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就先回去了。”钟离湲说完便起身,脚步匆匆而去。
结果刚到门口,一道闪电便撕裂了天际,仿佛近在咫尺,真真切切的映入她的眼帘,惊得她连退了几步。
却不曾想陆景行就在身后,身子便这样撞入了他的怀里,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袭来,是那晚在木屋时她所闻到的气息。
见她脚步不稳,他伸手将她扶了一下:“可有事?”
“没事。”钟离湲立刻站正,离开了他两步的距离,脸却莫名的发烫。
陆景行见她这种反应,反倒笑了,那是一种奇异的笑,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同样也是魅人的笑,竟令她忘了闪电后便是雷声。
“啊!”那声响彻天地的雷最终还是如约而至,她本能地用双手抱住了脑袋,惊呼出声。
之后待反应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竟是有多么的失态,一时更觉窘迫。她转身向外走了两步,却感觉手腕处一紧,低头看去,竟是陆景行握住了她的手腕,同时耳边也响起他清润的话音:“待雷雨过去,再走吧。”
手腕在陆景行话音落下后便松开了,也许他也觉得刚刚握住她的手腕太过突兀。毕竟男女有别,只是刚刚一时情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不过此时他的神情却无波。
钟离湲没来得及开口,又是一道闪电袭来,此刻她想她是回不去了。反正已被陆景行知道,也就不在乎,她随陆景行又进了屋,并且关了所有门窗,这样内心的恐惧似乎可减弱一分。
两人隔着案几相对而坐,瞧着她双手环胸,单薄的身子略略蜷缩,额头青筋微露,陆景行平静良久,在第二次雷声过去后,他终究还是开了口:“在我面前,其实你无需这样故作坚强。”
“我很没用。”钟离湲话音很低,夹杂着丝叹息,始终眉头紧蹙。
陆景行神情复杂,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安慰:“会没事的。”
他知道她很要强,其实那夜在木屋,他便看出了她惧怕雷电,然而她不想被人知道,那么他便会当做毫不知情。
陆景行这简短的话语伴随着又一声惊雷,钟离湲干脆用手捂住了耳朵。
一场轰轰烈烈的前奏过后,大雨终是到来了,豆大的雨点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帘,噼里啪啦砸落而下,闪电携带着雷鸣,雷鸣夹杂着雨声,雨声包裹着闪电,声势浩大。
就这样,一个时辰便过去了,雨声渐渐由大而小,闪电雷鸣已停,夜幕悄然降临,屋内油灯静静燃烧,钟离湲的心最终也得以平复。
“我回去了。”说完后,钟离湲起身而去。打开门,一股泥土裹着花香的气息向她迎面扑来,清爽宜人。
而陆景行也跟着她出了屋子:“我送你,刚下完雨,路滑。”
钟离湲倒是没有拒绝,雨夜无月,回廊下的纱灯不知何时已被点燃。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斜风细雨落在她身上竟有一丝微冷,而她回房后没多久便睡下了。
梦中听雨到初醒,醒时天色已明亮,耳里却依旧是雨声。
打开门,外面又是一片雨幕,雨中的一切朦胧多姿。钟离湲站在檐下看了一会儿雨,便瞧见愉娘一手撑伞一手端着食盒进了院子。
“愉娘,不用这样麻烦的,雨天路滑。”钟离湲伸手接过食盒,将愉娘迎进屋。
愉娘将食盒中的碗碟一一摆出,带着温和的笑道:“不麻烦。每日除了做膳,我闲来也无事。潺潺一定饿了,快吃。”
听着屋外的雨声,食欲仿佛都变得更好了,钟离湲看着案几上的食物竟有种胃口大开的感觉。
吃到一半,雨声中竟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钟离湲不禁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望去,见陆景行正从门口走来。
愉娘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简单说道:“我先走了,这些碗碟,我过一会儿再来收拾。”
“愉娘不用这么麻烦,我待会吃完,自己会拿去厨房的。”愉娘的年纪大了,路又滑,钟离湲担心出意外。
见愉娘点头后出门而去,钟离湲继续吃了起来。陆景行静坐一旁,并不言语,她也早就习惯了与他这样的相处方式。
见钟离湲放下碗筷,陆景行才淡淡地开口道:“待会儿我带你出去走走,你来也有段日子了,还未出过府吧。”
“其实我出去过一次,你去查案的一个晚上,陆辞带着我与愉娘去茶楼看了皮影戏。”钟离湲回想起那天晚上,她也不清楚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陆景行似乎是来了兴致,轻轻勾唇,问道:“可觉得好看?”
“以前没见过这种戏,大致看懂了这个故事,是聂政刺杀侠累的故事。”钟离湲淡淡陈述,至于后面打起来的事,她只字不会提。
听她这样说,陆景行又顺势随口问道:“那看过之后有何感想?”
“只觉得严仲子很卑鄙,有所图谋才去结交聂政,他对聂政的恩德不过是为了让聂政成为他杀人的工具而已,得到王权的垫脚石。”钟离湲虽表现得平静,但话音却夹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严仲子又怎能比得上燕丹呢?而与荆轲的大义相比,钟离湲觉得聂政是真的被人心甘情愿利用了。
对于钟离湲的这种感想,陆景行虽理解并且认同,但也不禁轻轻感慨:“这是古往今来不变的事实,一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这样做再正常不过,不止庙堂是这样,江湖同样如此。”
“对,无人会做无利可图之事,就如严仲子为图自己利益才去结交聂政。那你收留我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当问出这个话时,钟离湲不禁莞尔一笑,觉得很有趣。
不曾想,她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陆景行也是一笑,笑意蔓入眼中,他轻启薄唇:“这个,待日后再告诉你。对了,我听说那夜有人在茶楼内动武。”
“陆辞说的,或是愉娘?”既然他知道此事,那钟离湲想应该就是他们二人之一说的。
陆景行淡淡道:“是陆伯说的。为此,陆辞还挨了一顿训。”
“其实那晚没什么的。”钟离湲显得无所谓。
陆景行神情多了几分认真:“你还不会武功,万事当然都得注意。”
“记得有一次,我哥也是夜里带我出去,没想到竟惹了事,后来被父亲狠狠训了一番,如今想想不免有点触动。”钟离湲突然想起了钟离沐,甚至有点想念。当时她并不知钟离沐被云候斥责了,还是后来锞儿说的。
陆景行饶有兴致地轻嗯一声:“倒是与陆辞的经历有点相似。陆辞这人,平日里能让他怕的也只有陆伯。对了,收拾一下,我们出府。”
“外面还下着雨呢。”钟离湲抬眸,目光指向门外,雨幕朦胧。而窗旁雨打芭蕉,一声一声此起彼伏作响。
陆景行竟开始动手帮她收拾起碗碟来,并说道:“无碍,恰好天气凉爽。”
瞧着身前这人收拾东西的动作,钟离湲倒是觉得陆景行这个一府之主当得还真与其他人不同。他虽外在略显清冷,但对府里的每一个人却都极好。
回廊外挂满了雨做的珠帘,园中一片狼藉,一株芍药静静的躺在泥泞的地上,任由细线般的雨打在已是遍体鳞伤的身上。满园的落红洒落,被雨水打湿,烂泥淹没,残叶压盖,一片凌乱。
钟离湲语气略带惋惜:“这些花草。”
“它们须有勇气去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放心,过几日自然会好的。”陆景行淡淡安慰。
想想也确实如此,世间万物都一样,只有面对过这些,才能变得坚强。只是可惜了那株芍药,花茎已断,无力回天。
两人将碗碟送去膳房后,没有再在府中多做逗留,径直向府外而去。
手持素雅的油纸伞走在雨幕中,积水在钟离湲脚下轻溅,落在绸缎鞋面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小小的湿点,带着炫耀。
两人并排而行,撑伞侧头间四目相对,陆景行微微展颜,在雨幕的映衬中,伞下的陆景行更多了几分清润。那把陆离剑就如他的生命,出门总是剑不离手,手必握剑。
或是因为下雨,或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从他们身边匆匆经过,像他们这样专程来逛街的就更不多。
一路无言,他们走了很久,最终在一家茶楼停下了脚步。钟离湲抬头看去,匾额上写着“奇茗楼”三个大字,金字黑底。
陆景行目光指向大门内,说道:“进去喝杯茶,此地茶不错。”
钟离湲随他进去,楼里的小二迎着他们去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静雅宜人的布局装饰,熏烟徐徐,雕窗虚掩,钟离湲觉得坐在此处最宜听雨。
小二简单招呼后就出去了,不久,走进一位素衣男子,年岁似乎与陆景行相仿,手持装满茶具的漆盘,步子轻的宛若女子,高挑清瘦。
“景兄今日竟还带了朋友来。”那男子看到钟离湲,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却很快恢复如常。
男子这反应倒是令陆景行浅淡一笑,不禁反问道:“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