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翠兰很早之前就考虑过嗣子的事。
连运虽然子嗣单薄,家里人丁不兴,但连家的人却有很多,只不过都住在村里。
连运这一支算是连家最有出息的。
不算连成文,他名义上是连运大哥的儿子,连运膝下无子,想送孩子给他当儿子的连家人其实挺多。
只是陈翠兰一直没答应。
前些年是心里对连运还有一点点念想,万一自己还能生;
后来是觉得自己年轻,不想那么快过继,怕女儿心里吃味。
连皎并不看好这件事。
因为上一世也发生过,嗣子连金宝并不算孝顺。
连金宝的亲生爹娘俱在,无论陈翠兰待他如何用心,他始终更亲自己的爹娘。
算算时间,老家那边也该带连金宝来了。
连皎叹口气,开始思考怎么打消她娘的念头。
连家村。
村子原本叫清河村,但多是连姓人家聚居,久而久之就有了诨名连家村。
今日天气不好,后半夜的时候月亮就叫乌云遮蔽,一大早就落了雨,哗哗下个没完。
连拐子领着连金宝登了族长家的门。
一进门,身上雨水都没抖,就先开了口。
“族长,金宝的事您上上心啊!”
连族长五十许的年纪,虽是乡下人,但吃喝不愁,体态微胖,穿着带刺绣的袍子,一副老好人富家翁的模样。
他听见连拐子乱嚎,脸上闪过不满之色。
“我一再嘱咐你们家,从长计议,你们却不听,总上门去跟逼……似的。”
“逼宫”这词犯了忌讳,连族长脱口而出又吞回去,接着训斥,“现在想起我是族长了?”
连拐子顿时心虚,缩了缩脖子,面露讪讪之色。
说起来,连运跟连拐子是堂兄弟。
连拐子的爹连大能生,光是儿子就生了四个,连拐子就是老小,四个儿子又生了十个孙子,热热闹闹一大家子。
连运的爹连二就得两个儿子,老大还没了,剩下的老二膝下也是小猫两三只。
连二还在的时候,常接济哥哥家里,把一家子给养叼了,不事生产,躺在家擎等着拿钱。
等他过世,到连运掌家的时候,就削减了送大伯家的银钱。
连大家不乐意了,又看连运没儿子,就想给他送,每年都上门好几次,这个不行就换一个。
连族长劝过不要这么心急,吃相太难看。
但连大家的人不听。
今年轮到连拐子了。
连拐子就两个儿子,一个年纪大了些,再过两年都能说亲了,另一个小点的就是今天带来的连金宝,今年五岁。
他还有点小聪明,知道自家干了好些年的事都不成,靠自己估计也完蛋。
族长就不一样了。
连运虽然有钱,但也没脱离宗族,族谱上有他的名字,就得归族长管。
没见他每年除了给他们家送钱,还给族里送么?
连拐子觍着张老茄子脸,跟族长赔笑。
“叔,都听您的,您说该咋办?”
“你们家的事你问我,我咋知道?”
连族长凉凉的说了句,顾自端了茶喝。
连拐子急的搓手,“这可不止是我们家的事,也是族里的事,族长您得管啊。”
连族长见他上道,眼里精光一闪,搁下茶碗直视他。
“说说,你想叫我怎么管?”
连拐子知道他在要好处,来之前他也想过了,说的流利。
“连运他没儿子,身为堂兄弟我愿意舍了金宝给他,免得以后百年他都没个孝子扶灵摔盆。”
而二房家产自然是孝子的。
“到时候给族里二分用于购置族田义庄,族长您照顾我们家多年,也该拿一分辛苦钱。”
就是不知道族长这个老狐狸的胃口有多大。
连拐子心里忐忑时,听见族长叹了口气,心里忽然安定下来。
“罢,连运也算自家后辈,我这个族长也不能眼睁睁看他无后,就走一趟吧。”
“多谢族长!”
三日后,连族长领着连拐子父子登门。
连金宝头一回来,平常只听家里人说堂叔家千好万好,但进来一看也就寻常嘛,地方还没自家大。
不过开饭的时候,连金宝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数着桌上的肥鸡肥鸭流口水,心想一定要留在这里当儿子。
上一世连皎并不怎么关心这事。
在她看来,过不过继都是爹娘的决定,她一个做女儿的没什么发言权。
现在细细打量连金宝,瞧见他眼里的贪婪,不由叹口气。
一切都有迹可循。
连运向来不喜欢大伯一家,且秋云肚子里又揣上了,任凭族长说的天花乱坠也不接话。
连皎暗自点头,头一回觉得她爹顺眼的很。
但陈翠兰是真准备过继了,夸连金宝好几回,走前又送了个小金镯。
连金宝张嘴就咬,硌了牙,扭头冲连拐子笑。
“爹,是真的!”
“还不谢你婶子?”
连族长看不下去,推了连金宝一下。
连拐子反应过来,给连金宝一巴掌,叫他说话,“下回来可就要喊娘了。”
连金宝才把眼睛从镯子上艰难挪下来,“谢谢娘!”
连族长:“……”
连皎:“……”
连金宝好像比她记忆里的,更无耻一点。
族长他们一走,连运就吼陈翠兰,说她自作主张。
陈翠兰丝毫不怕,斜眼看他。
“怎么?我膝下无子就是二房没儿子,你也愿意?还是说你在外头生了个儿子,准备抱回来了?”
说的连运心里一凛。
“你胡说什么呢!”
不过他也想到女人产子生死有命,就算顺利生产,是男是女也是天定,他上了年纪确实需要个儿子。
就先叫连金宝来,等秋云真生了儿子再谈其他。
陈翠兰挤兑连运一通,还当他会恼羞成怒,结果他沉默片刻,啥也没说,甩手就走。
“完了,看来这老货在外头真有人了。”
连皎没功夫跟她娘开玩笑,认真劝她不要过继连金宝。
“人说三岁看老,他已经五岁,性子可不好。”
“你也说了他才五岁,从前没人教罢了,等我养了他好好教导,必定能改了的。”
陈翠兰拉着女儿回房,细细与她分说。
世间人家偏爱求子,于是寺庙香火鼎盛,而女儿跟母亲也会共担耻辱。
大多人聘妻时,往往会打听女子的母亲生育如何,多子多福的视为上等,受人夸赞。
她这样的,就连累了女儿。
于是陈翠兰知道女儿叫她和离是为她好,可有一个和离了的娘比之生不出儿子要严重的多。
一旦她做了,就可能带累女儿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