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心拉黑了人, 生活并未回归平静。不知是否有心理作用，于清溏总感觉处于监控下。
怀疑被证实，是三天前。
当晚放学，他和保安在校门口拦劫钱的社会青年, 危机之时, 突然闯出个男人。
对方个子很高, 戴帽子和口罩，身手矫捷，三两下制伏歹徒。于清溏还没来得及感谢，那人就迅速跑远。
见义勇为的人，为什么更像贼。
那次以后, 被跟踪的迹象越发明显。可于清溏每次回头，身后却一如往常, 所有怀疑都像子虚乌有。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周, 于清溏忍无可忍, 故意走了回家相反的路。他放慢脚步，穿进狭窄胡同, 来到视觉死角。
四下漆黑无光，安静得能听到风刮砖墙，于清溏转身, 原地假装快跑。
连犹豫都没有，另一人的脚步声急速靠近, 不到三秒，黑影闪现眼前。
和那晚救他的人一样，对方戴帽子和口罩, 身上有股特别的味道, 像草药。
对方未能逃离, 被于清溏控制住，“有本事跟踪我，就别跑啊。”
男人站在原地，不再挣脱。
于清溏质问：“你是谁？”
男人压低帽檐，不答。
“你可以不说。”于清溏掏出手机，“警察会告诉我。”
男人夺走手机，“别报警。”
特别的声线，仅有三个字，也能轻易识别。
亏心事做了太多，果然会遭报应。
于清溏松开了人，干笑一声，“学长，真的是你。”
*
窄巷附近的肯德基，靠窗的位置，于清溏抓着书包带，偷偷注视买饮料的人。
他个子很高，站在前台格外显眼。
店内的光打得明亮，隔着几米也能看清五官。他鼻梁高挺，嘴唇薄厚适中，下颌线很好看。
于清溏为突然萌生的想法可耻，但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会找人骗，就像砸中金奖。
男人托着三瓶饮料，全摆到他面前。
于清溏：“怎么买这么多？”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
热橙汁，热牛奶、热红茶。
初秋的夜晚，还有盛夏的炎热。
于清溏拿了橙汁，“谢谢。”
彼此面面相觑，尴尬无言。这件事上，谁也不是正人君子。
越是这样，于清溏越有种破罐破摔的坦然，“发现我骗你了？”
男人握着饮料杯，“嗯。”
“怎么查到我学校的？”
“IP地址。”
于清溏：“……”
骗子碰上黑客，双向不道德。
“跟踪我干什么？报复还是对峙？”
“都不是。”
“不管怎么样，我向你道歉。”于清溏很坦诚，“我身份是假的，但配剧是真的。拉黑你是心里过意不去，不想骗你，又没办法解释。”
男人说：“没怪你，跟踪你我也有错。”
于清溏：“咱们算扯平了，行吗？”
男人不看他的眼睛，点了头。
“我先走了。”于清溏晃了晃饮料瓶，“下次我请你。”
男人起身，“我送你。”
“谢谢，但不用。”
于清溏的婉拒毫无意义，当晚的坦诚也没起到任何作用。对方还是会用相同的方法，“送”他回家。
像个冷酷保镖，不说话、也不靠近他，跟在身后七八米。每天放学，于清溏多晚出来，他就会等到多晚，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对方能坚持，可于清溏无法忍。
当晚放学，他拦住了人，“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学校附近不安全。”
于清溏：“我安不安全关你什么事？”
锋利的问题，自然给不出答案。
“谢谢你保护我，但你这样让我很困扰。”于清溏郑重其事，“再跟下去，我会报警。”
男人垂着目光，口气冷得像化不开的冰，“嗯，我知道了。”
“就这样，再见。”于清溏转身。
“等一下。”男人拦住他，“你上次答应过，请我喝饮料。”
于清溏：“……”
还执着什么。
于清溏从奶茶店出来，递给他一瓶，“不加糖的热茶。”
男人接下，“谢谢。”
两个人站在路边，默默喝自己的饮料。
十分钟内，于清溏偷瞟了他好几眼。
名牌大学，有前途的专业，长得又帅。未来光明无限，干嘛非跟个高中生纠缠。
于清溏把喝光的奶茶被丢进垃圾桶，站回他身边，看对面的红色灯牌，“学长，再见。”
“小溏，我能再送你一次吗？”饮料杯被捏皱，男人说：“这次以后，我会消失，永远不打扰。”
对方上次叫他小溏时，后半句是让他解掉纽扣、分.开.腿，因为他要进来。
如果能预知今天，他绝不会那样撩拨。
于清溏搓了下发热的耳垂，“走吧。”
彼此并肩，男人不说话，手就垂在他身边，两个人的关系很奇怪。
于清溏主动找话题，“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吗？”
“徐柏樟，双人徐，松柏的柏，樟树的樟。”
“很好听的名字。”他说：“我叫于清溏。”
徐柏樟：“我知道。”
于清溏：“你还知道什么？”
“你在阳城一中读高三，是学生会主席，是班长，是年级第一名，你很优秀，并不像你自己说的成绩差。”
“上次考试不是年级第一，我也没有说我差，只是没达到预期。”
徐柏樟：“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于清溏不想谈这个话题，“聊聊你行吗？”
徐柏樟：“聊什么？”
于清溏：“为什么加入配音社？”
“申请公费出国读博，需要这方面经历。”
简单的一句话，对于清溏来说遥不可及，他只是个苦苦挣扎的高三生，他们离得好远，不该有交集。
两个人散着步，来到单元门口。
夜色漆黑，即将离别。
于清溏最后看了他一眼，“谢谢。”
等了半分钟，徐柏樟开口，“不客气。”
于清溏抓紧书包带，“我上去了。”
徐柏樟：“嗯，再见。”
于清溏转身上楼，头也不回。他听到爬楼梯的脚步声，脑子里想的，是连线时的种种。
那时他们未曾见面，也不是恋人，却做着比很多恋人还亲密的事。
那时的他疯狂过，大概……
也喜欢过。
回到家，于清溏拉开窗帘，注视着不敢回头的室外。他们都这样了，还怎么做回陌生人。
书包来不及摘，于清溏跑回楼下。
他气喘吁吁，站在徐柏樟面前，“你怎么还不走，为什么站在这里？”
徐柏樟：“看风景。”
“学长，你借口真低劣。”
徐柏樟不解释，也不在乎。
于清溏：“你到底想怎么样？”
徐柏樟：“想送你回家。”
“非亲非故，凭什么送我回家？”
徐柏樟不答，眼神要把他穿透。
于清溏避开目光，心脏膨胀收缩又膨胀，离别的场面很恼人。人都下来了，不做点改变，一定会后悔。
勾引人的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的。
于清溏长出一口气，对他说：“学长，你要当我男朋友吗？”
光明正大送我回家。
徐柏樟：“你还是中学生。”
于清溏不清楚自己算不算表白，但对方的态度似乎打算拒绝，可纠缠不放的明明是他。
腹腔堵着气，于清溏心有，“你让我脱衣服分.开.腿的时候，我也是中学生。”
“我当时不知道。”
“我成年了，十八岁！”
说来说去，错的好像还是自己。
徐柏樟越冷静，于清溏就越觉得自己像小丑。高估了对方的喜欢，低估了自己的尊严。
于清溏泄了气，被挫败填满，“随便吧，我回去了。”
转身离开，人没遭到阻拦，手机却被夺走。
于清溏返回来，“你干什么？”
“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徐柏樟将手机还给他，又递来自己那部，“作为男朋友，我有权知道你的号码。”
*
稀里糊涂加回了Q.Q，又互换了号码，于清溏再次上楼回家。
他后背贴紧门框，脑袋嗡嗡乱响，奇怪的开始，冲动的决定，他不清楚是否应该，但真的要恋爱了。
高中生和大学生。
好奇怪。
他点开手机，页面上是徐柏樟的号码。
距离分别已经过去半个小时，是不是应该发个消息，问候一下？
手机震麻掌心。
来电显示【徐柏樟】。
于清溏接通，“喂。”
徐柏樟：“嗯。”
于清溏：“你、到学校了？”
徐柏樟又只“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也没说要挂。
于清溏抠抠手机边，彼此沉默了半天。
以前总是自己找话题，每天睡前总有说不完的话题，现在却哑口无言。
明明有了身份，关系反而更尴尬。
徐柏樟说：“明天上学吗？”
于清溏：“明天周末，休息。”
徐柏樟：“上午九点，在你家门口等你。”
于清溏：“有事？”
徐柏樟：“约会。”
于清溏抿嘴唇，“去图书馆？”
徐柏樟：“看电影。”
*
上午九点半的商场，非人流高峰期。于清溏接了个电话，再回头，徐柏樟正握着饮料等他。
徐柏樟把插好吸管的饮料递过来。
于清溏说了谢谢，“你不喝吗？”
饮料只有一杯。
徐柏樟：“你先喝。”
走到电影院门口，于清溏握着饮料瓶，翻书包找纸。
塑料杯被人取走，双手能轻易拿到纸包。
于清塘抽出一张，再抬头，吸管含进了徐柏樟嘴里。
他身体僵直，仿佛是被抽吸的塑料管，身体轻飘飘的，来阵风就能刮跑。
徐柏樟旁若无人，把饮料塞回他手心，自顾去买票。
于清溏低头看吸管，白色半透明塑料，边缘有自己咬过的齿痕。
他记忆很好，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饮料，吸管，喝同一杯。
初次约会，电影院，还有……
算了，想不下去。
说好一笔勾销，实际上，这人根本没想放过自己。他话很少，却在用行动讨伐。
好记仇，
怎么会这么小气。
于清溏含住吸管，恰好对上徐柏樟的目光。
他琢磨不清对方的想法，但这时候害羞，一定算自己输。共用吸管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于清溏故作镇定，云淡风轻走过来，“买的什么片子……”
《暗恋日记本》
情侣双人座。
于清溏：“……”
某人的记忆力也不差。
后排情侣座，隔出了一片隐秘角落。
彼此挨得很近，轻微活动都能碰到对方肩膀。于清溏如坐针毡，捧住饮料杯，掌心发烫。
影片开始，漆黑的环境，紧张感逐渐下降。
于清溏很少来电影院，沉浸式的环境更能投入，他专注屏幕，被剧情吸引。
校园题材的电影，和于清溏相似年龄段的故事。繁忙的学业，也有青涩的爱情。
影片正看得入迷，掌心的塑料瓶被抽走，插.进了杯架。
几乎同时，于清溏的手也被夺走，指尖划入指缝，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耳边是环绕立体的背景音，昏暗的环境格外清晰。
于清溏被封了蜡，光溜溜定在原处，怕胀裂崩开，他连呼吸都不敢。
随着故事的推进，左耳有电影男主的表白，而右边，靠上来一团热，用要挟的口吻，说似曾相识的话。
“怎么不挣扎？”
“怕我强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