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城内不知何时开始喜欢饮百花酿, 文人雅士换着法子来,楚国久无战事, 倒的令这些人愈发安逸了。
楚染不大接触这些,也就无事的闺阁少女喜欢探究这些,灵祎几乎是酿酒中高手,只是她不爱酿百花酿,总觉得味道极其古怪。
她不爱, 旁人极爱。楚染也是初次喝这种酒,倒一杯后, 端起来闻一闻, 道:“灵祎觉得不好,我却觉得不错, 这百花各取一瓣, 如何就不好闻了。”
两人正说着,忽而响起铃铛声, 十五从外面飞步蹿了进来,跳上桌, 被楚染一把抱住了,从窗子里给丢了出去。
陆莳端着楚染的酒盏, 品了一口,舌尖多了百花的香气,这酒可当水来饮, 百花的香气散去了酒味, 剩下的酒味极淡了。
她扬首饮下, 十五从外面又跑了进来,它生气了,走到陆莳脚下,腆着圆圆的肚皮,气呼呼地躺下,要陆莳摸一摸,才肯走。
谁知,陆莳并不理它,反说起百花酿的事:“百花酿是本朝一夫人所酿,她居无定所,每到一地,就摘下当地的花,不知不觉地间就走许多个地方,她本就是酿酒大家,将这些花放入酒中,作这一百花酿。”
陆莳口中少有这等趣事,楚染不曾听闻,托腮去问:“她为何居无定所?”
“约莫是遭了丈夫厌弃了,成了下堂妻,夫家不要,母家不容。”陆莳晃了晃盏中晶莹的酒液,眸色一片痴惘。
楚染以为这酒有一美好的故事,不想这般凄惨,她道:“陆相从哪里听来的?”
外间的挂的冰纱帘子下,躺着十五,爪子晃着帘子,水波似的飘荡,楚染眼里染着笑,清澈如百花酿。陆莳望见后,笑了笑:“民间说大书的。”
“你也去听大书?”楚染觉得奇怪,自她懂事起,便闻陆相与人不同的事迹,她博古通今,文采又是了得,她不是荐官,而是自己科举考上去的。
大书多是浪荡子弟无事去听的,不想她也会去,她没有喝酒,意识清楚,看着陆莳正经之色,一个劲地在笑。
梦里的陆莳可比现在正经、严肃多了。
陆莳并不在意她的话,细细去想,才道:“那时和兄长去的。”
“百花酿不是这几年来兴起的吗?”楚染一眼就戳破她的谎话,拿眼瞥了一下,就夺回自己的酒盏:“未醉就说酒话。”
“百花酿已成多年,是宁王从南边带回来的,自此,郢都城内都喜欢上百花酿,你竟不知?”陆莳轻笑,吃了颗蟹黄圆子后,皱眉道:“这味道太腥。”
“螃蟹就是一股腥味,你不晓得?”楚染咬了口饺子,蟹黄很肥美,她见陆莳不吃了,好心道:“要不要给你换一样来?”
“改日带你出去尝尝肉燕。”陆莳放下筷子,不再动了。
她饮了两杯酒就饱了,楚染吃了剩下的圆子后,吩咐宫人去准备热水,她找了寝衣给陆莳,自己等着她回来。
宫人趁着机会给她换伤药,开窗去散了药味,陆莳回来后,她再去沐浴。
殿内无人来扰,也算是安静,唯有十五不安分地跳来跳去,它最后爬上榻,钻进毯子下面,不见影子。
最后是陆莳将它揪出来,让宫人送出去,自己整理床榻,先躺下,等着楚染回来。
她明日清晨便走,为了不扰到楚染,她就睡在外侧,等人躺下后,她再睡。
楚染见她在等着,就利落地上榻,躺下。
两人便不再说话,陆莳掐着时辰离开,没有让人发现。
离七夕还有两三日,云梦泽上的宫人都已开始扎水灯,灵祎扎了几盏后就坐船离开了。为此,新阳乐得多吃一只兔腿肉。
明妃足不出户,自从上岛后见的那面后就没有再见过,新阳念叨着七夕那日的吃食,想来想去,嚷着要吃月饼。
八月十五还未到,宫人都未曾准备,她央求着明妃,第二日宫人就去采买。楚染不知此事,她在好奇陆莳是如何调开灵祎。
按理,七夕佳节,灵祎多半是要缠着陆莳去玩,这次竟自己去玩了?
宫人在湖旁放水灯,陛下与王后都不在,都觉得自在多了,人人都在头上扎着彩缕,以七巧针来乞巧。
楚染不懂这些,疑心不定时,七夕那日的五更天就有人上岛,接她离开,待出宫时,东方露白,宫人在官道上洒扫。
马车出宫,直至相府侧门。
陆莳在那里久候,一见面,楚染就问怎样将灵祎调离云梦泽。合欢池恢复旧貌,清晨池子里的锦鲤就争相出来要食。
两人一道往里走,楚染在池旁停了下来,想去找合欢树,抬脚看了一圈都没有。她可惜道:“合欢花攒起来,做糕点也是不错的。”
陆莳却道:“花在水中,落下就遇水,攒不起来。”
楚染可惜,走了几步后,就瞧见府内婢女在放灯,她奇怪:“怎地白日里放?”
婢女捧着灯,笑盈盈道:“晚间当值,不得空,不如趁此放了,都是寓意罢了。”
楚染看着她手里的灯,觉得新奇,陆莳走过来引着她回院子,道:“眼下还早,殿下不如睡会,臣有些私事要处理,待黄昏时带殿下去看灯。”
“灯市好玩吗?”楚染道。她鲜少去玩,也不知七夕有什么可玩的,只知晓放水灯,七巧针放水里,其余都不知了。
太子这些年多病,她照顾都来不及,也分不出身来玩这些。
楚国不似周遭国家拘束,七夕这日,男子可约心上人游灯会,女子亦是如此,楚染不知这些俗事,只当陆莳带她去玩罢了。
她起得早,有些困,听话地去院内小憩。
陆莳处理郡县递上的紧急公文,陛下不在郢都城,城内布防都不敢松懈,尤其霍老还在养病,未曾跟去,就怕他不死心地做妖。
公文扎堆地送入相府,陆莳捡要紧地处理,重大的事情命人送去离宫,让陛下过目。武将质子接连入京,礼部挨个去迎,与兵部一道将人送入府邸。
处理完要紧的公文后,仆人又将相府构造图送来,因为九月公主要嫁进来,主院显得有些拥挤,就将两院合并,就显得大一些。
改造的图纸送来,原来的卧房不动,拆去一面墙,将隔壁院子的卧房改成书房,其余的屋子再修缮一二,到时要摆放公主的器物。
陆莳看过图纸后,觉得满意,尤其是那架秋千,还未曾变动,院子大一些,可将一角辟做花圃。
另外合欢树下也填些土,到时摘花瓣也好摘。
仆人看过图纸就道:“书房该如何修?”丞相的书房典雅间透着简洁,新平公主花般年龄,也不好照着那样去摆。
陆莳看后,嘱咐几句,她记得公主府内的书房摆件,到时仿造便可,另外将窗户换一换,免得分不清是在相府还是在公主府。
合欢池大得很,在南边池水渐少之地造一座竹楼,楼下便是池水而过,自带凉意。
这般细细安排下来,与前世里大不相同,陆莳这才觉得满意。
待安排妥当后,已近黄昏,不知不觉间时辰竟过得这般快,将人放在相府内大半日,她忙放下公务,去找楚染。
楚染坐在秋千上摆弄着簪子,上面缀着金刚石,在黄昏下熠熠生辉。阿秀见她不欢喜,就心中奇怪:“您不喜欢?”
“陆相喜欢吗?”楚染道,这是她送给陆莳的石头,又被她当作礼物送给自己。
陆莳匆匆而来,天光渐暗,她略有些心虚,示意阿秀退下,道:“给你引见几人?”
“何人?”楚染将簪子放入盒子里,扬首看着陆莳。她的人都散开了,再过几载,能用的人只怕也没有了。
陆莳道:“给你几人驱使,冯唐与李初。”
这二人跟着陆莳时日很久,楚染在梦里见过这二人,后来官至六部尚书,只是送于她,有些浪费了。她摇首,道:“送于我无大用处,你留着吧。”
“给你认识罢了,往后你有吩咐,他们也会听。”
楚染明白过来了,不见面下次便不认识。有些人认主,就算陛下厚赐,也不会改心。
冯唐是一女子,眉清目秀,官至户部金科,平日里也不会多露面。李初是一武将,守着宫门口,进出极为方便。
见过后,就退了下。
天色漆黑,相府门外套好了马车,府内扎着彩灯,越往街上走越是热闹。楚染心里依旧牵挂着灵祎,追问了几句。
陆莳被追问得头疼,才道:“霍老近日里身体不爽,灵祎去看望了。”
“他如何身体不好,怎地需要灵祎去看?”楚染一针见血,霍启那个老东西本就是装病,没跟去离宫,也不知想些什么。
外面的吵闹声愈发大了,烛火透着车帘,隐隐约约地就看到了楚染颤动的眼睫,她巴巴地望着陆莳,等着她的后话。
陆莳本不想告诉她,被她炙热的眼神看得心口发软,实话道:“吴江王送他一匣子南珠,个头大,送给了灵祎。灵祎觉得欢喜,就送去宫内织造局做簪子,不想被贤妃看出端倪。吴江王也进贡了几匣子,却被锁在库里,如何就到了灵祎手里。”
楚染接过话来,“因此,霍老担心被旁人发现了,就日夜难安,喊了灵祎去想办法。”
“殿下聪慧。”陆莳顺口夸赞道。
“阴阳怪气。”楚染嘟哝一句。
陆莳被她骂,也不介意,眼中反蕴出一抹笑。
待下车就远远地瞧到连城捧着荷叶,里面一大捧莲子,悠哉地走过来,见到楚染下车,眼睛一亮,就小跑着过来。
他来郢都城数日,都未曾细细瞧过楚染,这时得空了就想好好说说话,脚步未挪近,就看到陆相跟着下来,忙停下来,憨憨一笑。
做梦都未曾想到西北城内被殿下金屋藏娇的大姐姐竟会是陆相。
楚染走过去,拉着她往酒肆内走去,连城入了郢都城后就爱吃水里的东西,桌上摆着莲子、花蜜菱角,还是蜜藕,一应摆开。
连城悄悄道:“我还以为在西北时藏的哪家大姐姐,你怎地把陆相藏起来了,害我以为你在外面沾花惹草,吓得我都不敢在祖父面前露口。”
没了旁人在,连城也不再拘束,将这些时日来的苦闷都说了出来,“来郢都城,我就遥远见了一面太子,都没怎么说上话。”
他晓得要避嫌,可未曾想到要这么冷漠。
楚染咬了一个莲子,比起她摘的好吃多了,顺口道:“待太子回来,自会邀请你去东宫去玩,再是避嫌,你二人也是沾着血缘的,太过冷漠反而让人怀疑。”
她说话的功夫,连城吃了好几个菱角,眼光扫到门口的陆相,忙站起来,道:“陆相,你与殿下谈,我出去走走。”
下面热闹,再不远处都是青楼之地,连城哪里会在里面久坐,他下去后,楚染就趴在楼上看,目光跟着连城走。
婢女将满桌的水里吃食都撤下去,置了一壶荷花香片,与宫里的茶也是不同。
楚染看了会就看到了霍茯,旁边站的便是灵祎,两人后头站的是霍家大公子。她将窗户关上了半扇,陆莳走近,一眼也瞧到了,她不曾置言。
“你说霍大公子会娶哪家的姑娘?”楚染捧着茶,饮了一口,下面的灵祎手中提着盏灯,发髻上的南珠格外亮眼。
霍家大公子年过二十而未定亲,虽说无尚驸马的心思,野心也是不小。前世里娶的是陆家的姑娘,站在陆莳面前,也恭谨地喊姑母。
“不知。”陆莳道。
楚染眼睫一眨,她想起自己答应宁王叔,给他家女儿说媒,趁着机会就道:“你觉得宁王家的郡主如何?”
“殿下要给陆家儿郎说亲?”陆莳未曾客气,一句话就戳破她的心思。
楚染被她说得不大好意思,直言道:“如何?”
“汝南侯不大会同意。”陆莳道,“宁王虽是亲王,可不涉朝政,多少都不如意。”
世家大族联姻时都是为着利益,倘若岳父家无法给予帮助,陆家是不会考虑的。
楚染知晓这些,盯着陆莳:“可是宁王叔父封地富庶,陆家缺银子,岂不两相齐全。陆相本就是丞相,陆家再结一门权臣,岂非让陛下猜疑?”
她想的周全,舌绽莲花,陆莳瞥了她一眼,沉吟须臾才道:“我回去与侯爷说说。”
“侯爷想巴结霍家?”楚染试探道,霍家也是有钱的主,不过银子就没有宁王家的干净。霍家将手伸到朝堂上,只要不是大动静,楚帝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染猜得极对,陆家就是想巴结霍家,局势未定,陆相与太子是姻亲,那么爬上恒王的船,也是不吃亏的。
她想的就是断了汝南侯这个想法,真正只效忠太子一人。
楚染心里的小九九一出口,就瞒不过陆莳。陆莳知晓她现在还是不能深信她,信任二字太难,就好比是帝后之间,几乎全无信任,撑着的不过是宫规、世人的言论。
两人保持着沉默,婢女将吃食端了上来,热气腾腾,楚染回头看了一眼,燕子形状的模样,裹着的薄皮晶莹,可以看到里面的粉肉。
郢都城内的吃食几乎是各地特色,凡是觉得好吃,就会有人在城内经营,南来北往,东地西城,各色各样。
楚染过去吃了一口,外面传来喧闹声,一阵叫骂,她放下碗走过去,下面的人闹起来了。
今日七夕佳节,年轻人无人能在家里坐得住,都会出来看一看,方才是霍家的人,这时就是周家的,周文义的孙子。
楚染那日见过,下面不知怎地,发生了争执,接着就看到霍大公子挤进人群里,两边去劝,做这和事佬。
她一惊,霍家这是想与周家扯上关系了,扭头看向陆相:“其中有古怪。”
“霍家演出戏罢了。”陆莳道,她认不清与周家争执的是何人,唤了跑堂的入内,指着下面道:“那个年轻公子是哪家的?”
酒肆跑堂日日在这里,眼睛锐利,通过衣裳就能分清,人有三六九等,衣裳也是的。他往下一看,就道:“那是卫国公家的大公子。”
卫国公?楚染摆手让他离开,再看时,陆莳面色就冷了下来,“我记得好像霍卫两家有交情来着。”
下面的声音减小了很多,楚染心中不甘,霍家吃了大亏,就想着去拉上周家,结党营私的事干得也不少,就是不知到底谋划什么。
没过多久,下面的人就走了,约莫是讲和了。
楚染咬着肉燕,想起梦里的事,心中不定,“陆相,要不要让人去跟着?”
“连城去了。”陆莳淡淡道。
楚染不知内情,就觉得奇怪:“你让他去做什么?他方来此地,对众人都不熟悉,指不定还会被人家吃了。”
陆莳就不说话来,反道:“给新阳买些吃食回去?”
今日市面上的吃食终究会多一些,楚染在酒肆内待着没趣,一大碗肉燕吃下去后也饱了。她点点头:“去看看。”
她想知道刚刚那群人去哪里了。
出了酒肆后,外面热闹非凡,楚染买了一对兔儿灯,回宫给新阳。走过一段路后,瞧见灵祎,她吓得躲到陆莳身后。
旁边恰好有买面具的,陆莳递给她一面十殿阎罗,就算灵祎瞧见了也不敢去揭。
楚染方戴好面具,灵祎就小跑着过来,满面红光:“陆相也来了。”她一转眼就看到在与店家付钱的人,灯火昏暗下,也没细看。
她站于莹莹灯火中,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耳上一对水滴翠玉的耳环,她本就生得俏丽,这般一打扮,更觉得好看。
陆莳还未曾说话,霍茯走了过来,她知晓霍家与陆相不对盘,行礼后就不再说话,灵祎唠唠叨叨地说着乞巧节的趣事。
灯火下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灵祎看见陆莳就挪不动脚,霍茯自觉地领着婢女去一旁站着。
楚染挑着一面桃花面具,给新阳留的,付过钱后就交给身后跟着的婢女。
陆莳往前移动几步,灵祎巴巴地跟着她走了,楚染没有跟得上,眼尖地看到连城,撇开这两人后,就走过去。
街坊间人多,陆莳再回头时已不见楚染,她眉微蹙,朝着身后跟着的人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快些去找。
灵祎手中晃着刚买的玉扇,指着一旁的小玩意,眉飞色舞。连城瞧见后,心中咯噔一下,拽着楚染的袖口:“那是谁?你不去管管?”
楚染心不在焉,随口道:“管她做甚,霍家的人去哪里了?我们去瞧瞧。”
连城干着急,“你管他们做甚。”他不好意思说人家去了温泉馆。吴江王送来几个怪物,也不能说是怪物,穿着鱼皮的女子,在水中作舞。
接着,旁人就开始模仿,温泉馆中也养了这么些女子,博人眼球。
连城进去后就傻眼了,瞄了一眼就跑了出来,也不去管那些霍家、周家的人,先跑为上。再听楚染要去,他拉着她道:“那里不大好玩,殿下回去找陆相,再不主动些,她就是别人的了。”
楚染朝那里看了一眼,将摘下的面具塞给连城,“无妨。”
“无妨?”连城干站在原地不动,殿下心真大,他忙道:“殿下,你都不知晓陆相有多炙手可热,我来郢都城内,听到的都是陆相不可多得之类的话。”
楚染脚步一顿,眯着眼睛:“我怎地没听过。”
连城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拿着面具就套在自己脸上,如何都不肯带去。楚染推了他几下,生气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他着实无奈,道:“殿下可知城内温泉馆?”
“汤泉?”楚染当真是不知道,她听到温泉二字,就只当是男人去泡汤泉之地,转而一想,那和澡堂子就无甚区别了。
想到哪里不对,就问连城:“那里不干净?”
连城重重一点头:“不仅不干净,还有很多伺候人的女子。”
“早说,我去瞧瞧,青楼都曾去过,怕这作甚。”楚染不以为意,她曾因事去过青楼一遭,那里虽说是倚红偎翠之地,可进去只要干净些,也不会出事。
连城陡然觉得新平殿下与旁人不同,只是不敢带她过去,“我是不敢过去,殿下要去一人去,那人到底是谁?”
他指着灵祎,距离隔得远,也分不清是谁,兼之他从未见过灵祎,不认识也是常事。
楚染不好过去,便道:“灵祎公主。”
连城咋舌,不敢再喊着让楚染过去,毕竟是偷偷溜出宫的。他只拽着楚染不让她走,絮絮说着来京途中的事。
陆莳摆脱灵祎后,依着连城给的线索,到了楚染面前,见面具在连城手中就知不对。现在人多,不好说话,只得问起霍家人的去处。
连城支支吾吾地说着温泉馆几字。陆莳可不是孤陋寡闻之人,当年吴江王将人送来时,楚帝还觉得有趣,接连宠着几月,后面就忘记了。
他虽忘记了,陆莳却记得清楚,面上不作计较,与楚染道:“回府?”
楚染惦记着温泉馆,想开口去问问可能去,只是没开口就被连城抢了先:“回相府,我送殿下回去。”
他一急着开口,脸色就通红,陆莳心中更知不对。
回府后,时辰还早,楚染算计着宫门落锁的时间,道是要回云梦泽,离开一日就罢了,一日一夜总归是不妥。
她说的都是常理,陆莳也拒绝不得,让人去准备马车,亲自送她进宫。
两人态度平静,让连城跟在里面团团转,不知到底哪里不对。他脑子转不过来的时候,楚染已踏上马车,心里将灵祎骂了一通,转而就跑去温泉馆了。
今日外面热闹,坐进马车都能听到热闹的声音,楚染靠着窗坐下,不去理会陆莳。
她自己生着闷气,脑海里想的却是霍家人的打算,霍启留在郢都城,霍家的人都跟着留下,说是给霍茯办嫁妆。
吴江约定是时间是十月初,那时天气好,不热不凉,恰好。算算也只有八十几天的时间,也不算是仓促,毕竟礼部也会准备嫁妆。
想不通就去掀开车帘,刚伸手就被陆莳按住了。
陆莳的手还是很冷,夏日里碰着很舒服,楚染摸到后就感到沁人的凉意,她苦恼,想去甩开。陆莳人不动,指腹在她手腕处细细摩挲,无声的安慰。
她的肌肤是冷的,连带着看人的目光都是冷的,楚染甩不开她,就不作声,车还未入宫门,车内的气氛就缓和不少。
楚染不说,陆莳也不去问,都是一片静默,待过了片刻后,陆莳忽而起身,坐在她那侧。
眼前多了阴影,楚染心中一慌,就推开了她,道:“你该下车了。”
她气鼓鼓,就像十五一般,恨不得挠人两下。陆莳记得她从前张牙舞爪的模样,回来后收起了乖张的性子,也不知是不是想通了。
楚染生气,她却笑了笑,自己也不知哪里好笑,她忽而倾靠过去,阖眸而动,唇角贴上温软。
她鼓足勇气,前世里不敢越雷池一步,看到不再贞静的楚染,心中多了一抹怅惘。楚染变得有情有欲,知晓生气,知晓吃醋,知晓给她甩脸色。
陆莳的主动,让楚染一惊,唇角上柔软的触感。
车内逼仄,这般一贴近,更让人觉得心慌,舌尖碰着舌尖,心口处的憋闷散去了很多。楚染从来不是矫情的人,亲了就亲了,也不会将人粗鲁地推开。
陆莳很温柔,带着清冷香气,与她碰在一起,总感觉不同,她嗅着那股香气,感觉自己与她又贴近了几分。
心口被挠了两下,她还是郁郁不得欢。
陆莳亲过也不松开她,觉得楚染哪里变了,就如同方才,竟没有推开她,乖得很,多半心口不一。
她抵着楚染的额头,指尖摸到她的手腕,语气压得极轻:“还要回云梦泽吗?”
楚染被她抵着,哪怕再是心口不一,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顿了半晌还是没说话,马车却在停了下来。
陆莳不勉强她,伸手给她理好衣袍,道:“霍家的事,明日再与你说。”
说完就下车了,自己坐了后面的车回府。
回云梦泽后,楚染将灯和面具给新阳送去,沐浴后,新阳就跑了过来,问起乞巧节的热闹事。
今晚闹得不愉快,楚染也没太多的心思去看,粗粗说了几句,就打发新阳离开。
入睡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鼻尖似乎还涌着独属于陆莳的香气,她翻着身子,看着外面的光色,她活得与梦里不同,结局必然也会不同的。
太子也不会死,待他登基有了子嗣,她就回封地,陆相倘若放得下这些,就一道过去。封地里无人看着她,与陆相也恣意些。
想着这些杂乱无章的事,到三更天才迷糊地睡着,一觉醒来都是午时了。
睡得身上都疼,起榻梳头床衣裳,方准备用午膳,就见新阳欢喜地跑来,手中捧着两枝茶花,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膳食,不大合胃口,就不让拿碗筷。
坐下来,喝了一碗甜汤,低声道:“阿姐,可知城内出事了。”
楚染心中咯噔一下,问道:“何事?”
“昨日霍家大姑娘走丢了,禁军去找,将郢都城翻了个底朝天,翻到温泉馆的时候,看到水下好多穿着鱼皮的姑娘,让人直接捞了上来,挨个去搜,没想到,霍家大公子不肯,直接就打了起来,结果温泉馆里翻出了周老太爷家的大公子,卫国公家的世子,被禁军丢到衙门里去了,人还没出来呢。”
新阳笑得眉开眼笑,趴在桌上捂着肚子,楚染喝着鱼汤,道:“霍大姑娘找到了吗?”
“听说的走迷了路,阿姐,你说妹妹丢了,哥哥怎地还有心思玩,真打脸。人在衙门里关着,陆相不说话,都不敢放人。”
楚染给她盛了碗鲜鱼汤,觉得昨夜的事像是连城干的,绑了人家妹妹,去打哥哥,蛮横。
新阳喝口汤润润嗓子,继续道:“卫国公气得扬言换世子,闹得一夜,也不知怎么样了。”
“你怎地知晓得这么清楚?”楚染觉得奇怪,昨夜发生的事,云梦泽内消息闭塞,她竟知晓得这么清楚。
新阳眼睛一眯,极为快活,悄悄道:“你忘了,明妃的兄长也被关着,周大夫人来宫里求明妃,让陆相先放人。”
“明妃与陆相并不相识,如何让她放人?”
新阳又道:“阿姐在云梦泽里,明妃与你说一声,你再去让陆相放人,举手之劳。”
“原来你是求我放人来着,我给陆相写信试试。”楚染道,这并非是大事,两人说好之后,灵祎就来了,新阳吐吐舌头,转身就要走。
灵祎叫住了她,从婢女手里接过一盒子,递给她:“珠子好看,给姐姐玩。”
不用楚染去看,就知里面是南珠。她抬头去看新阳,朝她点头,新阳快快活活地将南珠收下了,反正她脸皮厚,不介意这些讽刺的话。
新阳走了,灵祎才将给楚染的珠子拿出来,与新阳不同的是,里面放了四颗,都是很大的,这是祸水东移。
楚染也收下了,这么好的动西去卖了,也值不少钱。吴江出南珠,好的都拿来做贡品,次要的才卖出去。
灵祎自己得了,容易被人说,如今宫内人都分了几颗,也无人会在意。待陛下回来,都忘了这件事,倘若问起,便说是买的,陛下犯不着为这些小事去查。
送了南珠后也说起昨夜的事,她与霍茯本是同行,不想遇到陆相,就把她忘了,待回过神来,人就不见了。
也是她去让禁军找的,不想郢都城内还有穿着鱼皮的姑娘,半身袒露,下半身就似鱼一般,看着让人恶心。
想想现在都觉得犯呕,她看着桌上冰镇的玛瑙葡萄,摘了一口送入口中,压压恶心。
楚染自觉昨夜错过一场大戏,若是不离开,去了温泉馆就能看到了,她便道:“人还关着?”
“关着,有损颜面的事,陆相哪里肯饶,卫国公他们也落不下面子去求陆相,倒是国公夫人让人去汝南侯府送了礼,让陆老夫人去求着放人。”灵祎无精打采,她方才去署衙找陆相,求她放了霍家的几位公子,谁知陆相直接拒绝,让她毫无颜面。
楚染口渴,连着吃了好几个,听灵祎的口吻就知陆相铁面无私,若是等着陛下回京,让她处置,这件事便大了,搞不好连带家里老的都会挨骂。
“让人打几十棍子,送回府便得了。”楚染自顾自道。
灵祎得了霍老的吩咐,想让楚染去求一求,两人还有着亲事在身上,陆相不会这般不讲情面,说了几句后,楚染就道:“灵祎你该知晓,一放就得将所有人都放了,若只放霍家的人,明日就有人参陆相。”
她说得在理,灵祎一咬牙,道:“这事如何都不能闹到陛下面前的。”如今陆相掐着,消息还没有送到离宫,几家人都将消息掐死,没想到的是陆相不肯放人。
尤其是牵扯到要和亲的永安公主,按理她就不该出府的。
灵祎犯难,矮下姿态去求楚染。
楚染一时间也不知是何滋味,她吃过葡萄,看着外面的时辰,道:“我出宫一趟,你给我藏着,莫要让旁人晓得了。”
一听她要去见陆相,灵祎心里就不是滋味,哀怨地点点头:“姐姐何时回来?”
还没去就急。楚染进内殿去换一身衣裳,不能太过华丽,不然会被人发现,一切从简,将步摇罗裙都换了下来,发髻上斜.插一根玉钗,多了几分小家碧玉之感。
以前出去要提防着灵祎,这次出去,灵祎还得替她盯着。
想想就觉得有趣,待她去了署衙,扑了空,只好去相府。从侧门进去后,那里还在修,许多人担着土去一侧合欢池,要将合欢树旁下的池子给填了。
楚染小心地避过,进入正院后,发现也有人在修葺,墙都给打通了,阿秀引着她往书房走。一面走,一面道:“灵祎公主清晨便来了,替霍公子求情,陆相没应允,她就走了。”
“陆相为何不答应?”楚染觉得奇怪,昨晚的事多半被搅了,按理该要放人的。
阿秀摇头不知,近来,她愈发不懂陆相的心思,自从无故落马后,陆相的心思就和以往不同了。以前主动避着新平公主,眼瞎时就不对了,西北城内的那场火也确实有些奇怪的。
倒像是陆相命人而为。
她道不知,楚染就不会去追问,敲了敲书房门,伸手就推开了。陆莳坐于案后,案上一摞一摞的,摆得很整齐,今日竟在府内处理公务。
楚染在门外,她就已知晓,等人进来,她便将公文规整好,先道:“殿下用过晚膳再走?”
“你怎地知晓我会来,还是说你故意拒绝灵祎,让她去求我,好让我出宫?”楚染言笑晏晏,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痛快过。灵祎虽没有坏心思,可终日想着如何粘着陆莳,泥巴捏的人也会有脾气。
陆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道:“晚膳想吃些什么?”
说着正经事,她却总往吃食上去带,楚染一跺脚,恼道:“你别把我当新阳,就晓得吃,问你为何不放人。”
“你与新阳差不了多少。”陆莳笑道,新阳爱吃,也是因为被人轻视惯了,幼时过得凄苦,如今好了,又不想旁的事,一头扑在吃食里。
她倒喜欢楚染也成了那般,不会多忧多烦。
楚染恼了也无法,走到她跟前,“你何时要放人呢?”
“不放,此事交由陛下处置。”陆莳道,她不想去得罪三大世家,不如关着等陛下来处置。
“可是此事被他们掐得死死的,陛下也不曾知晓的。”楚染不知她的想法,看到案上摆着一盒子细糖,走过去捻了一颗放入嘴里。
陆莳见状,道:“见着糖就吃,你与新阳有何区别?”
刚压下去的火,又冲了上来,楚染不高兴,道:“书房就你一人,难不成你不吃,光做摆设?”
陆莳眸色不动,道:“知殿下过来,才备下的。”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