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路雨中救老汉（1 / 1）

游福宝二十五岁那年结婚了，老婆是后山林家峪的林红英，林红英高中毕业后回家，出去打工两年，感觉在外讨生活也不容易，就回到家乡，去县科协举办的食用菌培训班学习蘑菇种植，几个月后，她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种植出第一茬蘑菇，送邻居们试吃，大家都说虽然没有野生的好吃，但味道也不差。初步成功后，她精心打理自己的蘑菇棚，品种也由原来的平菇，逐渐扩大为鸡腿菇、金针菇等，并拿到镇上的集市去卖。和游福宝结婚后，她把种植蘑菇的技术带到了游家湾，自己带头在家搭起了蘑菇棚，她不让游福宝去城里搞装修了，要他在家帮他种蘑菇、卖蘑菇，两口子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村里的人看她家种蘑菇挣了钱，也想学他们。林红英也是个厚道人，她就把自己的种蘑菇经验教给邻居们，还经常去人家的蘑菇棚里指导。游福宝的二大爷悄悄提醒她说：“你把技术教给人家，大家都会种了，你家的就卖不上价钱了。”林红英笑笑说：“没事儿的，大家都学会了，我们村就成了蘑菇生产基地了，可以把蘑菇卖到城里去呀，城里人吃蘑菇的多，能卖出去，不会影响价钱的。”就这样，三年之后，游家湾已经有二十多户人家种植蘑菇了，游福宝为了把自己的和乡邻的蘑菇送到城里去卖，就买了一辆面包车，隔一天去城里的超市送货。这年八月的一天早上，他早早起床，把自家的六筐蘑菇和邻居游大勇家的十多筐蘑菇装上车，吃过早饭就往城里去，出了村上了山坡，他看到南山那边天阴得很重，山道上也没有一丝风，闷热异常，他根据往常的经验判断，有可能要下雨了。车子转过两道山梁，凉风开始钻进车窗，有雨丝打在前挡风玻璃上，他开始减慢车速。这时，他听到后边几声汽车喇叭剌耳地传来，他瞄了一眼后视镜，是一辆红色的跑车，他将自己的面包车往边上靠，那辆跑车“嗖”地一声从他的车身旁蹿了过去，卷起的风掀得他的车晃动了一下，他在心里骂一句：“这是慌着拾炮哩吗？还不到过年时候呀。”他开着面包车刚拐了一个弯儿，就看到山道的右边有一辆自行车倒在路上，自行车的后边有一个用绳子绑着的荆条篮子，里面有一些桃子，路上还洒落着一些桃子，他赶忙踩住刹车，停在自行车后边，仔细一看，在道牙的外面，有一个人躺在那里，他赶紧下车，跑到那个人身边，是一个约摸六十多岁的老汉，只见他脸上、衣服上都是泥土，面部都是血，他摸了一下鼻孔，人还有气，就抱着老汉的头喊：“醒一醒，你这是咋的了？”连喊几声，老汉没有回应，他把老汉抱到路边，想找个过路的车帮助一下救人，一会儿，从后边过来一辆白色轿车，他赶忙站到边上挥手，那辆车减慢了速度，年轻的司机摇下车窗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满脸是血的人躺在地上，一加油门又跑走了，游福宝对着那个车骂了一句：“这个没有人心的！”又过两分钟，一辆拉着沙子的大卡车吼着开了过来，他又向这辆车挥手，大卡车停住后，下来一个司机，问道：“你撞住人了？”“不是的，我也是刚走到这里看到的。”游福宝急忙说道。“哦，先不管谁撞的了，救人要紧呀。”卡车司机说道。游福宝擦了一下快要流到眼里的汗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呀，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卡车司机说：“这人伤的还不轻哩，得送到县城医院去，用你的车送吧？”游福宝说：“我就是这样想的，就是想让你帮忙把他抬到我的车上。”当游福宝打开车厢，里面装蘑菇的筐已经塞满了，没有办法再装一个人了，他对卡车司机说：“来，把车上的蘑菇卸下来吧，先把人装上。”于是，他俩把车上的蘑菇卸下来放到路边，把那个伤者抬到了车上，他要把人送到医院抢救。这时，雨越下越大了，雨刷器已经是最大档了，可挡风玻璃的视线仍旧不好，他小心地开着车往前走，在一个山崖处，他突然看到路的左侧有一辆白色轿车打着黄色警示灯停在那里，他踩着刹车把车溜到跟前一看，就是刚才他要拦的那辆车，只见年轻的司机站在车前，一脸的懊悔和恼恨，再看那辆车，左前方撞在一块大石头上，车轮爆了胎瘪了下去。原来是因为下雨，从山崖上面滚下的落石掉在路上，年轻司机慌着赶路，当看到落石时已经来不及刹车，直直地撞上了。游福宝救人心急，没有多停留，打了一把方向就往前走了，只是更加小心了，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生怕有落石下来。到了稍微平缓的路段，他回过头叫那个受伤的老汉，那人有时会哼一声回应他。他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快到县城时，看到前面护城河上站着好多人，还有警车和救护车在那里停着，警示灯忽闪着让人眼花。他的车还没有到桥头，就有警察示意他靠边停车，他急忙停住，下车向警察说明了情况，一个大眼睛警察跟着他到车上一看情况，疾步走向警车，向领导汇报了情况，领导协调让医院的救护车先救那个老汉，等医护人员将老汉转到救护车拉走之后，大眼睛警察叫住了游福宝，要过了他的驾驶证、行车证，带着他去交警队作询问笔录。游福宝本想着把人交给医院就可以拐回去拉自己的蘑菇了，没想到要去交警队接受调查，他有点急了，跟带他的大眼睛警察吵了起来，说自己好心救人，怎么还要被调查了。大眼睛警察也没有跟着他急，而是说，你配合调查就是了，不是你的事儿，我们也不会冤枉你的，还要表扬你，如果是你的事儿，你该负什么责就负什么责。到了交警队，大眼睛警察问了他情况，他一五一十地说了，警察记过笔录，他看一下，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到了这个时候，因为心里坦然，他也没有多少压力了，就多嘴问了警察一句：“你们在护城河那里干啥的？”大眼睛警察说：“有一辆红色跑车过桥时，撞断桥栏杆掉到河里了。”游福宝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对警察说：“在我遇到那个老汉之前，从我后边过去的就只有这辆红色跑车，对面也没有来车，是不是这辆跑车把老汉撞倒的？”大眼睛警察看他一眼说：“那是你的猜测，等我们的调查吧。”警察给他办了暂扣车辆手续，让他等着调查结论。站在交警队的门口，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丝后悔，自己骂自己晦气，可是现在没人给自己证明呀，他想到了装修公司的表哥，这些年，表哥的公司干的不错，在县城里面也小有名气了，应该与交警队的人熟悉，是不是找他出面找个熟人通融一下，说明自己是好心救人的，不是撞伤老人的肇事者。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苦笑一下：自己没有干昧良心的事儿，找人通融反而让人家觉得心里有鬼。他在交警队门口踱着步，盼望着那个老汉能尽快醒过来，给自己作个证明，好让自己赶快回去把那几筐蘑菇送到超市。就在游福宝在交警队急得跺脚的时候，里面开出一辆警车，驾车的是那个大眼睛警察，他看到游福宝还在门口转圈，就喊他：“那个受伤的老汉在医院苏醒了，你也跟着过去吧。”游福宝一听，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甚至脸上有了一丝笑容：“这下好了，他可以给我证明了。”医院里，老汉经过医生的抢救，此时已经苏醒，医生简单问了一下情况，才知道老汉姓秦，家住李湾乡秦岭村，儿子在县城开了一间服装店，儿媳妇在一家幼儿园工作，小孙子今年七岁了，最爱吃老家山上的桃子，这不，现在正是桃子成熟的时候，秦老汉想让小孙子吃上新鲜的桃子，就大早起上山摘了桃子，骑上自行车去县城给孙子送桃子，没有想到半道上被后边的车撞倒了，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才知道自己在医院。此时，秦老汉的儿子秦二收也接到医院的通知来到了医院，看到躺在床上的老爹，头上裹着纱布，安慰了老爹几句，就急着问老爹是谁把你撞成这样了？秦老汉这时还犯着迷糊，哪里能说得清楚。秦二收听老爹说完，就跑到外边走廊上去找医生想问个究竟，刚好遇到大眼警察和游福宝，他问警察是不是找到撞伤老爹的人了？大眼警察刚说了几句，秦二收就忍耐不住了，他认定跟在警察后面的游福宝撞伤了他爹，不然怎么会把老爹弄上车往医院送，他瞪着眼急吼吼地对游福宝说：“你不能走，我爹要是没事儿，咱们都是万幸，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跑不了的。”游福宝没有说话，只是有泪在眼眶里打转。大眼警察严肃地对秦二收说：“你先别喊的，你爹不是已经苏醒了吗？我先问问情况，一切会调查清楚的。在我们调查期间，你们不能再有争执，干扰我们的调查。”大眼警察进到病房，让其他人都出去，自己和另外一个辅警开始对秦老汉进行询问，秦老汉说：“我骑着走到山上那个下坡处，天上飘起了雨，怕路边有泥打滑，就骑得有点靠中间一点，这时听到后边有一辆车发出呜呜的声音，就想往外边靠一点，刚一转车把，就觉得后边的篮子被撞了一下，我就一下子倒在路沟里，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大眼警察听完秦老汉的讲述，心里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他感觉游福宝的说的话更可信一点，因此，对游福宝也客气起来，从医院出来，他让辅警开车带着游福宝去把丢在山路上的蘑菇拉到县城，自己则到护城河那里看那辆跑车。游福宝和辅警在山道上找到那十几筐蘑菇，经过雨水半天的冲洗，蘑菇的品相已经不好看了，他硬着头皮把蘑菇送到超市，超市老板说经过雨水冲泡的蘑菇不耐放了，又错过了当天的销售时机，看他是老供货户，就按打折价收下了，游福宝说：“打折就打折吧，只要别让邻居亏太多就行，我的就算不要了。”处理完蘑菇，游福宝跟着辅警来到护城河边，这时那辆红色跑车已经打捞出来了，警察撬开车门，从驾驶位上抬下来一个长发男孩，副驾驶位上抬下来一个短发女孩，经现场的医生诊断，二人已经断气多时，没有办法抢救了。医护人员走后，警察们开始对车辆进行勘查，大眼警察特别注意看车子的右前方那块有凹陷的地方，他找来清水冲洗掉车身上沾染的河泥，从翼子板与保险杠的缝隙里用镊子夹出来两样东西，经过仔细辨认，初步判定一块是黑色漆皮，一缕是干枯的植物纤维，他小心地把这两样东西装到一个塑料袋里，然后舒了一口气。他瞅了一眼正在警戒线外急得转圈的游福宝，快步走过来说：“走吧，跟我回交警队，先把你的车开回去，最近几天别远去，在家等着。”游福宝一拍大腿高声说：“我说是这个车撞的吧，你们还不信，这下证明我没有我的事了。”他的喊叫把围观人们的目光一下子吸引过来，此时，他想把这大半天的郁闷发泄出来，还要想对围观的人说些什么，却被大眼警察拉上警车走了。天色擦黑时，游福宝开着车回到游家岭，先来到邻居家把卖的蘑菇钱全部给了游大勇，给他说了今天路上遇到的事情，游大勇对自己的蘑菇少卖了钱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对他救了人又遭到人家的怀疑有些不平，劝游福宝：“宝哥啊，你是个好人，这在我们村都是知道的，但外面的人不知道啊，以后出门在外，还是少管闲事吧，惹到身上麻烦多不值呀。”游福宝苦笑一下，告别游大勇回到自己家，林红英正站在门口等他，等游福宝停好车，边帮他往下卸筐边嗔怪地问：“咋回来这么晚呀？”游福宝在院子里洗了一把脸，来到堂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给林红英叙述了在山道上救受伤老汉的事儿，林红英对他救人的行为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她觉得游福宝遇到这样的事儿不管那才叫奇怪呢！在赞许游福宝的行为之后，她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现在，受伤老汉的儿子怀疑是你撞的，警察也没有说不是你撞的，这要是找不到撞人的车，一直被人家猜疑着，咱也够恶心的。”游福宝折腾了一天，此时浑身酸困，眼皮打架，听着老婆的唠叨，竟然打起了呼噜。林红英嘟囔一句：“这货心真够大的。”就去厨房做晚饭去了。四天后的上午，游福宝和林红英正在蘑菇棚里忙活，忽然听到村支书金春生喊：“福宝，出来一下，县里有人找你了。”游福宝和林红英对视了一下，林红英在想，自己家还没有惊动过县上的人，这肯定是因为前几天游福宝救人的事儿，是好还是坏呢？游福宝还是那么淡定，他扔下手中的工具就往棚外走，出去一看，金春生的身后站着那个大眼警察，警察的后边站着那个受伤老汉的儿子，手里还拎着两个盒子，再后边是二十多个看热闹的乡邻们。这个场面先是让游福宝愣了一下，但看到这些人的表情，他刚才咚咚跳的心稍许平静了，他刚想开口说话，那个大眼警察先上前一步拍拍游福宝的肩膀：“你可以放心啦，我们查明了肇事的车辆，就是那辆红色跑车。你是救人的好心人，这不，伤者的家属今天也来感谢你了。”警察的话音刚落，秦二收就放下手中的两个盒子，上前拉住游福宝的手说：“谢谢你救了我爹，我那天在医院太冲动了，差点冤枉了你，对不住了兄弟，请多原谅。”游福宝这几天晚上睡不着时曾经幻想会有这样的场面，但没有想到这场面来得这么快，他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了，手也没有地方放了，嘴唇哆嗦了几下说：“老汉没事就好，遇到有人受伤的事儿，俺村的人都会救的。”村支书金春生说：“福宝，别站在外边了，还不让警察同志回家里坐坐？”游福宝赶忙把警察和秦二收等人让到堂屋，坐下之后，大眼警察向游福宝讲述了破案的经过：我们把红色跑车上提取的漆皮和老汉自行车的漆皮化验比对之后，认定两者是一致的。又对车上行驶记录仪进行了查看，更确定了它就是肇事车辆。开车的是北山煤矿老板段盛路的儿子段武纪，那天，段武纪开着跑车拉着女朋友去县城打游戏，路上，他为了在女朋友面前炫车技，就把车开得飞快，转弯下坡都不带减速的。撞了秦老汉之后，段武纪迟疑了一下，但他的女朋友害怕被伤者的家属来了打他们，就催段武纪快点逃离。到了护城河那里，雨天路滑，段武纪也没有减速，慌乱之中撞断桥栏杆掉在了河里。趁警察喝水的空儿，秦二收接过话茬：“那天我老爹被撞倒后，又赶上下雨，如果不是你救他，说不定会有啥事呢？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你。听说那天你的蘑菇因为淋雨没有卖上价钱，我们心里过意不去，这是五百块钱，算是补偿一点损失，你收下吧。”游福宝连忙站起来推辞道：“那点损失不提了，你还得给那个大爷看病，我咋能要你的钱哩？！”大眼警察看他俩僵持不下就说话了：“游福宝不收就不收吧，但那两盒礼物你得收下，那是秦家的谢意，你不收他们心里该过意不去了。我们领导说了，要向县综治办上报你的材料，给你申请见义勇为好公民称号，到时候县里还要表彰奖励。”游福宝红着脸说：“就这点事儿咋能弄那么大的动静，还要惊动县上，别弄了，别弄了。”听了游福宝的话，村支书金春生笑着说：“哎，我说福宝，这个你可别推辞，这可不光是你自己的事儿，也是咱村里的事儿，你评上先进了，咱村也跟着光荣呀，到时候我还可以跟着你到县里露露脸哩。”在大伙的一阵欢笑声过后，大眼警察与秦二收要告别回去了，游福宝把他们送出院外，看到乡邻们还都聚在门口在嘁嘁喳喳地说着话儿，那个说话有点漏风的二大娘正说得起劲：“福宝这孩子名字起得好，出门净遇见好事儿。”游福宝望着远去的警车，苦笑一下，心里说：“还好事哩，差点被当成撞人的了，好在警察弄清楚了，不然夜里还要睡不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