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一时间有些尴尬,略略垂目道:“让凌姑娘见笑了。”
“没事。”钟离湲浅浅勾了勾唇,随后踩着矮凳进入了马车内。对于陆辞的行为,她足以看出他们父子俩的深厚感情,还有江湖人的一种不拘小节。
几人不再耽误,陆景行与陆伯相继翻身上马,陆辞将矮凳放进车内后,轻轻一跃便坐了上去,长鞭高扬,马在吃痛的瞬间,伴着嘶鸣向前而去,紧跟陆景行与陆伯。
马车内,愉娘还特意为钟离湲带了早膳,并进行了一番解释:“潺潺不必担心,我们都已用过了。今日要出城,因此早膳要比平日里早。而府主不想打扰你练剑,便备下了些食物。”
“出城?”钟离湲淡淡抬眸,问得平静。陆景行说要带她去赏木樨,她本以为就在这徽州城内,却不曾想竟是出城去。
愉娘将一盘精致小菜摆出,随后递给钟离湲一个馒头,点头道:“对,出城,我们城外有座琴坊,如今正值木樨盛开,很美的,潺潺去看过就知道了。”
马车虽是行驶在平整的街道上,但难免车内还是会晃动,愉娘想得周道,只为钟离湲带了馒头与小菜。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他们的马车也越行越远。
晨阳将长长的街道纵着分为了明暗两区,就如同真实存在的时间界线一般,仿佛一边代表着过去,一边代表着将来,那条线便是现在,而人们同时行走在三段时间里。
钟离湲一手撩起车窗帘,沉浸在微风中,瞧着这明暗光影下的静,她倒是觉得有些神奇。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们到达了南门。城楼巍峨耸立,而那夜陆景行带钟离湲初次来时走的是北门。两座城楼是相同的修建,但给钟离湲的感觉却不同,夜晚的城楼与白日相比多了一份神秘感,不过白日里看着却更加气势恢宏。
进出城门的人很多,骑马的公子、侠客,步行的妇人、小贩,赶牛车的农人,陆景行他们一行人就随着人群出了城。
城外的景旷远悠然,远处的山缥缈朦胧,虽是八月的天,但依然是黛色一片,显示不出生命的萎靡。而近处的灿阳下,除了大树,再也没有了其他遮挡物。
路上行人渐少,沉浸在秋日里马车行驶的速度在加快,大约过去一个时辰,钟离湲竟隐约嗅到一丝淡淡的桂香。之后随着马车的前进,那芳香也越来越浓郁,最终马车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
钟离湲下马车后跟着陆景行和愉娘进了院内,而陆辞则是去安置马车。
刚刚还在马车上时,钟离湲就听愉娘说,这里乃是陆府的琴坊,陆府在这附近几个郡售卖的大部分琴皆是产自于此。
每隔一段时间陆伯便要来查看一次,因此陆伯这次也不是专为游玩赏景而来的,而是顺便,此时已经去了琴坊。
馥郁的桂香在空气四处弥散,飘入鼻中令人心旷神怡。而钟离湲略略将四周张望一番,却未发现一棵桂树,不禁随口一问:“这香气哪来的?”
“先进屋稍作休息,待会我带你去挑马,便会经过木樨林。”陆景行目光引领着指向门口,并提步而去。
他们进屋刚坐下不久,便有一小斯端着玉壶进屋,钟离湲以为只是普通的茶水,可当看到倒入杯盏中时,她才发现这竟是用新鲜玉桂所泡制而成。
杯中晶莹的液体微微泛着浅黄,液面漂着几颗米粒般大小的黄色花瓣,再加上玉制杯盏的衬托,竟让她有一种在看玉液琼浆的感觉。
端起杯盏,钟离湲用鼻尖微微嗅了嗅,清香中带着丝甘甜,很是宜人。茶入口中,瞬间清香四溢,回味无穷,这令她品味了良久。
陆辞安置好马车后也进了屋,只是他却不像钟离湲与陆景行那样细细品味,而是在案几前坐下后,便一手提起玉壶,一手端着只空杯盏,连喝五杯下肚。
这一幕却刚好被端着糕点走进来的愉娘瞧在眼里,不免要说上陆辞两句:“瞧你,慢点,又没人与你抢。”
“口渴,当然得先解渴了。”陆辞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意。
陆辞的理由一时倒令愉娘感到有些语噎,最终愉娘只留给他了一个淡淡白眼,转而将盘中的糕点递到钟离湲面前:“潺潺,来尝尝这木樨糕。”
也许是因为这糕点是用新鲜采摘的玉桂制作而成,所以吃在钟离湲嘴中,令她感觉这玉桂味道比上次延陵栈买给她的要浓郁许多,也更加润滑可口。
见愉娘还噙着略带期待的目光看她,钟离湲浅浅一笑:“很可口。”
吃完手里的糕点,钟离湲端起杯盏浅抿了半口,之后看向陆景行,淡淡问道:“我们要在这待多久?”
“四五日,待你将骑马学熟,我们便回去。”陆景行回道。
这不免有些出乎钟离湲预料,她本以为下午便会回去,却不曾想要她将马学会,而一想到学骑马,她心里便有些打鼓。不过好在这里环境令她感到很舒适,多逗留几日也挺不错。
愉娘原本是很反对钟离湲学武的,但见钟离湲态度坚决,知道劝也无用。而如今见钟离湲又要去学马,况且还是他们府主的意思,她能做的也只是叮嘱钟离湲要多加当心。
钟离湲跟随着陆景行和陆辞出了院子,沿着曲径而去。片刻后走过一个拐角,钟离湲抬眼便看见前方那片繁茂的桂林。
远远望去,只见一片金黄在墨绿色的枝叶间若隐若现,树冠仿佛一棵挨着一棵,连绵向前,桂香飘荡在整片空气中,钟离湲似乎不需呼吸便可感受得到它的馥郁芳香。
当三人踏进那片桂树林,钟离湲这才看清玉桂开得是多么的繁盛。花瓣挨着花瓣,花枝接着花枝,紧密得看不出一点空隙来。
这还是钟离湲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桂树,她流连其中,心情无比惬意,步伐仿佛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此刻,就连陆辞都看出来了钟离湲心中的欣喜,然而却偏偏想去给钟离湲浇一点凉水,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不就是一片木樨吗?何至于这样欣喜?”
钟离湲不理陆辞,丝毫不受他话语的影响。
而在三人继续向前走去的途中,陆辞依然停不住他那张嘴:“这里的木樨算是少的,你如若有机会去桂林郡,那才算是欣赏到了天下一绝的景色,碧水青山,木樨多得数不胜数。”
“桂林郡?”钟离湲看陆辞一眼,眸光依旧平淡。
只因陆辞提到桂林郡,这倒使她想到了现代世界的广西桂林,她知道陆辞说的就是这个桂林。她虽未去过那里,但它的大名却也是耳熟能详的,独特的喀斯特地貌造就了那的秀丽山水。
陆景行略微走在钟离湲和陆辞前方,听两人提起桂林郡,他脚步轻轻一顿,侧身对钟离湲说道:“待你真正学会骑马,我带你去。那里不止有木樨,秀水奇山亦值得人一去。”
“我知道那地方,只是没有去过而已,你这样一说,我倒真想去见识一下。”钟离湲抬手轻轻从枝头摘下了几粒花瓣,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细看,这小小而饱满的身影,感觉轻轻一碰便会碎掉一般脆弱。
陆辞见钟离湲在细细注视手心的花瓣,他竟腾得一下,直接飞上了头顶上方的树冠,摘下一大束花枝来,做出一副豪气模样递到钟离湲面前:“这个送你。”
阳光照射着树冠,在地上投下弧形的阴影,钟离湲接过陆辞手中的花枝,继续缓慢而行,偶尔一丝晨风拂过,周围密叶沙沙作响,挡不住的是清爽。
木樨林与一片空地相接,马厩就在林边不远处,此时两个马夫正在给马为食。
钟离湲跟着陆景行走过去,打眼便瞧见大约三十多匹马在马厩里悠闲吃草,她觉得倒是与养尊处优的贵妇有些相似呢。
两马夫见到陆景行,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行礼。而陆景行只是吩咐两马夫继续忙自己的事,并让钟离湲自己去挑一匹喜欢的马出来。
钟离湲走近马厩,将马群大致扫了一遍,她显然不是一个伯乐,也谈不上对马是否喜欢。但秉持着她一贯做事认真的态度,最终她将目光逐一落在每一匹马身上。
她不懂马,对于这一点,陆景行也知道。她知陆景行之所以让她自己挑选,无非是让她挑一匹自己喜欢的外形而已。至于内在,不用多想也知道,能进他们陆府的,定是好马。
马的颜色形态有多种,她最终选中了一匹结构匀称,皮毛干燥而细小,马头较小又清秀,看着活泼且灵动,全身除了脖子下方是一小块白色外,其他全为棕色的马。
陆辞看到这结果,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脸上带着几丝玩味,说道:“你倒是挺会选,它虽不是这些马中性子最烈的,但一般不会武之人却是很难驾驭。而你这初学,确定骑它?”
在陆辞说话间,陆景行已让马夫牵出了另一匹马,并指着钟离湲选的那匹对她说道:“那匹送你,而你现在初学,便先骑这匹吧,性子要温顺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