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起身,看着已经趴在画前的人,问道:“数了多少只了?”
沈菀按住刚才数的地方:“回爷的话,三百九十三只了。”
祁晏点点头,心下已经软了不少,余光向下一瞥,见她袖里藏着一个香囊,便指着那道:“香囊做好了,怎么不拿来?”
沈菀娶出香囊道:“还未往里面装香料,不知爷喜好什么香?”
她竟将给自己做的香囊时时带在身上,可见上心。
祁晏心中一热,朝她招招手:“过来。”
“奴婢还未数完。”
“不用你数了。”
沈菀满脸莫名,拿着香囊走到他身边。
却被他一把拉进怀中。
“用不着任何香料,有你足矣。”
说着攥住她皓腕,将她的手覆在自己炽热的胸口:“陪着我,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沈菀呆呆地看着他俊美无俦的面庞,在莹莹灯火下仿佛有蛊惑人心的作用
她心中一瞬间涌出许多复杂的情感,然而更多的还是惊惶和抵触。
她抵触的并非是祁晏一人,而是这个看不见自由的深宅大院以及由当权者生杀予夺的封建世界。
“爷既然喜欢我,那不如三媒六聘,敞开大门,风风光光地娶我为妻?”沈菀笑意盈盈。
“并且,永不纳妾,更不许有通房。”
“爷可能做到?”
祁晏闻言刚刚痴迷的神色没一会就消失不见,转而恢复了理智和冷静。
他缓缓放开了怀里的人,上下审视了她一眼,语气冰冷:“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菀淡笑,祁晏或许不了解她,可她却知道祁晏。
像他这样的人,从小便是呼奴唤婢,女人只是他人生中的点缀。
若是娶了正室,那正室便是替他管理好内宅的下属。
至于小妾和通房,就是他高兴时可以逗逗的猫儿狗儿,不高兴时则任人践踏。
她若是被他片刻的柔情所骗,从此心甘情愿地成为他怀里小猫小狗,那可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看来是本督太宠你了,竟让你这般得寸进尺。”
祁晏此时虽不悦,也觉得她的话滑天下之大稽,但却未见动怒。
“爷别气,奴婢只是说笑。”
她可没有那个妄念妄图改变祁晏,她不能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正如她觉得祁晏也不应该强迫自己一样。
“罢了,日后莫要再提这些疯话了。”今夜的祁晏似乎心情不错,罕见地并未与沈菀多做计较。
他一手握住她拿着香囊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去解她腰上的带子。
沈菀惊呼一声,忙推拒说:“爷,夜已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上值。”
“明日休沐。”
“”
帐子落了下来。
月影如水,长夜漫漫,第一声鸡鸣声响起时,沈菀方从架子床里出来。
她捏了捏酸痛的手腕,心中将祁晏里里外外咒骂了一圈。
这个禽兽,她说不乐意,他却拉住了她的手覆在了上面。
沈菀想着自己即将要走,又何苦跟他起冲突。
遂咬牙应了下来,没想到这一应就到了现在,眼皮早已在打架,床上的人却乐此不疲。
趁着离天亮还有一会,沈菀洗漱完赶紧回自己的榻上补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巳时,等她被外头刺眼的阳光叫醒时,打了一个激灵忙爬起来,一边胡乱地将鞋穿好,一边暗道,这下全完了。
走到外面,龙须正端了水走过来,向她福身道:“菀儿姐姐醒了?爷已经出门,吩咐了咱们不许吵醒你。”
沈菀一脸错愕。
龙须挂上笑容又道:“姑娘去房里看看吧,爷让人拿了不少东西赏你呢。”
沈菀微微颦眉,忙去自己房里了,刚进去,就见一群丫鬟们正叽叽喳喳地围在桌前。
走进一看,桌上确实摆了不少东西。
有上好的丝缎首饰,还有一些茶叶,以及一些胭脂水粉。
一个丫鬟艳羡道:“姐姐好福气,这是玲珑斋的玉龙膏和玉容粉,一整套下来都够外面的人三年的花销了呢,听说一年就卖那么几套,旁人轻易还买不到呢。”
“对啊,这海棠口脂是当下最时兴的,颇受京中贵女们喜爱呢,爷都赏你了,可见姐姐是有福之人。”
一众丫鬟对着沈菀一顿奉承。
连毛锥都由人扶着进来了,她这次和以前不同,而是笑着道:“这里好热闹。”
说着走上前去:“原是我猪油蒙了心,这些日子想明白了,菀儿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一般计较。”
沈菀淡淡瞧了她一眼,并不接话。
毛锥见状继续道:“求姑娘在爷面前说几句好话,让我继续留在止善堂当差吧。”
“毛锥知道错了,姐姐就原谅她吧,大家毕竟在一个院里当差。”墨丸道。
“菀儿姑娘如今得爷的宠爱,肯定是说什么是什么了,这么点小事,她怎么可能不答应呢。”一个丫鬟站在毛锥身旁笑着接话道。
众人也跟着附和。
沈菀在桌前坐了下来,兀自倒了杯水喝,对她们的话充耳不闻。
众人的笑声渐渐小了许多。
龙须道:“各自都还有差事呢,散了吧。”
她们这才慢慢离去。
屋里只剩毛锥和沈菀。
毛锥看了一眼沈菀,见她脸色平淡,又开口道:“菀儿姐姐,求你给条活路吧,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都靠我的月例银子过活呢,我真的不能被赶出去。”
说着艰难地跪了下来。
“我竟不知,原来我是个修路的?”
“……”
毛锥一愣,看了一眼门口,门口还堵着几个丫鬟正在窃窃私语。
她往地上磕了几个头,啜泣道:“姑娘不肯原谅我,也是应该的,也罢,我给姑娘磕头忏悔。”
说罢砰砰不停磕头。
外面的丫鬟们指指点点,无非是说沈菀一朝飞上枝头,就变得不近人情,只是声音小如蚊呐。
不耐看这种场面,沈菀转过脸去。
“你若像以往那样,挑明了不喜欢我,给我使绊子,我虽生气,却也敬你是个敢说敢做的。”
“可你偏偏要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你扪心自问,这委屈是我给你的吗?”
“你要我去求爷,行。”沈菀点点头,“不如你将你的月例银子分我一半,我就替你去张这个口。”
“”
毛锥顿时不磕头了,外面也变得鸦雀无声。
静了几息后,众人开始劝毛锥:“毛锥姐姐快同意吧,月钱减半也有半吊钱,家里吃喝也够了,咱们在府里又不花钱。”
毛锥脸色难看,始终不张口,她本是看沈菀得了势后没去为难她,又兼那日她受罚龙须告诉她,还是沈菀提醒的。
便以为她是个软懦可欺的,这才趁着今日大家都在,拉下面子求她。
却没想到对方想趁机敲她一笔,她岂能让她如愿。
沈菀知道她不会同意,忖度片刻后说了最后一句。
“你原是伺候太太的,你想留下来,何不去求太太?”
“说到底,她才是后院之主。”
说完再不理会她,只拿了个柜子,将桌上的东西收拾进去,又拿了一把大锁“啪”一下给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