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顾安然做梦都没想到，人生居然会以那种耻辱的方式谢幕。
她被自己的未婚夫逼到悬崖边的岩石旁，退无可退。
“为什么？”
严斌站在人后，带着墨镜，手里握着那把金色短刀，看不出表情。
顾安然知道已经没有逃跑的必要了。
她背靠着巨石，鲜血从手臂伤口中涌出来。
刚才跑得急，从山上滚下来，如今浑身剧痛，动一下都觉得自己要裂开。
严斌一身呢子风衣，黑皮鞋踩着枯黄的落叶，微微侧脸，取下面颊上的墨镜。
这个英俊的男人正居高临下站在顾安然面前。
挡住了光。
“把眼睛给她吧，这本就是你欠她的。”
“呵。”顾安然仰起头，咽一口唾水，嘲讽道，“原来我的未婚夫，为了给我妹妹治疗，要我的眼睛？”
“……如果不是为了救你，顾林清的眼睛也不会瞎。你把眼睛给她，我带你远走高飞。”
顾安然仰起头。
她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呵？！严斌，你爱顾林清么？”她反问。
严斌冷漠的面颊上闪过一丝厌恶。
他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居高临下：“这个问题你问不腻么？”
海风刺骨，顾安然的手被冻的快要没有知觉。
她仰着头，抵着海岸上的巨石，看着严斌漠然的面颊，只觉得好笑。
自己好笑，他也好笑。
“你爱她，娶了她，一生都做她的眼睛不好么？”
严斌没说话，他忽然蹲下身，注视着顾安然的双眸：“你这样拖时间有什么意思？没有人能赶来救你。”
说到这，他把匕首举起来，声音温柔不少：“你不要怕，这种事情我做多了，麻药下去，也就一瞬间而已，等你醒来，我们……”
“呸！”顾安然啐他一口唾沫，“疯子！”
她骂完，趁严斌没有反应过来，猛然抬脚，踹到他的腰腹。
严斌踉跄一步，刀划在石头上，割破顾安然的肩头。
“顾安然！”严斌冷言，“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胡闹你祖宗个二百五！
她没力气再骂了，喘息着踉跄起身：“你们想要我的眼睛？做什么春秋大梦？”
恰在此时，悬崖另一端响起一声呼喊。
“不要！”
顾林清穿一身病号服，跌跌撞撞跑来，靠近时被树根绊倒在地。
她哭着喊着爬着：“你怎么可以这样！那是姐姐的眼睛啊！”
姐姐的眼睛……
顾安然这才察觉到自己真的被骗了。
一年前和顾林清吃饭回家，她们路上被一群混混堵在街头。
本来以顾安然的本事，这点小混混可以轻松摆平，可顾林清忽然冲出去，被一刀伤了眼睛。
从此双目失明。
她趴在地上，双手摸索着前进，最终被严斌搀扶起来。
“让我，让我和姐姐说两句话。”她茫然的看着大海的方向，严斌想了想，才松开她的手臂。
他往后退了几步。
顾林清慢慢往前挪动着：“姐姐。”
这个称呼，令顾安然后背一凉。
她以前怎么就这么傻呢？明明那么多人都提醒她了，明明……
她早该想到的。
“别装了，我知道你看得见。”顾安然说。
海岸风大，顾林清先是无辜望着她，之后忽然笑出了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就刚刚？”她上前两步，倒是坦然大方，“我可是不会失明的，我要是失明了，大好的人生不就毁了？哎呀……那时候为了不引起你怀疑，自己下手割破眼皮的时候，可真疼坏了呢！”
顾林清站在凛冽的海风里，笑容依旧：“顾安然，你也别怪我。”
她把碎发别到耳后，长叹一声：“人没几次能改变人生的机会，我是不可能心甘情愿，在你的故事里做个恶毒的配角。”
顾安然被她说蒙了：“什么？”
“配角啊！”顾林清解释道，“你都要死了，就死的明白一些。这里只是个乙女游戏的世界，你是主角，而我，则是你那感人肺腑的爱情路上，一颗碍眼的绊脚石。”
顾林清的目光暗淡了许多，她自嘲一般摇摇头：“世界的一切美好都是你的，而我只配阴暗的活着……”
海风吹起两个人的长发，连眼光都是咸咸的味道。
顾林清站在原地，漠然抬头，反问：“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得到所有，而我只能苟活？凭什么一切都围着你转，你有最好的一切，而我永远都是你的影子你的背面，永远都是顾家那个没用的养女！”
“凭什么啊？”
浪涛拍岸，顾林清咧嘴笑了：“后来我想通了，没有什么凭什么。”
“你是主角我是配角，这是命中注定的角色……但剧情怎么演，未来怎么发展，所有的主动权，都在我的手里。”她歪头笑问，“既然主角和反派本就是不能共存，你死我活的关系，那……我费尽心机活下来，你也不会恨我的，对吧？我毕竟是你最爱的妹妹啊！”
那一瞬，顾安然只感受到了可怕。
人的恨意，居然可以这么浓郁。
“你别生气，我也没有办法的。我不是没想过让你活着，但不管哪一条路，我的结局都是凄惨可怕的。”她摇头叹息，似笑非笑，“所以我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决定牺牲你一个人，换我们所有人的幸福。”
“我会继承你拼搏而来的商业帝国，睡你的男人花你的钱，再把你所有的马甲，一个一个的接管过来。”她璀璨一笑，“而你，就去地狱里当主角吧！”
顾林清说完，从袖口抽出把刀来。
顾安然懂了，今天她在劫难逃。
她抬起头，看着西斜的太阳，骂了一句：“……完蛋，文升的烤肉是吃不上了，难得让他买了伊比利亚的火腿肉。”
顾林清愣了下：“你还有心情吃火腿？”
“不然呢？”她笑出声。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顾安然的手臂血流如注，五脏六腑炸裂一般的疼，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她一身是伤，就算夺到了那把刀，也杀不死眼前的仇人。
但她身后是悬崖，波涛拍岸。
站在这里必死无疑，那么跳进大海，兴许还能有活下来的机会。
不如搏一搏。
“顾林清，事已至此，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她一边说，一边慢慢往后退，“你问过我很多次，为什么家里的事，顾氏的事，我一件都不让你打理？”
顾林清顿了下脚，似乎在等答案。
“因为……”顾安然长出一口气，话说一半，没有下一句。
让她猜去吧。
顾安然哈哈笑起，望着云淡风轻的天空，身体往后一仰。
她从来不信神佛，却在此时无比虔诚。
如果能有第二次机会，如果可以……
“安然！”那瞬间，她听到严斌撕心裂肺的吼声。
事到如今，他还装什么呢？
没了自己这个绊脚石，最高兴的难道不是他么？
噗通一声，坠入大海的瞬间，这一生如电影般从她脑海中闪过。
死亡的窒息感裹挟在她身边，她挣扎着。
“裴伊伊？”
她猛然回神。
星途的调音室内，两双眼睛都注视着她。
丘林特一脸迷茫，严斌的目光冷的像是看到猎物的狼。
而她，这才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她侧过身，手抓着调音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说：“我不认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