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狗,就站在汾水河的岸边,看着父亲干活,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工地上的工人已经换了一波,父亲还是在搬着石块,铺到地上。
那些水泥罐车,飞速地从坡道开了下去,然后开到石块上,将水泥浆倒在上面。
工人们迅速的将泥浆铺平,填补在石缝中。
一辆,两辆,车子一辆接着一辆,有的放完了水泥浆,离开,后面的就排队下来。
车子一多,灰尘就起来了,爸爸就在灰尘里,继续搬着石块。
傻狗看到,一辆放完水泥浆的罐车为了抄近路,就朝父亲冲了过来。
惊慌失措的父亲抱着石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就倒在了地上。
傻狗忽然大喊起来,“爸爸,爸爸……”
爸爸没了。
村里人去谈的赔偿,傻狗没有见到一分钱,听说是由村里替他们保管,以后长大了再给他们。
后来,他们就从院子里被赶了出来,住在了村里的一间老房子里。
没有了父亲,对这个家庭,就是灭顶之灾。
但是,傻狗似乎不傻了,亲眼看到父亲被水冲走后,他人生中的第一声爸爸,就成为最后一声爸爸。
傻狗代替了父亲,十二岁开始就干着和大人一样的活。
他一句话也没有,别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知道,像自己这样的人,说太多都是废话,没有人愿意听。
重度智障的人寿命不长,母亲没过几年就死了,他笑了,母亲解脱了。
母亲死后,妹妹也没有活多长时间,就因为流感死了。
全家就他活了下来。
那些保管赔偿款的说话算数,真的拿出了钱,给母亲定了个木箱子,不知道给葬到哪里去了。
妹妹就换了身新衣服,裹了张席子,听说是葬到乱坟岗。
因为按照村里的习俗,妹妹还不具备入土的条件。
孑然一身,就孤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傻狗,就成了父亲的继承人,继续出卖自己的劳力,只要管口饭就行。
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温暖,他就学会了恶。
六年之后,傻狗十八岁。
即使真的是傻子,也应该有个身份,村里出面办了个身份证。
办证的警官看不下去,就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吴好运。
出了这里,又成了傻狗,但是他却深深记下了自己的名字,吴好运。
只是,长大的傻狗,别人再也不敢欺负了。
因为,他具有一个护身符,傻子杀人不犯法。
傻狗不傻,我已经看出来了,他只是缺乏正常的感情,应该是情感障碍。
智商应该在普通人的水平,只是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开发期。
接下来的话,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车祸前,傻狗已经有了自己的圈子,其中一个人最喜欢带着他。
这个人是个赌棍,有时候带着傻子,以为能给自己带来点运气,翻几盘。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傻子虽然沉默寡言,不妨碍他成为村里混混中的一员。
前几天,赌棍又输了,就带着傻子来到了河边,散步的时候,发现了河里有一具尸体。
打捞上来一看,是具女尸,尸体上还有很多值钱的东西。
他们就给弄了下来,然后将尸体给装到车上去。
就在这时,傻狗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们刚才散步的河边,就是父亲当时铺石块的地方。
自己的同伴,就是带着父亲过来干活的工头的儿子。
一股悲伤从心底升了起来,然后转化成怒气。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石头,情绪开始失控,就朝着同伴砸了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把对方砸死后,才把对方尸体和那具尸体裹在了篷布里。
好在跟着这家伙学会了开车,傻狗发动汽车,然后在刚修的沿河路上开着。
后来,一辆警车插到了他的前面,让他打开后备箱。
他到驾驶座上,拿下来车钥匙,顺便将一把长刀藏在自己衣服里。
就在警察打开后备箱的时候,他一刀子捅了进去。
他关好后备箱,然后发动汽车离开。
直到这时候,傻狗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去哪里,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车子从沿河路上,拐上了对面的省道,忽然一辆大货车向他撞了过来。
刹车声,碰撞声,傻狗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清醒的时候,看到一群警察,将这条路拉满了警戒线,十几辆警车围在周围。
面包车车头被撞扁,里面有一摊子血流了下来。
尾箱已经被撞开,十几米远的地方,就是那具尸体,和同伴的尸体。
而大货车,停在一个路灯前,路灯铁杆已经倾斜,驾驶室已经凹了进去。
忽然,一辆红色的车,径直穿过所有的车和人,然后停在了自己的前面。
上面下来了个人,将自己拉上了车子,又穿过那些车和人,来到了这里。
算了,我不想问了。
我站了起来,然后带着傻狗上了八楼,在我们还没有到八楼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灼烧感,这火焰,更猛了。
看着傻狗走进去,我很庆幸,自己有个正常的家庭。
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我承受着自己心里的沉重,椅子承受着我的沉重。
算了,我弱小的心灵,请放过我吧。
我真的就是个厨子,行行好吧,放过我吧。
我一个人在大厅里喊了起来。
人间,晴。
我正在走神,打算放空自己。
紧急刹车,黑色的猛鬼专车打开车门,扔下来一个人。
我连看的欲望都没有,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那辆车离去。
那个人倒在地上,然后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一看没有土,有点尴尬。
他抬头看看这个建筑,然后小心地绕过火焰巨石,来到大门前。
轻轻推开门,忽然看见有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微微闭着眼睛
我真的是懒得理你。
那个人蹑手蹑脚走到桌子前。
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我,好像没有和他说话的欲望。
“劳驾,这是哪里。”
“这里是猛鬼监狱,你已经变成鬼了,关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申冤,然后就会投胎。”
我一口气说完,又靠在了椅子上。
对面的人嘴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的话,肯定要让他想半天。
结果,没有两秒钟。
“你不会骗我吧。”他问。
我还是不吭气。
他看我不像是在骗他拉着椅子就坐下来。
“姓名,性别,年龄。”我没好气地问道。
“陈建英,男,40岁。”对方回答。
“死因。”
“暗杀。”
暗杀个锤子,你以为是看间谍剧呢,我心里骂道。
“过程。”
“什么过程?”
“就是你怎么被杀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