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南部有一小城,城名绿水,是边境线上为数不多的热闹去处。小城正大门外设有驿路,道路两旁熙熙攘攘,排布着十来家茶水酒铺,供来往的商贾路人歇脚。
此时正值酷暑时节,是一年当中酒铺营生最清淡的时候。晌午过后的烈日,就像那蘸了黄酒的鞭子,抽得人生疼。不少商贩都选择避开火辣的阳光,等到日落凉爽后再赶夜路,眼下仍在驿路上坚持奔波的多是些穷苦人家,挣得就是这种别人不愿意干的辛苦钱,自然不会在驿路上如何花费,顶多也就是在酒铺掏出一文买水钱。
为了节省精力,多家酒铺老板索性每日吃过午饭便关门歇店,等到日落时分再重新挂上酒旗,专做晚上的路人生意。只有离着城门最远的那座小茶铺,无论天气如何,都是全年无休。烈日当头时,会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店小二站在门口,热情的招揽客人,傍晚降温过后,则换成一位饱经沧桑的中年男子守店。
今天茶铺的生意格外清冷,连一文钱的茶水也没卖出几碗,更别提有“贵客”来消费吃食。少年名叫李亦安,正蹲在店外的阴凉处,手中竹扇摇得飞快,观察着驿路上断断续续的行人。
一架往城门赶来的载货马车吸引了少年的眼眸,不多时马车临近,李亦安认出眼熟的车夫,赶紧起身,小跑着步子迎了过去。他右手牵上缰绳,左手使劲给满头大汗的男人摇扇,小手抖得飞快,“刘叔,瞧您这汗下得,干脆来店里歇会,我中午新烧的茶水,刚放凉,牛肉啥的也新鲜!”
车夫并不领情,一鞭子重重挥出,马车一个加速就甩开了少年,“臭小子,今天就不喝了,老子急着有大买卖,等挣了银子,改天多赏你两个臭子儿,哈哈!”
李亦安险些被马车带得摔跟头,他弄不明白,这一车的破石头算啥大买卖?好在他性子不错,男人的笑声传来也不生气,收起扇子,朝马车挥了挥手,这才转头回到小店,一边期待着下一个落脚的客人,一边在心里盘算,哪怕是一文钱的买卖,也要认真对待,如今生意不景气,积少才能成多,这可是自家师傅从小说给他的大道理。
炎炎夏日,正好睡眠,迟迟没等到客人,李亦安坐在小凳上打着瞌睡,没注意到有两位年轻人走近酒铺。
“小伙子,小伙子!”
被人突然叫醒,李亦安还有些迷糊,仍是下意识伸出双手,“两位大哥,里面坐!里面请!店里有凉茶,有好酒,啥都有!”
他没怎么看清来人,就直直拉着客人往店里走,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奇特的打扮。
两位青年刚落座,李亦安立马添上茶水,“来,两位大哥尝尝我们店里的凉茶,在这绿水城很出名的,又好喝又解暑,不满意可不收钱呐!”
等到二人端起茶碗后,李亦安这想着最少又是一笔两文钱的“大买卖”,这才安下心来。直到此时,他才留意到两位青年的怪异穿着,要说这么热的天,在自家光膀子挺正常,可出门在外,没有身上衣服缺袖子的说法,何况这两位大哥连裤子也只有半截,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小腿,再加上标新立异的短发,要不是穿的干净,指不定让人以为是买不起衣服的小乞儿。得亏二人是男儿身,若是女人家这打扮,只怕没被家里人打断腿,出门也得被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给看瘸了。
留意到少年一直在打量自己,白衣短袖的青年笑着说道:“这是短衣短裤,我们那边流行的,穿起来凉快!”
确实够短的!李亦安不明白什么是流行,也不打算多嘴,给二人熟练介绍起店里的清酒和吃食。原本以为这两位大哥连衣服裤子都穿不起,能点上一壶清酒、一碟花生米就算烧高香,哪曾想,二人前前后后足足要了五个下酒菜,光店里最贵的牛肉就切了小半斤。
酒菜上齐后,另一位灰色短衣的青年叫住少年,“小兄弟,看这情形,之前在城里是没有碰见过我们这种人?”
李亦安觉着二人有些莫名其妙,也不敢直接问是不是买不起好衣服的人,只得小心翼翼的开口:“你们这样的人?”
白衣男子赶紧解释道:“就是穿短衣短裤的人,我知道你们大秦子民的审美,没有这等欣赏觉悟,平日里没人穿这样。”
不会欣赏?大秦这么多读书人,讲究教化,注重衣着得体,哪能像你俩这般随性。不过二人如此大方,李亦安不敢多去争执,只是礼貌作答,“别人倒是不清楚,反正我在城里生活十多年,没有见过类似两位的打扮。”
见到少年摇头,两位青年双眼狂热,欣喜异常,好似苦尽甘来一般,端起酒碗就开始对饮。
“成了!”
“天啊,终于轮到我们哥俩儿发财了!”
李亦安端起凳子,坐在不远处观察着他们,起初还能分清二人说话,后来两位青年刻意压低声音,他也就听不清谈话内容。
估摸着几个回合后酒坛已然见底,李亦安笑笑吟吟的起身,赶紧提起一坛新酒送过去,俩人所谓的发财之道他不清楚,也不想去弄明白,但眼下这架势,店里能发一笔小财可是板上钉钉的!
少年心情大好,接着到驿路上拉客,两位青年见店里再无他人,说话也就不再刻意压制。
白衣青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消去了几分心中苦闷,“大爷的,咱俩都快跑遍整个大秦,才找到这么一座能够挣钱的小城!”
灰衣青年给他续上一碗清酒,出声安慰道:“也算运气不错,这趟大秦之行只花了不到一年,之前在大盟国可是耽搁了足足五年啊。”
白衣青年又是一碗酒水下肚,言语中仍是愤愤不平,“我就是不服气,大家都是花费巨款才过来的,这帮不要脸的,仗着是先行者,在那边境大漠建立了大盟国,就要限制我们这些后来人的自由,让我们必须出力五年搞建设,做完奉献才能随意离开,害得老子帮着他们修路,花了整整五年才脱身!还是你小子运气好,懂得一些建筑知识,只需要干三年就行,加上今年这一年,你可是还有九十六年的大好日子享受呢。”
如今算得上两世为人,黑衣青年看得很开,捧着酒碗的双手不紧不慢,“大盟国建立两百多年,大小战事打了不少,虽说都是碾压之势,却还是牺牲了不少你我这样的外来人。既然大盟国能保证咱们的基本安全,我们也就既来之则安之,花个几年时间保平安,不吃亏!总比一来就发生意外、落地成盒强吧。况且你看那些前往各国做生意的玩家,凭着大盟国的威势,当地官府大都对他们广开方便之门,结果一两年就发了大财,这才可以肆意享受这百年光景。归根结底,在哪儿想要活得好,都得靠钱啊。”
说到日后打算,白衣青年压抑住心中再次燃起的欲望,事关剩下九十四年的潇洒岁月,他不由得紧紧握住黑衣男子的双手,“我那五年就当是交保护费了!不过这以后如何发财,就得全靠你啊,我原本就是个臭打工的,来这的一百万美金可是掏空了全身家当。”
黑衣青年轻轻拍了拍同伴紧张的双手,眉宇间满是自信,“放心,我家里就是上市公司,在这落后的世界挣点钱不是手到擒来?咱们手里有大盟国发的补助金足够起家,今后在这绿水城保准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白衣男子总算放下心来,不过想起一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戏谑,“算了,我不像你,来到这儿就盼着娶一百个漂亮媳妇,老子以后可是要雇一百个护卫,保护我去那妖兽森林探险,漂亮娘们儿在哪都能找,能抢个妖艳的蛇精暖床才是真本事!”
“行,还是你有志气!哈哈!”
两个好色之徒端起酒杯哈哈大笑,李亦安则在驿路上暗自窃喜,看情形这酒还得喝上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