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心知,先前她与田文远不谋而合之策,虽可暂时缓解困境,却非长治久安之计。
今年得以过关,然明年苏家故技重施时,那些已纳税银的百姓恐怕会心生抵触,那时,她的处境将更为棘手。此策,实属无奈之举。
然而,灵光一闪,她思及一更为稳妥之法,既能化解当前困境,又能为未来铺路。
故此,她胸有成竹地宣告了自己的想法。
田文远对此颇为困惑,目光紧紧锁定她,静待下文。
但林潇并未和盘托出,她需确保田文远是否与她同心协力。此计需出其不意,方能奏效。
于是,她话锋一转,轻声询问:“近日,里长与你麾下的人,是否曾前往苏家收取税银?”
田文远闻言惊愕,迟疑地问道:“大人意指前往苏……苏家收取税银?大人明知此事乃苏家暗中操控,他们岂会轻易就范?再者,苏家历年都是待各处税银收齐后,方才补交,此刻我等岂能上门索取?”
言罢,他望向林潇,忧心忡忡,恐县令失了常态。
林潇却含笑而言:“往年百姓纳税甚是积极,今年情形迥异,你又怎知苏家今年不会改变旧习呢?”田文远仍是一脸惊愕,难以置信。
林潇未再多言,只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与齐县丞留守衙门,本官将亲访苏家。待我归来,或许此难已解。”
田文远虽心存疑虑,却也只能点头应允,心中祈祷林潇切勿冲动行事,以免与苏家交恶,断了回旋之路。
林珠见田文远离去,便轻盈走来,向林潇探询:“小姐,您是不是想采用我的计策?其实,只需铲除苏家那几位掌权之人,所有困扰便可烟消云散。”
林潇轻瞟了她一眼,嗔道:“小小年纪,怎生得这般狠戾之心。你看我像你这般狠辣之人吗?放心吧,此事我已有妙计应对。”
林珠闻言,摸了摸头,嘻嘻一笑,浑不在意。她看到自家小姐脸上不见了前几日的焦躁,反而流露出胸有成竹之色,心中甚是欢喜。对于小姐的几句责备,她自是不放在心上。
次日破晓,林潇便携着林珠等人再度踏上前往苏家的路途。尽管她担心林珠可能惹出祸端,但念及与苏家的纠葛与仇怨,她仍决定带上林珠,以策安全。
一行人经过半时辰的跋涉,终于再次抵达苏家。
派人入内传话之后,林潇便静静地伫立在门外,心中细细筹谋,思索着如何让苏家心甘情愿地缴纳税银。
许久之后,苏旺方才满面笑容地迎上前来。
林潇早已知悉苏家险恶用心,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虚假。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林潇内心虽有不悦,却也未表露于色,同样以笑回应,并与苏旺闲聊数句。
随后,在他的引领下,踏入那曾来过的花厅。
甫一踏入,林潇便察觉此处陈设与往昔截然不同。
虽感诧异,却未出言询问,暗自思忖:这或许便是富家子弟的奢靡之举吧。
众人纷纷落座,仆从们依次呈上香茗与冰镇西瓜。此时,林潇方才开口询问:“大管家,今日府中,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其他主事之人在?”
苏旺忙不迭地回答:“回大人的话,如今府中仅有小人一个管事。我家老爷与两位少爷都陪同三少爷外出求医了,大人此番来访,确实有些不巧。”
林潇轻轻“哦”了一声,心中却满是疑虑。
苏家掀起如此波澜,岂会仅留一管家坐镇?此理显然不通。那么,唯有一种解释:苏家已有所准备,猜到吾或会来访,便索性避而不见,使我连泄愤之对象亦难寻觅。
然今日林潇并非来滋事,故闻此言后,波澜不惊。
她轻品两片西瓜,随后深深叹息:“甚是不巧。本寄望苏老爷能助本官一臂之力。”
苏旺窥见林潇之状,心中暗喜却面色如常,关切询问:“大人所遇何事?若不嫌弃,愿闻其详,或许小人能略尽绵薄之力。”
林潇遂将税银难收之困境娓娓道来:“本县已遣师爷下乡收税,然刁民仍抗缴。无奈之下,唯求助于苏家。闻苏家为余阳县之首富,名下良田众多。若苏老爷肯出面劝导,或苏家率先缴税,想必农户们将不再拖延。不知大管家能否相助?”
苏旺心中暗笑,面上却显出一副为难之色,道:“不敢欺瞒大人,我苏家虽有田契在手,却难令众人俯首听命。况且老爷不在府中,此事愈发棘手。至于税银一事,实不相瞒,苏家虽家大业大,然资财多投于外,府中银两仅够日常用度,难以即刻筹措巨款。唯有岁末各地生意进账之际,方可凑足银两。因此,我苏家历来都是最后缴纳税银。此番确系无能为力,还请大人海涵。”
言罢,苏旺起身连连向林潇施礼致歉。
“哼,装得倒挺像回事!”林潇心中暗忖,亦知此番言辞不过是借口而已。故沉思片刻,佯装惋惜地叹息道:“既是如此,我便不再打扰。唯愿苏老爷能早日归来,届时还望能助本官一臂之力。”
说罢,林潇起身欲离。
苏旺见状,忙虚情挽留,却被林潇以还需前往其他乡里催缴税银为由,婉言谢绝。
目送他们离去,苏旺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位女县令已是技穷,竟向我们求助,着实可笑。”他边思索着,边往回踱步,盘算着如何向大少爷禀报此事,以博其一笑。
恰在此时,一名下人匆匆走来,手中捏着一封信,道:“外管事,此信是在花厅中拾得,疑似那县令所遗。”言罢,将信递至苏旺手中。
苏旺眼中的轻蔑更甚,以为是林潇心神不宁,以致失物而不自知。他随手接过信件,淡然道:“交予我吧,待会儿差人给她送还便是。”
他瞥了一眼那信,见封口未封,封面书有“府台大人台启”几字,不禁心生好奇。不知林潇缘何致信知府,于是展开信笺细阅。
然而,未及半篇,苏旺的脸色已是大变,他急忙持信匆匆赶往后院。
后院里,苏秉鸿正于一棵大树下悠然乘凉,面前陈列着酸梅汤、西瓜等消暑佳品,而他则沉浸在书海之中。闻得苏旺急促的脚步声,他头也未抬,只随口问道:“那女县令可已打发走了?”
“确实如此,此县令似非等闲之辈。”苏旺趋步向前,双手呈上信件,“大少爷,请阅此信。”
苏秉鸿疑惑地接过信笺,细览其内容。
信之初,言辞恳切,叙述与知府间的深厚情谊;然而笔锋一转,尽述治下之困境,言及有刁民抗税之举,更暗指苏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信末,则恳求知府念及旧情,施以援手。
苏秉鸿阅后不禁皱眉,“此女似乎有知府为靠山,竟将矛头指向我们苏家。她难道不知,我苏家非一介知府所能动摇?”
言罢,他轻蔑地将信掷回苏旺手中。
然而,苏旺却面露凝重,“大少爷,此事或许并不简单。我疑心这封信乃是林潇故意遗留,意在向我们发出警告。”
“此言何意?”苏秉鸿询问,随即若有所思,“你是说,她已知道背后之事乃我们所为,试图以此信迫使我们收手?哼,区区一个知府,岂能压制我苏家?”
“大少爷,尽管此信是写予知府的,然而谁能确保知府之上无更高层级的关注?我深恐此信若落入朝廷中与三老爷有隙的人之手,他们或将借机生事,届时事态恐将难以收拾。”
苏秉鸿闻言,霍然起身道:“你所言非虚,倘若知府真是林潇的旧识,此事的确有可能被他捅至朝廷。看来,林潇此人颇有些手腕。为避免无穷后患,我们此次只得暂且放过她。这样吧,过几日便命人将税银悉数上缴。如此一来,我苏家在余阳县的威望虽会受挫,但总比自食其言、失信于民要好。好,这次就暂且放她一马,待日后再图良策对付她。”
“只是,大少爷,如此一来,我们该如何向老爷交代?”苏旺忧心忡忡地问道。
“老头子那里,自有我去应对。”苏秉鸿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似在筹谋新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