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拂晓时分,天降大雨。
这并不能阻止小课堂正常开课,雨势渐衰,周秀才就来了。
学生脑子空空,他也很心急。
赵建站在窗前,透过窗纸上的破洞,见撑一把油纸伞的老秀才走进教室,颇为感动。
慌忙喝光了桌上的一碗白粥,也坐进了教室。
赵建的积极,不光为了尊重课堂和老师,他还有建议要提:“周先生,我觉得前朝旧事就不必多说了,我了解个大概也就行了。
“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吧。
“还是多了解近现代的有用些,您说呢?”
周秀才一愣,捧起了小茶壶,一边自语,一边瞄了赵卫东夫妻俩一眼:“那……从我主的熙德元年开始讲起?”
柳尚红一边帮赵郡梳着头,一边自顾念叨了一句:“从前旧事,好像也没人会关注,也从来没见邮差问起过。
“即便有人问起,对从前的事情知之不详,倒也说得过去。”
不知是老秀才觉得赵建的提议合理,还是柳尚红的自言自语起了作用,总之周秀才点头了。
想了想后,周秀才一抖手里的折扇:“好!那我们就从我主起家开始讲起吧——”
周秀才关于赵连举的建国史已经如说书一般开讲了,在赵建的身后,却又开起了小型会议……
李尚淑和孙昭阳坐在最后排,正低声密语。
看神情,像是些不便为人所知的话题。
坐在中间一排的钱柱国,也不时回头回脑,试图想插上一两句话。
毫无意外地接受了孙昭阳的白眼后,钱柱国无奈地转回来,朝着两边端坐的郑中书、吴鸾台、王统军和冯掌财尬笑几声。
抓耳挠腮一番后,忍不住又回头去找骂……
赵建不必回头,钱柱国的窘境也都被他感受到了。
我还寻思着将来发达了提拔一下这实在的哥们儿呢,可他这么没出息怎么行?
泡妞固然重要,但现在是学习时间。
跟哥学吧,上课时就应该远离女生,做到心无旁骛,专心听老师讲课。
正想着,姗姗来迟的周翩儿总算是到了……
赵建两眼放光,费力地把腿从身边早摆好的小凳子上扳了下来。
周翩儿看了一眼被赵建重新布局过的“凳子阵”,会心一笑。
瞄了一眼正在翻白眼儿的孙昭阳,把小凳子往远挪了挪,在赵建的身边坐了下来。
“建哥哥,这是你要的书。”一边说,周翩儿一边递过了一本闲书。
看了眼书名后,赵建随手右翻,立马又合上了。
书里,夹了两张五十万的钞票。
刚要开口说话,突然感觉头顶似有冷风掠过……
稍一侧目,便对上了周秀才不善的目光。
赵建皱皱眉头,正正经经地对周翩儿说道:“老师在上课,不要说话了!
“本朝现代史是重点,考试一定要考的,你要认真听。”
周翩儿着耳听了两句他爷爷的课,小声嘀咕了一句:“爷爷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再说又不考我,我不抢你的,你自己好好听就是了。”
看着周翩儿掩口轻笑,赵建不免尴尬,找个借口也这么难……
周翩儿守着连天渡最高行政长官和最具权威性的学术大咖,都不用正经学,平常在家听爷爷和人聊天八成都听会了。
不过,“不考我”是什么意思?
高高在上的周秀才,粗略讲过了一个由柴氏创立的、名为“乾朝”的上一代统治阶级后,又忍不住开始自豪了。
习惯性地朝天拱了拱手后,周秀才说道:“想我主于乾朝平佑七年弃文从戎以来,由驿卒、宣节校尉到折冲都尉,后入枢密院知杂房,一路官至枢密使,非神勇而不能为之……”
赵建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想,这个赵连举的发家史,还真是挺励志的。
由邮政快递送报纸的,一路干到兵营,还当了个兵头,又从兵头当上了地方军区司令员;
接着就一步迈进了京城,进入了子虚国最高军事机构;
难能可贵的是,从一个管后勤的,竟然熬到了最高军事长官……
这经历,放在一个平民身上,就算让你步步开挂,也够熬一辈子了吧?
这中间,赵连举一定是有过不平凡的际遇!
无意中救了柴家后主?还是被乾朝的公主看上了,成了东床驸马?
不然,一个快递小哥最大的梦想可能也就是捧一杯奶茶坐上老板的位置,还敢想着当皇帝?
心头的一团疑惑迫使赵建举起了右手:“先生,赵……我主是草根出身吗?”
“你说什么?”
“草民……草民……”赵建赶忙解释。
周秀才皱着眉头瞄了他一眼:“赵建呐,跟你说了你多少回了,咬字一定要清,口唇不清不便你以后与人交流啊!”
赵建低了低头,在心里犟了一嘴:照你这么说,湖建人只能和湖建人说话了?
老先生教训过后,又感慨起来:“数代为农,可不是草根……草民吗?
“我主一路腾达,历二十余年,也是着实不易呀!”
二十余年?
赵建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他现在多大年纪了?”
周秀才微微一笑:“我主现年六十有五,正是龙精虎猛、春秋正盛之时!”
赵建眨巴了两下眼睛,这就特么没天理了!
我爹赵连举,也是六十五岁。
人家还龙精虎猛、春秋正盛呢,我爹都让我妈给磨成北极磷虾了。
那腰弓的,上车床都掰不直的那种……
他亲耳听到老妈破口大骂,给老爹递上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这辈子跟了你,就跟对倒胡到人家两副暗杠上一样倒霉。
“一天天的,哪哪都不行,就他妈这腰硬!”
如果不是因为这句被邻里听去的话,老爹可能还不会坚决地提出离婚……
又听了一会儿,赵建有点腻歪了。
老秀才总是围绕着赵连举的丰功伟绩在展开,这么讲的话,我看教科书不就完了吗?
连谋朝篡位都描绘得顺应天理、人愿,甚至那身龙袍披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还有点不情愿:“尔等想求取功名利禄,强加黄袍于我,是何居心?”
言下之意:你们都看着点哈,他们干的,与我赵连举真的无关,我也是受害者……
赵建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他是怎么得来的王位呢?乾朝那些人呢?”
赵建的问题,他自己都觉得多余……
都到了这程度了,你再不琢磨着自己创业,老百姓都得替你着急。
你听听他对于属下的埋怨,其实也不一定没有道理。
老先生瞄了他一眼,甩过一本义务教育课本:“此间俱全,这些内容你自己领会吧。
“下边,我来给你说说现行制度……”
赵建抬眼看了看周秀才,为什么让我自己看?
是你不好意思开口吗?
周秀才讲进了一套从许多个王朝拼凑来的制度,正要展开赵连举如何励精图治的内容时,突然遥遥传来了一阵钟声。
循声望去,钟声来自于回澜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