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茉念在展厅慢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垂手在琴键上随意轻敲了两下:“不是说去高尔夫球场吗?怎么来琴行了?”
苏棠接过导购递来的册子,在沙发上坐下:“路过。”
“路过?”钟茉念坐到了她身边,点开导航软件,在手机屏幕上戳点了几下:“你管绕路十几公里叫路过?当我傻啊?”
苏棠挑眉一笑:“那你傻吗?”
钟茉念没怎么理解她的用意,端起红茶饮了一口,含糊着应话:“那我,自然是不傻的。”
苏棠将册子翻回首页,指了指图册上中心位的一架施坦威,道:“就这台吧。可以试一下音色吗?”
导购半弯下腰,确认图款后抱歉道:“苏小姐,真是不好意思,这台施坦威目前还没配发到门店。请问您能接受配货吗?等这台钢琴一到店,我立马联系您,给您送到府上。或者,您可以试一下同系列的琴,看是否有合眼缘的?”
钟茉念歪过头看苏棠手中的册子:“你上学那会儿不是最烦练琴了吗?怎么今儿有这兴致来挑琴了?”
苏棠没接话,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给冯海铮发了过去。
钟茉念的视线转向了她的手机屏幕,看清了她的对话框,嘴角勾起一抹笑:“给冯总挑的?”
“回礼。”苏棠摁灭手机屏幕,与她对视了一眼:“我想了一下,觉得你说得对,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不懂礼数。”
“领带没给他?”
“给是给了。不过,只送一条领带好像有点小气。不符合我苏家小小姐的身份。”
钟茉念连着啧啧啧了几声,用肩撞了撞她,给她递了个“看破不戳破”的眼神。
苏棠忍俊不禁,将册子递还给导购:“就这台了。”
“好的,苏小姐。”导购双手接过册子,愉快询问:“还是之前的地址吗?”
“不。我……”苏棠撇过脸避开了钟茉念直勾勾的目光,轻咳了一声:“送朋友的,一会儿另给你个地址。”
*
半睡半醒间恍惚听到手机在震动。苏棠睁了一下眼,胡乱扒拉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搁置耳边。
“我刚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冯海铮道。
“什么消息?”苏棠的脑子还没完全重启,慢半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啊,那琴。”
“你去琴行了?”
“嗯。给你订了台琴,不过琴行说要过差不多小半个月才能送到你那。”
冯海铮话音带笑,心情不错道:“怎么想起给我买琴了?”
“回礼,你不是每次出差回来都给我带礼物嘛,”苏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到这个,我之前就想说了,其实你不用费那个心思给我挑礼物,我没什么缺的。”
“不是因为你缺什么才给你买,是我想给你买。就算拥有再多,不管到几岁,应该都拒绝不了小礼物的惊喜。等你到百八十岁的时候,我去了远路回去,还得给你带小礼物。”冯海铮道。
这番话对她挺受用,苏棠嘴角翘了翘:“这又是谁教你的?”
“自己悟的。”
“悟性挺高。”
“承蒙女朋友夸奖,”冯海铮愉快笑了一声,“等琴送到的时候我应该也能回去了,到时候给你再挑瓶年份不错的酒。”
苏棠听出了话外音,慵懒瘫在床上撩了撩发:“我可没说要去你那儿。”
“冯队的才艺秀可不是谁都能有机会见着的,真不来?”冯海铮与她打趣道。
苏棠打了个哈欠,抻开四肢伸了个懒腰:“那我,考虑一下?”
“听你这声,还没睡醒呢?”
“可不就是呢嘛?这才五点多。我可是有起床气的。”
“我刚到酒店,看到你的消息没顾上算时间。下次注意。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冯海铮话音一顿,补充道:“记得想我。”
“我很忙的,没空想你。”
“那我想你。”
隔着手机听他亲了一下,苏棠忍不住笑:“幼稚。”
挂断电话,她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手机又开始震了。她捂住耳朵打算装没听到,没想到这通电话打完,对方又锲而不舍地再次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她无奈妥协,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狠狠一划,没好气道:“我都说我有起床气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没说完啊?”
“棠棠……棠棠……”是钟茉念的声音。说话断断续续,哭腔浓重。
“茉念?”苏棠愣了一下,察觉出她不太对劲,急忙从床上坐起:“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慢慢说。”
“棠棠……呜呜呜……”方才还在哽咽,一听到她似在安抚的话音,钟茉念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到底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茅驰裴欺负你了?”苏棠急道。
“不是,不是……”
“那就是缮弦又欠收拾了?”
“不、不是……你、你看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
“是……是诉诗姐。诉诗姐她好像……好像出事了。”
*
曹诉诗死了。死在了柯沛博的房子里。
她就着XO吞下了一整盒头孢,而后悄无声息地躺进浴缸里,用刀划开了手腕。刀口很深,约可见骨。她存了死志,去意决绝。
柯沛博醉身于酒色一夜未归。最早发现她出事的是管家。
晨昏交替,她淹在一缸血水中,瞪着一双毫无活人气息的眼望着天花板,至死眼都没能闭上。
苏棠怎么都想不明白,曹诉诗明明回了曹家,怎么又会出现在柯沛博的住处?
她想不明白,曹诉诗的葬礼怎么会是在逼死她的柯家办的?
她更想不明白,在曹诉诗的葬礼上,曹家人怎么还能做到和柯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安安静静吃席?
就好像棺材里躺着的那个,跟他们是毫不相干的人一般?
或许,这些问题在她心里其实已有答案,她只是不愿去深想。
那些虚假的眼泪,推责的话术,都让她觉得恶心。
苏棣在葬礼上失控,他发了疯一样推开了那些上前阻拦他的人,把柯沛博摁在地上,揍得血肉模糊。
媒体为抓热点冲进葬礼现场,与当值的保安扭打成一团。
场面一片混乱。
她木然站在人群外,隔着朦胧泪光看着灵堂上那张笑得一脸温柔的黑白照片,恍惚觉得眼前的闹剧像是一场噩梦。
从葬礼上回来,她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一连数日,她几乎没怎么进食,只觉得头疼,蒙在被子里时醒时睡。脑子乱糟糟的,她强迫自己想了很多事。想到最后,她把这一切的源头归咎为,在曹诉豪找上门的那天,她就不该松开曹诉诗的手。
浑浑噩噩地在房间过了不知是第几日,房门被敲响。
“小小姐?”是管家的声音。他试探着又轻敲了几下门,没听屋里有回应,只得自顾自说道:“梁少爷给家里来了电话,说他出了车祸。他让您要是方便的话,去他府上一趟。”
*
手机早就没电了。苏棠顾不上给手机充电,拿了车钥匙一路疾驰直奔梁缮弦的住所。
按开密码锁径直入屋,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客厅里抱着玩偶正看电视的钟茉念。
听到动静,钟茉念回头看她。两人视线撞上,她有一瞬间的讶异:“棠棠?你怎么……”
她话音一顿,丢开玩偶快步走向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搓了搓:“你还好吗?才几天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去了你那你也不见人,我都快担心死了。”
苏棠没顾上回应她这一连串的问题,着急询问:“缮弦呢?”
“来了?”梁缮弦从楼上探出头,与她对视了一眼,从楼上下来。
“你不是出车祸了吗?怎么在家里?”苏棠挣开了钟茉念的手,走去他身前,上下打量他:“伤哪儿了?严重吗?”
“你出车祸了?”钟茉念惊讶看向梁缮弦,“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苏棠闻言看了她一眼,猜到了点什么。皱了眉。
“我要不编这么个话,棠棠能出门吗?就她那倔性,她要再不出来,我怕她自个儿憋死在家里。”梁缮弦一胳膊搭上了苏棠的肩,朝门口抬了抬下巴:“别自个儿瞎想了。走,我带你去散散心。”
苏棠盯着他默了片刻,转瞬面无表情地掸开了他搭肩的手,转身就走。
“棠棠,你别……”梁缮弦正欲追过去,冷不丁被钟茉念踹来的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梁缮弦!”钟茉念被他气到了,朝他吼了声:“你是不是有病?”
梁缮弦拍了拍裤腿,满脸不服:“我怎么了我?我知道她心里难受,就想说做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我这不还是为了她好吗?难道是要跟你一样放任她不管吗?”
“你这叫为她好吗?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这种时候你对她用骗的?考虑过她的感受吗?”钟茉念挺恼火的又踹了他一脚,“算了,我跟你说不清。你没救了!”
她小跑着追出门,恰看到苏棠开来的那辆红色跑车甩尾拐出了视野尽头。
没能追上苏棠,钟茉念挺烦躁地在门前来回踱步。思忖半晌,她拿出手机划开屏,点开了冯海铮的微信对话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