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婢女在候着, 楚染伸手一把掀了帘子, 风吹了进来, 她眯眼一笑, 猫儿眼眼睛湿漉漉的, 她贴着陆莳,笑得清纯:“今日难得看见灵祎哭丧着脸。”
从小到大, 她都是一抹阳光般的存在, 王后捧着,陛下宠着, 纵得她无法无天、心思不正。
陆莳听到这话,也不知她醉没醉,两人相处的时日也不算少,几乎不提灵祎,今夜开口就是她, 也不知何故。
她本没想到这个,灵祎的存在,是不可避免的,前世里她随太子去了宋, 也不知为何, 没有回来。公主伪装成婢女,跟着太子去出使,不明不白地失踪, 王后震怒, 最终也没有将人找回来。
悄悄的事, 说出去,宋国也不信。
陆莳低眸看着她,唇上点了胭脂,说话间唇舌一动,若花糖一般,甜腻。
楚染自己揉了揉脑袋,撑着就要起身,站起时,腰间一股力气紧扣着,又拉着她坐回去。她艰难地呼出一口气,侧脸看着陆莳:“你拉我做什么?”
陆莳方才忍不住才拉她,现在说不出理由,心中懊悔,沉吟了会儿,方冷静道:“勿要和灵祎计较,不值得。”
楚染等了半晌,就等来这句话,瞪了她一眼,就下车。
脚一落地,蹒跚了两下,婢女扶着她入府,跨上台阶的时候,回身还看了一眼陆莳:“不喝茶吗?”
友好又一般的邀请,不会让外人怀疑。
楚染巴巴地等着,谁知陆莳掀开车帘:“更深露重,殿下早些休息。”
她当众拒绝了。
楚染脚下一晃,歪倒在婢女的身上,她酒意上涌,轻轻哼了一声,心中骂一句,自己迈开脚步就回府。
走得特别快,婢女小跑着才能跟得上。
马车内的陆莳深深一笑,吩咐车夫回府。
楚染回府后,软绵绵的靠在枕头上,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婢女走近,给她搭了半张毯子,低声道:“殿下可要沐浴?”
她点点头,一身酒气要好好洗洗,脑子里想着洗洗,身子就不想动了,想着就躺会,躺着躺着,更不想动了。
毯子一蒙着脸,明日清晨再洗,她欲偷懒时,铃铛声由远而近,十五跳上她的床榻,拿爪子戳了戳毯子下的人,喵了一声,就蹲下来。
楚染不想理它,往里侧钻了钻,十五又叫了两声,楚染烦不胜烦,捂着自己的脑袋,唤婢女将它抱下去。
一听声音,十五一跳,趴在楚染的身上,它用爪子轻轻碰了碰楚染,哀哀又叫了两声。
楚染无奈,掀开毯子,爬起来,看着它:“你想怎样,明日剁了你喂狗。”
十五性子野,一般骂几句拔腿就跑,今夜不知怎地,怎么都骂不走。她看了一眼,铃铛声又响起了,好似是暗道那里。
她骤然明日十五为何骂不走了,伸手想摸摸它脑袋,十五不给摸,傲娇地跳下榻,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楚染发笑,爬起来,将门打开。门口的陆莳换了一件家常衣裳,发髻也都散下,手中照旧拎着食盒,楚染偏过身,由着她进来。
陆莳带了醒酒汤,还冒着热气,楚染瞧过一眼后,端起来又喝下,“更深露重,丞相可以回府了。”
这点小别扭记得这般清楚,陆莳浅笑:“殿下愈发量小了。”
“丞相觉得不好?”楚染用余光扫她一眼,转身就要走回榻旁。陆莳又如车内一般拉住她,两人蓦地靠近,楚染眼睫一颤,定定地看着她。
口中苦涩,饮后就觉得不舒服,她看着陆莳矜持而又清冷的样子,笑道:“丞相是不是又想亲我?”
她笑得明媚,带着年少的意气。陆莳恍然,未曾细细品味这个笑,楚染就贴了过来,唇角触碰到柔软。
醒酒汤的苦涩也顷刻间涌入口中,她微一皱眉,糖的芬芳不见了,留下的皆是苦涩。楚染不懂情爱,只一味地蛮狠。
她略带急躁,陆莳心中揪然,身上揽着她的腰肢,轻轻扣住,贴得更近了些。
亲近了以后,楚染身上就闻到一种甜味,甜丝丝的,约莫比起花糖还要甜上一些。
本是楚染先主动,不知何时,主动权落在陆莳手中,她移动几寸,亲近楚染的耳垂,腰间扣得更深。
气息香甜,这些时日约莫吃了不少的花糖,吻着让人心神错乱。
窗外的一阵风吹来,楚染猛地清醒过来,不安分地动了起来,“你别……”
陆莳也跟着醒神,就这么生生地止住,松开她:“今日吃了多少糖?”
提及糖,楚染下意识朝自己的腰间看去,悬挂着荷包,她伸手去摸,摸到糖后就送到陆莳唇角边,“今日没吃。”
莹白的手中一点红糖,犹如白雪中的红梅,艳得叫人挪不开眼。
陆莳不动,楚染就把糖放入自己口中,舌尖上一阵香甜。这般乖巧的人与前世里大不相同,不再是怒眼横向,陆莳心中动容,看着眸色盈盈吃糖的人,不知怎地,很想贴过去。
前世里楚染的疏离,决绝,又涌入脑海里,她极力忍着不去想,眸色沉了沉,忍不住地贴了过去。
低头去荷包里拿糖的楚染猛地抬起下颚,嘴里的花糖就没了,口中芳香四溢,她顿了顿,舌尖一阵酥麻。
荷包里的糖,怎么都拿不出来了。
最后也没有拿出来,嘴里的也不见了。
陆相吃了她的糖。
楚染潋潋一眼瞧过去,往嘴里又塞了颗糖,自己站不住,腿脚发软,躺在榻上就不想动了。她眉眼艳丽,唇角上的胭脂已经不见了,大概被吃了。
屋内灯火映于她的面上,显得眼眸更亮。陆莳过来,本想说恒王之事。近日里恒王性子变得谦和,广受好评,就连楚帝都时不时地夸一句。
说几句安慰她,现在,也不用说了。
楚染荷包里的糖是装起来,遇到新阳给她吃的,不想就这样被陆莳吃了。待陆莳走近后,她将荷包还给她:“糖没了,你该回府了。”
三分醉意,三分媚意。陆莳看着她不言语,想要再摸一摸她,楚染忽而就不肯了,捂着自己的唇角,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忽而一笑,气恼的样子,着实有趣,她站起身:“明日再与你说说恒王的事。”
楚染听到恒王两字,顿时就清醒过来,拽住陆莳的袖口:“你先说说。”
陆莳顿足,回身望她:“你醉了,明日再说。”
“先说,不然别走。”楚染爬起来,跪坐在榻上,打算与陆莳继续抗衡下去。
看到她一双乌晶晶的眼睛,陆莳就挪不动脚步了,脸上不见疏离之色,嘴角一翘,她微微挪开眼,道:“恒王很好。”
楚染拽着袖口等了半晌,就等着‘恒王很好’四字,她蓦地明白过来,陆莳是在敷衍她,拽袖口就把人拉回去来,“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不然我封了暗道。”
大晚上跑过来打着说正经事的幌子、明目张胆地欺负她,这个暗道要来有什么用。
她气恼,眼睛微湿,道貌岸然、表里不一,哪里正经了,从上到下,没有一处正经。想着,胸腔里的那团火直冲心头。
楚染开口威胁,出乎陆莳的意料,她不再生闷气了,直白地说出来,倒是一桩好事。她在榻沿坐下来,低声道:“恒王想要仁德贤明的好名声,你勿要多管。”
时日装多了,终究会露馅。
她轻声细语,楚染心头的火气,顷刻间烟消云散,她想了会儿,明白过来:“把他捧起来,再摔下去?”
陆莳并非是这个意思,但楚染这般认为,她就不再解释,反道:“先沐浴,再安寝。”
话中关切,让楚染听来怪怪的,她抱着毯子,斜睨着陆莳:“丞相照顾好自己便可。”
软话硬说,陆莳颇觉得好笑,颔首应下,将案上食盒空碗收拾好,这才安心回去。
回去后,自然是要去书房,成亲那日的事情不少,细细去想,一片杂乱。前世里也是她安排的,那时两头兼顾,成亲那日还是有些错处。
如今,有了前车之鉴,错处可以避免。
陆相有母亲活在人世,那日自然是要请的。她在一日下衙后,亲自去请,还有二十几日的时日,将人请来相府安排。
陆老夫人还是惦记着次子回京,也不去碰陆莳带来的点心盒子,拍着案道:“我见到你二兄回来,我才去相府。”
今日汝南侯在,见母亲给丞相添难,站出来劝解:“母亲急也无用,调令已发出京,哪里这么快就回来,成亲前就会看到。”
陆老夫人不信,大儿子与陆莳不知道串通过多少次,她被骗过太多次,“你休要拿话骗我,都已经几月了,调令还没有到他手里。我去相府做什么,那里又不是陆府,去了无用。”
陆莳低声下气来求,老夫人说这样的话来糟践,她本想一走了之,想起楚染,又忍了忍,道:“母亲这般不讲理,休怪我将二兄调离他地。”
调令方出郢都城,自然能追得回来。汝南侯忙捧了茶给母亲,陪笑道:“母亲年龄大了,说话前言不对,陆相担着些,不如我让人去帮忙?”
陆老夫人一听人可能回不来了,顿时就不说话了,接过茶来,闷闷喝了一口。
陆家和睦,老侯爷待她也好,性子与年轻时也未曾多改。陆莳见气氛缓和下来,也敛去冷意,道:“明日我来接您。”
“嗯。”陆老夫人也软了下来,见到带来的点心,就叹气,她这个女儿竟也能上门带些吃食。
陆老夫人入府后,就看中了合欢池上的竹楼,在外走了几圈,想要住进去几日。跟着她的阿秀动了动嘴巴,没敢答应。
竹楼是给新平公主住的,老夫人住进去,往后公主还怎么住。她巧笑道:“这里夏日住着舒服,现在容易着了寒气,您的院子里,陆相特意让人给您栽了丹桂,摆设都是好东西,琉璃盏,还有玉兰花。新平公主给您添了几件玉手镯,还有匣子里猫眼大的南珠。”
陆老夫人一辈子见惯了好东西,陆莳虽不过府,每隔几月就会让人去送礼,都是些适合了老人把玩的。
她心里有些不屑,听到新平公主几字,就顿时明白,这是新平公主的竹楼,她不好腆着脸去住,上下看了眼,嫌弃道:“竹楼下面的水太吵人了,容易睡不好。”
阿秀听后,心中一喜就附和道:“对,奴带您去院子里看看,您缺什么就吩咐奴。”
她心中打着鼓,晓得老夫人不好伺候,说话时愈发小心。
老夫人的院子干净简洁,外面丹桂树开的正盛,香气缭绕,屋内摆着一盏落地灯,上面是福寿绵延的字样,她见到后就觉得喜欢,不住地点头。
阿秀趁机道:“老夫人若是喜欢,回陆府的时候可带回去的。”
老夫人嗯了一声,没多说话,还是多看了一眼,妆台上摆着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一整盒南珠。南珠不多见,有市无价,吴江进贡的都被陛下赏了新平公主。
她缓和下来,阿秀忙让人去将箱笼里的东西拿出来,自己退出去,无事也不敢踏进院子里。
楚染那厢收到二十个金桔子糖,起初不明白什么意思,吃了就吃了。
待第二日的时候,收到了十九个花糖,她照旧给吃了。
第三日换成了个青瓷小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细糖,倒出来数一数,刚好十八个。
楚染这才明白,离九月十四还有十八天,想了想,自己去摘了十八朵大大的牡丹花送去相府。
隔日就是十七,她早上吃的是水晶虾饺,让人去做了十七个,给陆莳送去。
陆相回她十七片枫叶,枫叶似火,瞧着竟比她的牡丹花还要红,她想着明日送什么。
糖是不能送的,陆相不吃糖,饺子送了,不能送点心,不然十六份点心,约莫得要吃撑了。她想到花茶,数了十六片,用罐子装着,明日就送过去。
公主府送礼,从不走正门,大多是侧门,入内后见到阿秀,送过去就走。
今日捧着小罐子的婢女方从侧门进,走到合欢池旁就被拦了下来,陆老夫人在看锦鲤,见到陌生的婢女,就喊过来问话。
婢女知晓她的身份,不敢违背,笑着走过去,先自报家门。
一听是新平公主府的,陆老夫人就盯着那个小罐子里,婢女捧得紧,必然是个好东西,她好奇:“罐子里是什么?”
“花茶。”婢女回道。
陆老夫人朝着她招招手,婢女走过去,有人就接过她罐子,打开来递给老夫人去看。
罐子是白瓷的,里面的的茶刚好把罐底给盖住,就像是喝剩下的一样。老夫人嫌弃,就问着婢女:“你家公主喝剩下的给丞相喝?”
婢女只管送,哪里敢去管这些,她笑着回道:“这是公主亲自挑出来的。”
老夫人就更加不明白了,挑出些茶渣子给丞相?她心里一阵嫌弃,又不明白陆莳怎地就喜欢这么个小气的公主,还不受皇帝的宠爱。看着是有做太子的弟弟,可那样单薄的身体,不定哪一日就去了。
这样的公主,对陆莳、对陆家是一点帮助都没有,猪油蒙了心。
婢女被老夫人吓得不清,将罐子交阿秀后就忙回府,将路上经过说给了公主听。楚染在琢磨着明日送什么,听到这么一段趣事,笑了笑。
老夫人眼光高,本就不大喜欢她,这样的态度也是常事,不过今日遇到了,也要送些礼过去。喊来婢女,让她去库里挑些东西送过去。
公主府的礼从大门进的,先过的就是陆相这关,她看着那些箱子,觉得奇怪,阿秀将白日里事说了出来。
花茶是为着十六这个数字的,也不是为了多少,陆莳让人将礼送去老夫人院子,着人送了壶花酒去,里面是十六种花酿制的。
花名都贴在了盒上,是陆相亲自写的。
花酒送到公主府后,楚染晃了晃,不过三四盏,自己一人就给饮了,白日里的事浑然不在意。入睡前,铃铛声又响了。
难不成是为了白日里的事?
楚染打开了门,陆莳这次两手空空,她还向后头看了两眼,确定什么都没带后,她将人放进来,先道:“白日里的事,我未曾在意,莫要坏了你们母女感情。”
她先解释,让陆莳的话堵在喉咙里,一字都说不出来,就这般看着她。
楚染躺回去,接着道:“我不爱给人添麻烦,不过明日就不给你送东西了,你若送就接着送,我随意。”
她说得坦然,陆莳淡淡一笑,道:“这是不行,我倒宁愿你骂几句。”
楚染不去看她,喝了她的花酒,也不想过分计较,再者陆相母女二人情分本来就不大好,她再去说什么话,就闹得说不了话了。
抬头去见,陆相过来时,一身单衣,不好晾着她,往榻内挪了挪。
陆莳也不拒绝,在外侧躺下,楚染躲在里面,眼睛睁得很大,不知在想什么。她一伸手,就被她躲开,开口道:“你躺着就躺着,不想同你亲近。”
前几次亲她,她没拒绝,不代表就可以随意被欺负。
陆莳前世里没哄过人,今生遇到楚染后,几乎就换作一人,哄人的办法倒是多,然楚染一时抵触,倒让她不敢伸手。
两人就这么干躺着,楚染如今不插手朝堂上的事,对陆莳也没有多少,眼睛一闭,自己睡自己的。人来了,无非就是给她半张榻罢了。
她要自己睡,陆莳心中不定,榻内清香,她终究忍不住伸手去碰她,手心搭上楚染放在被上的隔壁上,“我知你不愿奉承人……”
“不是不愿,你都奉承不好的人,我为何要去碰鼻子灰?”楚染挪开她的手,自己往里侧挪了挪,又道:“你别挤我了,再挤就是墙了。”
话音一落,陆莳反将她拉入怀里,鼻子碰到他的下颚,顿时一酸,想将人推出去。伸出手就想到外面是空的,掉下去就会伤着。
她又收回了手,碰着陆莳的下颚,低声道:“我不在意这件事,往后相府住得好,便好,若是不好,我就回公主府,不会给你惹麻烦。”
如今太子的前程系在陆相身上,她自然不会轻易给她惹麻烦,至于那些小事,能忍就忍。
不知怎地,陆莳觉得她有趣,口中说着不给她惹麻烦,却想着受气了就回公主府,这是个更大的麻烦。
楚染的性子能忍,前世里那般的情景,和离时一字不说,回了封地才饮毒自杀,将她瞒得死死的。
她心中哀叹一句,鼻尖皆是香甜的气息,一语不发,楚染在她怀里待了片刻后,就推开她,自己缩进被子里。
两人各怀心思,陆莳心中不定,总觉得话不说就会惹出诸多麻烦,楚染心思深,幼年时过得谨慎,如今撤下来,说不碰就不碰,心里也未必就不在意。
她做不到新阳那般无忧,就连太子都不敢多见,唯恐让陛下多疑,心中压着,也从不与人说,与幼时过得相似。
片刻后,陆莳望着她:“你怎知我与母亲情分不好?”
踌躇片刻后,竟说出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楚染侧身,与她视线轻轻一碰,道:“你们若和睦,你为何辟府自立,还有你眼睛不好,宁愿躲出郢都城,都不向她求救,难不成你二人还是母慈子孝?”
世家里母女不和、父子不和的事多如牛毛,楚染也见过不少,浅浅去猜,就晓得了。若是母女和睦,她或许还会与陆莳置气,本就不和,她何必再去扰。
她振振有词,陆莳伸手去摸她脑袋,道:“既然知晓,那你还气什么,还有十五日,你一样都不送了?”
“不送了、不送了,要不然就每日给你送些包子点心。”楚染不耐,挥开她的手。
她挥开,陆莳又贴了过去,指尖反去摸她的眉眼。指尖带着冰冷,抚过眉眼,带着酥麻,楚染捉住她的手,塞入被子里,道:“你冬日里冷不冷?”
动作间露出桃色的寝衣,袖口还绣着几片桃花,一片绯色,陆莳见到后,唇角微抿。楚染不在意,正经地等着她的话。
陆莳在外面冷冰冰的,旁人都不敢亲近,就连陆老夫人同她也不会太亲近,只当她是性子冷,几番接触后,才知,陆莳不但性子冷,就连身上都是冷的。
这样的体质,冬日里怎么过。
脑子里一转,就不记得白日里的事,陆莳贴着她的滚烫的身体,心里一片欢喜,感应她软了下来。人就在眼前,她不好妄动,就忍了忍,道:“习惯了。”
楚染握着她的手,好奇地去碰她的肩膀,也是差不多,再往下就不敢再摸了,缩回手,“你明日要早朝,还是先睡吧。”
“那明日可有十五了?”陆莳眼中水光波动,带着不一样的笑。
楚染被她看得不自在,总觉得陆相就是骗子,揭穿了也不会有人信她,都信骗子了。她略一思考,就道:“且看我明日心情可好。”
“如何才心情好?”陆莳望着她。
楚染道:“不知,也许就好了,也许就不好,看造化。”
被子里的桃花瓣随着楚染的话而波动,她去拨弄着被角,陆莳的手却点了点她的领口:“你这里怎地绣了桃花?”
“这是新阳说的,说这样好看。”楚染随着她的视线去看,桃花瓣颤动,她忽而想起什么,一手捂住自己的衣襟,瞪着她:“你不正经。”
陆莳弯弯唇角,道:“你绣桃花,骂我做什么?”
楚染羞得脸色通红,忽而觉得还是陆相眼瞎时比较好,恢复后,都不对了,与外面那些传言也不一样,莫不是坠马把脑子摔坏了?
她狐疑地看着一眼,“你别看我。”说完,将毯子盖过颈子,将小桃花给藏起来。
她再怎么对□□不懂,也对这些明白过来,她翻过身子,背对着陆莳,脑海里愈发觉得她脑子摔坏了。
陆莳也不去碰她了,脑海里想起宫中规矩,不论皇子还是公主,娶妻出嫁都会有人来教导的。她看着楚染的背影,唇角抿了抿,还是拦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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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秋后,丹桂愈发香了,梧桐却是碧绿,旁边银杏的叶子黄了,洒扫的婢女在慢慢扫着。
楚染日日收到礼,自己偶尔也回,不如陆莳的多,她今日得了八颗红色宝石,陆莳技穷了,看着匣子里的红石头,笑得不行。
新阳来时就看到笑得痴傻的阿姐,她迷糊地走过去,看到匣子里的红宝石,乐道:“难怪阿姐笑,竟是得了好东西。”
楚染不在意道:“不就是寻常的石头。”
新阳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阿姐,戳着盒子里的石头:“这可是血玉的,哪里是石头,不如我拿金刚石与你换?”她得了七八颗没舍得用。
楚染久不出府门,对于这些事不大懂,她看着新阳痴迷的样子,将东西藏了起来,这个丫头眼睛好,看中的都是好东西,她将脆枣推过去给她吃,“你怎地过来了?”
新阳笑了一笑,伸手就拿了个脆枣吃,含糊道:“阿姐,可见到宫里来的尚宫?”
“尚宫?她们来做什么?”
“一个没来?”新阳口中的枣咬不动了,按理是有尚宫来教导些许事的,她想了想,不敢将话挑明白了去说,她古怪地看了一眼,道:“没什么了,送衣裳的。”
楚染道:“衣裳送来的,恰好合身。”她没抬头,错过新阳眼里的惊讶。
新阳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咬了几口枣出气,多半又是王后从中作梗的,吃了整盘枣后,才道:“阿姐,我给你添妆,就给你送个盒子,可好?”
“什么盒子?”楚染条件性一问,最近得了不少新奇的东西,陆莳居相位,相府里的东西几乎比东宫还要多,新奇又值钱。
新阳支支吾吾,抓了把枣就走,道:“我让人给你送来,你自己看看就好。”
她说得神神秘秘,楚染也不好多问,她出宫不易,唤住人就给她装了些点心果子带回宫,又问她的亲事准备得如何了。
她与陆莳的六礼都过得差不多了,相府看重,就过得快。周府对尚驸马无甚兴趣,漫不经心的态度叫人心中不平。
新阳看到吃的就不想走了,坐下道:“我吃过午膳再走。”
楚染颔首,让人去挑好的去做来。到午时。庖厨做了道燕窝鸭子,新阳喝着汤,给楚染舀了碗,吃了半只鸭。
楚染品着鸭丝,宫人将装好的吃食装上马车,她问起王后在宫内的事。新阳咬着水晶鱼脍,吞下去才道:“王后与阿软之间闹得不大好,我最近都不敢去她那里,不过陛下爱去几个才人宝林那里。”
都是些伶人,王后一见是宁王献上来,见到陛下时总要劝几句,谁知道陛下根本就不理他,闹得王后没脸,明妃讽刺几句,两宫本就不和,这些就更看着不对付。
这些时日新平在府内也不去东宫,王后瞧不见她,心里也觉得舒服,可陛下多日不去她宫里,又让她上火,明妃一挤兑,就病了。
她病了,贤妃就领着差事,章华台流水般的补品送到中宫,就是不见陛下自己亲自过去,王后一病,灵祎就被拘束在宫里了。
楚染听后才明白,难怪这些时日,阿秀没有传信过来,只当灵祎换了性子,想不到无暇出宫。她夹了筷子鸭丝给新阳,问道:“如今宫里贤妃当差?”
“嗯,是这般,不过我听说是陛下训斥王后,道是不该克扣你的东西,就不让她打理你的亲事,王后顺势就病了。”
王后没脸,装病留住自己的颜面。
新阳吃过午膳后,带着一车吃食欢喜回宫去了。
黄昏的时候,楚染出府去赴宴,恒王设宴,她被邀请在内,不好不去。恒王愈发谦逊,赴宴的朝臣不在少数,就连新阳也在列。
吓得新阳糊里糊涂地去了,本不想去了,又怕被恒王记恨,见到楚染就扑了过去,她摸着自己的泪水,哭诉了会。
待开宴时,坐在楚染身旁,乐不可支,九月里爱喝菊花酒。
筵席上清一色的菊花酒,新阳喝了几口,挑衅道:“不大好喝,没有阿姐的花酒好喝,听阿软说陆相酿酒是郢都城内第一。”
楚染微微一惊:“我怎地不知?”
“你不知,灵祎知晓。对了,王后病情好转,她怎地没来?”新阳左右看一眼,没有找到灵祎。
宫里的事,都是陛下的宠爱,就好比明妃,她与王后叫板,也是陛下宠的。灵祎同样也是,她日日缠着陆相,陛下眼睛再瞎,也该明白,还有八日就是她成亲的日子,再闹出什么事,就真的不好看了。
楚染眼睛扫过一圈,这些人大多是帝党一脉的,平日里听着陛下吩咐,恒王孝顺的名声倒是符合他们的心意。
不过太子活得好好的,恒王再是孝顺也无可奈何。
筵席散得早,楚染将新阳送入宫,自己才回公主府。
公主府内冷清,就她一人,婢女候着她回来,一见面就道:“新阳公主给您送了礼来,在您屋内。”
楚染想起她白日里说的那个什么盒子,多半是簪子之类,或许她忍痛割爱将最心爱的金刚石打造的簪子送来了。
想起新阳心痛的模样,就觉得有趣,她大步走进去,十五在房内叫了几声,跳出来,围着她打转,爪子拍她的脚,生气得毛都竖了起来。
婢女巧笑着去抱它:“殿下回来晚了,十五都生气了。”
十五经常生气,婢女都习惯了,楚染却看向屋内,方才十五是从里面出来的,她吩咐道:“你将十五带下去,喂些吃的。”
“十五,十五。”婢女跟着十五去转,快跑两步都追不上,十五跳到柜顶上,屁股一塌,不理人,婢女又不能上去,干唤了两声。
楚染见状,吩咐婢女出去,将屋门栓上,打开暗道门,却有淡淡的光亮。
她提着灯往里走,十五一跃而下,先她一步冲到暗道里,它跑得快,几息后就停了下来。暗道里是有让人休息空地,她走过去的时候,陆莳倚靠着桌案小憩。
烛火昏暗,看不清她的神色,想要走近看一眼,一动脚,陆莳就醒了过来,低眸看着脚下,十五在蹭着她的腿。
她抱起十五,抬脚向自己的卧房走去,进去后,就将十五放下来,将暗道门关上。
十五一落地又开始蹭着陆莳,拿爪子去碰,用脑袋去抵,极是亲密。陆莳淡笑,走到窗下,将它丢了出去,又瞬息间关上窗。
外面响起十五的叫声,还有爪子蹭着窗机的声音,沙沙作响。片刻后,就不见了,多半是婢女哄走了。
今日恒王宴饮请了陆莳,她以公务为多推辞了,不仅她,就连汝南侯也借故拒绝,陆家一党算是拒绝恒王。
恒王表现出来的态度也不好,不火不恼,笑着离开,愈发像温润君子。汝南侯本想支持恒王,可见到他这般姿态,反而心生拒绝,这样的伪君子,谁敢轻信。
陆莳将十五赶走后,转身看向楚染:“殿下可吃饱了?”
恒王筵席,除了新阳外谁敢多吃,楚染知道她有好吃的,道:“你的庖厨都去了公主府,你还有什么好吃的?”
“新来的庖厨,羊肉不错,要试试吗?”陆莳吩咐阿秀去办吃食,自己去换了衣裳。待她出来时,羊肉都已摆上桌,楚染在旁坐着,手中捧着盏酒。
她嗅了嗅,狐疑道:“这不会是我酿的葡萄酒吧?”
阿秀笑着点头,楚染闻着味道就觉得不好闻,推开它,道:“陆相肯定酿了葡萄酒,你去取来,这些倒了吧。”
吃过一次亏后,再也不上第二次当了。
阿秀窃笑,将酒又撤下去,片刻后又捧着一坛酒,倒了些入盏中,领着婢女退下。
相府羊肉的南边做法,没有腥膻味,一片片切得薄,蘸着酱料吃,令人食欲大致。葡萄酒很香,楚染饮了一盏,才可惜道:“今日听新阳说起,才知陆相酿酒是第一,以前怎地不告诉我,那我也能厚着脸皮来讨酒喝。”
她吃得快活,还不忘调侃。陆莳坐下后饮了盏酒,酒意清凉,散去些许热意,也醒神,她凝视楚染,正经道:“只怕殿下知晓也不会过来,拒我于千里。”
这是实话,楚染不说话了,专心吃羊肉,吃了一半后就不吃了,本就不饿,好吃才多吃了几块。她站起身,陆莳就唤人撤下了。
门打开后,十五又跑进来,跳上食案,爪子一拍楚染吃剩下的肉,先闻了一闻,没有怪味道,又低头舔了舔,觉得味道可以,这才张嘴吃了起来。
十五在吃,婢女就不收拾了,等着它吃完。
膳后,楚染捧着茶盏来吃,去去油腻。外面空阔,秋千在夜风里晃了晃,放下茶盏后,十五吃饱了,跳下食案,在陆莳脚下躺着,伸开四肢,央求她摸摸肚子。
陆莳俯身,给它揉了揉,耐性十分好。
婢女撤下羊肉后,端着花糖果子来,楚染挑了一颗姜糖,辣得她眯着眼睛,吃过后挑了几个装进荷包里,还不忘拿眼去看陆莳。
今晚就不怕她再偷亲了。
陆莳瞧见了,提醒她:“姜糖吃多了,晚上容易睡不着。”
“不怕,我晚些睡,又不用去上朝的。”楚染道。荷包装满后,就要回府,抱着十五,从暗道里回去。
陆莳跟着也过去了,屋内如常,十五不喜欢在屋内待着,吃饱后就要出去。楚染学着陆莳的样子,将它从窗子里丢出去,这次没有再听到拍窗户的声音。
她丢猫的功夫,陆莳看到了案上的红色盒子,她走过去,摸着外面粗糙的质地,道:“这是何物?”
楚染看过一眼,随口道:“是新阳给我添嫁妆的,约莫是簪子。”
簪子与盒子的长宽不同,楚染还没打开,更没仔细去看,心里认为占先,理所当然认为是簪子。陆莳却不信,观其宽度,里面倒可放置一本书册。
她看过一眼后,指尖扣着铁环,轻轻一抬,就将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书,书壳无字。
何书会无名?陆莳两世,如何会不明白,里面内容无需再看,她今夜来得很巧,顺手盒子关好。抬眼不见楚染的人,或许出去办事。
她凝视小小的盒子,思忖再三后,将整只盒子都带回府。
等楚染回来后,屋内已空无一人,陆相哪里去了?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