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郎中三根细长如竹节般的手指,在赵建的腕上有节律地轻点着。
我一个骨伤,给我诊脉干什么?
从脉象上,能看出骨折来?
闻所未闻……
换另一只手的空当,孙郎中问了一句:“不认人了?”
老妈刚向前一探身,孙昭阳抢着答道:“爷爷,就认识爸妈,连我和钱柱国都不认识了。”
孙郎中皱了皱眉头,斜了孙女一眼,接着诊脉。
赵建斜眼看去,孙郎中的表情逐渐凝重,还不时瞄上他两眼,看得赵建的心有点不踏实了。
诊过了脉,孙郎中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孙郎中这一搞,弄得赵建差一点儿就笑场。
幼儿园我还是上过的吧?这也太不尊重我一个高等学府的资深三流教员了!
想了想,还是如实作答。
郎中面前,没有好人……
孙郎中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后又指了指赵老爹:“他是谁?”
“我爸。”
“他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就很致命!
赵建诚实地摇了摇头。
不然怎么办?总不能把那边的赵连举拉来客串吧?
老头儿眨巴了两下眼睛,回头看了看手足无措的夫妻俩,又问了一句:“那……你妈叫柳尚红(gong)你还记得吗?”
赵建一边摇头一边想:这我还真得谢谢你……
孙郎中摇了摇头,和夫妻俩对望了一下,低头皱眉,不言语了。
不怕西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
更可怕的是,过不多一会,孙郎中还神神秘秘地把夫妻俩给叫到了外屋。
孙昭阳做贼一样朝门外看了看,从兜儿里掏出了一块糖果,迅速剥开后塞进了赵建的嘴里。
一边把糖纸塞进了赵建的床铺下,孙昭阳一边小声说道:“可甜了,我爸从中国带回来的。”
赵建又懵了!
听这意思,我已在异国他乡了?
我现在……还是外籍人士?
赵建刚要开口询问,孙郎中又回来了。
皱着眉头对孙女说道:“赶紧回家,把我晒在屋顶上的藿香收起来,这天儿好像要下雨。”
孙昭阳听后赶忙起身,看了眼赵建后,转身走了。
孤伶伶躺在床上的赵建,皱了皱眉头,这个孙爷爷,好像是把孙女看得挺紧的。
但凡孙昭阳的手慢一点儿,这颗来自祖国的糖,都无法为他及时补充能量了。
还挺甜!这是什么糖?
赵建从床铺下摸出糖纸……
中华糖酒公司?
<这里有张图>
别的不说,这年代他喜欢!
孙昭阳走的时候,门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使得断断续续的对话能够得以传入。
“老孙,他没事儿吧?”是老爹的声音。
“脚上的伤就是扭了一下子,倒不碍事,只是他这脉象有点奇怪呀!”
“怎么奇怪啦?”
“说不准,反正就是跟之前每个月的都不太一样……上个月的时候……现在……不太像个孩子……”
声音渐小,赵建听得断断续续。
每个月?
我这是什么身体素质,每个月都得麻烦郎中?
正想着,屋外又传来了孙郎中的声音:“倒是他这脑子,好像是摔空了……不好交待呀……”
老妈叹了口气:“马上月底了,邮差快要来了……这可怎么办?”
沉默半晌,孙郎中说道:“还有几天邮差才能到,你们两个让他恢复一下不就行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明显这是谁都不认识了呀!”
“别急……反正邮差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些什么,而且他知道得也不多。”
赵建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我特么是不是得了绝症?这不都托邮差去外边给我买进口药了吗?
看个骨科,还得老爹拿家藏宝物来付诊金。我这家庭,可得不起大病呀!
想想也是够可以的,刚来就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了。
正想着,几个人又重新回到了屋里。
老爹老妈脸上的焦虑不减,孙爷爷倒是一脸坦然。
“孩子,没大事儿,用点药,休息三两个月就好了。”
赵建一边看着孙郎中往自己脚上抹药,一边暗暗佩服。
崴个脚三两个月治好,那就叫自愈好吗?
这么看病,我也会。
孙郎中走的时候,赵老爹送到外屋。
隐约又听到孙郎中和老爹的对话:“卫东啊,多给我宽限几天吧……
“就算我长了八只手,三天我也抄不完呐!”
老爹说道:“让你孙女跟你一起抄。”
孙郎中哼了一声:“她认识那几个字,还是赵建教的呢。
“写完了自己认不认识都不一定,我还敢指望她?”
脚步声渐远,赵老爹和孙郎中的讨价还价,也以延长期限至五天而成交。
这个老爹,看上去憨厚朴实,怎么这么抠?
一个借书给人看,又不是给他了,在意那三天两天的干什么?
老爹老妈又回到了屋里,喂赵建吃了一包糊嗓子的药面子后,一边一个坐在了床边,盯着赵建发起愁来。
“以后的功课,怎么办?”呆坐了一会儿,老妈柳尚红问了一句。
老爹赵卫东寻思了一下:“咱俩抬着他去吧,不然还能让孙秀才来家里给上课吗?”
“我看让他来家里也行。”柳尚红一边说,一边瞟了一眼赵建的脚。
“他能来吗?”赵卫东环顾了一下四周,“七八个孩子,咱这屋子里也放不下呀!”
“他……”柳尚红欲言又止,改口说道,“你试试呗。”
赵卫东点了点头:“也好,秀才懂得多,能把孩子忘掉的帮他想起来。”
这个决定,正中赵建下怀。
正愁不知道怎么融入呢,这不就来教师爷了吗?
家虽然是穷了点,不过能请动老师来当家教,这就不一般了,看来爸妈这人缘还不错。
听孙郎中说,孙昭阳大字不识几个,看样子教育水平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从自己能热心辅导女同学来看,好像自己还不错。
学霸?
正美着,肚子突然咕噜噜一阵乱响。
“妈,我饿了……”在自己家里,不必客气!
“吃啥?”刚要起身去找周秀才的老爹犯难了,“要不把那几个蟹子蒸了,给他对付一口?”
“那怎么行?还是拿最后那点米给他煮碗白粥吧。”
老爹还没说话,赵建开口了:“行行行,有什么就吃点什么吧,我没挑拣。”
“这孩子,摔得嘴都不那么刁了……”老妈摇头叹气地走向了厨房。
走了没两步,柳尚红又回来了:“他爹,还是给娃煮点粥吧,我听说蟹子是发物,身上有伤不能吃。
“再说,那东西是天天吃的吗?”
唉!命啊……
幸福来得突然,去得也够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