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从梁缮弦的住处离开,苏棠一路把车开上了高速。
梁缮弦这么一折腾,她的心情愈发糟糕了。打算寻个地躲清净,遂择了邻市一处依山傍水的宅子。
这处宅子是她成年的生日礼,是她那迷信的父亲自作主张给她买的,说是风水极佳,是块积财纳福的宝地。
印象中她一年也来不了几次。
车行至院门前,感应器自动识别出车牌号,大门缓缓打开。负责打理这处宅子的管家闻讯匆匆跑来迎她,毕恭毕敬地给她拉开车门接过车钥匙。
苏棠迈步上台阶,简短交代了句:“不要同家里提起我来了这。”
到地夜已深,她无视了管家的用餐提醒,锁上房门,把许久没充过电的手机随意丢到了床头柜上。
在一片黑暗里,她神情恍惚地站了许久,久到脚都麻了。
摁开室内灯,她拖着条发麻的腿步入浴室,打开了淋浴。
热水浇注在她的身上,湿了衣衫。脑中不时闪过曹诉诗死时那张惨白的脸,以及她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割痕。
胸口憋的快喘不过气了。
浓重的愧疚感总在夜深时发酵,她在水声里捂紧了嘴,掩面而泣。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醒来时日头已经高悬半空。她望着天花板愣了许久,一时没记起自己身处何地。
好半天才想起她在哪儿,她慢吞吞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窗帘远眺山脉。
时值冬日,绿植凋零,枯瘦的山脊略显萧条。
站在窗前愣了会儿神,她揉了揉在咕咕叫的肚子。记不太清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了。洗漱换衣,她开了房门出去,下楼找食。
餐厅的长桌上放着一碟摆盘精致的小蛋糕。她认出了那款蛋糕,是魔法巫这季新推出的餐品。
迟疑片刻,她走去餐桌边,端起那盘蛋糕确认着看了看。忽觉身后有人靠近,未及回头,她被身后的人环抱住,搂紧了腰。
她认出了他身上的香水味。鼻间一酸,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涌了出来。
冯海铮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把脸埋得低低的,没言语。抓着她的肩让她面向自己,而后满眼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让她可以把泪湿的脸埋入他的胸膛。
他的掌心覆在了她的背上,轻轻拍抚着。另一只手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般,温柔揉抚她凌乱的发丝。
苏棠隐忍低泣,手慢慢搂住了他的腰,抱实了他。憋了数日的情绪在与他相拥的一刻似是冲破了堤坝,她宣泄般大叫出声,崩溃痛哭。
管家闻声而来。冯海铮稍抬了抬手,示意他出去。
门关上,偌大的房子里仅剩了她的哭声。
不知哭了多久,脑仁嗡嗡得疼。
苏棠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抽抽噎噎地从他怀里抬起头,小幅度看了他一眼。
“我的状态很糟糕吧?”她决定说点什么。话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
。与他低下的视线撞上,她很快撇过脸用手背胡乱蹭了蹭泪痕:“都丑了。”
“不会。”他托抬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顿了片刻,诚恳回应:“不丑,还是很漂亮。”
痛哭了一场,苏棠的情绪这会儿算是彻底稳定下来了。
她面朝着他退行了几步,拉开身后的椅子坐下,视线转向了他衬衫上泪湿的一大片水痕:“抱歉,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关系。”他一语带过了这个问题,把桌上的蛋糕放到她手边:“饿了吧?先吃几口蛋糕垫垫肚子。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
“随便吃点吧,我没什么胃口。”
“那我做点清淡的。海鲜粥可以吗?我看厨房冰箱里正好有新鲜采购的食材。”
苏棠点点头,兴致缺缺地舀了勺蛋糕送入口中。见他往厨房的方向去,她放下勺子跟了过去:“或许,你知不知道,诉诗姐她……”
冯海铮回头看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音:“我知道。”
“啊。”苏棠略沉吟,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哥告诉我的。”冯海铮给她倒了杯温水,手把手带着她拿好了杯:“说起这个,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被你藏在老宅柜子后面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吗?”
苏棠一下便听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我哥发现了?”
“不然呢?”冯海铮道。
“我哥……他还好吗?”
“不太好,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他在硬撑。就跟你一样。”
“那我姐呢?她有消息吗?”
“她还不知道曹小姐……”冯海铮欲言欲止,转瞬清了清嗓子,道:“你哥的意思,暂时先瞒着她。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嗯。”苏棠偏头躲开了他似有所惑的目光,心不在焉地喝了口杯中的水:“你不是在出差吗?怎么来我这了?”
“在回避我的问题?”冯海铮看着她,说回了之前的话题:“那些照片。你是什么时候又收到那样的东西的?”
“那些照片……”苏棠又饮了口水,搭着杯沿的手指轻敲了敲。突然提及这个话题,她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似说了个题外话。
苏棠挺惊讶地抬头看他:“这么突然?”
“秘密交换?”
“那你,说说看。”
“对于柯家,我和你哥有另外的计划。”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层意思,”冯海铮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现在能告诉我,那些照片是什么时候到你手上的吗?为什么没告诉我?”
“其实我也不是想故意瞒着谁。她除了给我寄了个包裹,也没做旁的出格的事。再说了,她不都已经离职了吗?”苏棠道。
“你是说姜雅琪?”
“除了她还能是谁?”
冯海铮没有回应她这问题,若有所思地默了片刻,挽起
衣袖在厨房翻找可用的食材。
“你还会做饭?”苏棠尾随过去,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
“注意用词,”冯海铮顺手给她拧开盖,“不是‘会’,是‘擅长’。”
*
砂锅端上桌,揭开盖。扑面的香气勾起了胃里馋虫。苏棠这会儿真是感觉饿极了,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盛粥的勺打算给自己舀碗粥。
“小心烫。”冯海铮取走了她手中的碗,拿勺盛粥:“还是我来吧。”
苏棠没顾上与他客气,接过粥碗闷头进食。一碗热粥下肚,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冯海铮很自然地拿走了她面前的空碗,又给她续上了一碗粥:“打算在这住多久?”
苏棠舀了勺热粥放嘴边吹了吹,没吭声。
“我最近看了个新闻。”他似在与她闲话家常般,道:“新闻标题是,‘两名男子被一女子挥刀砍伤’。”
苏棠起了兴致,抬眸看他:“展开说说。”
“我点开那条新闻,仔细看了一下内容,发现对这俩男子动刀的其实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冯海铮道。
“十二岁的?女子?”苏棠大为不解。
“令我惊讶的还不止这个。原来真正的受害者其实是那十二岁的小女孩,她只是出于自卫才会有了那样的反抗。但这标题乍一看,就好像是受害人才是这出事件的主导者。”
“典型的标题党。新闻本身可以说是一场文字游戏,在于‘设计’和‘引导’。它有目的,但是不能没有下限,”苏棠手中的碗重重磕在了桌上,“我最瞧不起这种为了博流量就可以颠倒黑白,缺乏社会责任心的新闻人了。”
“我记得,你之前做记者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冯海铮忆起与她一起在部队工作的那段短暂时光,眼中难掩倾慕之意:“文笔犀利,一针见血。而且咱们苏记者从不玩虚的那套。为了求证事实,连贼窝都敢潜进去。”
“那是我的本职工作,我只是尽量把它做到位而已。”提及她之前的本行,苏棠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说到新闻,其实早期新闻的发明,贯穿的应该是公众力量的觉醒。而新闻人该做的,就是在海量的信息中去伪存真,清晰定位新闻背后的意义。这也是一个正规媒体人该有的自觉。只是现如今很多自媒体为了更吸引眼球更戏剧化,会把‘娱乐性’放在‘可信度’前头。”
冯海铮很认真地听她说完,点点头:“能看出你很喜欢这个行业。有想过重新捡起你擅长的领域吗?”
“怎么没想过。但我想有用吗?”苏棠用勺搅了搅碗中的粥,叹了口气:“之前在采访的时候出过几次意外,缮弦那家伙嘴快,在我养伤的时候让我家里知道了这事。家里人怕我死外头,就用尽手段把我骗了回去。”
“揭露真相又不是只有正规媒体可以。你也说了,现在可是自媒体盛行的时代,你完全可以用你的专业度做出自己的风格。”冯海铮提议道。
“我?还是算了吧,”苏棠摇了摇头,“人歇久了就会养出惰性,我现在可没以前那股冲劲了。”
“那要是我说,你可以试着拿柯家练练手呢?”
“你的意思是……”
“我跟你哥计划的一部分,就是靠舆论借力。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手里目前掌握到的一部分资料都移交给你过目。你可以酌情挑选些可用的素材。”冯海铮曲指叩了叩桌,着重说明:“包括曹小姐为离婚准备的自白录音、验伤报告,以及柯家的财产明细。”
“诉诗姐有留下录音?”苏棠有些惊讶。
“之前曹小姐住过的那个房间,负责清扫的阿姨在那间房的床缝里发现了一支录音笔,转交给了管家。我猜,曹小姐是怕自己在法庭上怯场,提前有用录音笔练习过。呈堂并不一定能成为有力证据,却可以有效推动舆论。就看你怎么利用,”冯海铮说回了之前的话题,“考虑一下吗?用你擅长的方式,跟我和你哥一起揭发柯家的罪状。”
苏棠一点头,毫不犹豫道:“我觉得,可以。”!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