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经过质疑纪元成绩的事之后, 王兴志王兴杰再也不敢找事,再找事,他们是会被退学的。
就连所谓的铜臭社, 穷酸社最近也不吵了。
穷酸社为首的常庆也被下了舍长的位置,新舍长是二月月考第一, 名叫蔡丰岚。
蔡丰岚同样是穷苦人出身。不爱说话, 当舍长也是勉勉强强, 他最喜欢的就是读书。
今年十八的蔡丰岚全力备考年底考乙等堂, 其他的事都不关心。
蔡丰岚还跟纪元讨论他考县学的文章。
对此赞不绝口。
“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蔡丰岚道:“你直接答, 君子体仁之学,随遇而纯其心者。”
“妙, 太妙了。”
考题其实很简单,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明白。
虽然想要财富跟富贵,但这些东西来路不正, 有道德的人就不会要。
用更浅显的话来说, 那就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一般人都会用这句话来破题。
考生多也会从财富地位,以及有道德的人会怎么做。
纪元的这句话, 开篇并未对此做辩论。
反而讲了另一个方面。
纪元开篇就把答题之人定为君子, 那君子怎么做呢?
君子要追随自己的本心。
下面的文章,自然是诠释什么为君子, 而君子的定义又是什么。
既然是君子, 那富与贵的话题就不用再讨论。
虽然没有给出答案, 却已经告诉其他人, 一个君子的做法。
打个比方讲。
有人问, 路边有一个钱包,有道德的人不应该占为己有吧?你说对吗。
而你直接回答:“我学的是仁德的学问,有道德的人本心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虽然你并未给出答案,也并未追着对方解释你不在乎这钱包里的钱,也并未开口讨论钱包在这的原因。
更没有啰里啰嗦说什么富贵名利。
你只是告诉对方,你是个有道德感的人!
跳出原题的辩论,直接阐述君子的做法。
别人在第一层,已经在第三层了!
因为这篇文章,蔡丰岚对纪元好感十足。
整个丙等堂里,因为新舍长的勤奋,加上目睹纪元的“可怕”,每个人都在认真读书。
三月的月考,都不想丢人啊。
新来的学生们好像都很厉害,稍不注意,名次就会在后面。
这种时候,只有好好学习,不然就会像王兴志他们一样丢脸。
不仅丢脸,还要写很多课业,想想都觉得头疼。
纪元则抱着自己的书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这可是书啊!
他有自己的新书了!
即使现在不舍得用,那也是新书。
等他旧书用破了,再用新书也不迟。
纪元跟抱宝贝没区别,恨不得跟书住在一起。
算起来,自己已经有两套四书五经。
放在之前,想都不敢想。
这书也是易耗品,多留几套肯定没问题。
除了有了更好的书之外,他的字也在一日日进步。
老夫子给的姜贴,实在是好帖,上面的字实在端正,笔法精湛,总觉得有无数学问。
钱飞跟李廷没事也跟着练。
这可是正经考试的“专用”字体,学了肯定没错。
老夫子知道此事,自然也不介意。
他本来就是县学夫子,只要不让他多教人,抄个字帖而已,不算什么。
三个人一起学习,成绩都有所精进,关系也愈发好了。
三月初十,每月一日的休沐。
纪元原本打算继续练字,钱飞却极力邀请他跟李廷去他家做客。
钱飞家自然在县城里,他家开了好几个铺子,他爹忙进忙出,家里基本只有钱飞一个主人。
不过知道他同学过来,钱老爷还特意等了等,让他们在家好好玩,等到明日开学再回县学就行。
纪元罕见休息,也在钱飞家园子走了走。
今年春天来得早,大家都换上轻薄的衣服,就连花园的花开得早了。
春日的时光让人惬意,钱飞还道:“我爹还让人准备了青团,咱们都尝尝。”
钱飞跟李廷一言我一语说着下午要不然去放风筝。
只是午饭还没用,就听钱家门房的人过来通传:“少爷,有人来找纪少爷,说是安纪村的,他叫安大海。”
听到大海的名字,纪元看过去:“是我同村的朋友,他怎么找到这了。”
必然是有要紧的事。
纪元赶紧去看,只见连安大海的爹安老大都来了。
他们赶的还是借来的驴车,平日的牛都没用。
看到纪元,大海立刻道:“纪元!你今日有空吗?”
“有空,今日休沐。”纪元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是青储料,很多人都说,吃咱们的青储料出事。村里买了青储料的人都闹起来了。”
青储料?!
纪元惊愕,开口道:“不可能啊。”
从十二月开始卖青储料。
到如今三月上旬,怎么就出事了。
此事事关重大,大海赶紧把事情说清楚。
其实早在前些天就闹起来了,只是安叔公跟安大海觉得纪元在县学上课,不能打扰,一直等到今日休沐才过来。
这事要从二月下旬说起。
不知道为什么,村里有家的牛忽然生病,不吃不喝,甚至有伸着舌头,牛身上还发虚汗。
原本以为只是一家有问题,谁料这几日连着好几头牛都生病。
安纪村里十二户养牛的人家,十户买了安叔公跟纪元的青储料,这十家都出了问题。
纪元的三叔家没买,但当时也吃了青储料,小黄竟然也病了。
这么一来,养牛的人家也着急,这两天都找安叔公要个说法。
安叔公自然四处询问,想找养牛的来医治,偏偏附近村的唯一兽医不在家。
安叔公家的两头牛其实也病了,他家也着急得很。
这青储料是纪元的法子,原本昨日就要来找的。
但想着今日他休息,所以换了今日。
安大海低声道:“我爷怀疑是春日的疫病,他去隔壁村找兽医的时候,隔壁村有几家牛也病了,症状也差不多。”
说着,安大海又道:“今年草长得好,长得也早,按理说牛不该出事啊。”
家里的牛都是安大海娘亲安大娘子养的。
安大海平时也喜欢这个,所以关注得多一些。
十二岁的安大海年纪虽然不大,在农家,却已经是家里能做事的劳动力了。
听安大海说了许多,再听到隔壁村也有这种情况,纪元稍稍放心。
既然症状差不多,那些村里的牛可没吃青储料,肯定不是他们的饲料有问题。
现在找纪元,自然是想让他跟安叔公一起同大家解释。
放在之前,村里的人或许不会听纪元的,但现在他是县学的学生,听说在县学成绩还很好。
村人肯定会信的。
可若是疫病,也是可怕的。
如今春日,也确实是牲畜疫病多发的时候。
若赶上这一波,就算跟饲料无关,他们也会被牵连。
纪元想到小黄,心里自然着急:“回村看看吧,至少了解下情况。”
还有按照安叔公说的,也要给买青储料的养牛户们解释。
想想都觉得难。
春耕已经开始,这个时候牛生病,肯定耽误春日耕种。
而春日耕种又关系着秋日的收获。
一年到底的收成,就看春天这些日子。
纪元跟钱飞李廷拜别,立刻要回家。
现在牛大规模病了,不管是因为传染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屎盆子却不能往青储料上扣,否则别说以后每年都赚钱了,今年的钱都要赔进去。
再过分一点,甚至能告到衙门里。
牛可是重要的农耕用具,若真的损坏了,肯定会追究责任。
即使最后查出不是他们饲料的缘故,也少不了扯皮,等到年末肯定不会有人再买青储料。
不过纪元想到什么,对李廷道:“你家养了不少牲畜,会不会也被连累?”
李廷顿时着急,随即苦笑道:“知道我也不能插手,否则继母会不愿意。”
不管是不是好意,对方肯定不会让他插手家里的生意。
想来几个村的牛病了不少,他家的估计很难幸免。
可家里一直没来信,就是不愿意让他管的。
李廷是家中长子,但是前面那个出的,现在的继母便是再难,也会自己咬牙扛过去。
别人的家事,纪元不好多说。
在李廷继母那边看,防着不是自己的孩子,也很正常。
而且李家的一半家业,确实是她自己的。
想来别说李廷了,就算是李廷他爹,李夫人都会防着。
李廷道:“我在县里也找找兽医,看看有没有法子治,要有法子了,就让他去找你。”
说罢又道:“我家的情况也请你帮忙看看。”
听到这话,安大海,安老大,还有钱飞家的家仆,都忍不住多看纪元两眼。
眼下看着是有些怪异的。
李廷十五,纪元九岁,但前者明显更信纪元,甚至相信纪元能帮忙解决他家的麻烦。
钱飞同样相信,这态度让安大海惊讶。
这段时间,纪元在县学到底做了什么,让比他大那么多的人都相信他啊。
事情就这么定下。
钱飞跟李廷在县城找兽医。
纪元跟安大海他们回安纪村看看情况。
那么多牛生病,别说对养牛的人家了,对各个村,甚至正荣县的春耕都有很大影响。
只是回安纪村的路上,纪元忽然道:“安大伯,我们先不回安纪村,去堡李村。”
堡李村?
安大海奇怪道:“去那做什么。”
“刚刚跟李廷说话,提醒我了。”纪元道,“堡李村的李夫人以前在陇西就养牲畜,她家养的牛羊也多,或许知道解决的方法。”
就算不知道,也能看看是什么病症。
既然大家问题都差不多,也不用特意回安纪村。
“还有沿途的村落,要是有熟悉的养牛户,咱们也进去看看。”
从县城一路到堡李村,路过两个村子。
这些村子较小,加起来只有六七头牛,其中三头有安大海他们说的情况。
“跟我家牛,还有你家小黄的情况一模一样。”
“不吃不喝,看着还很惊恐。”
有人还道:“听说隔壁有头牛直接倒地死了,那家还勤快的很,好不容易养了头牛,就这么没了。”
牛在种田的人户家中,都是重要资产。
更别说,天齐国近十几年日子好过些,很多人家都是头一次养牛,有这样宝贝的东西,哪家不是供着。
纪元越看越沉默,等听到这人说,死了牛那家的,平日勤快得很,他心中有了个猜测。
上辈子跟着爷奶养牛的时候,他好像见过这种症状。
得到许可后,纪元摸了摸一头病牛的肚子,只觉得里面鼓鼓囊囊,这又是公牛,不可能有孕。
肚子里似乎有胀气。
再看牛拱着背,明显很不舒服。
这种症状,纪元又确定了七八分。
但这事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马上要到堡李村,纪元问安大伯跟安大海:“咱们村唯一一家牛没出事的那个,是不是村里懒汉安老八。”
“是啊,就是他!你怎么知道的。”安大海答,“他还在你三叔面前炫耀,说他养得好啊。”
安纪村里的懒汉不多,一个纪元的三叔,另一个就是这个安老八。
安老八的兄弟们勤快,还是凑钱给他买的牛,平日里让他养着,也算有个营生。
“还真是。”纪元忍不住道,“竟然是这回事。”
纪元看看日头,看向安大海他们:“去李家看看,证实一下我的想法。”
一上午都在各处跑,三人午饭都没吃,直接去了李家。
堡李村李家,也就是李廷家里。
牛羊上百头,远远就能闻到气味。
按理说如今正是春牛好卖好租的时候,家里客人应该络绎不绝才是,可现在门可罗雀,显然不对劲。
李家的牛也病了。
不过他家牛生病,却并未去找青储料的麻烦。
看来他们大概知道牛病的缘故。
进了李家,李家果然乱成一片,但看到纪元跟安家人也没说什么。 这让纪元,安老大,安大海瞬间松口气,没有怪他们,看来确实不是青储料的缘故。
纪元他们被门房的人领到牛棚,只见李老爷和李夫人都在这里照顾病牛,脸色难看得很。
纪元开门见山,直接说出心中猜测:“李老爷,李夫人,今年咱们几个村,还有县城的牛羊都生病,是否因为春来得太早。”
春来得太早?
这话让跟着过来的安叔公,安大海惊愕。
跟春天来太早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做活的李夫人抬头,开口道:“没错。”
安大海立刻问道:“春来的早,跟牛都病了,有什么关系?”
纪元解释:“你不是说,今年草长得好,长得也早?这就是春来早。”
“往年春天来的适宜,咱们都是一边喂干饲料,一边喂青草,慢慢过渡。”
“但今年草长得飞快,很多人户觉得青草好,猛然将干饲料直接全都换成青草,就会让牛羊胀气。”
意思就是,突然给牛羊换粮了,肯定会不适应。
症状轻的发汗惊恐,症状重的直接倒地死亡。
就是因为青草在胃里发酵,产生大量气体,从而让牛腹部胀气,再也不进食。
现代养宠物换粮的时候,都要循序渐进,何况养牲口。
“啊?竟然是这样。”安大海下意识。
怪不得好几个村子都是这样。
李夫人点头赞扬:“你这小童知道得倒是不少。”
说罢叹气:“可惜我发现下面人换青草的时候,已经晚了。”
说完狠狠瞪着李老爷:“还去什么府城,我们去一趟府城,有了这么多病牛,就惦记给你儿子买书。”
李老爷不吭声只挨骂,谁会想到这样。
他们两口子去府城送春牛,又采买今年的用具,谁知道下面的人瞎勤快,看到草长出来立刻去割,还立刻给牛羊喂食。
等他们两个回来,一时还没发现。
若不是他媳妇检查牲口,估计还要继续再喂青草。
青草是好,可吃了一冬天干草的牛羊突然换饲料,不出问题才怪!
这还是有青储料帮忙过渡,否则问题更严重。
春天来的太早,草突然长得太好,也并非什么好事。
不了解时令胡乱喂食,牛不生病才怪。
平日不多言的安老大赶紧问道:“既然知道病因,可有解决的方法?”
李夫人有些不愿意说,但想了想还是道:“现在只能抚摸牛的胃部,让气体尽量排出,能不排干净,就看命了。”
这算是土方法,但在他们这来说,已经是先进的养牛方法了。
天齐国太平盛世没多久,很多人户也是头一次开始养牛。
对牲畜的饲养也形不成规律。
李夫人愿意说,已经是给了合作伙伴面子。
安老大父子俩大喜,想赶紧回去救救自家的牛。
说起来,这件事里越勤快的人户,牛病得越快,谁让他们看到青草就割,割了就给牛羊喂。
反而是懒得割草的人,家里牛羊好好的。
至于小黄?
那是安大海太勤快了,知道纪元三叔三婶懒,故而割草的时候帮了忙。
纪元扶额,谁能想到会是这样了。
李夫人还道:“这法子你们回去试试吧,其实也多亏你们卖的青储料,若非一直吃这青储料,这些牛早就病得更厉害。”
怪不得李夫人愿意告诉他们解决方法。
纪元想了想道:“我知道一个法子,或许能去臌气。”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大蒜捣碎,添入油,醋混合,给牛吃下去。”
“然后找一根湿木棍,放在牛前面让它舔。”
“舔舐的时候两个人拿一根木棍在牛肚子下伸过,用木棍来滚牛肚子,帮忙排气。”
先不说大蒜那些玩意,只说用竹棍木棍之类的滚动牛肚帮忙排气,这方法确实比人手力气大,李夫人当下就觉得好。
让牛舔木棍也好理解,就是让牛的嘴长着,好排气。
左右都这样了,那就试试呗。
纪元见他爷爷奶奶用过这个方法,但自己去做还是头一次。
在场的都是利落人,说做就做,李家还从厨房拿来纪元说的东西,涂在木棍上让牛舔。
李夫人跟李老爷一人拿着竹棍一头,两人站在牛的两侧滚动牛肚,两炷香后,听到牛似乎打个嗝一样,好像从口中排出气体。
众人瞬间欣喜,那牛的表情也变得舒爽。
牛肚子不胀了,牛精神肉眼可见好起来,没过一会,竟然主动吃起旁边的草料。
好了!
真的好了!
困扰他们多日的难题,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纪元长舒口气。
有用就好,有用就好。
各家养牛都不容易,赶在春耕时出差错,那会耽误一年的收成。
农家人种田艰难,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李家众人同样大喜,他们家那么多牛羊,这下终于有救,可以减少很多损失!
李夫人越看纪元越高兴,直接道:“今年我家的青储料,全由你们提供了。”
说完,似乎还觉得不够:“县城有个牛姓人家,也是养牛羊的,他家估计也有这个情况,你没事可以去走走,应该能赚点诊费。就说是我介绍的,他家肯定让你进门。”
卖青储料的事还好,青储料是好东西,李家肯定会再买。
但介绍客户这种事,却好的很啊。
纪元不仅可以赚这次的诊费,还能预定一个青储料的客户!
眼看李家的牛羊情况好转,纪元跟安大海父子不再停留,赶紧回安纪村吧。
小黄还等着他救命呢。
一路从县城看了沿途许多养牛户,又到了堡李村治牛病。
等他们一行回到安纪村时,已经是下午。
安纪村的养牛户都在安叔公家里蹲着,没个结果,他们是不会走的。
倒也不是他们一定要讹人,而是牛病了,大家都着急没办法。
其实安村长家的牛同样病了,只是不好过来,心里也着急得很。
一听说纪元回来了,安村长也找了过来。
不等村长他们说,纪元就牛生病的原因,治疗的方案讲出来。
纪元最后道:“今年的春天来得早,时节就变了。”
“跟大家种田地一样,不仅要按照往年的习惯耕种,也要看实际的天气情况,今年的牛大面积生病,跟青储料没有关系,是大家太勤快,喂青草过早。”
纪元说这一番话,条理清晰,一方面告诉大家不是青储料的缘故,二是结合实际情况,用村民们最熟悉的耕田来比较。
最后才是暗暗夸赞,大家太勤快了!
看村里的安老八,他家牛没事,就是因为懒。
这个理由,大部分人都能接受。
纪元看了一圈道:“刚刚虽然说了医治的方法,但还有不懂的,可以看我们医治。”
安大海把纪元需要的醋,蒜,油都准备好了,合适的木棍,竹子也都准备好。
还是按照在李家的方法,先让牛吃了那些东西,不愿意吃的直接硬灌。
湿木棍放在前面,然后用竹竿给牛排气。
安叔公亲自上手,跟安老大一起滚牛肚子。
不多时,那牛前后排气,肉眼可见得好了。
“这方法可行!”
“天啊,真的可以了!”
“牛开始吃东西了,太好了!”
“走走走,快回家试试!”
“纪元去县里上学,越来越有出息了。”
“真厉害啊,咱们都没办法的事,他给做到了。”
“谢谢了啊纪元,你以后肯定能考上秀才。”
纪元被围着夸赞,不过大家急着回家给牛治病,很快离开。
纪元犹豫片刻,小黄也病了,他想去看看。
正想着,只见他家三叔三婶竟然过来,看着他的表情很是难堪。
纪元走过去道:“你们怎么没给小黄治病。”
纪三婶张口要骂,但还是忍不住了。
三叔冷哼:“还不是因为你,不知道你给牛灌了什么迷魂汤。它不让我们碰!”
平时还好,纪元临走之前劝说小黄,让它乖乖吃东西,小黄也照做了。
可现在身体不舒服,牛劲上来,不让纪三叔三婶他们喂东西。
牛要是不想吃什么,肯定拿它没办法。
纪元听着,直接往三叔家里走。
他跟三叔三婶确实关系不好,但小黄是无辜的,自己肯定要救。
小黄看到纪元,惊喜地摇头摆尾,精神却大不如前。
安大海也跟过来,同纪元一起给小黄喂药,随后再帮小黄排气。
纪元跟安大海做这些,小黄一点也不排斥,纪元道:“稍微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说着,气体果然被排出来,小黄看起来也舒服很多。
一个下午时间,安纪村的牛全都好了。
稍微有些严重的,这会也能喝水吃东西,这就可以了。
纪元擦擦头上的汗,不少村人都过来感谢,他们现在对纪元可是信服无比。
眼看到了傍晚,安大海道:“要不然在我家住一晚,明天清晨再回县学。”
“我跟我爹赶驴车送你,肯定不会迟到。”
纪元也很久没回来,从正月十六离开,到如今三月初十,也快两个月了。
而且他还想去看看赵夫子,可惜这次回来得匆忙,没带什么东西。
赵夫子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若纪元真的带了礼物,他才要生气。
晚饭就在赵夫子家中吃,跟赵夫子聊了许久,才知道大海已经不准备再读了。
他已经识字,也会算数,在农家人里已经是有学问的。
没了纪元在这之后,大海的成绩又恢复到从前,他对养牛明显更感兴趣。
赵夫子叹口气,倒是没再说什么。
安小河如今又成了私塾的第一名,读书也比之前更认真。
至于纪三婶三叔他们,还是老样子,也不愿意多提纪元,只当没这个侄儿。
听着安纪村的一切,纪元倒是觉得好像过了很久。
晚上在安大海家睡觉,也同大海讲了读书的事,大海道:“我读书实在不成,其实上次去考县学,我就胆怯了。”
“之后又看到他们考县试,更是可怕,那些考过县试的人,是不是还要去府城考?肯定更难吧。”
这个确实。
不说旁的,县学内部的竞争就很激烈。
大海知难而退,笑着道:“我也十二了,可以帮家里干活,如今也会看账本,可以了。”
“等我多养几头牛,说不定也能跟堡李村李家那般。”
见好友大海已经有了想法,纪元也不再多说,想了想道:“最近看来,这些年养牛的人户多了,但兽医却不多,若能学个兽医的手艺,似乎也不错。”
听此,安大海陷入沉思,这倒是个好主意。
隔壁村唯一的兽医,多少人都去找他,这次安叔公都没寻到,好像早就被人喊走,想来如此抢手,是个好行当。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未亮,纪元便坐上驴车回县学。
安老大早早起来,就连安家大娘子也过来送,在公公的允许下,装了不少酱菜,又烙了软乎乎的饼子全都给纪元带上。
这些病牛的危机,全靠纪元。
否则事情跟青储料无关,也会惹上麻烦。
纪元谢过,坐上牛车回县学。
到县学的时候,距离辰时上课还有段时间,估计有些舍友还没起床。
他干脆在竹林里写字,等大家起床了再回去,免得耽误舍友休息。
不过他写的字,却是一副药方。
治疗病牛的方子。
昨日听李夫人说,县上有户姓牛的人家,那才是真的养牛大户,他家的牛也病了不少。
他现在没空过去,提前递个方子过去吧。
迟一刻说不定就会死一头牛,已经有牛死了的前例,不能迟疑。
这次跟食谱不同,纪元留了自己的名字,还说有事可以来县学找他。
差路上帮闲的人送去,纪元才安心。
县学里递出去的信件,没人会耽搁,毕竟读书人在大多数人眼中,那还是不同的。
这些事做完,纪元才回宿舍,没想到李廷今日起得很早,看到纪元终于松口气:“一直不见你,还以为要帮你请假。”
纪元见他担心,知道也跟他家的事有关,赶紧把事情经过说了。
两人去丙等堂路上,李廷也把昨日找兽医的事讲了一遍。
纪元回安纪村之后,李廷跟钱飞便在县里找兽医,以钱家的关系,自然找到县里牛家。
牛家同样焦头烂额,他家还请了好几个兽医,都没有结果。
此事甚至上报给衙门,请求衙门帮忙。
至于牛的症状,也都差不多。
李廷听到纪元有解决办法,眼前一亮。
“放心,你家的病牛都治好了。”纪元说着,又道,“看来县里的病牛不止这些。”
牛,作为农业生产的重要器具,每朝每代都有不许私自杀牛的规定,更不许吃牛肉。
就算是牛病死了,也要衙门的仵作过来验尸,确定是病故。
如今还是春天,春耕何等重要不用多说。
若耽误了春耕,上至县令,下至佃户,都要请罪的。
耽误春耕,牛病故,都是足以震怒朝廷的大罪。
纪元不知想到什么,随即松口气。
这方子简单,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想来也会传播出去。
上辈子作为农家人,这辈子也是农家子弟,纪元也不忍心看到其他人家的牛真的有什么事。
一上午的课上完,县学门房就有人过来请纪元。
说是牛家的等了一上午,怕耽误他读书,这才赶在中午请他。
纪元,李廷,钱飞,自然知道怎么回事,看来也是病牛的事。
李廷钱飞也跟过去,昨日也为这事跑了一天,他们也想知道个结果。
三人的动作在其他学生看来神神秘秘的。
等知道他们三个下午竟然请假时,更是惊愕。
严训导竟然给他们准假?他平时给假是最严格的。
凭什么啊!
他们三个是出什么事了吗。
严训导给批假,自然是知道牛的重要性,知道前因后果后,也没什么多说。
放到现代来看,约等于收粮的时候,县里的所有联合收割机全都停摆。
整个县的收割从机械化直接退步到每个人都要用镰刀割。
其中差距可想而知,耽误了时候,再遇上下雨,麦子可就全都坏在地里。
现在要耕地呢,生产力最强的牛全都病了,从牛耕地变成人耕地,又会损失多少。
不过放走李廷跟钱飞,倒是让严训导暗道不好,给纪元一个人请假即可,怎么还给了三个人。
但三个人早就跟着牛家的管事离开了。
牛管事道:“用了您说的法子,已经有用了,不过我们主家怕出问题,想请您再去看看。”
这也是稳妥起见。
牛家大小牛三百多头,真的不能出事。
纪元过去,只见安叔公找了许久的兽医就在牛家。
怪不得他们找不到,竟然早早被请来看病了。
但这次的春来早,也是他没碰到过的,只知道牛的肚子里胀气,却不知为何,故而只能尽力排气。
等吃了纪元给的方子后,排气才更快。
牛家老爷看到纪元过来,赶紧握住他的手:“纪老弟啊,多谢你给的法子,才让我保住这么多牛。”
“昨日早上死了一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又有牛因为胀气死了?
怪不得此时要报官府。
牛家老爷也不觉得纪元年纪小,一口一个纪老弟,听得纪元都有些别扭。
不过纪元也不多话,直接撸起袖子,跟兽医一起检查剩下的牛。
李廷还好,他家也是养牲畜的,并不在意这些污秽。
钱飞看得目瞪口呆。
大家都是读书人啊,若让县学其他学生看到,岂不是要笑话他们。
随即又想,自己是商籍一直被笑话,在意这些做什么。
他爹当年还扛过麻袋呢。
钱飞干脆也不过帮忙,这下惊愕的是牛家老爷了。
牛家老爷赶紧道:“快,快去给他们找身换洗的衣裳,穿着县学的衣裳,怎么能行啊。”
县学的学生或许不喜欢县学发的衣裳,但外面人看来,那都金贵的不得了。
即使牛家老爷都不例外。
钱飞穿的虽然是自己衣服,但布料极好,看着就让人心疼。
县里捕快进来时候,看到就是这样的场景。
两个穿着县学衣衫的学生在牛棚里挨个摸牛肚子。
还有个穿着丝绸衣服的学生,撸着袖子干活。
这成何体统啊。
捕快赶紧喊住他们:“你们三个,在做什么?是县学的学生吗?怎么不去上课。”
纪元擦擦头上的汗,终于检查完了。
等捕快知道原委,面上惊喜道:“真的都治好了?那方子快给我看看。”
说着,捕快解释道:“下面各村都在上报,说病牛不少。”
“县令跟县丞大人已经去村里看情况了,就怕是疫病,若是疫病,那咱们正荣县今年的粮食都要减产。”
一个春来早,影响了这么多人。
捕快看到牛家的几百头牛都陆陆续续恢复,更是大喜,拍着纪元肩膀道:“若咱们县的牛能治好,县令大人必然会赏你。”
“不多说了,我立刻去找大人们禀告此事。”
捕快们匆匆过来,匆匆离开,谁都能看出事情的严重性。
牛家老爷解释:“咱们县之前穷的厉害,养牛的人户少,这几年才陆陆续续多起来,故而不懂这些东西。”
出了事,肯定慌张得很。
原来是这样。
纪元等人又被牛老爷留着,说什么都要请读书人们吃顿好的。
反正下午都请假了,不用去学堂,纪元他们也坐下来吃了晚饭才回去。
正好还能看看牛的情况。
等吃过晚饭,牛家的几百头牛,竟然真的都好了。
别说牛老爷,纪元都松一大口气。
也幸好是这样的症状,他是见过的。
不过有空的话,还是要回忆一下爷奶医治牛的方法,能总结下来最好。
忙了一下午,纪元,李廷,钱飞身上都脏兮兮的,不过心情却极好。
他们治好了牛啊!
那么多牛!
回去之前,牛老爷已经把洗澡水,新衣服都准备好了。
如今天气热,身上的味道又大,回去肯定不方便。
纪元他们也没客气,衣服推脱再三,牛老爷说什么都要给。
几件衣服算得了什么,他还要给诊费呢。
能治好他的牛,这些银子算什么。
说到诊费,纪元跟隔壁村的张兽医聊了一会。
纪元还道:“我是安纪村纪家的,村里有个好友,他也想学兽医,不知从哪学起。”
兽医的技术也是宝贵的。
像县城里想当学徒都艰难,何况学兽医的法子。
不过说话的是纪元,他可是县学的学生,他的好友自然要重视一点。
张兽医道:“等几日我回家了,你可以让他来我家一趟,看看他的资质,若可行的话,我收了他。”
纪元再次谢过,又把方子细细讲出。
虽然张兽医已经知道方法,可纪元这次再说,就是把方子正式给了对方,以后张兽医要用,也不用遮遮掩掩。
就当是为好友争取当学徒的机会。
张兽医忍不住道:“你这小孩倒是讲义气,为了好友,连这么好的方子都愿意给。”
“在村里时,他家助我许多,我必然会回报的。”
虽说他在安叔公家做帮工才得了饭食,但考县学前的加餐,那可是额外的。
纪元知晓投桃报李的意思,读了这些书,也不能只读不用。
他向来有恩必报。
牛治好了,大海的生计也有了着落,纪元甚至还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穿上牛老爷赠的新衣,又把对方帮他洗好的衣服装起来,纪元跟李廷脚步轻快地离开。
钱飞自然是要回家的,他看着身上的衣服,也觉得好玩。
倒不是新衣服有多好,但这却是他跟着纪元挣来的,穿起来好像格外不同。
以前他交的那些好友们,多是从他身上骗钱。
他还是头一次交友时获益,不仅是衣服,还有感激。
再看纪元为他好友安大海争取学兽医的机会,更是让人感动。
友直,友谅,友多闻,益也。
跟正直,诚信,见闻广博的人交朋友,是有益处的。
这话说的就是纪元吧!
回到宿舍的纪元跟李廷,被舍友们四下打量。
四个舍友目光不同。
常庆跟纪元有矛盾,大家都知道的,因为之前的事,连舍长都当不了。
陈志良等人则是惊愕。
“你们这衣服哪来的?怎么没穿县学发的衣裳。”
“这料子好像很不错。”
纪元含糊道:“算是亲戚给的吧。”
住宿舍的都是贫寒人家的子弟,看到纪元,李廷的新衣服,皆是羡慕不已。
其实纪元跟李廷都不愿意表露出不同。
当时李廷的新书藏起来,也是这个原因。
跟大家格格不入不太好。
若不是衣服上沾了牛棚的味道,县学的衣服也洗了,他们肯定不会穿着新衣服回来。
两人换上平时的衣裳,牛老爷送的新衣干脆压箱底了,以后出门时再穿。
常庆看着,心里更加确定,纪元家境肯定没那么差。
李廷更是如此。
纪元的新书的赔偿得的。
李廷的新书呢?能买得起新书的人户,竟然还跟他们穷酸社一起。
纪元知道常庆的心思,但不打算说什么,他自己的学习还没忙完呢,哪有工夫理这个。
病牛的事终于解决,这才了结他的心头大事。
而且跟牛家打好关系,年底肯定能卖给他青储料!
这才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说起来,到县学这么长时间,其实他并未花什么钱。
打赌赢的银子,再加上王家赔的书。
现在又有牛老爷给的新衣跟银钱。
怎么来读书不仅没花钱,反而挣钱了啊。
纪元已经困得不行,梦里都是在给牛羊医治。
又梦到小黄欢快地吃草。
还梦到全县的牛都跑过来让他放。
这是干什么啊。
他梦里还要一边读书一边放牛!
深夜,此刻的衙门里,县令正在吩咐三班六房的捕快们出去办差。
务必要把纪元治病牛的法子送到下面各个村镇。
要让所有养牛的人户,都注意这个问题,牛羊一旦生病,就要好好医治。
不仅如此,还有几封县令的亲笔书信,要送到隔壁几个县城同僚手中。
既然正荣县春来早,附近的地方大概也是如此。
把方子送过去,肯定都会重视。
牛大面积地生病,对官员的职责之一,耕种,是有很大影响的。
希望可以快些治好病牛,尽量减少损失。
春耕秋收,万万不能出一丝差错。
正荣县的养牛数量好不容易增加,不能再返回去了。
此事自然同样要禀告府城,这种异常之事,肯定是要告诉上峰的。
所有事情处理完,县令想到拿出方子的纪元,对副手县丞道:“等事情忙完,你亲自去县学一趟。”
县丞点头,想了想道:“下官还会亲自写信,同县学教谕提起此事。”
读书人献策,也是常有的事,但能挽回这么大的损失,务必要好好嘉奖。
纪元这方法,让正荣县,乃至整个周边县城都受益。
如此功绩,必然要大肆表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