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程序都很顺利,张立卿严格按照流程和多年的经验来操作。
近六十岁的人了,手竟然没有抖一下。
这是做了一天手术的人了。
很多病人因为晚上没有医生做手术,想熬到白天去做,结果就因为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期,最后把命给要了。
张立卿怀着治病救人的医者仁心,把今天这最后一台手术做好。
就在移植血管的时候,张立卿忽然感到头晕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定住了神。
可能是累了,他心里想。
再坚持一下,他告诉自己。
同时,毫无征兆,他一头栽了下去。
趴在了病人的身上,做移植的器械直接插进了病人的心脏里。
病房里乱做一团,等恢复正常的时候,大家傻眼了。
经过在场的其他医生检查,张立卿可能是因为脑出血导致颅内压异常升高到极限造成死亡。
病人已经在等待120的时候错过了最佳治疗期,在移植的过程中发生了医疗事故,直接死亡。
张立卿没有看到孟子见,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则看到了一脸悲戚的众人,和躺在地上的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孟子见。
他不知道大家为什么悲戚,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猝死,还是因为孟子见不得救,他们的大红包就打了水漂。
当然,这都是人间的事了,张立卿知道,自己已经是个鬼了。
当他出神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忽然从自己的后面插了进来。
他甚至大喊了一声“小心。”
车上下来两个人,把他架到了车上,然后直接穿过医院的墙壁,就这样来到了这里。
张立卿没有遗憾,自己这辈子扑在医学上,废寝忘食,就是希望救死扶伤。
他觉得自己做到了。
等等,我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既然死而无憾,来到这里干什么,拜托,这里是猛鬼监狱。
算了,别的鬼都不计较,我计较个锤子。
我带着这个目前第二个令我尊敬的人,带到了七楼,火焰就升腾了起来。
我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灼烧感,猛鬼监狱,真的越来越猛了。
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心绪难安。
虽然我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但我还是有优点的,我做事情向来很干脆。
有时候鱼佬忙起来,让我帮忙杀鱼,我手起棒落,就能准确地将一条鱼给敲晕。
然后手起刀落,刮鳞片,去内脏,连鱼佬都佩服我的技术。
只要杀鱼的活计多了,都得要我来帮忙。
但是,自从这个老人进去后,我却变得犹豫起来。
这里,真的是猛鬼监狱吗,像他们这么好的人,真的是猛鬼吗。
每当我看到那些火焰的时候,我甚至都觉得,那些已经开始化成火焰的火焰标志,似乎在催促我,帮他们申冤,不然会将所有的猛鬼烧成灰烬。
我快步走到大厅,坐到椅子上,手放在披风上,感觉着灼烧的感觉。
这会是我的心理作用吧。
这时,又是那辆红色的猛鬼专车,我吃了一惊,难道又是最危险的冤魂。
我急忙冲出去,我要问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边跑边喊:“等等,我有话说。”
回复我的是,车上扔下的一个鬼,还有那砰的关门声。
最后,车子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我真希望那是真的巨石,能够将这辆车撞得粉碎。
车上扔下来那个人,眼光凛冽,没有丝毫的感情。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我。
如果我是人,我会感到一丝恐惧,但是现在,呵呵,很抱歉,你根本没有吓到我。
既然不善,那就无需多言。
我在前,他在后,跟着我到了大厅。
我坐下,他也坐下。
“姓名,性别,年龄。”
我问道。
“傻狗,男,20岁。”
他答道。
“傻狗,这真是你的名字吗?”
“是啊,他们从小到大就是这么叫我的。”
傻狗答道,即使我不相信,但是由不得我不信。
猛鬼监狱管理员手册上,明确一条,不要质疑猛鬼的任何一句话。
不相信,那就去核实。
“死因。”
“车祸。”
“过程。”
“一辆大车过来把我撞死了。”
“完了,你逗我呢。”
“就是这样啊。”
傻狗脑子有病。
“详细点,最好前后几个小时的事情都告诉我。”
“前面几个小时,好,后面几个小时,我也不知道。”
傻狗是真傻,还是假傻。
但是,他后面的话,改变了我的看法。
傻狗,是一个孤儿。
他的父亲是一个轻度智障,他的母亲是一个重度智障。
父母能够结合就是因为他们的缺陷,会被彼此容纳。
结婚后,他的母亲生下了他和妹妹两个人。
村里人对这家人是一种奇怪的感情,充满善意,可怜居多,但又充满厌恶。
好人经常给他们送些别的孩子穿剩下的衣服,坏人就会欺负他们,连小孩子都被教唆着朝他们扔东西。
父亲具有一定劳动力,就经常被村里的人叫着去干活,但是经常会被克扣工资。
他们的理由是,一个傻子,拿着那么多钱,会被别人骗走。
但父亲拿到钱永远是开心的,会给傻狗和妹妹买些小玩意。
每当此时,一家人是最快乐,最开心的时候。
靠着父亲,他和妹妹就这样慢慢成长着。
很快,妹妹就和母亲一样,是个重度智障。
但是,那又怎样,父亲和母亲是永远不会嫌弃他们两个。
傻狗,是家里唯一智商正常的人,但是,他却有思维缺陷,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刚开始,不怒不悲不喜,整个世界在他的眼睛里都是冷冰冰的灰色。
他的眼睛,看到别人欺负妹妹不会上前帮忙,看到母亲摔倒不会去搀扶。
甚至连父亲这个傻子都感到这个孩子的害怕。
没有感情,是将自己深深地封锁起来,不愿意和外面的世界接触,这是自闭。
所有的一切,都从父亲出事那天改变了。
一年春天,汾水河整治到了村子边上,父亲就跟着大家去干活,他跟在后面。
到了工地,工头给父亲的任务是,将他面前的石块全部铺好。
因为晚上就要放水泥浆,工头不想因为工期耽误了,要不到钱。
一个人,怎么可能将那么多石块铺完。
别人都是一倒了之,父亲是一块一块搬到地上,然后拼凑整齐。
孤独而可怜,他不知道,一场灾难就要降临在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