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城中观星山,观星山上观星台。
观星台有三层,顶楼。
风韵犹存、略有白发的任夫人凭栏遥望崇山城,看到丈夫崇小乙一直走神,问道:“侯爷,想什么呢?”
崇小乙回过神来,掩饰道:“夫人,没什么。”
任夫人装作不高兴道:“侯爷,你看你,最近臣妾可是发现侯爷经常走神,是不是早已有了意中人?给臣妾说说,臣妾立马去办。”
崇小乙听后,许久没吭声,说者无心,听者有异。女人的直觉真是可怕。
男人与女人玩,累死的永远是牛。他此时只感觉腰子疼,身体发虚,不服老不行。
崇小乙摆了摆手,转过身来,牵着夫人的手,慢步走下观星台的楼梯,说,“生儿育女,乃是天意,夫人,这事可急不来。”
任夫人脱口而出:“这么不急,小虎头还那么小。”
小虎头是崇虎的遗子,刚满七岁。
任夫人说完发现不对,捂住嘴巴,说:“侯爷,崇山城家大业大,连当今王上和娘娘都提点我们,男丁少了呢。”
崇小乙装作不以为意,带着歉意道,“夫人,本侯好久没去你院子了。你不吃醋?”
任夫人白了他一眼,说,“侯爷,看你说的。臣妾老了,也帮不上忙。子嗣关系着崇姓一脉传承,这个大体,臣妾还是晓得的,哪里会吃醋。”
任夫人为崇小乙生了一子三女,崇彪是她长子,三个女儿先后嫁给了内服的大商世家。
任夫人出自大商名门任侯世家,任姓子氏,封地在河南任国。任家家祖与大商开国圣王是堂兄弟,家族历代多人担任大商的太史令,掌修史和教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当年,王兄登顶,可少不得任侯一脉的大力支持。
崇小乙笑道:“本侯怎么闻到一股醋味。”他对自己的大夫人知书达理,料理后庭还是很满意的,比其他几个外邦夫人强太多。
任夫人扶着崇小乙走下台阶,看到夫君心情好,趁机笑道:“侯爷,你又消遣臣妾不是。臣妾有句心里话,最近一直憋着心里,不知道此事当讲不当讲?”
崇小乙从木楼梯上下来,踩在路面石阶上,看到入口笔直站立的侍卫统领武士阿大。
崇小乙以为任夫人又要提世子的事情,隐着那点不快,不紧不慢的说,“夫人,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任夫人拉起裙摆,下了一个台阶,停住。
任夫人认真的说,“侯爷,臣妾想将小虎头接到身边养着。彪儿走后,臣妾没一日睡得踏实。小虎头虎头虎脑的,臣妾越看越是喜欢。”
崇小乙扁头看了眼任夫人,内心隐约猜到了她的想法,抱孙当子,并没有拆穿。
他看到妻子头上几缕白发,脸上的粉黛掩饰不了的中年妇女眼角纹,憔悴容颜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绝代风华。
崇小乙心软了几分,心疼妻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思索了片刻,说:“小任,你喜欢尽管去领来养就是,想来春儿也不会反对。”
春儿是崇彪的正室,从辈分上算还是任夫人的外甥女,婆媳关系甚是亲近,小虎头的母亲。
任夫人听到崇小乙突然叫自己闺名,心情澎湃,侯爷已经很久没这样叫过自己了。
自古红颜易老,覆水难收。
当年的大任小任,大商绝代双骄,现已是人老珠黄。
任夫人眼睛湿润,眉目传情道:“小任谢谢小乙哥。”
女人嘛,绕来绕去,就那点心思,要么母凭子贵,要么捂住钱包留住那份安全感。
但他崇小乙不可能立一个七岁娃儿当崇侯世子。
关西盆地的诸蛮夷绝不会追随呀呀学语的幼童,他们臣服于大商的威势,但仅止于此。
大商稍有不慎,哪怕只是前线传来一次战败的消息,西方的犬戎、北方的鬼方、东方的人方、南方的熊人,便会争先恐后的掠夺大商肥沃的土地和年轻的女人。
大商内部那些该死的巫师,也会露出慈悲为怀后面的贪婪丑态抢夺王权,将九曲河染成红色。我要是把可爱的长孙立为世子,明天关外的白戎就会把他偷去喂狗。
崇小乙摇了摇头,允诺道:“这样吧,春儿母子两人住在世子府略显孤单,干脆一起接进内院来住吧。虎头还小,总离开母亲也不好。小任,你看呢?”
“甚好,还是小乙哥想的周到。”任夫人开心的夸道,又问:“那大世子府?”
“留着吧,给虎头长大了住。”
任夫人听后,更加喜笑颜开,挽着丈夫的胳膊欢快的走到观星台下街边,来到车架前。
崇小乙将任夫人贴心的扶到轿子里坐下,便下了轿子。
只见他身体一纵,便跃上了爱马飞电,策马扬鞭,率先奔向侯府。
崇小乙从不坐轿子,哪怕战场上受伤也要趴在马上。
年少的时候,王兄崇大乙就教育他,男人只有骑马才叫男人。
他这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记得兄长的“好”!
那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留下的阴影。稍有不慎,屁股就要被兄长踢的嘴啃泥巴;行动稍微晚点,就被兄长骂的狗血喷头。
他甚至觉得除了床上稍微自由自在点,他的人生旅程都是兄长安排的。
爵位兄长给的,夫人兄长介绍的。兄弟两人还成为了连襟,自己辈分又矮了一截。
不管自己如何努力,世人都只记得他是商武王大乙弟,崇侯小乙!
王兄从小就老子天下第一,哪怕父亲将侯位传给他,他也不屑一顾,还大言不惭:人生百年犹如梦幻,大丈夫当志在千里,咋可蹲在这山里当这鸟侯爷。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等到了机会,不如说是他创造了机会。
先王要搞劳什子山林盐税改革,惹怒了内服国人。
王兄乐了,狠狠的对他说道:“小乙,你给老子记住,你要想薅别人的羊毛,最好先看看自己手里有几把长矛!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也。”
说完,王兄就率诸侯揭竿而起,用了区区两年,就将先王赶出了京城。
王兄率领西六师一路追赶先王到北方的彘地,眼睁睁的看着先王被猪妖一口一口的咬死。
可悲可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奔腾的骏马带着崇小乙,神游四方,自己不如兄长,那就让下一代超越他!
可是,被誉为“关西之虎”的长子崇虎居然战死了。
“驾驾”。
崇小乙怒马加鞭,他越发急切的想骑上那匹似曾相识的野马!
侍卫长阿大眼看侯爷一马当前,早有准备,一边策马紧跟其后,一边大声吩咐周边道:“金乌卫跟上侯爷。其他人护送大夫人回府。”
只见近百名全套黑色犀牛皮甲的金乌卫骑士,头戴玄鸟盔,腰跨长剑,身背战弓,手持长矛,双腿夹住马腹,犹如一只只黑色的乌鸦俯冲而过,紧跟崇小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