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却被封白悦用这般平常的口吻说出来,这怎能不令钟离湲感到诧异?对于江湖上的那些恩恩怨怨,钟离湲不想卷入,她学武的初衷不过是为了防身。
而之所以选择学《寒魄心经》,完全是考虑到时间问题。相比较从小便习武的人,她算是入门相当晚了,想要在短时间内有所成,那么自然得走一些特殊的“捷径”。
又由于她并不是陆府人,因此当初要求陆景行教她习武时,陆景行无法传授她陆府的本门武功。这也是江湖规矩,各门派秘籍功法皆不外传。就连教她的那套剑法,也是陆景行自己所创,也不算是违背门规。
“除去《寒魄心经》,这还有一套剑法。”封白悦起身,竟从床榻旁的石缝里抽出一张兽皮来。
见封白悦将兽皮铺展在石桌上,钟离湲随之便瞧了过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地绘着每一个剑招。
这套剑法看上去倒是相当精妙,多少也属于上乘武艺了,竟就这样给她?这不禁令钟离湲问道:“莫非你近几个月在江湖做下的命案,便是用的这套剑法?”
封白悦摇头,平静解释道:“我自幼便在西域,师门门规所束,不可轻易学外门武学。况且,我亦没有学此剑法的资格。”
“它们本就属于你,待你将二者学成之后,你想去何地,我绝不阻拦。不过前提是先与我回君都,除掉左丘家族,杀左丘继一人不难,但我要的是他们全府人的性命,因此必须你我二人联手。”提到左丘继,封白悦便有一种想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感觉。
而面对封白悦说了这么多,钟离湲只是略带玩味地瞧了封白悦一眼:“如果我不练呢?你会杀了我?”
说到底,还是绕不开这个封白悦与左丘继之间的恩怨。可这些恩恩怨怨,与她钟离湲又有什么关系呢?想来,即使是左丘蝉这次陷害她,那么这点恩怨也是她和左丘蝉之间的事,况且还是因争宠而起。似乎与这封白悦也没关系。而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左丘家与她二人都有过节,但却不是因同一件事。
钟离湲可不认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况且,她觉得她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不管过程怎样,但结果都是她离开了君都。
离开君都,就意味着她不用再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因此相较自由而言,那么一点恩怨,她看得可没那么重。
“杀你?我绝不做以下犯上之事。此地四处皆悬崖,学不会武功,你便只能在这待一辈子。”封白悦目光冰冷,话音平静自然,说着便动手解开了钟离湲的穴道,将水递给钟离湲。
所有的有恃无恐,皆体现在了封白悦那一脸的镇定神情中。钟离湲知道,封白悦这并非是在威胁恐吓她,而是说出了她如今身处的真实地理环境。
就算没有人时时刻刻看守着她,那她想要从此地离开,也得借助外力,轻功便至关重要。而封白悦既然抓了她,在没有打成目的之前,是断然不会主动送她离开这处险地的。
钟离湲轻轻晃动了一下酸疼的双臂,没有去接封白悦递来的水,而是拿起桌上的兽皮图,瞧着封白悦的眼睛道:“我希望你能遵守身为一个江湖人所做出的承诺。”
平静对视,封白悦望着那双清冷中夹杂着几丝凌厉的眸子,认真点了一下头:“当然,自是说话算数。待你学成,别说是我,恐怕连屡次护你周全的陆景行都不再是你的对手。”
“我知你一时定是无法接受我刚刚所言,亦不肯轻易信我。那我便给你时间,总有一天,你会相信的。”封白悦说得郑重,随后起身而去,留钟离湲一人在洞中。
钟离湲虽然觉得封白悦所言都是无稽之谈,但是却完全不影响她习武的心思。因此,自那夜之后,她便开始练习兽皮图上的剑法,以及勤加修炼《寒魄心经》。
反正习武本就是她计划之中的一个任务,因此二者并不冲突。
至于身处之地,对于她这个外来者来说,仿若是无根浮萍般本就无家,待在哪儿不都一样?她只不过不想卷入与她无关的恩恩怨怨当中去而已。
如果能尽快学有所成,兴许还能尽快摆脱这个封白悦。只是如此一来,陆景行当初教她的那套剑法就只能先放一放了。
而陆府自那夜之后,全府上下便开始满徽州城寻找钟离湲,随后扩展至城外各地。远在东洹国的陆景行得知此事后,更是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可是寻找数日却依旧一无所获。
愉娘能给出的线索寥寥无几,那夜封白悦的速度实在太快,就如老鹰捉小鸡般将人给抓走了,她只瞧见一道黑影自她眼前忽闪而过。
陆景行在四处寻找钟离湲的同时,延陵栈也未闲着,他离开中原国境内,前往了姑苏。而万简阁恰好就在徽州,如今隶属南涴国。
带着两箱金子,延陵栈踏入了万简阁。几个月的寻找,却没有任何钟离湲的踪迹,他也是别无他法,才会听取府中门客的建议,来这江湖上传闻无所不知的万简阁,希望能有所收获。
而万一齐见延陵栈来,便拱手相迎,俊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邪魅,故作震惊,不过话里却透着丝丝阴阳怪气:“哟,这何来的风,竟将中原国堂堂六皇子吹到我这,真是蓬荜生辉。”
虽初次见面,但万一齐给延陵栈的感觉,却令延陵栈很不喜。
可如今毕竟有求于人,再者出于基本修养,延陵栈又怎可能将这种不喜表现出来?因此,反而是略略回了一礼,说明来意:“听闻贵阁无所不知,我便是为买消息而来,离忧公主的下落。”
“怎么?离忧公主失踪了?”万一齐故作一副惊讶神情,明知故问。顿了顿后,轻轻一叹,“我万简阁也并非通晓天下事,六皇子还是回去吧。”
“你当真不知?”延陵栈有点半信半疑,他眸光深邃了几分,直视面前人。
钟离湲失踪这么久,官府虽然一直在极力寻找,但除了君都贵胄外,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所寻之人的身份。只因他们担忧一旦钟离湲失踪一事被广为人知,那么她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面对延陵栈的质疑,万一齐摊摊手,美目微眯,无奈一笑:“万简阁做的便是这类生意,谁会放着一桩如此划算的生意不做,和财物过不去呢?”
既然如此,那么延陵栈也不想再在这多浪费时间,命侍从抬着箱子便离去了。
而万一齐瞧着延陵栈离去的背影,竟自顾自坐下喝起茶来,似乎心情愉悦,笑意都蔓延到了眼角眉梢,又漫不经心自语一番:“你这弟弟倒是挺有趣呢,我不介意多帮帮他。我们之间的事可没结束,你以为躲在破道观便能图得清净?待我哪日得空,便烧了你那鸦雀窝。”
深秋时节,树叶飘零几乎殆尽,悬崖上的日子枯燥乏味,四处一片萧瑟之景。钟离湲终日与秋风为伴,与枯树为友。
天边泛起一片由深至浅的红晕,晨阳在远山身后将露未露,金光淡淡。深秋的风带着寒意,山洞前那抹舞剑的身影飒爽而孤寂。
不知这套剑法是为她而生,还是她为这套剑法而生,练起来竟得心应手,短短十几日,已可将招式收放自如。
封白悦默默旁观,时不时也会提醒一二。她那双眸子比这一拂而过的风还要寒,钟离湲每日面对这样一双眼,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她以前似乎只在镜子里见过。
晨阳最终还是带着万丈霞光露出了身来,照在钟离湲身上微暖,不过却依旧无法驱散封白悦那满眼的寒光。
“今日先练到这吧,进展不错。” 封白悦给钟离湲端来一杯水。从天空露出鱼肚白到此刻日照高挂,钟离湲便一直练到现在,她觉得今日已经差不多了,该让钟离湲休息一下。
钟离湲瞧着这个站在阳光下的女子,仿佛她与女子之间放着一面镜子,折射出两人相互的影子。
风拂过,一股凉意自布满汗水的肌肤生起,瞬间的清爽令人呼吸一畅。钟离湲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密汗,随后接过水喝下几口,问道:“这套剑法,一般人需要多久才可以练成?”
“百年来无人练过,因此,我也不知。”封白悦如实陈述,她知道钟离湲在想些什么,她也知道钟离湲对她所说的这一切从始至终就没相信过,但她除了一意孤行,便再别无选择。
想要覆灭左丘家族,就必须要将钟离湲给卷进来,利用其荣宠、其身份、还有其身后的钟离家族、乃至北越国皇室。她知道钟离湲其实是何其无辜,她不想这样做,但又不得不这样做。
不过无论如何,有一点是不会变的,作为职责,只要她封白悦还活着,她便会护她一世周全。甚至只要钟离湲愿意,她都甘愿成为其手里的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