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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生死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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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徒的失利,无外乎两种典型场景:1、打出一副臭牌后,懊悔不迭,于是急于扳回,最终丧失理智,陷入不计概率的蛮博;2、打出一副好牌后,洋洋自得,忘乎所以,自认为是赌神了,于是开始“表演/炫技”,最终被自己营造的不切实际的虚幻所蒙蔽。

31 港口城市加地斯

赌博,是在信息不完整局势下的一种冒险型决策博弈。

由于决策者收集到的信息不可能100完整且准确,所以,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不犯错误。因此,技巧上成为决策高手的最基础认知就是:一副牌的输赢左右不了整个赌局,而“同样对待每一副牌(保持强大而稳定的心理平衡)”才是致胜的关键。

伊比利亚半岛(现西班牙葡萄牙地区)地形奇特复杂,多山。由于有绵延开放的海岸线,从公元前5000年石器时代起,伊比利亚半岛先后遭凯尔特人、腓尼基人、希腊人、迦太基人、罗马人(罗马帝国)、西哥特人、阿拉伯人入侵与移民。入侵者相继为半岛带来冶炼、种植、酿酒、食品加工、文字、宗教、音乐、雕塑、城市设施、建筑工艺等各种生产技术,形成了特有的混血民族和多元文化。

公元8世纪,阿拉伯人入侵伊比利亚半岛,从南占领大部地区,形成了大小几十个王国(有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王国,也有北部信仰天主教的西哥特王国)混战的局面。

8-15世纪,天主教徒的光复战争从北向南蔓延,阿斯图里亚斯、莱昂、卡斯帝利亚、纳瓦拉、阿拉贡、葡萄牙、加泰罗尼亚等王国势力逐渐壮大。到了13世纪中期,伊比利亚半岛的阿拉伯人仅剩格拉纳达一个据点以向卡斯帝利亚国王纳贡称臣方式苟延残喘。1469年,卡斯帝利亚公主伊莎贝拉与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结婚,联姻使两个王国实现壮大。1492年,卡斯帝利亚与阿拉贡联军征服了格拉纳达,把阿拉伯人赶出了半岛。卡斯帝利亚女王伊莎贝拉一世与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被罗马教廷尊称为天主教双王。

在1492年大航海时代之前,卡斯帝利亚王国只拥有两座主要港口:塞维利亚、巴伦西亚。一方面,国家的海洋军事战略是防御来自直布罗陀海峡对面伊斯兰教徒的侵犯;另一方面,王室忙于征战半岛内部,没有意识到跨越茫茫大洋还有那么多财富。伊比利亚半岛北部的巴塞罗那港属于加泰罗尼亚地区,拥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化,被加泰罗尼亚王国统治了几个世纪,直到1498年才被卡斯帝利亚军队收复,实现了西班牙统一。

1492年之前,葡萄牙人已经在非洲开垦了大片殖民地。从大航海时代起,西班牙开始大力建设港口,发起了与葡萄牙的海权竞争。

塞维利亚是内河港口,船舶出航需要沿河道行驶100公里才能驶入大海,所以西班牙皇室花重金把沿海且面向大西洋的加地斯打造成新兴的首要海港。

加地斯位于伊比利亚半岛南部的海岸线上,属安达卢西亚地区,11世纪初被卡斯帝利亚王国收复,北距塞维利亚105公里,西北距维尔瓦120公里,东距马拉加140公里。

没有建成海港之前,加地斯只是距离海岸线6公里的国道上的一座小型要塞。这座小要塞常规驻军50人,归阿尔赫西拉斯管辖,战争时期能够驻扎500-800军队,成为抵御海上入侵的堡垒。要塞旁十几米的山坡上建有一座烽火台,用于在发现入侵者后向各方报信求援。

现在的加地斯市是海岸线上一块突出的边长约4公里的四方形半岛。大航海时代前,这块半岛三面环海,易攻难守,缺乏(陆战)军事价值。由于海拔较低,灾年还易遭受海潮侵袭。那座小要塞就是为了防范侵略者登陆偷袭而修建在海拔150米高的山坡上的,能够远远眺望到这块半岛的军情。阿拉伯人曾经在加地斯半岛建立过粗糙的寨垒,11世纪时被卡斯帝利亚军队彻底捣毁烧光。

加地斯半岛内原有两座小渔村,一个在东北角,一个在西南角。东北角曾经是整块半岛风水最好的地段,渔民富足而幸福。但画风一转,大航海时代后,政府军来了,征用了东北角渔村的地皮建设深水海港,强拆并且拒绝提供补偿。这座小渔村的渔民不得不向东迁移到半岛外距海港3公里远的贫瘠海滩,成为加地斯的第一座贫民窟。

西南角小渔村的滩涂不如东北角渔村出海便利。但是,自从半岛的东北角被征用建设港口后,这里的捕鱼业明显红火起来。一部分原住东北角渔村的手工业者不愿意随渔夫迁移到半岛外3公里远的贫瘠新址,于是搬迁到西南角渔村附近,逐渐形成了一个手工业者的聚居区。为了控制港口,皇室毗邻海港建设市政厅、军营、造船厂、大教堂等设施。随着港口通航,加地斯的商业贸易逐渐发达起来,相应的,各种加工厂、原材料作坊、市场、餐饮、食宿和服务业(包括剧院、赌场、妓院、典当行、高利贷等)一层层依托政府设施从东北角向西、南、西南三个方向辐射。在港口附近,则聚集了依托外贸的运输业和旅游业。

加地斯唯一一座孤儿院位于半岛外4公里处,距离小要塞2公里的山坡上,是一座古老的修道院开设的下属机构。这座修道院的历史比小要塞还要悠久。

加地斯有两座贫民窟,一座是半岛外的小渔村新址,这里除了被迫搬迁来的穷苦渔民外,还聚居了一些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另一座贫民窟在半岛南端的大教堂附近,主要散居着靠教堂救济生存的来自各地的流浪汉,很多吉普赛人也定期聚集到那里。

加地斯有三座难民营,分别位于港口外的南侧、西侧、西北。其中,苦力难民营位于港口西距港口约1公里,以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意大利人为主,主要职业是建筑业短工、造船业短工和码头苦力;凯尔特难民营位于港口南的造船厂附近,以凯尔特人、哥特人、摩尔人为主,主要职业是造船和建筑技工;混杂难民营位于港口西北半岛外,距离港口约15公里的商道旁,以交通运输业为生的阿拉伯人为主,也有部分被另外两座难民营拒绝进入的吉普赛人。这座难民营混杂了各种流氓和混混(包括被另外两座难民营驱逐的行为不端分子),这里除了穷苦的阿拉伯人外,聚集了小偷、抢劫犯、黑社会打手,还有从事妓院生意的各年龄段女人。前两座难民营的治安都很好,尽管政府和军队根本不管穷人区的秩序,但内部的帮派组织负责维持整个居住区的安全,不法分子或者居心不良的人员一进辖区,会立刻遭到民团的盘查。所以,尽管这两座难民营的居民都非常贫穷,却全都夜不闭户。安德烈带领安娜去过苦力难民营和凯尔特难民营,施舍过财务。但是,安德烈对混杂难民营印象十分糟糕。很久前安德烈曾经步行路过混杂难民营,由于天色稍晚,他在难民营外的商道遭遇一伙歹徒抢劫,挨了一顿胖揍,还被抢光了身上全部财物。于是安德烈就每每称呼那座难民营为“杂种难民营”,尽量远远躲开并避免在那附近逗留。

安娜住在西南角渔村附近的手工业者聚居区;安德烈住在半岛西北部的餐饮服务区,靠近未建成的大歌剧院。

32 重重杀机

1519年8月8日,西班牙塞维利亚省加地斯市的野狼赌场。

安娜注意到,在赌局中,有两人不同于普通赌徒。其中一名中年人服饰华丽,看样子像是有钱的阿拉伯商人;另一名年轻人虽然衣着朴素,但是目光炯炯有神,左手中指佩戴着一枚巨大的黑宝石戒指。

从灵量等级评估,安娜认为戴戒指的年轻人身份地位比中年商人高贵许多。普通人对宝石很少接触,辨别不出真假;安娜曾经兜售过很多类似的手工艺品,几分钱的粗糙货与精致的纯正宝石差异巨大,一眼就能识别。安娜猜测这名年轻人是皇室贵族。

碰巧拿到一副好牌,安娜没有多考虑,就自然而然赢光了二人在牌桌上的全部筹码。

这时安娜察觉到,两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尽管二人没有同时进场,尽管二人坐的座位相距较远,当二人脸色同时一变后,安娜才有一点点警觉,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离场。

在8月8日安德烈与安娜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安娜判断,这两人关系密切,并且有着特殊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笔赢利很自然,不需要任何取胜技巧,二人也仅仅在牌桌上出现一小会儿就消失了,安娜瞬间疑惑后没多在意。在去孤儿院施舍钱财的路上,安德烈复盘也没有提起这两人。

伊比利亚半岛南端以山地为主。大航海时代,沿海只有一条国道,是加地斯港口外的小要塞连通塞维利亚(向北105公里)和直布罗陀海峡的军事堡垒(向东40公里,现称阿尔赫西拉斯)的唯一通道。国道从加地斯的小要塞正下方穿过。

从加地斯市区离开半岛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港口北端通到小要塞东约3公里国道的商道;另一条是从半岛西侧的未建成的歌剧院旁通到小要塞西约04公里的官道。

修道院和孤儿院位于官道旁,沿山体有一条非常狭窄的碎石小路能够插到商道上。

8月8日赢到的钱远远多于平日数倍,安娜与安德烈在孤儿院施舍一部分钱财后,从修道院前的小路赶往码头,将一些银币送给了码头工人,又把一些铜板分给了贫民窟的老人。安娜留了一小部分钱财携带回家,用途是在未来一到两周内故意输出去。

安德烈喜欢去孤儿院,并不是因为他多么喜欢孩子,而是因为修道院有上好的葡萄酒。每每在孤儿院施舍了钱财后,安德烈就去隔壁修道院找嬷嬷讨酒喝。嬷嬷们都认识安德烈,往往会向他推荐口味独特的新酒品尝,还顺带送他几瓶陈年葡萄酒。

从统计学看,8月8日在野狼赌场大胜后,8月9日起短期内再次出现“巨额盈利”的幸运事件概率极低。

所以,按照常规策略,8月9日安娜计划在金孔雀赌场输掉昨天赢来的部分钱财早些回家休息。

上午,金孔雀赌场中另外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商人引起了安娜的注意,他的服饰与昨天野狼赌场仅仅出现一小会儿就消失了的那名衣着华丽的中年商人类似,也佩戴着一些阿拉伯风格的饰品,但从五官肤色看,他却不是纯种阿拉伯人。

赌场中经常有各地往来的商人出现。

直觉告诉安娜,今天金孔雀赌场的这名中年商人与昨天在野狼赌场的那名中年商人有联系,与昨天佩戴着巨大黑宝石戒指的年轻贵族也有潜在的联系。

于是,安娜平稳了一下呼吸,调动灵量来读取这名商人的未来。

很遗憾,这名中年商人看起来活不了多久了。安娜读了几次,反反复复看到的都只是他穿着艳丽的天蓝色长袍从建筑物高处跳下自杀的各角度场景。

安娜心生怜悯,连续两副牌都示弱,让中年商人赢一点钱,盼望着他早一点离场。

然而,这名中年商人似乎被胜利激发了斗志,满面春光,不仅仅付小费招呼歌手来给这张牌桌献唱,还揶揄挑逗安娜,要她尽快下注。

安娜心生疑惑,自己似乎与这名中年商人并没有太大渊源。

但从态度动作上判断,很显然此人是有意来向自己挑衅或者报复的。

为了避开对方的锋芒,安娜有意连输三局,计划输光筹码开溜。

这时,安娜手中只剩下最后一枚面值最小的“残币筹码”了。

正准备投出这枚最小的筹码离场回家,安娜顺便环顾赌场一周,突然发现,在人群中兜售小吃的安德烈的脸上笼罩着不祥的死亡气息!

命运之神出现了!

命运之神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地此刻,他却意料之外地把自己强行拉进了生死赌局!

安娜猛生一阵懊悔,昨天的赌场大胜明显偏离正常,而自己却被安德烈的盲目欣喜所蒙蔽,丧失了警惕,仅仅复盘了牌局,忘记回顾牌局外的战略局势了。

这是一个致命错误!

现在局面是姐弟二人不得不赤手空拳应对几方杀手的围攻。

安德烈本应该拥有一个美好未来的,如今却因自己的疏忽濒临死亡!

察觉到安德烈与自己双双陷入困境后,安娜不得不重新评估今天的局势:既然命运已经把安德烈和自己逼到绝境,今天的牌局不得不认真赌一赌了。

安娜眼睛余光扫视整个赌场,收集信息,苦苦思索脱困之策。不经意间,她玩弄着手中仅剩下的唯一一枚面值最小的筹码。

安娜突然注意到安德烈的神情变得异常紧张,他在紧紧盯着自己的左手!

安娜一惊!立刻收住左手的小动作。今天绝不是普普通通的日子,在与普通赌客的普通对局中可以忽略的普通疏忽很可能是致命的!

安娜左手玩弄筹码币的动作是安德烈早就熟知的,是面临重大选择时的自然流露。

逻辑上,大清早不会遭遇赌局的重大决胜局面。所以,安德烈判断:显然是出了赌局外的严重问题。

随即,安德烈从安娜的表情理解到,当前形势不妙。

安娜用眼神示意安德烈,向赌场门口努努嘴,意思是要他尽快逃走。

安德烈会意,微微点头,一点点从人群背后向门口挤去。

中年商人奸笑着对安娜讲,“你这么快就输光了,玩不下去了吧?如果你答应陪我睡一晚上,我可以借给你一些筹码继续赌。”

在周围几名赌徒不怀好意的讪笑中,安娜不动声色,仔细思考了片刻,站起身对中年商人讲:“请稍等一会儿,我去换些筹码”。

这时,试图挤到赌场门口逃走的安德烈被两名陌生的壮汉逼着倒退回来。

安德烈对安娜无奈地耸耸肩,做了一个苦闷的表情。

安娜发现,这两名壮汉,满脸杀气,并不是日常护卫金孔雀的常规保安,很显然有着特殊的身份背景和意图,至少明面上是针对安德烈来的。

安德烈有意躲到牌桌远离赌场门口的人群后面,隔着牌桌向壮汉扮了个鬼脸。

两名杀气腾腾的壮汉返回赌场门口继续守候,目光却片刻不离安德烈。

安娜判断:今天的赌局,对自己和安德烈来讲,输光就意味着永远没有未来了。

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中的最后一枚残值筹码币去赌两个人的性命。

安娜环顾全场,盘算了盘算,拿着这枚面值最小的筹码币,来到轮盘赌的赌桌。

安娜耐心等待机会。她屏息静气注视着轮盘赌荷官的眼睛,静静观察了15分钟,直到读出即将发生的令荷官大惊失色的三局轮盘赌的大奖点数。

安娜稍稍平定了一下内心的不安,坚定地下注,把唯一一枚筹码币押向数字7!

荷官惊异地发现,这位经常来金孔雀却从不来玩轮盘赌的女士竟然中了头奖。

随后,安娜又连赢两局轮盘赌大奖!

她眼前的筹码立刻变成一大堆。

此时赌场内的众赌徒见轮盘赌突然爆出百年难遇的“连续大奖”,迅速围拢聚集了过来,试图沾一沾安娜的“幸运之气”,周遭一片欢腾的景象。

安娜平静地看着荷官。她心中清楚,尽管语言上荷官在鼓动围观赌徒一同向自己祝贺,他的表情却极不自然,下一局如果自己继续下注,这名荷官一定会出老千。

于是,安娜把全部筹码堆到“单数”小赌注上,微笑着注视荷官的瞳孔。

荷官佯装笑容,面部表情十分僵硬,显然他在盘算出老千把安娜手中的筹码赢光。

荷官转动了轮盘。

小球在轮盘上跳动着。荷官招呼人们最后下注……

一瞬间,安娜读出几秒钟后即将出现令这名荷官产生巨大恐惧的数字:26!

在荷官叫停轮盘赌下注前一瞬间,安娜迅速改变了赌注——押注26!

这时,荷官正踩动了脚下的制动踏板,他刚刚强迫小球终止在偶数。

面对安娜突然的押注变化,荷官着急了,内心慌乱,脚下一阵乱踩!

荷官十分不情愿地看着小球在轮盘上不规则跳动,轮盘已经变得不再听指挥!

几秒钟后,围观群众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和热烈鼓掌,小球果然停在数字26上!

荷官张大嘴,极度恐惧!

安娜一瞬间赢掉了赌场近一个月的盈利!

荷官嘴上祝贺安娜再次获胜,脸上已经表露出混合着难以置信和明显沮丧的表情。

安娜心中清楚,眼前的掌声仅仅是序幕,真正的赌局尚未开始。

赌场老板出面,为幸运星安娜换了一堆大面额筹码,同时,丢给轮盘赌荷官一个意味深长的脸色。

返回扑克牌赌桌重新坐定,安娜把赢到的一大堆筹码放到桌面上,并且注意到,自己参加轮盘赌期间,有几名新赌客加入了牌桌。

由于轮盘赌连中四轮头奖,平日小赌怡情的业余爱好者瞬间全变成了安娜的粉丝,他们像拥戴上帝一样簇拥着安娜,想一睹今天的幸运女神究竟会把暴利进行到什么程度。

中年商人见安娜一下子拿来这么多筹码还裹挟了一众围观支持者,表情十分尴尬。

安娜刚刚落座,牌桌新上场了一名与昨天野狼赌场戴黑宝石戒指的年轻贵族长相相似的年轻人,此人比昨天的年轻贵族年长几岁,灵量等级相当高。他虽然没有佩戴任何饰物上场,但是左手中指指根部有一小段肤色明显较白,安娜判断,此人显然平日佩戴一枚巨大戒指的,却在上牌桌前摘下了,这是在刻意隐藏身份。猜想,这人应该是昨天在野狼赌场遇到的年轻贵族的哥哥。今天的年轻贵族没有坐到中年商人身旁,而是选择离他较远的斜对面座位坐下。安娜观察到,年轻贵族在有意无意与中年商人暗暗交换眼色。

仅仅经历了几局平淡赌局,一名气宇轩昂的陌生男子落座赌桌。这是一位脸上留着长长疤痕的俊美男子。若不是这条明显的长伤疤斜跨脸上把半边脸部肌肉拉扯得微微变形,安娜感觉,几乎所有的女人都会情不自禁第一眼爱上他。

疤面美男坐定后,轻轻招手让背后的助手摆出一大堆大面额筹码,同时,气定神闲地扫视牌桌上每一个人。

安娜立刻从疤面美男目光中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

从灵量等级评估,疤面美男的灵量等级稍高于安德烈1-2级,明显比日常的普通赌徒高8-9个级别,也明显高于对面的中年商人5-6级。

今天遭遇强大对手了!

安娜透过大厅看了看赌场门口,那里比平日增加了很多强壮的保镖,有几名是身穿赌场制服的保安,还有几人衣着装备与刚刚逼回安德烈的壮汉相似。

围猎的的局势已经形成。安娜内心突然安定下来。

已经失去夺路而逃的选择了,今天无论如何要把赌局进行到底。

安娜淡定地赌了几局,有意再输给中年商人一点点钱。期间,疤面美男都是放过观战。

面对众多赌徒拥戴的幸运女神,赢了几局小钱的中年商人有些飘飘然,也招呼了一些观众来支持他,为他喝彩。

安娜与安德烈探讨过,赌场失利有两种典型场景:1、打出一副臭牌后,懊悔不迭,急于扳回;2、打出一副好牌后,洋洋自得,试图向围观群众表演牌技。

对那些试图“炫技”的赌徒,最佳对策就是:给他们足够多的机会,让他们向观众好好“表演表演”。安娜与安德烈使用的措辞是“递给他足够长的绳子(自杀用)”。

伟大的牌局从来都不是通过“表演神迹”赢下来的,而是靠一点点微小胜率积攒起来的。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眼前的中年商人似乎陷入了忘乎所以的境界,对向他拼命使眼色的年轻贵族的几次提示都毫不理会。

生活中,有这样一条反常规律:当一个人一心一意想着大干一场时,就往往会被大干一场。这句话送给今天赌场的中年商人十分恰当。

既然中年商人总想大赌一场,那么给他机会赌大的。

还没等安娜寻找到合适的机会,疤面美男对中年商人出手了。

猜想,通过几局观察,疤面美男评估出中年商人的赌技着实一般,不想他在牌桌上干扰高手间的对决。

安娜选择有意放过几局,不参与疤面美男与中年商人的战斗,先观察评估。

显然,疤面美男见过世面,知道安娜在有意放过,对中年商人毫不留情。

很快,中年商人开始不停擦拭额头的冷汗。

一旁的年轻贵族起身失望地离去,拿着几枚筹码币去出纳台兑换现金。

安娜留意到,赌场门口逼回安德烈的陌生壮汉与年轻贵族偷偷交流眼神。

想必中年商人从没有见识过真正赌博高手的技巧,年轻贵族离桌不久,就被疤面美男赢光了筹码。

中年商人气急败坏地离去。

安娜暗暗祈祷:中年商人不要回来了。本桌即将展开一场高手间的专业对决,对于业余水平的赌客来说,带上多少钱都不够现场交学费——今天的赌局是要死人的。

在疤面美男解决中年商人的几局牌中,安德烈试图站到疤面美男身后去读他的底牌,安娜注意到疤面美男身后有两名贴身保镖对安德烈格外“关照”。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安娜招手示意安德烈,要买他食盒中的小吃。

安德烈会意,离开了疤面美男。两名保镖也没跟随,牢牢守护在疤面美男身后。

安娜抓了一大把大额筹码币递给安德烈。

安德烈立刻理解了姐姐的邀请,把食盒中的小食品和小商品一股脑全部倾倒在安娜面前,食盒竖立起来靠在桌脚旁,自己双手接了筹码币,喜滋滋在安娜的邻座落座。

安娜抓起花生米、糖块、苹果、葡萄、糕点等小吃分给身后围观支持自己赌博的观众,围观助战的一众“粉丝”见幸运女神如此慷慨,十分开心。

33 联手对局

安德烈遵守安娜的赌博策略,先静静观察,评估好局势再行动。二人发现疤面美男正耐着性子把牌桌上的几名牌技不入流的赌客一个个赢光。

谁知,牌桌几乎清场时,中年商人竟然携带巨额财富昂然返回:他离开赌场半小时筹措来大笔资金,返场时,还特地穿了一件华贵的天蓝色绸缎长袍,以彰显身份的显赫。

安娜失望且同情地看着中年商人,他的脸上笼罩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安娜内心暗想,虽然你十分讨厌,但我并不恨你。

怎奈,世间的人们似乎都无法理解这条浅显道理:不作会死吗?

之后,安娜连续放过了6局。

期间一局,安德烈赢取了中年商人约20筹码;第六局时,疤面美男赢走了中年商人剩余的80筹码。

安娜极不情愿地看到,身穿天蓝色华服的中年商人眼中突然生出一股彻底的绝望。

中年商人缓缓站起身,神情恍惚,走出赌博大厅,一转弯向赌场后院走去,那里设置了洗手间厕所垃圾桶等辅助设施。

安娜暗暗叹了口气,把精力转回牌局上。

几分钟过后,赌场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安德烈疑惑地看了看安娜。

安娜拿起桌上一只苹果,举起苹果向对面的疤面美男致意,表示赞赏。疤面美男微微一笑点头回应。

安娜咬了一口苹果,淡淡地对安德烈讲,“那名蓝衣中年人自杀了。”

围观群众一阵骚动,牌桌上的荷官也稍许分神,安娜把手上的牌扣放在桌面,她在快速思索牌局之外的对策。

数分钟后,赌场老板回到大厅向大家宣布,“只是出了一点点小意外,大家继续赌局,我请每个人喝啤酒,围观群众也有一杯。”

在众赌客高兴的称赞声中,老板招呼众服务员向大厅运送啤酒。

牌桌上只剩下安娜、安德烈和疤面美男了。

起初的一小时,安娜尽量少参与牌局,只是维持并观察疤面美男的决策模式,安德烈努力与对面的疤面美男对赌。

像蓝衣商人这样每局都会犯几次错的业余赌客,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专业牌手的水平。

安德烈平均30-40局就会出一点或大或小的失误;而对面的疤面美男,很显然技术过硬,安娜没有发觉他有明显的决策失误和情绪波动。

每当安德烈手中的筹码变少,安娜就借平淡的赌局把自己手中的部分筹码故意输给安德烈以支持他与疤面美男的对抗。

一小时后,观察休息暗中补充昆达里尼的安娜不得不主动加入战局以抗衡疤面美男。

安娜与安德烈是同伙,在公平对抗的牌局中,两个人比对方一个人多一倍的胜率。

于是,经过很长时间,牌桌上旗鼓相当,没有任何参赌方能够赢得决定性的筹码优势。

随着赌局的进行,筹码在赌桌上转来转去。

三人对赌的初期,平均每小时只进行60-80局。当牌手互相熟悉了对方思路与决策模式后,每局牌的分析判断过程大大缩短。

牌速逐渐加快到每小时120-150局左右。

起初,在牌手决策之后还有个别观众对牌手的分析与判断发出轻微的赞叹或质疑声。

面对巨额的筹码输赢,面对胜负局势的快速变换,围观赌徒的思维越来越跟不上牌局的进行,观众们都陷入只敢屏息静气、毕恭毕敬地看着,不敢大声喘气的境地。

牌桌上,只有发牌的轻微摩擦声音,三人全凭动作下注或者放过。牌桌的桌面覆盖着柔软的天鹅绒,只要不故意表示心绪波动,牌手推动筹码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渐渐,整个金孔雀赌场陷入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围观群众似乎全部变成了没有灵魂的尸体。

空气,变得愈发凝重。

扑克牌赌桌上筹码量是平日的数万倍,今天进入金孔雀赌场的赌客都不再有心思参加任何其他赌博项目,全部专心致志地围在安娜这一桌观战。

由于绝大多数赌徒都在紧张地围观扑克赌局,即便有个别赌客有心玩其他的赌博项目,他们发现根本找不到玩伴,于是被迫汇聚到扑克赌桌参观。

其他赌博项目的十几名荷官都百无聊赖且万分羡慕地远远望着这群聚精会神的人。

很快,周围赌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

赌场老板为观众搬来了小马扎、普通座椅、高脚吧台凳,供众赌客一层层坐着观战,来得晚的,只能站着看。

过了中午,赌场老板又搬出几只长条凳,围成一圈,供站在后面踮着脚尖也看不到的赌客站在长凳上观看牌局。

牌桌附近有限的氧气被聚集围观的观众呼吸得比较稀薄了。

安娜逐渐感觉大脑内部出现了剧烈疼痛,心脏也在一下一下拼命搏动。

没有别的选择,安娜只能强迫消耗积蓄的昆达里尼补充大脑运行。

随着时间推移,安娜逐渐感觉力不从心了。

真正高手之间的对决,不仅仅比智力、搏运气、还要拼体力。

平日里,安娜总是每赌博2小时左右到场外去休息,补充一下昆达里尼的。

但是,今天有杀手堵在门口,还有观众聚在周围,安娜深知不可能在赌局结束前安全走出赌场,擅离牌桌随时会遭遇冷枪。

没办法,只能持续消耗体内储备的昆达里尼硬撑着。

突然,两名新赌客推开层层围观群众,携带巨量筹码上桌了。

周围观众不约而同对新增的筹码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轻声惊叹。

加地斯有两家一流赌场,昨天安娜与安德烈去的野狼赌场是其中一家;还有三家二流赌场,金孔雀是三家二流赌场中装修最温馨的,安娜很喜欢这里舒适的氛围。安娜叠加赢得四局轮盘赌大奖,中年商人携带了两笔巨款,再加上疤面美男也带上巨款,牌桌上的筹码已经比平日里多出数万倍了,而这两名赌客一下子携带来更多的巨额筹码,安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加地斯的赌博业有这么多资金吗?还是疤面美男背后的黑社会老板把加地斯所有赌场的巨额筹码都统一调集来了?

安娜暗暗估算了一下,加上两名新上场的赌客携带来的筹码,如果把桌上筹码全部兑换成现金,需要超过100万两白银——似乎西班牙的国库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这两名新赌客相貌特征十分明显,一个是鹰钩鼻,一个是四白眼。

二人一上桌,就分坐在疤面美男左右座位,与安娜和安德烈形成了对峙。

真正玩牌的高手,都拥有足够强的逻辑推理能力,既然是一伙,赌几局就能被看穿,所以,这两人根本没有必要做任何伪装,直接以助战身份上场。

从灵量等级评估,鹰钩鼻和四白眼都比安德烈逊色一两级。

不同于疤面美男,这两人似乎对专业级赌局的博弈原理理解不深。隔着宽大的赌桌,可以明显看出,二人面露杀机,试图从气势上获取优势。

安娜与安德烈探讨过,高手间博弈对决,牌手坚决不应该被对方从面部看穿内心。所以,专业赌博高手都是绝对统一的“扑克脸”——无论输赢对错全部面无表情;并且,每一轮决策下注的时间间隔都拿捏得精准一致,使对方丝毫无法察觉出是否有一点点的犹豫。

鹰钩鼻和四白眼携巨款上场后,安德烈突然把摆在桌面的双手放到了桌下!

安娜能够感觉到,安德烈内心出现了胆怯。他这辈子没见过赌桌上摆这么巨额的筹码:每一项简简单单的小决策都会产生比常日赌场经营一个月的流水还要多的输赢。

安娜无法安慰同伴。因为自己内心也同样紧张:两个人的生死就摆在桌面上。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似乎姐弟俩的性命变得越来越值钱了。

对面的疤面美男明显松了口气,他招呼助手打开了一瓶红酒,气定神闲地举起酒杯向安娜与安德烈致意。

安娜调动体内的昆达里尼(生命能量/灵量),把心中的压力、焦躁和不安压制下来。

这种局面安娜内心也没有底,不知道自己体内还剩下多少昆达里尼,更不知道这股支撑自己思考的意志力什么时候会突然消耗光。反正,无论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今天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全力拼一次,尝试赌出自己人生中最精彩的牌局。

自从早晨疤面美男上场后,安娜就曾经几次尝试去读取他的未来。怎奈,疤面美男太强大了,他的眼中似乎拥有一股天然的防御屏障,每每在感知触角突破他的浅表伪装一瞬间,安娜的视线总会被一股类似迷雾的非自然力量轻轻格挡开,注射出的灵量立刻烟消云散。

几次徒劳的尝试,安娜消耗了体内大量的灵量/昆达里尼。

平日,安娜认为自己的昆达里尼珍贵且有限,从不频繁消耗用来读取灵量等级低的人的未来。但是,安娜今天才第一次发现,有人竟然强大到无论如何努力也读不出任何信息。

虚弱,且有受挫感,一股困倦偷偷袭来。

安娜强打精神硬撑着。

求生的欲望促使安娜顾不上头痛欲裂,火力全开,拼尽全力思考。

牌局越精彩,就越能吸引观众;为了对得起观众围观,牌手又不得不认真打好每一副牌。于是,大脑被迫陷入疯狂运转的状态。

自从鹰钩鼻和四白眼上场后,安娜感觉安德烈的失误率明显上升,平均20-30局就会出一次错。好在,鹰钩鼻和四白眼的错误率相当,平均15-20局就会出一次错。

幸运,鹰钩鼻刚刚上场时尝试把自己的筹码转移一部分给疤面美男,被安娜抓住机会截取了相当数额,这局牌,疤面美男和四白眼也被顺带搜刮了一点筹码。

但随即,对方三人的策略同时改变,不再尝试互相输送筹码,而是形成明确的联盟对抗安娜、安德烈两人。

自从早上被安德烈察觉左手玩弄筹码币后,安娜就开始控制住自己无意识的小动作。

今天是专业水准的对局,不能随便透露内心,一旦被对方读透真实思想就是死路一条。

疤面美男的两个助手鹰钩鼻和四白眼上场后,安娜判断自己与安德烈在局势上明显处于下风。安娜决定,冒险采取一点点小的迷惑策略。于是,在随后的300局牌局中,有4局虚张声势的场景,安娜故意把左手玩弄筹码币的动作加在做出决策之前05-1秒钟。——尽管这种做法令安娜感觉十分不自然,但是,为了活命不得不竭尽全力搏一下。

自从二位助手上场后,疤面美男查似乎觉到了安德烈与安娜的胆怯,信心大增,他喝了不少红酒。

牌局进行越来越快,因为参赌双方5人都能够很清晰从牌面计算出胜负概率。

有的牌局几秒钟即结束。

安娜大致估计,现在的赌博速度,大约是每小时赌200-250局。

一转眼,又面临一局虚张声势的牌局,安娜故意做出左手玩弄筹码币的动作。

鹰钩鼻忽视了安娜的小动作上当被吓跑了,疤面美男却看穿了安娜的小动作,对鹰钩鼻的疏漏表现出一丝恼怒,但却控制住情绪和真实的判断,佯装上当放弃了下注(他这样做,是为了使安娜不警觉自己的小动作,从而有利于决战)。而四白眼应该也判断出安娜的下注有诈,经历了大约百分之一秒的犹豫后,选择跟随疤面美男的决定放过而没有真吃。

联合对赌的牌局中,除了主攻方是按底牌逻辑正常下注,他的同伙也通常在判断出明确攻势的牌局中进行“助攻”(采取逻辑上与主攻方相同的下注动作以迷惑敌人,使敌人判断不出局面究竟是真的进攻还是虚张声势的佯攻,底牌优势究竟在哪位对手手中)。

安娜稍感宽慰,假动作产生了一定的迷惑效果(只要能迷惑到对方主力就够了)。

这时,安娜感觉到一名新的观众挤开众围观群众,被赌场老板安排站在自己和安德烈身后一个非常舒适的能够同时看到两人底牌的角度。他有可能向疤面美男偷偷传递信号。

查觉到身后异样后,安娜开始在每局第一次下注前都有意用手掌遮挡底牌,只偷偷看一眼便迅速盖住底牌,不让身后的观众得到任何信息。

安德烈心有灵犀,看底牌时也同样用手掌遮挡。

但随即,牌桌上一直公平发牌的荷官开始出老千了。

由于荷官出老千,安德烈不小心输掉了一局,损失了较多筹码。

安娜心头猛然一颤,有如后脑遭到一记闷棍重击,胁肋间瞬时升起一股怒气:自己的昆达里尼已经严重透支,体力也即将消耗光,这名荷官原来是对方一伙的——披着羊皮的狼!

为了平定情绪,安娜特地在下一轮自己下注时停止所有动作,长考了3分钟。

大约过了两分钟,安娜感觉自己的心绪恢复了正常:不管局势多么艰难,不管结局是凶是吉,不管今天能否活着走出赌场,为了保证后续牌局的水平,情绪首先要保持稳定。

安娜特地为安德烈多留了一分钟时间,希望他能够借这次暂停间隙忘掉刚刚的失利。要记住二人总结过的关键致胜法则:同样对待每一副牌。

安娜庆幸,自己长考3分钟给了安德烈调整情绪的机会,他的心情没有受到影响。

安娜和安德烈都明确意识到了局势的变化,开始对荷官格外防备。

之后,尽管荷官十几次出老千,安娜和安德烈都成功避开了荷官设的圈套。

终于,安娜盼到了局势变化:疤面美男也开始犯错误了!

安娜借机赢回了部分筹码。

尽管疤面美男的错误率很低,平均50局左右才出现一次错误,但是安娜终于盼来了反击的机会。

牌局进行很快,一转眼已经到了傍晚。

隔着层层人群安娜向大厅外偷望了一眼,金色的阳光已经洒到密密麻麻的观众脚下。

一整天,安娜只咬了一口苹果;安德烈则是水米未沾。二人根本没有碰赌场老板免费为所有赌客提供的啤酒。在这样的生死赌局中,不道德的对手有可能在饮料中投毒。

安娜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压力,丝毫不敢松懈,全靠意志强撑着高速思考:眼前的赌局事关生死,稍有闪失就会瞬间丢掉两人的性命。

牌局进展比想象更加艰难,筹码一会儿集中一会儿分散,筹码优势换来换去。

上午的常规赌客和自杀的蓝衣中年商人携带进场的小额、中面额的筹码币都被当成垃圾推到牌桌四边。桌面所有大面额筹码被老板统一换走了,当前五人只下注巨额筹码。

在赌博界,赌徒最怕的就是“弄丢了牌桌上的好风水”。

所以,自感优势局面的赌徒是绝对不肯去上厕所的。

但是,安德烈年轻,再加上内心压力巨大。终于,安德烈忍不住内心和膀胱的双重压力向荷官申请离桌,要出去上厕所。

从上午赌到太阳下山,荷官和牌手都没有离开过赌桌。

荷官想了一想,其实自己也需要上厕所的,于是宣布赌局暂停,休息10分钟。

安德烈摇摇晃晃挤出人群去厕所。

安娜感觉,由于缺氧和体能严重下降,安德烈走路像喝醉了一样。

安娜看到,自从鹰钩鼻和四白眼上场后,疤面美男似乎判断赌局会很快结束,所以他喝了不少红酒。猜想,当前疤面美男应该也是迫切想上厕所的。尽管从荷官出老千开始,他就不再沾红酒了,但是,为了不影响局势上的好风水,疤面美男却不得不竭尽全力强忍着排尿的需求。当安德烈摇摇晃晃走出大厅时,他的眼中透出一丝懊恼和羡慕。

安娜庆幸,自己可以稍稍放松,补充一下昆达里尼,而对手却放不下膀胱内的压力。

赌局随时可能在一副牌结束。围观群众都不愿意离开眼前的位置,生怕被其他人抢了观战的好角度,竟然没有一名观众外出上厕所。站在条凳上的那些人仍然坚持站着,条凳后还有很多根本看不到牌桌的赌博爱好者也都踮着脚尖伸着脖子锲而不舍地围着。

牌桌上各方就这样僵持了十分钟。

安娜发现,可能是疤面美男也十分尿急,或者极度疲惫了,他在用指尖沿着高脚杯的底座在天鹅绒桌面上轻轻划着弧线。

对方也十分紧张!

这个动作是无意间的表露!对方也焦虑不安,也临近崩溃!

借安德烈如厕返回引起疤面美男眼神稍稍分散的片刻机会,安娜拼尽全力聚集体内最后能够调集的昆达里尼读取了一小片段关于他未来的信息:不久的将来,将出现一局令他本人绝对难以置信的优势局面意外失利。

安娜内心稍稍安定了些,安德烈和自己还有千分之一的机会活着走出赌场。

安德烈释放了压力,重新落座后精神状态好转,疤面美男却有些心不在焉。

赌局从短暂的休息恢复后,很显然,疤面美男已经明显疲惫,错误率上升。

猜想,是休息间隙赌场老板向荷官授意了新的、他并不擅长的老千策略。荷官的发牌动作明显粗糙且僵硬起来。借一次荷官出老千发牌失误,鹰钩鼻判断错误,没有意识到荷官发错了牌,被安娜抓住机会卷入对攻。在前两轮下注中,疤面美男跟了一轮就放过了,而四白眼却助攻了两轮。之后,四白眼也明白了荷官出老千有误放过了牌局。然而,鹰钩鼻似乎心理防线崩溃了,他对自己的错误没有反省,反而尝试蛮博。于是,安娜赢光了鹰钩鼻,还顺带赢走了四白眼的一小部分助攻筹码。

疤面美男冷冷看了满脸愧疚的鹰钩鼻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提醒。

鹰钩鼻恶狠狠地瞪了荷官一眼,似乎失利的责任全在荷官,带着挫折感离开赌桌。

很快,四白眼的心理防线也崩溃,判断失误被安德烈赢走了一小半筹码。

四白眼明白局势,借下一局平淡牌局把剩下的筹码全部转给疤面美男。

这时,胜利的天平似乎开始向安娜、安德烈倾斜了。

在四白眼推开观众离桌的过程中,疤面美男突然借口荷官疲劳了,要求赌场更换荷官。

当前的荷官安娜和安德烈都非常熟悉,他一直在金孔雀赌场主持扑克牌桌的赌局。今天他曾20余次出老千为疤面美男和同伙输送好牌都被立刻识别出,二人采取了恰当的规避措施没有造成严重损失。

安娜判断,疤面美男对眼前的本地荷官的出老千功夫十分不满意,或者说,内心的焦虑已经不允许他在后续牌局中继续耐心等待决胜时机了。

安德烈忧心忡忡看了安娜一眼,感觉到压力增大。

安娜向安德烈勉强做了一个微笑,尽管自己内心也没底,但是仍然要安慰同伴。

牌局中断了几分钟。

赌场老板派来了一名从未在加地斯任何赌场出现过的金发荷官。安娜仔细搜寻了自己的记忆,最近十几年自己混遍了葡萄牙和西班牙各大赌场,从来没见过这名荷官。逻辑上没见过这名荷官似乎有一点道理,因为安娜与安德烈也从未在赌场中遇见过疤面美男。

新上场的金发荷官灵量等级非常高。安娜已经极度疲惫了,只能大致评估出,他的灵量等级(赌技)与疤面美男不相上下。

这名金发荷官出手太快了,正常发牌或者出老千都是一瞬间完成,既没有动作差异也没有节奏变化,脸上更看不出丝毫表情变化。

安娜已疲惫至极,根本看不穿金发荷官手上的发牌花样。而刚刚离开的本地荷官,很容易从表情识别,每次出老千之前脸上都明确写着“我要犯罪了”;那次发错牌也是脸上表示出“我犯罪还弄砸了,十分尴尬”,牌发出手后还试图在空气中抓回。

这位金发荷官应该是经常与疤面美男混在一起的,两人之间显然存在一种高度的默契。

在金发荷官的协助下,疤面美男逐渐占了上风。

仅过了半小时,疤面美男逐渐拥有了桌面总筹码的一小半(大约49-50万两白银),而安娜的筹码剩大约32万两白银,安德烈手中筹码大约为28万两白银。

趋势明显。如果继续这样赌下去,形势就危险了。

只要疤面美男的筹码超过总筹码一半,他就可以借荷官出老千一局赢取全盘。

终于盼来了上天眷顾的机会,安娜凭直觉判断场上荷官出老千。

在金发荷官把牌发给疤面美男的途中,安娜突然抛出一把筹码币砸中了正在天鹅绒桌面滑行的纸牌。

安娜声称这名荷官出老千,并明确表示,牌桌上的牌99概率是红桃皇后。

然后,安娜向大家解释,红桃皇后的出现有悖概率,只有出老千的逻辑能够解释通。

在诸多观众满脸惊愕相互环视过程中,一名坐在小马扎上的赌客把自己的下巴够上桌沿,伸出手臂,翻开桌面中央被截下来的牌,果真是红桃皇后!

围观群众发出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疤面美男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金发荷官,似乎平日里二人是相互竞争的关系。

金发荷官眼中猛然透出一股杀气。

安娜和安德烈起身要求结束牌局退场。

围观赌客对这样没有结局的生死决斗感觉十分不满,悬着的心无法放下。

于是,赌场老板不得不正式出面协调,更换一名公平的荷官,再赌五局结束。

经历了约20分钟的交涉,由在一旁围观很久的金孔雀赌场的四名常规赌客和一名疤面美男的随身保镖又找了一名金孔雀赌场的保洁阿姨组成候选人团队。之后,每名候选人抽取1-6中的一个数字。再由赌场老板掷骰子决定谁最后做决胜局的荷官。

安娜借机休息一下机械运转了一天早已麻木了的大脑。

最后,保洁阿姨成了赌桌上的荷官。

阿姨腼腆地推脱说:“我不会发牌的。”

安娜从牌桌边沿挑了一枚中面额筹码递给阿姨做小费,安慰她说:“没关系,赌场老板会站在一旁告诉你发牌给谁,你按他的指示发牌。你只要保证整个发牌过程中其他任何人都不触碰桌上的牌就好了。”

然后,安娜挑战性地询问疤面美男和赌场老板,“这样可以吗?”

真正的赌局,才刚刚开始!

34 决胜牌局

之后的牌局,进行得异常缓慢。

不仅仅是因为阿姨发牌动作迟缓,而是疤面美男似乎也嗅出了空气中的严峻氛围。

每一项决策疤面美男都要思考很久很久。

前两局比较平淡,桌面上没有产生输赢,筹码对比没有变化。

尽管这两局进展缓慢,安娜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压力:自己凭特殊技巧读来的一小片段信息是否真的适用于今天?稍有闪失就会轻易弄丢两个人的性命(自己和安德烈的背后不知有几柄匕首和短枪在随时准备着)。更多的是,对手太强大,自己的直觉是否真的可靠?

第三局,赌场老板用动作示意阿姨发牌。

疤面美男的明牌牌面是一只k,占优。思考很久后,他先押了一枚筹码。

前面的几百局,安娜每次都是拿起底牌用手掌遮挡住观众的视线,迅速偷看一眼后扣下底牌下注的。

而这一局,安娜左手玩弄了一秒钟筹码币,然后停止动作,平缓地直接押上10万两白银筹码,根本没有看自己的底牌!

疤面美男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液!

这是决战的号角吗?

安德烈对安娜的行为感到十分诧异,思考了一下,也根本没有看自己的底牌,跟随安娜的决策,默默押上10万两的筹码。

自从鹰钩鼻和四白眼上场起,安德烈就有意把双手放在桌面下,只是在下注时才抬手到桌面上快速推一下筹码。

因为,安德烈实在控制不住手指因压力而颤抖。

为了不让观众和对手看到自己的尴尬动作,安德烈把座椅稍稍向牌桌推了推,胸口抵住牌桌,双手在小腹前相互紧握在一起。这样做,双手的颤抖能相互抵消,对方从桌面上看不出明显异样。每每下注,安德烈则一直是先反复思考好后,再快速抬手,用掌跟把计算好的筹码推出去,避免被所有人看清自己的手指细节。

轮到疤面美男下注。

疤面美男反复思考了5分钟,决定押上自己10万两的筹码——跟进。

阿姨发下一轮牌。

疤面美男的明牌是一对k,仍然占优,而安娜和安德烈都只是零散小牌。他思考了3分钟,又押上了一枚筹码。

安娜把一枚筹码抛入牌桌中央,跟进。然后平静地把眼前剩下的所有筹码(约值22万两白银)推到自己与安德烈二人底牌的中间,对安德烈讲:“我把剩下的所有筹码做赌注,赌对面的先生这一轮要弃牌放过这局了。”

安娜手中还剩最后一枚筹码。安娜左手玩弄着筹码币,气定神闲地看着疤面美男。

听到安娜的话,疤面美男的瞳孔猛然收缩!

反射性的,安德烈配合回答:“我赌他这一轮会跟。”

说完后,安德烈才突然意识到眼前赌注有多么巨大,面部表情瞬间凝固僵硬。

安德烈理解,本局就是安娜挑战疤面美男的决胜局:1、如果疤面美男敢继续下注,安娜就把手中剩下的筹码全部输给安德烈,合并后安德烈手中的筹码与疤面美男剩下的筹码量相当,从而能够扭转劣势局面顺利完成pk对手的决战!2、如果疤面美男认怂放过,安娜就合并了安德烈全部的筹码,并且顺带赢走了桌面已经押上的30万两(其中有疤面美男前一轮押注的10万两),将在后两局绝对占优!

安德烈紧咬牙关,颤巍巍向牌桌投了一枚筹码,由于缺乏力气这枚筹码孤零零在桌面滚动了一半就倒下了。随即安德烈再投一入枚筹码示意加注。然后安德烈把自己剩余的约18万两白银的筹码推到安娜的筹码一起。

身旁的几名观众同情地看着安德烈明显颤抖的双手。

安娜左手悠闲自得地玩弄着筹码币,目光坚定地看着疤面美男。

疤面美男直勾勾盯着安娜的左手,右眼角抽搐了两下,呼吸明显急促而沉重。

又过了5-6秒钟,在场观众才相继思考明白安娜的意图,四处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疤面美男一会儿盯着安娜的左手,一会儿看一看安德烈的脸,他的手指依然不由自主地沿桌面上盛酒的高脚杯底座轻轻划着半圆弧。

安德烈和安娜都注意到,疤面美男的手指已经明显颤抖了起来。

面对安娜的挑战,疤面美男胆怯了,他的目光中透出懊悔和恐惧。

他在严重犹豫,刚进赌场时满脸的精明与信心全部消失了。

时间在一秒一秒滑过。

安娜内心异常坚定而充实,对方在害怕,恐惧已经牢牢抓住了疤面美男的内心——胜利的曙光终于显现:因为当对方心绪不稳定时,决策错误的概率会大幅上升。眼前的牌局,不再是一个牌型的概率对阵另外一个概率的简单数学比,而是变成了生与死的对等抉择!

疤面美男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这是一头落入陷阱的猛兽,发现走投无路时的天然流露。

牌桌上,赌的就是生死一线的刀光火影!

疤面美男内心在激烈斗争。

眼前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真的陷阱,一个是假的陷阱。to b, or not to b?

是选择决战?还是选择退缩?

局面实际上已经失控。

疤面美男此刻面临艰难选择:1、(直觉要求)放弃此局,承认上一轮下注被骗,丢失10万两白银的筹码,并且是向全体观众承认自己内心已经被吓怂了,已经没有胆量完成一局牌面占优的牌局了,将不得不在后两局在心理与筹码双重劣势局面与安娜决战;2、(理性要求)押上跟进,但本局将被迫演变成全天赌局的决胜局,不论未发到手的牌是好是坏,一旦此轮下注,就必定是直接押上全部筹码(梭哈/show hand)。

无论过去曾经怎样辉煌过,辉煌总会变成过去。

最令疤面美男恐惧的是:以往胜利与辉煌时期曾经有过的勇气与幸运根本找不到了,那种记忆中上帝就站在自己身后能够横扫一切的强大感觉荡然无存!

所有的围观群众都能够感觉到当前的局势下疤面美男多么痛苦:几次伸手想下注又像被烫到了一样突然缩回,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颤抖着手指沿酒杯底座划着弧线。

在场所有的观众都能够感觉到空气中凝重的肃杀氛围。

疤面美男似乎突然生了严重的痔疮,要么就是他的座位突然生出许多针尖,他在座位上既感觉被刺得万分痛苦又不方便当着观众面明显扭动臀部。

观众们突然惊奇地发现,疤面美男额头似乎反射出几点大厅的灯光:是他冒汗了?还是额头渗出了油脂?

疤面美男痛苦地在座位上微微扭动着考虑了10分钟。最终,失败的恐惧战胜了直觉。安娜猜想,从高概率的场景失败比相信直觉更能够给主人一个逻辑说法(借口/托辞)。疤面美男犹豫着押上了自己全部的筹码,眼中透出的是困兽的绝望。

疤面美男艰难下注后,安娜把手中玩弄的最后一枚筹码抛给发牌的阿姨作为小费。

自己的直觉依然是可信的。

直觉,依然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指引。

未来,是不是依然在脚下,只需迈步走出去就知道了。

安娜站起身,向所有观众双手一摊,意思是自己已经输光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安娜信心满满走向赌场大门。

安德烈颤抖着手,想把眼前所有的约40万两白银的筹码推到牌桌中央,没成功,碰散了堆放整齐的筹码,“哗啦”一声响。

安德烈满脸愧疚,为自己冒失打破了赌场的宁静氛围而感觉万分歉意,反反复复把已经散落成一堆的筹码向牌桌中央推了又推,最后挥手示意了一下(意思是全押上了),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剧烈颤抖的手,迅速把手收回胸前,急忙藏到牌桌下。

赌场老板视线跟随着安娜向赌场门口走去,眼神中突然冒出一丝敬佩,挥挥手示意阿姨继续发牌。

在赌场门口,安娜对两名曾经逼回安德烈的壮汉杀手用纯正的皇家口音葡萄牙语讲:“我是国王马克西米连的侄女莫妮卡公主”,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枚毫不值钱的戒指向两人眼前晃了晃。这枚戒指是蓝衣商人自杀引起大厅外骚乱时,安娜咬了一口苹果,在放下苹果过程中,趁所有人分神,从牌桌上把安德烈为初来金孔雀赌场的赌客兜售的纪念品“幸运戒指”收了起来。天色已黑,两名杀手看不清戒指的成色,只能模糊辨认出上面镶嵌着一颗较大的戒面。这枚“幸运戒指”是安德烈一个铜板采购的,只卖三个铜板。

两名壮汉杀手大吃一惊,满脸困惑不知所措,急忙转头向大门另一侧搜寻什么。猜想,是在寻找一名临场长官做出决策。

安娜向赌场的几名常规保安点头微笑致意,几名赌场保安向安娜脱帽致敬。

尽管由于缺氧和精力严重透支安娜感觉脚下软绵绵的,有如踩在棉花上,但是,她依旧十分清醒,知道此时此刻必须伪装出高贵的步态才能活着走到30米开外自己的马车前。

安娜缓步走下金孔雀赌场的高台阶。

安娜走出了棋局博弈中的关键一着,命运之神将如何应对?

面前的威胁尚未解除,更大的危险却已经悄然降临。

赌局的结果,即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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