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由于终年缺乏阳光照射，显得格外阴暗潮湿。牢房内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味和腐臭气息，仿佛这里已经被时间遗忘许久。
墙壁和地面都湿漉漉的，墙角处更是长满了青苔，给原本就阴森恐怖的环境增添了几分诡异之感。在这片寂静之中，时不时地会传出一阵细微的响动——那是老鼠与蚂蚁在黑暗中穿梭爬行所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随着深入牢房内部，光线愈发微弱，几乎无法看清周围的景象。而那种酸臭和腐烂的味道却越发浓烈，如同一股无形的浓雾，紧紧包裹着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人。
偶尔，从最深处会传来一两声不甘心的哀求声，那声音在这死寂般的氛围中回荡，如同恶鬼索命一般，让人毛骨悚然。这些声音似乎具有某种魔力，能够穿透人们的灵魂，折磨得他们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桃久显然受到了特殊的&34;关照&34;，尽管她并非重罪之人，但仍被紧紧地锁定在大牢的最深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她牢房的正对面，特意关押着一名失去双手双脚的囚犯。他们之间仅相隔一条幽暗压抑的走廊，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
当四周静谧无声时，桃久能够清晰地听见那个人只有呼气而无吸气的微弱喘息声。这个可怜的人曾经遭受过残酷的刑罚，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包扎处理，但绷带仍然不断渗出鲜血来。那触目惊心的赤红色血液，一点一滴地扩散开来，仿佛要将整片地面都染红一般。这种场景让人不寒而栗，也使得桃久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这种令人窒息的精神压力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来，像一座沉重无比的大山压得桃久喘不过气来。这个向来胆小怯懦的人此刻连闭上双眼都感到害怕至极，似乎只要稍作停歇，那股直入灵魂深处的恐惧就会立刻将他吞噬。
身穿破旧囚衣的桃久使出浑身解数，拼命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身上那沉甸甸的铁链仿佛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快要粉身碎骨。她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眸此时也变得黯淡无光，宛如死灰一般，只是呆呆地凝望着头顶上方那一丝罕见的亮光。
生平第一次，桃久深深地感受到时间竟是如此漫长且备受煎熬。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折磨，让她生不如死。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她从最开始的不信，到疯狂的哭诉喊着冤枉，直到现在，心如死灰，渐渐归于平静。若不是牢房外那一个个没动过的发霉馒头，她都快要不知道自己被关进来几天了。
可她还是总会想起楚钰，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想起以前想起的点点滴滴，可更多的时候，确是会想起李滔的话……
她和他确实已是云泥之别，她却以为他们那段朝夕相伴的日子还有些情分在，而开始现在看来都是她自己的臆想。
眼泪莫名其妙的就会掉下来……可她还是想死个明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阴暗的牢房传来了，一点点微弱的光。
是火光！
渐渐地，那些光便越来越亮，直到火把几乎要把整间牢房照亮。突来的光亮，竟让她觉得刺眼。
她忍不住用手遮了遮眼，却忍不住朝着光亮的地方看去。是他吧……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耳边再无别的声音。
只见，那人渐渐从火光中走来……
儒雅的模样却一身贵气，脸上带着少有的担忧。
可她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只觉得刚才所有的期望，一瞬化成了乌有。一双眼睛又恢复了黯淡无光。
“你这个贱骨头，看见太子殿下，还不速速请安！”一旁恭顺的狱卒，忍不住骂道。
“……”桃久却缓缓地闭上了眼，不发一言。
“我看你就是皮痒了！”说着，举起鞭子就要上前。
“算了，你们都下去吧。”楚离的声音缓缓地响起。
“可这……”狱卒也觉得犯难，要知道这个人可是刑部侍郎点名要亲审的要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太子是没事，他们可担待不起。
察觉到狱卒犹豫不决，田公公不由呵斥道：“太子殿下，不过是想亲自问问话，难道这也要你们这些狗奴才许可才行？”
“小的不敢。”说着，狱卒立刻领了命，慌忙和随行的狱卒离开。
田公公看了看周围，叹了口气，走到楚离身边道：“太子殿下，注意分寸，这婢女身上的案子，虽说国舅爷已经处理干净，但是瓜田李下，咱们还是得学着避险，半柱香后奴才就来寻你。”
等田公公也走了，楚离用刚才狱头给的钥匙打开了牢门。
“见到是我很失望吧。”
“……”桃久无奈地笑了笑，并不否认。
楚离低垂着眼，看着小小蜷成团的桃久，那一刻他竟想将她拥入怀里。可是，最终却没有动作，只是冷静道：“你不用等了，七哥他不回来了，现在他正春风得意，怕早已经忘了你的存在。”
“我可以救你出去。”
话音落下，桃久终于有了反应。
“只要你愿意指正七哥，我自会让人还你清白。”
“……指正？”桃久哑声道，或许是连日来不曾说话，干涩的声音仿佛都带着撕裂的感觉。
“只要你说出实情，一口咬定此事和你无关……剩下的就交给我，我保证，一定再没有人敢动你分毫。”
桃久闻声，苍白干裂额唇边却微微扬起一丝笑意：“我的话重要吗？”
“重要！”楚离似乎没有看出桃久的绝望般的异样，急道：“只要你咬死七哥布局害你，这一局一定能翻盘。”
“这么说，我还真些用……”桃久苦涩的笑了下，却多了些许自嘲的意味。缓缓地闭上了眼，不再看楚离。
楚离才察觉出桃久异样的反应：“你这是作何？”
“……”
“难道你要袒护他？”
“……”
“你可知道，若是认了，你会是什么下场？！”
“……我若是指认了他，他会有什么下场？”
楚离面带闪烁，可是还是诚恳道：”构陷太子这一条，都够他贬回庶民。”
桃久也是一惊，眼前莫名复现了那个犹如活死人一样地冷宫，想起了母妃忌日时偷偷抹泪地楚钰，想起了那个和她并肩坐在破败地耳房，俩人同啃一个发霉馒头的画面，想起了那他救过她一命，想起了无数个夜晚，终于可以学习诗文时，整晚整晚看书学字的楚钰……
明明她应该死心，应该很楚钰的无情，可是现如今她竟然有些舍不得，明明那么努力了，难道真的要全部付诸东流……
“只是庶民吗？”
楚离竟无法回答。
可是当面对桃久黑漆漆望过来的眼睛时，他只能实话实说：“也可能会死。”
“……”
“现在刑部还未提审，你以为，就你这种身板能出承受得了多少刑部的拷问？！”
“我本就是贱命一条。”
“你！！”楚离气得说不出话：“你为他这么做，值得吗？他难道不就是拿捏住你舍不得他去死的想法，才会利用你来陷害我吗？你在这个时候当然要自保，为何要为了他白白浪费自己一条命！”
为他吗？
其实，此刻的她也快分不清楚了。
她这种人，自小为奴，无父无母，即使出了宫，又该去哪？她本就了无牵挂，唯一的依靠只是楚钰。这么多年，这个人早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她是恨他，也怨他，可让她毁了他……她却舍不得。
她喜欢他，原来早已经刻入骨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她如此喜欢他，却给不了他想要的。
她的份量始终不及那个权倾天下的位子。
既然如此，她也便只能认了。
只是，还有些许不甘心，她只想问问清楚，只要一句，一句便可安心。
她想问他：若他楚钰有朝一日终得了天下，可还会想起她？他可会后悔今天，可会后悔舍了她，这一枚不起眼的棋子？
“对不起，我不想连累你的……”桃久缓缓道。
楚离再说不出什么，只是狠狠地盯着闭眼的桃久，那一刻，只觉得铺天盖地的一种绝望感莫名袭来。
来的时候，他甚至想了很多，想着她可能会大哭大闹，也许还会委屈的泣不成声，但是从未想过她竟是像这般沉默不语，一身的绝望。
这太不像她了！
和他挂在房中的那幅画像，和他挂在房中的那幅画像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画里的那个她，仿佛才是真正的她。那时的她，充满了生命力，笑容灿烂如花，喜怒哀乐皆形于色；可如今的她呢？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整个人变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可言。曾经那双灵动闪烁的眼睛，此刻也如同一潭死水般沉寂，再不见丝毫波澜。。
……
田公公来寻自己家太子的时候，他倒是第一次在太子脸上见到如此失落的神色，竟让他想起了儿时他最喜欢的鹦鹉死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如此一晃已经数年了，可是，终究……又有些不太一样。
“吩咐人别为难她，换间牢房吧。”
田公公不由多看了一眼桃久，却不由暗暗心惊，这才觉察出她便是画像上的女子。忍不住又看了看楚离，心疼般也只是一声叹息，他们太子太过仁慈，对谁都太过心软，若是作为一个主子他是合格的，可是若是作为一国之君……
田公公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愿多想：“老奴，明白了，这就去办。”
“你是说太子去过？”
“是。”李滔说着，不由上下打量着楚钰，不过才几日的功夫，他竟觉得楚钰整个人似乎清瘦了不少，那双像极了他母亲的丹凤眼，如今却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犹如一把锋利的剑，稍微靠近便会被划伤。
“听探子报，太子似乎还打点了狱卒，单独见了桃姑娘好长一段时间。”
“父皇已经知道了吧？”楚钰神色透着疲倦。
“那是自然。”李滔忍不住笑了：“皇上之所以隔了这么多天，还没有提审桃久，自然就是为了这个局，请君入瓮。
大牢里的桃久，不过是个诱饵，谁最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太子这一趟，看似没人知道，皇上那边却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恐怕，太子这一趟之后，这件事他就算是想洗脱干系，也没机会了。
如今，刑部审理国舅爷栽赃朝中大臣一案，怕是太子已经坐实了幕后主使的身份。结党营私这顶帽子，是皇上的忌讳，只要他们稍作文章，事情便水到渠成。
楚钰听完，眼神中却稍显疲惫，心中思绪万千。
太子监国看似是一件美差，可是如今声望太高，反而使得病中的皇上也开始忌惮太子，这事件其实是非对错是谁都无所谓，父皇能信几分其是都不重要，他只是想找一个理由，目的就是为了打压太子势力。
楚钰身子微微后仰，面无表情的看着满脸笑意的李滔：“李大人，真是深谋远虑，在下实在佩服。”
“七皇子，客气了。”
“可我只想问问，李大人是如何将这件事怀疑到她身上的？”
那个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李滔却不由心下一震，倒是没料到楚钰会在逼得这么紧的局势下，还惦记着这个“背叛”的人。
“臣之前不是说过，曾见过她和太子交往甚密，所以一直心里觉得不踏实，因此一直都有派人暗中监视，机缘巧合才会这么快揪出内鬼。”
“这样啊……”
楚钰缓缓地眨了眨眼，语速颇慢，异常平静：“所以，你一发现，就将她直接交了刑部，一点时间都不给我喘息？！”
“……”
“她可是我的人！！”一直隐忍的楚钰，忽然爆发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向李滔。
李滔一时闪躲不及，头上被砸破，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是，是老臣妄作主张，还请七皇子息怒！”李滔慌忙跪下。
楚钰却大口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李滔，一字一句道：“我警告你，我的人已经去查了，这件事若是真的也就作罢，若是假的……”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可是李滔和楚离却彼此心知肚明。
李滔其实也是惧是一惊，他太了解楚钰，像他这种深谋远虑的人，若非气恼至极，定不会说出如此狠话。生平第一次，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这一步棋？
走错了又如何？他毕竟和楚钰是血缘至亲，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身份低贱的野丫头？！
不由，心下稳了几分，下一刻装作惊慌版，慌忙解释道：“天地良心，臣所查的事情，件件属实啊！”
楚钰笑了，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整个人犹如罗刹：“但愿如此吧，不过桃久是我的人，只有我能定生死。不管花多少银子，通多少关系……我只要这件事，无论怎么审，怎么个结果，她都要毫发无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