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老爹老妈照顾着赵建睡下后,吹熄了床头的一小截蜡烛,掩好房门退了出去。
躺在床上,赵建听着外屋的爹妈哄睡了妹妹,开始聊天。
诸如——
家里的老母鸡不争气,明天得去向李财主家借几个鸡蛋,给儿子补补身子;
总吃海鱼和螃蟹也不是个事儿,明年也得学着人家开点荒地,好歹能收点稻谷,改善一下伙食;
父母的聊天中,他还知道了自己不去赚李财主那六千万月薪的原因。
原来不是他不肯去,是老爹赵卫东觉得危险!
这是什么逻辑?
放个牛,比上树摘椰子还危险吗?
聊了一会儿,夫妻俩又提到了邮差,只是声音渐小,听不太清了。
许是爹妈跟着他操了一天的心,累得说不动话了。
听听外屋没了动静,赵建惦记着父母,忍着脚上连心的疼痛,从蚊帐里探出头来。
别的不说,他总觉得消灭大半盆螃蟹,光靠老爹一个人不现实……
门缝子很大,外屋里一盏油灯跳着灯花。
赵建一阵感动,父母自己烟熏火燎地点油灯,却给他点蜡。
借着亮光,可以看得清外面的情形。
两张窄窄的小床,老爹睡在门口,老妈和妹妹赵郡睡在窗户下边。
老爹的床头,是他关注了一天的瓦盆,里边几只大螃蟹正不知羞耻地向他展示着肚皮。
他妈的,个个圆脐,都是母蟹,这不是要命吗……
此刻,赵建在思考着两个问题。
第一,节俭的老爹老妈为什么睡觉不熄灯?灯油不要钱的吗?
第二,如何能在不惊动二老的前提下接近那些螃蟹……
正想着,老爹突然间翻身坐起,吹灭了油灯。
这举动吓了他一大跳,赶忙缩回了头!
接着,是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一会儿,老妈开口了:“猫叫春……”
油灯再度亮起。
赵卫东一边放下手里的棍子,一边嘀咕了一句:“这都几月了,还他妈不过劲儿……”
说罢,又和衣躺了下去。
赵建盯着螃蟹看了看,咽了一口口水。
就老爹这警惕性,别说把盆端走,恐怕自己还没把门打开就被发现了。
刚才,赵建是真的半点声响也没听到……
睡吧!肚子空空却又无可果腹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减少能量消耗。
静静地躺下来,听着远远近近来自于大自然的声响,赵建渐渐入梦。
蛙鸣……犬吠……
一切的一切,都让早习惯了车水马龙的赵建感觉到很享受。
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宁静了……
次日清晨。
赵建瘸着一条腿走出屋时,爹娘已经开始在忙活了。
赵卫东见了赵建,丢了手里的螃蟹腿,赶忙扶着他坐了下来。
赵建指了指床边的木棍:“爸,你把那个给我。”
赵卫东看了一眼木棍,没动地方:“你这脚一时半会好不了,我去跟吴老二给你借副拐吧。”
借拐?吴老二?
腿脚好的,谁在家里准备这东西?
爹妈栽楞成这样,也没拄拐,可见吴老二的腿……
“爸,人家日常用的东西,别去借了,我看这根棍子就挺好。”
说着话,又想要起身去拿那根棍子。
赵卫东赶忙伸手拦住了:“那个不行,十六斤半,太沉了……
“吴老二这两天严重了,怕是以后也用不上了。”
赵卫东起身出门,柳尚红端着一碗白粥走了进来。
见了赵建,不免大惊小怪起来:“儿子,你怎么起来啦?”
“妈,一点小伤,没事儿的。”
赵建一边接过白粥一边瞄了一眼老爹床头的螃蟹。
还有六七个呢……大热的天,也没个冰箱,就不怕变质吗?
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碗,还算不错,好歹早餐加了两只鸡蛋……
不一会儿,赵卫东回来了,真就拎着一副拐杖回来了。
盯着手里磨得锃亮的拐杖,赵建想,也不知道吴老二是谁,素未谋面就继承了人家一份遗产,怪不好意思的……
“老师什么时候来?”吃完了粥,赵建随口问了一句。
“我一会儿再去请一趟吧。”
赵卫东抬眼看了看太阳,起身把几只竹凳拎出屋外,放到了院子里的一个破棚子底下。
不用问,那里就是临时的学校了……
……
先生姗姗来迟。
尽管赵建对不守时的老师有看法,但对这位先生还算满意。
就冲那一身长袍和那副水晶石眼镜,一看就是饱学之士。
再有手里戒尺和一本线装书的加持,更显几分气质。
<就这样……>
周秀才稳稳落座,两臂上伸后,正了正衣襟,伸出了右手。
一壶热茶,准确无误地递到了周秀才的手上后,赵卫东退到了一边。
周秀才拖着尾音说道:“上课……”
赵建看了一眼面前的一排小凳子,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先生,不等等他们吗?”
“等等他们?”周秀才好奇地扫了他一眼,“那就等等吧……”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院外有动静,周秀才瞟了赵建一眼:“听说,你失忆了?”
赵建重重点头:“嗯!我甚至都不记得先生了。”
“那之前所学,还能记起一二否?”
赵建摇了摇头。
周秀才皱皱眉头,回望了一眼赵卫东和柳尚红,眼神中大有“你们这当父母的是怎么照顾的孩子?”之意。
收回目光,老秀才自顾低头嘀咕了一句:“完了,看这情形,这不是得从背景开始交待了吗?”
放下茶壶,周秀才抬眼看了看赵建:“赵建,这么个讲法,得很多天才能水……讲完,你不会烦吧?”
“不烦不烦……”求之不得的赵建一边说一边架拐起身,“周先生,我来给您续茶。”
周秀才一把将他给摁住了:“别动!还是让你爸爸来吧……”
放下茶壶,周秀才抬眼看了看天,侧头问道:“那咱们现在就开始?”
赵建点了点头,深为自己刚才为同学们的发声而感到后悔。
这也太没溜儿了吧?
这要是我的学生,我早就在家长群里练我的暴脾气了。
老师来得都够晚的了,你们竟然比老师还不靠谱!
周秀才展了展手里的书,又放下了。
显然,他觉得以赵建的智商,可能得暂时告别这本书了。
赵建瞥了一眼,是一本《治国方略》……
我到底是几年级,这就开始往公务员方向培养我了?
“从哪说起呢?”周秀才拿戒尺触了触额头,一副纠结的样子。
赵建既不敢多言,又心急得要命。
我这一张白纸,你从哪说起有区别吗,还是不要磨蹭了吧?
周秀才轻捻胡须,微微点了点头,似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那就先从我子虚国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