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狄宫——
卡特琳思考了一会,将方才的谈话内容发送给自己还在做梦的小女儿,看了眼接受基因鉴定正在抽血的阳临川,微微陷入沉思。
少顷,她给正准备护送β使臣返航的银庭审判官拨通讯息,沟通半晌,加派了三位使臣一同前往β星系进行秘密谈判。
而这边,洛琳娜正躺在花园中心的草坪上,身边是一丛开得热烈的蒲公英,她仰头望天,把大脑放空,慢慢梳理来龙去脉。
阳凌,β星系现任皇帝,登基前,迎娶前任将军独女萧川,生下一子,掌权后除掉长兄阳桓,随后萧川与前任国师勾搭、意图谋反之事败露,萧氏因此灭门。
念及幼子无辜,萧氏遗子册封为大殿下。
不过三月,阳凌登基迎娶占卜名术家大小姐虞椽,册封数位新贵填补空缺,两年后,现任王后诞下二殿下。
大洗牌啊……但这个大殿下为什么会得宠呢?
袛种是优秀的族种,阳临川作为继承人明明更具有话语权,但β星系好像是将袛种视为下等,真是奇怪。
洛琳娜打开个人终端,通讯录第一条是审判官给她发的“订婚快乐”,以及“希望您不要再加大银庭工作强度”的告诫。
啧,还是这么喜欢损人。
rol:【在β星系,袛种很不受待见吗?】
askta:【可以这么说。】
rol:【这不科学。】
askta:【上位者的心思本就不科学。】
rol:【那您作为银庭大审判官的心思呢?】
askta:【猜一猜?】
rol:【嘁】
洛琳娜直接关闭个人终端,阖上双眼,稀薄的天空旋转,渐渐朦胧的白光里——
是幻觉,是梦魇,是午夜梦回的魔鬼,是纠缠不休的过往。
时光停滞在7岁生日的傍晚,她有个不算悲惨的童年。
一出生,姐姐就因为身体不好被送到克莱因宫封闭式调养,而她是在承载着整个星系瞩目的赫泽尔宫里长大的,在这里,她见到了还不是大审判官的阿斯卡塔。
5岁那年,父亲为她建造了这个花园,亲手架起紫藤花秋千,希望她能一直是这星系最受宠爱的二小姐。
可是7岁那年,母亲建起蒲公英迷宫,一触即散的蒲公英盛开时,她再也不能活得自由自在。
生日那天,她躺在实验室的床上,清晰地感受到药剂注射入身体的痛苦,好似万蚁噬心,她只能蜷缩着全身打滚,她看向双面的实验玻璃,同样痛苦的神情弥漫在另一个少年的脸上。
父母开始激烈的争吵,她隔着特殊材质的透明窗户,看着最爱自己的两人分崩离析。
经过三年的实验训练,她成功掌握了“湮”的异能,父母之间的矛盾稍稍缓解,阿斯卡塔如愿以偿成为银庭审判官,她满心期待地以为日子能慢慢美满。
可是时局从不给浪漫的人喘息的机会,十岁生日那天,黑透的赫泽尔宫里,她等来的是父亲的死讯。
她好羡慕夜纪元的时光,车马行过百年,依旧浪漫。
童年原来可以这么短,短短十年,苦涩的一梦;童年原来可以这么长,隔着两个纪元,生死的距离。
洛琳娜悄无声息地睁开眼,喉咙里的窒息感让她觉得牙酸,迷宫里传来渐近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她的跟前,洛琳娜没有温度的眼神穿过漫天而起的蒲公英,落在了阳临川温柔的目光里,陷了进去,然后茫然。
“你”
“蔻丹说,我来比较好。”
洛琳娜的脑子宕机了一会,又瞬间开机运转,驱使着身体挣扎起来,阳临川把餐盒放在草地上,弯下腰扶了一把,洛琳娜头一回有种不好意思的羞耻感。
“这是荆阙带过来的文件。”
阳临川把另一只手里的文件递到她面前,洛琳娜短暂地抛弃了自己来之不易的羞耻感,盘腿坐在地上一目十行地审阅,阳临川耸耸肩,陪着她坐在地上,把餐盒打开,牛奶的香气飘了出来。
他闻到了一丝苦涩,或许不是很多,从面前的人身上飘散出来的,已经消散得有些稀薄的苦。
“小姐喜欢甜食。”
蔻丹装盒的时候,笑得很温柔,是近乎悲伤的。
阳临川并没有不识趣地去打扰,在浩荡的星际里,他们不过是被一纸婚书捆绑在一起的两颗行星,明明背道而驰,却不得不偏离轨道,并肩而行。
“母亲让你加入计划了。”洛琳娜审阅完后签了字,顺手看了眼个人终端,拈起一块奶油饼干,语气稀松平常,只是单纯的询问,“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星系?”
阳临川没有生气,只是那样看着她,诚实道,“我背叛的,是暴政,不是种族。”
洛琳娜耸耸肩,含含糊糊地嚼着饼干,“既然如此,好好研究一下计划进度吧,不要拖我们后腿。”
“嗯那我该干些什么呢?”
“后天开始内测,到时候系统会分组进行走本监测,我们只要保证运行环境的正常就行。”洛琳娜喝了口牛奶,道,“当然,副本的内容是保密的,我们只是初试监测,具体他们到底布置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阳临川颔首,“我记得一开始投入了三个测试本,是都要检测吗?”
“应该是的,内测开放时间为一个月,为了保险起见,内测人员名额有限,”洛琳娜看了眼阳临川,摸摸下颌,“加起来也不过五十,到时候会根据异能或资质排名,不知道二殿下是什么异能”
也许是甜食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阳临川感受到同种族的亲切,不自觉放下了戒备,把手伸到洛琳娜眼前,白色的玫瑰生长,犹如苍白的火焰。
“偏向于属性,我能听到植物的记忆。”
洛琳娜第一次见到白色的玫瑰,睁大了眼睛,这基因一定很稀有吧,她这样想着。
说时迟那时快,阳临川只觉得手心冒冷气,洛琳娜已经捧着用冰裹紧的白玫瑰把玩了。
原来是强元素冰,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凝结了,速度好快。
“我喜欢这个。”
洛琳娜笑起来,像个天真的孩子,抛却利益婚约,扔掉蓄意协议,她真的是个会让人又爱又恨的女孩。
阳临川又想到了树木低语的故事,不由得感受到悲哀,它们二十年的记忆里那个爱笑的女孩,仅仅存在了七个年头。
她在它们生命里缺席的八年,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