她的视线。
楚染嘴里无甚味道,就让人捧来一盒子花糖,先让侯爷把话说完,老夫人再泯顽不灵,她再动手不迟。
“侯爷说的是陆怀思之事,父亲在世就不同意他入侯府,母亲您后来认了,也无多话可说。如今之事,他在外夸赞恒王,若是未曾姓陆,也就罢了,只是他顶陆字,行的就是陆家事,代表陆家态度,旁人只会以为侯爷襄助恒王。”
陆相嗓音寒凉无温,眼中的冷意又如灼灼烈火,烧灭着老夫人狠厉的视线。
她已开口,汝南侯心中反生怯意,陆相不爱管私事,但凡管着,就不会轻易放弃。
陆老夫人被一番话饶得迷蒙,“什么叫夸恒王就是襄助恒王,你们还压着他不让他与恒王来往不成,恒王妃每每来见我,态度谦虚,比起旁人可好得多了,不像某些入了相府的人趾高气扬。”
嘎吱一声,楚染嚼碎了姜糖,未及多想就听陆莳开口:“我若不为相,恒王妃连母亲的名姓都不晓得。”
她态度如旧,话音已然不对,汝南侯忙解释道:“恒王妃对你用心不过是为拉拢陆相,侯府如何让她多看一眼,您怎地就分不清形势,您不如写信让二弟多收敛些,也好过被让人误解。”
“你二人红口白齿怎知说的真假,不过是想让我回府罢了。我住在相府不成了?陆相清正,却不是个孝顺的人,不如我去找王后说一说。”老夫人气得发抖,见两人一口拿话堵她,气得语无伦次。
楚染听到王后二字,心口一梗,冷笑道:“现在宫门还未下钥,可要我带老夫人去?最好将陆相好好骂一顿,骂得世人皆知她不孝顺,行事冷冽,不顾老夫人死活,丢了相位最好。到时陆相被贬,外放几年,郢都城内看不见她,老夫人可觉得满意?”
陆老夫人到今日仗着的就是陆莳的权势,被人捧得看不清前面的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不如让她自己看脚下的地是谁的。
楚染一番话让老夫人接不下话,窘迫地看着几人,“我未曾有这般歹毒的心思。”
“您自然没有,陆相离京,谁还愿意捧着您?”楚染追说一句,眸色浸了冬夜的冷意,又道:“您不想的事,别人可正想着。”
侯爷夫人这时才站出来说好话,“殿下说的玩笑话,您也消消气,回侯府有媳妇伺候您,陆相忙着公务,也无时间。”
这算是给老夫人台阶下,再闹下去就会顺了旁人的意思,背后教老夫人这话的意思无非给陆莳难堪。
老夫人被新平公主一番讽刺后,自己也明白过来,心里还是不甘,但自己也明白如今仗着的是丞相,若是她怎样,她也捞不到好处。
她坐在位置上不动,还是问着陆相:“你二兄身子到底如何,这次回来为何不带他回来?”
“二兄身体健康,无陛下旨意,回来便是大罪。”陆莳道。
老夫人更加说不出话来,只是依旧不想走,踌躇不前,汝南侯上前就想扶起她,“母亲莫要将事情想得简单了,二弟的事是自己惹出来的,他要攀恒王您就该劝劝。”
“我劝他有用?他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们都不帮一把,现在说什么风凉话?”老夫人一怒,推开了汝南侯。
楚染觉得可笑,摸着盒子里的姜糖,“侯府未曾分家,二爷自己不愿回侯府住,不如分家就是了,总不好让陆相给他造府邸。”
今日去周府她想明白一件事,周家未曾分家,祖孙四代住在一府,侯府就分了?
提到分家的事,侯爷夫人脸色就不好看了,分家可就是割了她的肉,本就是没有血缘的人,这些年也送了不少好东西,回来还要分侯府的财产,谁会愿意。
当着陆相的面,她不好表态,就拿眼睛去看侯爷,示意他出口说话。
老夫人一听也不愿意,手心手背她哪里舍得,再说养子是分不到财产的,她支吾其词:“家分过了。”
“陆相也分家得了财产了?”楚染故意问道。
老夫人张口就道:“女子哪有分家得财产的道理?”
楚染等的就是这句,不等让人说话就先来口:“也是这般道理,那老夫人久住相府不走,哪里有让陆相给你养老的道理?您若一人就罢了,可侯府分家与陆相无关的。”
有些事情藏着掖着是为脸面,然而有时不揭开那层纸怎么知道脸面下藏的是什么东西。
侯爷是个孝顺的儿子,在老夫人下不来台的时候匆匆扶着她走出去,侯爷夫人笑着说着圆场的话。
陆莳着人送他们出府,面上寒冰破裂,“殿下可觉得困了?”
“想与陆相说说太子的事,不急着困。”楚染给她喂了颗姜糖,算是暂时扶住她在嘴巴,拿来的账簿也不需要了,吩咐阿秀收好。
陆莳也学着楚染,轻轻咬碎糖就咽了下去,握着她的手。楚染低声道:“陆相怎地又不说话了?”
“吃糖。”陆莳淡淡道。
楚染气结:“假正经。”
陆莳好似未曾听见,依旧在嚼着姜糖,屋内光晕淡淡,这番气氛也颇是和谐。楚染无奈,就静静等着她口中的糖化了,自己等了片刻,心中犹不自信:“周家姑娘可娶吗?”
“就看太子是否想娶。”陆莳幽幽与她对望,眸色平静,气得楚染又抓起一颗姜糖塞她口中,“吃你的糖,话不尽其实,就别说了。”
陆莳神色如旧,点头道:“殿下不愿说,便不说了。”
楚染气得半晌不语,是她不愿说?明明是陆莳不想说,她气后就想起什么,也足学着她的口吻说话:“陆相不愿在这里睡,就去客院住。”
她就不信陆相没有短处!
说完,陆莳就开口道:“莫要恼了,太子娶周氏女之事,我并不知情,他的心思我如何去揣摩?”
楚染斜睨她一眼,依旧不信:“你二人没有沟通过?”
“未曾,我从未想过太子会娶周氏女。周氏一族,看似位尊,其实并无太多的实权,二房又是四五品官阶,儿子尚公主,女儿再为太子妃,大房位置定然受到影响。周老太爷该如何去做,都是问题。就算是避开陛下,那周氏女也非最好的打算。”
陆莳拉着她在一旁坐下,低语道:“你不如去找陛下,言及周氏女刁蛮,到时便可。”
为了太子,楚染定然会入宫的,她未作犹豫,“我择日入宫去看看,二房对新阳不满,我总担心会出事。”
明妃的性子阴晴不定,也不知是好是坏。
陆莳坦白后,也不会再去左右她的思想,太子要做的事,她不会干涉,也不会去附和。君君臣臣,终究不是一路人。
楚染听了话后,心中也自有思量,抬眸就看到陆莳淡淡的眸色,她弯唇一笑:“谢谢。”
起身就要走,陆莳拦住她:“殿下诚意不足。”
这人又不正经,真是表里不一。楚染无奈,坐回去,俯身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角,而后坐直身子:“诚意够了吗?”
陆莳扣着她腰间的手不动。
“表里不一。”楚染叹息,又倾靠过去,唇角轻轻碰过去,指尖缠绕,舌尖的香气清淡,细细去舔舐,还有姜糖的残留。
香气缭绕,烛火噼啪作响,她并未及时松开,皆因腰间的手扣得越来越紧,贴合得更加紧了,毫无缝隙。
食髓知味,尝到了甜头后,更是不能罢手。楚染年少,带着自己独有的香气,曾经沧海难为水,她知其甜,而尝其苦,总觉得不够。
前世之事,犹在眼前,她不敢忘,亦不能忘。
浅尝过后,陆莳的手松了松,楚染得以解脱,她深吸几口气,也不恼,只道:“诚意足了?”
陆莳不答,唇际带笑,眸色悠悠,看得楚染面红心跳,搂上她的她的脖子:“其实陆相也不差。”
她自言自语,殊不知陆莳早就将她看作自己的,不会放手,闻此言,眼中波澜顿起:“殿下满意?”
“算满意。”楚染的手落在她的耳垂处,轻轻揉了揉,“陆相要是乖一些,我就很满意。”
她眼里的乖与陆莳不同,陆莳只想她平安,莫染朝堂事,万事有她去处理,而楚染却希望陆骗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太子之事,莫要瞒她。
两人心思不同,口中乖字也不是不同。
“殿下若乖一些,臣也很满意。”陆莳认真道,凝视于楚染的眼眸里漾起涟漪,潋滟水光。
楚染弯唇一笑,“陆相不满意,便不满意,我不计较的,自己满意就可。”
她蛮不讲理,陆莳将她揽入怀里,寻到她的耳畔:“臣也不计较,只要殿下乖顺就可。”
话音压得很低,明明很正经,却听得楚染脸红发热,咬了牙齿,陆莳却松开她,给她理好衣领:“殿下该去沐浴了。”
楚染望着她:“你的画册呢,说好给我看看的。”
陆莳落在她领口的手一顿,装作不解:“什么画册?”
“你从我这里拿走的画册。”楚染耐着性子解释。
“殿下想通了,将小金铃还我了?”陆莳恍然大悟道。
楚染聪明,一听就觉得话意不对,拒绝道:“我为何要还你?”
“臣为何要将画册给殿下?”
“借我看看罢了。”
“可,殿下将小金铃借臣用?”
楚染恼恨了,眼睛怒视她:“天下画册那么多,我自己去寻就是了。”
陆莳扬首看着楚染,神色沉了沉:“天下之大,当有其他的小金铃。
楚染:“……”
*****
年前忙碌多日,除夕后可得几日假期,初二这日,陛下设了家宴,楚染与陆莳入宫。
太子在前,一人独坐,恒王与王妃恩爱在后,往后就是两位小皇子,两人穿着相似,个子有高矮,坐在一起也像是双生兄弟。
今日未见王后,不见明妃,唯独林氏伴驾,楚染看过一眼后就不去看,下座是多日不见的灵祎,她面色苍白,今日竟是素面朝天,也真是奇怪。
明妃小产一事,至今都未曾弄明白,太子也是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今日家宴,不谈政事,楚染要饮酒时,却被陆莳按着,“回府再饮。”
筵席上的酒是宫中安排,人人都是相同的,陆莳不让饮,楚染就不动了,余光扫了一眼灵祎,她也是端坐不动。
小插曲过后,对面的恒王温温一笑:“太子都已十六,也该迎娶太子妃了,不知太子可有喜欢的女子?”
“娶妻当娶贤,喜欢二字只怕是无用。”楚染适合开口,太子想娶的就是一贤惠女子,恒王却问的是喜欢二字,又不怀好意。
太子不饮酒,只抿了口茶,淡笑道:“久居东宫,也不知哪家姑娘好,恒王兄觉得哪家姑娘合适?”
刀扔到你面前,就看你会不会桶。
恒王带笑,思索片刻就道:“贤惠的女子多如牛毛,不知太子想要什么样的?”
“贤惠即可。”太子重复道。
灵祎抬了抬眼,双眸无神,神色也极是憔悴,她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她身旁离的最近的就是陆莳,余光扫过她这般姿态后,依旧不语。
恒王妃捂唇浅笑,随意道:“若说性子好的,还是周家二房的姑娘,另外御史大夫家中嫡女也是不错。”
楚染却道:“阿嫂说错了,周家二姑娘是否贤惠,当问问新阳。”她看向一人独坐的新阳,“新阳,妹夫未曾与你一道过来?”
新阳不大喜欢这样的筵席,桌上的果子点心都吃了大半去了,一人吃了两人的份,被问到话后,茫然抬首:“二公子不爱出门。”
糊涂回答后,恒王妃笑着问她:“新阳,你觉得周家二姑娘如何?”
“很好。”新阳夸了一句,眉眼弯弯,俏皮一笑。
恒王妃没料到她就说了两字,不死心又追问:“多说几样,你当见过她多次才是,平日里你二人谈些什么?”
新阳道:“她不与我说话,也不来我院子了,我只听旁人夸她。”
太子闻言,笑意深深,摇首道:“新阳,她院子里若是多载些葡萄,你定跑得比谁都勤快。”
“太子说错了,她院子里没有葡萄,不过载了些名贵的花卉,我看过一眼,她就藏起来了,颇为小气,若是葡萄,只怕也不会给我吃。”新阳小嘴撇了撇,一副不满之色。
知微见著,其余人都明白过来,恒王见情势不对,忙从中说话:“哪里是她藏起来,冬日寒凉,暖房里拿出来的定然要拿回来,免得受冻。”
新阳咬了口杏仁,想了须臾后认真道:“并非如此,她屋子又不是暖房,还不如外面的太阳,藏进去也无用的。”
“好了,说这些做什么。”楚帝及时制止新阳,面色不悦,新阳吓得小脸惨白,就不敢再说了,门头接着去吃果子。
倒是林氏,执起玉壶给陛下斟酒,笑着开口:“想必周二姑娘十分喜欢花卉,新阳公主得了好花,回头送她便是,又非什么宝贝。”
新阳哪里还敢说话,不点头不摇头,低着脑袋。
太子心中犯疑,再见阿姐,她却与陆相低声说话,这场戏难不成是陆相安排的?新阳胆子小,是断断不会说这么多话的,定有人从背后推动的。
楚帝发话后,就无人再敢说什么话,恒王依旧淡笑,时不时给王妃夹菜,相处极为和睦,再看对面的楚染与陆莳,二人偶尔说一句话,也不见亲密的接触,显得极为陌生。
楚帝看过几人后,眸色沉了沉,也不知想什么,林氏见他神色不对,就极力与他说话。她声音娇媚,听得人心坎都软了,楚帝连连饮下她斟的酒。
筵席散后,楚染与太子并肩在前面走,陆莳慢走几步,与新阳同行,身后远远跟着灵祎。
灵祎失魂落魄,哪里还有往日的神采,也没趁着机会与陆莳搭话。前面的新阳畏惧陆莳,心中忐忑,走几步,小眼看几下她,不小心就踩着石子绊了一下,陆莳扶住她:“殿下小心。”
新阳站定后,就不敢再看她看,安心看着脚下,她知晓灵祎在后面跟着,心中有话想跟陆相说,又怕被她凶,踌躇一路后,未曾敢开口。
在宫门口分开后,新阳上了相府的马车,灵祎回中宫去了,新阳往阿姐身旁挤了挤,低声道:“阿姐,我能不能去你府上小住几日?”
“也可,不过我与陆相要去别院里住几日,你让人去给二公子问话,他可愿去。”楚染道。
新阳不乐意,搓着自己的手:“带他去做什么,他好凶。”
楚染拍了拍她的手:“问问罢了,他连宫宴都不去,还怎会去别院。他凶你了?”
“凶了,说我不该嫁给他。”新阳的声音很小,闷着脑袋说话。
陆莳看着她,心中默默叹息,这桩亲事是明妃求来的,却忽略了二公子的品性,娶一公主回府,享受着驸马的荣耀,却不能碰,心中怎能甘心。
楚染不知个中内情,想了想,就道:“你再忍些时日,待公主府造好,就搬离周府。”
新阳默不作声,楚染也不知怎么再劝,拉着她回府用晚膳,又让人悄悄给大房送些年礼,暗示她对新阳多加照顾。
用过晚膳后,楚染让人给新阳装了很多点心,亲自送她出府,让相府的人亲自跟着,等人平安到达后再回来。
人入周府后,大夫人来迎的,新平公主送的礼也刚到不久,她比二房想得好。一个腿脚不好的儿子能娶到公主是天赐的,哪家姑娘愿意嫁给她,就算是小门户里的,但凡疼爱自己女儿的都不会将人送进来。
她将人送进屋,见周明郎在,就带着婢女回去了。
新阳看她一眼,将带回来的点心放在他面前,低声道:“这是阿姐让我带给你的,她要别院小住几日,想带你我过去,二公子可要去。”
周明郎眼神黯淡,屋内烛火也不明亮,衬得他面色阴沉,吓得新阳后退两步,“你若不去也是可以的,我自己带婢女过去。”
“殿下自己一人快活便是,还管我如何?”周明郎阴恻恻地抬首,眸色冷而暗厉,见新阳今日一身裙裳,甚是貌美清纯,忍不住道:“殿下入我周府,到底是为什么?”
新阳自觉对不起他,小脸上满是愧疚,也不知如何作答,支吾道:“你可以纳妾的,喜欢什么的人,都可以给你、我没什么目的。”
她一吓,声音就变作软糯,听着似是撒娇,周明郎俊眉一动,将手旁的点心打落,“没什么目的?成亲后不让碰、不让看,天家的规矩就是这般玩弄人?”
点心洒落在新阳脚下,看着香甜可口的糯米花糕掉到地上,心里一阵心疼,自己都舍不得吃,她扬了扬下颚,生气道:“不去就不去,糟蹋点心做什么,说了给你纳妾,还要怎样,我回去收拾行李,明日跟阿姐去别院。”
她生气地走了,糯米花糕就一份,是清河特色,早知就不给他了,心里后悔地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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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不沾惹朝政,日日听歌排舞,得知楚染去别院后,亲自去邀请她来玩,同行的自然有陆莳,还多了个小尾巴,新阳公主。
他拍了拍手,乐道:“新阳过来了,到王叔这里来,且说说在周府如何,周文义那个老东西性子太倔强,早晚要吃亏。”
来时刚好用午膳,宁王会吃会玩,热腾腾的膳食让新阳眼花撩人,三鲜笋子熬汤,搭配着虾丸,她吃了一碗后顿觉满足,水晶鱼脍蘸着酱料,口感十分爽利。
两人不谈政事,就说着这些膳食的吃法,楚染听着五花八门的菜肴名字,与陆莳对视一笑,本想安慰新阳几句,不想宁王叔一顿膳食就打发了。
过了年后,就要处理永安公主和亲一事,楚帝任命连城与几名武将质子跟着一道过去,为防止几人做小动作,特地让人一路看着。
他这般试探,让楚染心中作呕,嘱咐连城莫要与吴江人接触,做好自己的差事就可。
吴江使臣离开后,三月里太子选妃,周家二姑娘落选了,哭着回周府,路上恰好遇到新阳,她恶毒地看了一眼后,就去找二夫人诉苦。
恒王妃早就将初二那日章华台上的话说与二夫人听,太子妃的事就生生被新阳搅乱了,二夫人气得在家躺了数日,愈发看着新阳不顺眼,一口气替儿子纳了三四房妾室。
本以为是打公主脸面的事,不想新阳竟给几人安排了见面礼,每人一对赤金镯子,分量很足。二夫人又气倒了,到五月里的时候,妾室有孕了。
新阳在相府吃着糯米花糕,听到婢女的禀告声,她糊涂道:“这孩子莫不是旁人的?”
楚染一口茶呛到了,咳嗽几声就捂住新阳的嘴巴,“小傻子,你管他是谁的,还有半月你就搬离周府,管这些做什么,还有回去后再赏些礼,就赏手镯花瓶一类的,切莫给吃食。”
新阳不懂,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她晃了晃脑袋,抱着楚染的胳膊撒娇:“阿姐,我想见明妃,端午那天你带我去,可好?”
楚染不应:“自己想办法,再者明妃在宫里也会有办法见你,别拉上我。”陆相不给她掺和新阳与明妃见面的事,平日里送些东西过去,自然不在意,见面就免了,被她晓得了,脑门都给戳破了。
新阳缠着几下,见阿姐不答应,就不好再求,自己抱着菱角吃了起来。
两人坐着以后,阿秀端着五六只彩线的玲珑粽子过来了,小小的一只,放在手心里很精致。楚染吃前先问道:“给老夫人送过了吗?”
自从老夫人去年搬离相府后,就不再过来,楚染不想陆莳背着不好听的名声,逢年过节都早早地将礼送过去,让人挑不出错来。
陆相事情多,也不会去侯府,自从那夜后,就在除夕夜见过一面,自那以后也没有再见面。她心明的事,从不曾说出口。
玲珑粽子口味多,五六只里馅料都是不同的,新阳吃了四个,还意犹未尽,楚染索性让人给她装了一食盒带回府,嘱咐她:“回府后千万小心,管好自己的人,别管是谁的孩子,莫要去说,也莫要去管,就剩下一月了,你熬过去就好了。”
“晓得了,不给阿姐添麻烦。”新阳应下了,带着满车吃食回府,能吃五六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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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这日恰好休沐,陆莳不用去署衙,自己留在府内,晚上有筵席,天黑再入宫也是不迟的。
楚染昨日无趣,就包了些粽子,样子不好看,特地给陆莳搬了过来,自己亲自给她剥,送到她嘴边:“陆相,试试。”
看着黑乎乎的一团糯米,让人食不下咽,陆莳后退:“你自己煮的?”
“不是,庖厨煮的,就是馅料是我调的,放了桂花蜜,你可曾闻到桂花蜜的味道?”楚染乐此不疲地想要陆莳试试。
半年来,她不大爱出府,外面总是说陆相与她的亲事不好,两人毫无感情,就算成亲也不见感情变好。听得多了,反而觉得不舒服,就渐渐不爱出去。
她无事可做,就学了包粽子,“我按照书上来的,桂花蜜不甜,是作添香用的,你试试。”
陆莳眉眼微蹙,想起去岁她按照书上酿酒一事,酒味浓烈,将自己都饮醉了。她不相信楚染的手艺,迟疑道:“你自己试了吗?”
“没有,你先尝尝。”楚染摇首。
陆莳倒吸一口冷气,与酿酒有何区别,自己
不尝尝就送给别人去了,她往一侧挪了半寸,道:“殿下先试试,或许就有新发现。”
楚染不理她,“哪里不好看吗?”自己听话地尝了尝,伸出舌尖舔了舔,而后眉毛就皱了起来,“好像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陆莳抿唇,忍着笑意,数日来的疲惫也是一扫而空,相府也不再冰冷,终究多了楚染的笑意。
楚染嘀咕道:“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就是有点咸,大概水放少了。”
陆莳不解:“这个需要放水吗?”粽子是糯米做成的,怎么放水?
楚染盯着碗里的粽子,回想自己做的细节,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外面走来一婢女,手中也捧着一食盒。食盒镂空雕着凤凰,凤头撒金,十分精致。
中宫王后送来的端午节礼。
楚染伸手接过,打开后里面放了三只小粽子,听婢女道:“这是灵祎公主送来的,道是亲手做的,让陆相尝尝。”
“原话就是让陆相尝尝?”楚染诧异。
婢女不知哪里不对,重复道:“奴传的是原话。”
楚染看着自己碗里见不得人的粽子,眉梢一扬,冷声吩咐道:“丢出相府,喂狗去。”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