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秋，宫里的地上每天都要扫出成堆成堆的落叶，天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来，卫嬿婉躺在微烫的热水中却觉得心中冰凉。
“进忠那里…”她咽了咽唾沫，艰难道：“去我的私库，留下一千两白银傍身，剩下的什么古董字画，黄金珍宝，全都给他送去。”
“就说，就说，这是本宫孝敬他的，他日若还有赏赐，一律都三七分，三分咱们自己留下，七分送去给他。”
“至于其他的，本宫无能为力。”
话音落下，身后却迟迟未见动静，卫嬿婉明白她们的诧异，自嘲一笑：“你们是不是觉得本宫特别没良心？”
“本宫确实是没良心，这宫里有良心的人都埋地下去了。过去咱们永寿宫是是非之地，以后，且安生点罢。”
一双微凉的手捏上卫嬿婉的双肩，卫嬿婉一僵，随后放松，她太熟悉这双手了，这双手扶过她无数次，一次又一次将她从泥泞中拉起来，直到最后无力的垂在她面前。
嗤笑声伴随着呼吸的濡湿贴在耳畔：“炩主儿想的真周到。”
“别的先不说，就说您这私库，有多少是奴才贴补给您的？拿奴才的钱来踢开奴才，您可真是……”
手里不紧不慢的给卫嬿婉按摩着，声音却低沉到危险：“奴才一直知道您小聪明一大堆，大智慧一点没有，心比天高，身却蹉跎，按理说，奴才不该招惹您的，可谁让您有这样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呢，让奴才一眼便入了心。”
“如今，奴才钱也砸了，鞍前马后为您做了这么多，您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想丢下奴才，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肩上的手不知何时擦过脖子来到了脸上摩挲，卫嬿婉抓住他的手，缓缓站起转身，露出整个肩头，水面在乳沟处浮浮沉沉，伴着花瓣若隐若现。
水珠从苍白的皮肤上滑落，随之一起的是卫嬿婉的眼泪，自从回来以后，她似乎总是在哭：“可我…可我不想再争了，我知道我自己不聪明，我也没有高贵的家世，我只有你，只有春蝉，澜翠和王蟾，我每天夜里闭上眼，不是你死不瞑目，就是春蝉澜翠被挖眼剁手，要么就是我自己被千刀万剐。”
“进忠，皇上正值壮年，宫里三年就要一次选秀，蒙古或者其他小族还会不断进献，宫里的女人会源源不断，斗倒了一个，还会有一群，哪怕死十个八个，宫里也不会显得空旷。”
“我很怕，我怕哪天死的就是我。你说的对，心比天高，胆子却小，我心思恶毒，看见别人死只觉得痛快，可轮到自己就害怕的不行。”
卫嬿婉上前，抓住进忠的手：“进忠，你不是最疼我了吗？你再疼疼我，别让我去争了，如今有七公主，还在妃位，我们就这样过下去不好吗？”
进忠深吸一口气，自己安慰自己，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主儿是个蠢的，虽然她蠢，但是她不笨啊，一点就透，现在点一点还是可以扭转乾坤的。
“炩主儿，您与愉嫔和皇后的梁子是已经结下了，以后您能做的，就是把她们拉下来，您害怕没关系，有奴才，您不想像以前那样，也没关系，您可以做个好人，只是该出手的时候，您还是得出手。”
将死死抓住自己的手挣开握在手里，进忠凑的极近：“好人和自保并不冲突，宫中的女人再多，有奴才在，谁也动不了您。”
“待皇后和愉嫔被除了，您若实在不愿意，别忘了，当初奴才给了您两条路，那个雨夜，您选择往上爬，如今选择另一条也来得及。”
另一条是什么路来着？进忠的话把卫嬿婉拉回了嘉妃生产的那个雨夜，她跌跌撞撞摔了许多跤才跑到养心殿，养心殿外那么多的太监宫女，他们看着她，像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只有进忠送她回去，那一路，雨那么大，小小的一把伞几乎全部倾向她，进忠让她拼一把，做他向上爬的梯子，又或者做他的人。
那时候的她好不甘心啊，凭什么因为海兰的一句话，她就要受那许多苦楚，凭什么就因为长得像某个人，她就要被那样折磨，她跪在进忠面前，说了那句：“求公公疼我。”
进忠是很疼卫嬿婉的，一如雨夜那把向她倾斜的伞，尽管自己的肩膀已经湿透，他还是把卫嬿婉遮的严严实实。
这一遮，就遮了一辈子。
只可惜，他的一辈子，比卫嬿婉的一辈子短太多，短到他去后，卫嬿婉受尽了苦楚和折辱，尽管是她自作自受，可她还是委屈。
沉浸在回忆中的卫嬿婉被进忠拉着站在浴桶的小凳上，他展开大棉巾将卫嬿婉包住，然后拦腰抱出浴桶，脚下突然腾空唤回了卫嬿婉的思绪，她下意识搂住进忠的肩膀，被他抱回寝室扔在床上。
今天是卫嬿婉做满月子的日子，春蝉和澜翠早就换好了干净的被褥，都是用新棉花做的，且晒足了太阳，卫嬿婉在上面滚一圈，棉巾散了，长发披散，遮住了后背和前胸的部分风景，她就那样怔愣的侧趴在床上看着进忠，进忠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
“我的主儿，奴才是个没根的，能对您做什么呀？这是奴才花重金从一个老太监那里买来的息肌霜配方，找了许多药材做出来的。”
“当年的鹂妃娘娘天天用，所以失去了生育能力，如今您用它，一来是为了让身体更白皙，更纤细，虽然如今已经恢复到生产前的样子，但还不够。二来，这玩意儿隔几天用一次，不仅不会伤身体，还可以避孕。”
“您生七公主时伤了身子，哪怕月子期间奴才给您补回来许多，到底还是伤了，用这个避一避，过两年一举生个皇子，您就不用再受罪了。”
话是这么说着，进忠的手沾着香味扑鼻的息肌霜，在卫嬿婉的身上按摩着，揉搓着，偶尔指尖在皮肤上轻轻划过，卫嬿婉咬着牙微微的颤栗，引的进忠轻笑：“主儿可真是敏感，这样的身子，没有人能不爱的。”
当然，也包括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