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幼眠正色, 问他,“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我想等眠眠歇了再睡。”喻凛站起身来。
方幼眠总不能告诉他,她妹妹已经歇息了, 唉。
“你歇罢。”
“是不是妻...时缇那边——”喻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方幼眠给打断,“不是。”
“你快些去睡,不是说许久没歇息了么?”方幼眠抿着唇,避开喻凛的目光。
“没有。”他还在强词夺理, “我只是说许久不曾用膳。”
方幼眠此刻颇觉得头大,不想与他掰扯了,外面的雨没完没了下着,更是心烦了,“少说废话。”
“你要是不歇息,就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难得见她凶巴巴, 粉面白腮, 黛眉紧蹙,不慎人, 反而有些可爱。
她这副面孔, 喻凛见过,往日里, 她就是这样训斥方闻洲和方时缇,这是她身为长姐的威严。
她居然拿出这副样子来对付他。
当她是他的弟弟么?
有些许想笑,但是喻凛不敢。
不明她过去那边为何又折返,他只能“乖乖”听从方幼眠的话回了她住的院内。
这里还跟之前差不离,只不过她残留的清香味道, 越发的浓郁了一些, 尤其是靠近床围之间, 许是因为她日日躺的缘故。
今夜实在不好操劳了,里面还有些水,喻凛便稍作清洗,随后躺下。
不过他没有歇息,就一直留神听着外面。
外面的烛火灭了,脚步声却没离开正厅。
算着时辰,喻凛悄然出现。
发现正厅之内有一抹身影,方幼眠靠着椅背,手撑着头颅,就在那地方睡着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倔。
男人悄声走近,因为方幼眠的警惕性很高,怕她发觉转醒,便点了她的睡穴,将人给抱回了房间。
小心给她褪除了靴袜,拿来水给她耐心擦拭着手和脚,帮她把发簪全都给拿掉,随后又除却外衫,放入被褥当中。
他也跟着上了床榻,将温香软玉给抱入怀中,触碰到香香软软的姑娘,男人的薄唇微微上扬。
撩开她的乌发归拢到另外一边,还能看到不曾退却的红痕。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罢。
喻凛伸手从一侧拿出他随身携带的药膏给她擦了擦。
除却后颈之外,她身上比较明显的地方都给她擦拭了。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门“累人”的活计。
给她上完药,他自己的身上都热了起来,喻凛闭眼平复心绪,好一会,抱着她睡了过去。
翌日,天色还没有亮,喻凛悄然离开。
千岭早在外面恭候多时。
“大人,昨夜宁王在您走后,留宿了宫中。”
喻凛垂眸,“请示陛下了么?”
“自您走后,陛下就再也没有醒过了,太子殿下压制不住宁王殿下。”
“压制不住?”喻凛若有所思。
千岭,“......”
喻凛没再说什么,取了马缰绳翻身上马,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最近给姓吕的多找点事情做,不要让他趁着本大人不在,上门碍眼。”
“不过...”男人稍稍停顿,“不要下手太狠了,免得引起她的注意。”
若是那个姓吕的察觉告状,她必然会知道内情。
“大人放心。”千岭领命应是。
“还有一事,她想去京中买铺子,你想办法把我名下的铺子转给她...”
千岭顿了一下,“...好。”
大人名下的铺子不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段,若是要送出去,还真有些不容易,恐怕要废不小的心思。
方幼眠转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她下意识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在床榻之上,不是在正厅了。
不仅如此,她身上还有一股药香味道,十分的浓郁。
这股药香十分的独特,方幼眠自然知道是什么。
看来,是喻凛的手笔。
看了左右一眼,他已经不在了。
婆子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她不会透露主人的事情,方时缇问起来的时候,方幼眠说昨日他没进来。
“缇儿,你受凉好些了么?”方时缇问。
“昨日吃了一些药,已经好多了。”方时缇攥紧汤勺,“多谢阿姐关心。”
方幼眠摸了摸她的头发,“跟阿姐还说谢?”
感受到方幼眠的关怀,方时缇垂眸之时越发感觉到内疚了。
“对了,这些时日,阿姐为你张罗亲事。”
“这...这么急?”方时缇吓得失态。
方幼眠嗯,“你就好生在家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怕她过些时日忙起来,顾不上她,且先相看罢,慢慢着手准备。
方闻洲是男儿,婚事倒是可以不急,可姑娘家最不好耽误了。
喻初当时就耽误了许久,即便她有喻凛这位名满京城的兄长做依仗,又有喻家这样丰厚的家族托底,依旧有人言三语四。
当初崔氏去给她议亲,还冷过几次脸回来,对方说喻初留在闺中几年,是老姑娘了,又不是什么天仙人物,何必挑来挑去,气得崔氏骂骂咧咧,雯歌说,那几日在静谷庭伺候的小丫鬟们,叫苦不迭。
方时缇忍不住咬唇,因为夜不归宿的事情,阿姐这是禁她的足了么...
可她又不敢真的反驳方幼眠。
毕竟方幼眠都是为了她好,但怎么和方幼眠说?
她绝对不敢。
“怎么了,缇儿?”她总觉得这段时间方时缇有些奇怪。
“没、没什么。”方时缇强颜欢笑。
方幼眠一眼看穿了她有事隐瞒。
可窥探别人的心事,方幼眠觉得很不妥当,即便这个人是她的妹妹,她也总会有不想对外人道的事情,再者说,她已经及笄,总会有些少女心事的。
等她想说,或许就会说了。
“好,若有事,便告知阿姐。”方幼眠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
用过早膳,吕沁宜就过来了
看见她的神色不大对劲,一进门就火急火燎,吃了一盏茶,方幼眠问怎么了?
“别提了,前面的账目还没有解决呢,昨日铺子有人来偷盗,被人发觉之后逃走,竟然打翻了油盏丢了火石在内,然后烧毁了不少的东西,就连官府都过去了...”
“什么?”方幼眠觉得很不可思议。
“官府的人过去做什么?”
“因为火势很大,旁边的铺子也有牵连,此外,那个什么昨夜来偷盗的人是有名的京城惯犯,官府定然那要去问话的。”
“会不会有麻烦?”方幼眠忍不住担心。
“事情不大,就是麻烦,不过你放心,阿兄可以解决。”
“那就好。”方幼眠略略放了一点心。
这件事情起得有些急切,方幼眠总觉得有些许不对劲,可又觉得她习惯性多心了,毕竟偷盗的事情,在京城这块繁华又鱼龙混杂的地方十分常见,防不胜防。
“对了铺子的事情,可能要耽误几日,因为货物要转移,还要清算账目。”
方幼眠摆手,“不急。”
“我们今日先去祝府...”
一听又要出门,想到昨日那个出嫁的祝家小姐盯着她看的眼神,方时缇就有些有名的做贼心虚,她出声问,“阿姐,我想在家歇息,可不可以不去?”
“自然可以。”方幼眠道,“不过,你既然不舒服就在家中好生歇息,再不能乱跑了,尤其是夜不归家。”
“阿姐放心,我答应了阿姐没有下次,就不会有下次。”她连连保证。
她是不出门了,不过,可以由着小丫鬟代传消息。
“嗯。”方幼眠颔首,“也不是不让你出门,只是要注意时辰,也要注意去玩的场合。”方时缇之前总闷着,如今爱玩,方幼眠也能够理解。
“好。”她颔首点头。
岳芍宁早便备好了吃食等着两人,听到方幼眠说起铺子的事情,她眼珠子一转,顺势把事先预备好的册子给拿出来。
“这是....”吕沁宜在吃蜜瓜,方幼眠接手翻看的。
她嘴里还塞着东西,凑过来看到了铺面,连连噎下了食物,“哇!这是你在京城的铺面么?”
“对,这些都是我所有的,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幼眠和沁宜挑一处供我们做生意使?”
方幼眠看了看,有些觉得奇怪,即便岳芍宁有钱,这也太有钱了...甚至盖过了喻家不少长辈。
京城当中的贵女纵然手头宽裕,却也不至于她这般?
甚至盖过了郡主公主的身价了。
见到方幼眠狐疑蹙眉,岳芍宁端起花茶抿了一口,希望不要被她看出破绽。
她哪里有这个身家,这都是京城当中顶顶好的铺子,有一些铺面还得是早年在瀛京才能拿得下的,放到如今,你即便是有钱都买不到。
别说是她,纵然是她母亲都没有这样好的铺子。
也就是今日晨起的时候,祝应浔给她拿过来的,说是喻凛手上的铺面,因为直接给方幼眠她不会接受,故而让她帮忙周旋,也算是送给她三人了。
看到册子的时候,岳芍宁忍不住惊叹。
大都督追妻,真是大手笔啊,随便出手至少上千万两...啧啧啧。
还这么的曲折委婉送铺子,放眼整个京城都是头一个了吧?
“芍宁,你真是你的铺子啊?”
吕沁宜震惊至极,完全挑花了眼睛,这根本都不用选,每间铺子的地段都极其好,看着格局装潢都不用太废心思,全是上乘的。
册子上面甚至罗列每一间铺子的改动,以及格局装改的策书,还有所用的材料,诸如此类,详细到不能够再详细了。
“是啊是啊。”岳芍宁放下茶盏,“我自己是不能有的,这都是我祖父给我的陪嫁。”
“原来是岳老将军给的。”
吕沁宜信了,岳老将军德高望重,又是朝中重臣,为国效力那么多年,自然手上积蓄不短。
岳芍宁应声说是,实则内心早就嘀嘀咕咕了,她祖父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铺子。
“幼眠,你看了许久,可有中意的?”岳芍宁问。
主要还是要方幼眠的主意,毕竟她才是铺子主人想要送的对象。
方幼眠几番翻看对比了,她有两家的铺面很纠结,觉得都不错。
“要不都要了?”岳芍宁提议。
反正又不是她的。
方幼眠摇头,“两间铺面,只怕一时之间难以周全。”
“嗯,幼眠说得对,要不然就玄武大街这一处吧,这条街市最是繁华,虽说和青龙大街是一样,只是...青龙大街有许多的成衣铺面了。”吕沁宜道。
“芍宁觉得呢?”方幼眠问。
“我觉得沁宜说得不错。”
“那就这一处吧,在鼓楼路附近...”
方幼眠对京城的布局不算特别了解,她们两个,一人是常年行商,一个是京城贵女,自幼在这里长大,想来眼力见不错。
“好。”敲定了铺面之后,岳芍宁松了一口气。
而后三人又敲定具体的细节,埋头到一处议论得喋喋不休。
这一忙碌,将近过一个多月了。
转眼的功夫弄下来,许是因为手上事情多,安排充实,方幼眠浑然不觉时日溜走得很快。
因为有吕沁宜和岳芍宁搭把手,事情进行得无比顺利。
这一处的铺面占地宽广,地段特别好,方幼眠暂时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所以最后还是打算按照吕沁宜的想法做成衣衫胭脂水粉铺子,试试水。
岳芍宁有了身孕不方便,前期铺子的改善以及装潢格局她跟着吕沁宜跑的,泥瓦匠功夫很快便做好了,弄剩下的尾巴,吕沁宜说她自己可以搞定。
就让方幼眠抓紧时间负责做针线,至于修缮以及卖买就交给吕沁宜和岳芍宁。
相对于其余成衣铺子,吕沁宜罗列了她们三人成衣铺面的优势,针线绝对是一等一的,这就是根本,除此之外,还引入了一些蜀地以及邦外的花样纹路,做成了新的样式,这些都是京城过往的成衣铺子没有的货色。
至于卖卖,岳芍宁想了想,她在京城当中有不少关系好的手帕交,届时可以让她们过来捧捧场子,京中的姑娘们很喜欢跟着高门贵女买东西,朱钗首饰,簪钗水粉,有她们带头,应当没问题。
话说回来,这一个半月,方幼眠耳根清净不少,她许久没见到喻凛了,不仅是喻凛,就连吕迟叙也没见到。
吕迟叙还是因为那桩盗窃失火的案子,莫名其妙染上了官司,要配合官府查案子,他日日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都需要人跟着,此外还有其余铺子的账面需要处理,也是不得脱身。
至于喻凛么...方闻洲说,此次户部和翰林院受命太子肃查百官的科绩,发现了征税的漏洞,朝廷当中有很多人通过此漏洞漏税敛财。
而这些人多半与宁王来往过密,那敛收到手的钱财流向自然不必说了。
这么一大笔庞大的资金全都涌向了宁王,难怪他的王府出手阔绰无比,说不定招兵买马,打造兵器……这些都不得而知了。
方幼眠听了亦是胆颤心惊,方闻洲忙得不可开交,入朝做官没有多久,人都瘦了。
方幼眠心疼给他夹鸡腿,方闻洲边吃边说,幸而他是新官,好歹有个空闲,能够回去,那些个顶头的上司大臣更忙。
眼下之意便是喻凛更不用说了。
陛下情况很糟糕,保不齐随时都会去了,据说很久没醒了,上一次清醒已经是几天之前,宁王住在宫内,喻凛更不能离开了,必得和他周旋。
除此之外,还要让人严抓漏税,更要钦定新税法,查清那些钱财的去向,难怪他不得脱身。
方幼眠想到之前他吃面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晚……
喻凛到底留宿了没有?
总觉得幔帐当中有些他残留的气息,不过,若有似无,仔细闻并没有,恍惚会闻到。
应当是她的错觉吧....这么久过去了,味道早散了,何况,喻凛忙成这样,怎么会有空来?
“.......”
又是紧赶慢赶的小半月过去,方幼眠针线活做得很快,她已经有不少的存货了。
衣裙先上一批,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因为是新铺开业,她打算赠送一些精巧的小玩意。
多是一些在京城摊子买不到的,有一些还是邦外的东西,是由吕沁宜画出来,方幼眠照着做的。
这日,她方去了祝府回来,见到有人在门口逗留,此人身后带着侍卫,一身湛蓝锦袍衬得身姿颀长,他负手而立,仰头看着方宅的匾额。
晃眼一看,方幼眠以为喻凛来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心下竟浮现起一些莫名奇怪的滋味,有些类似于祈盼....
马车停下来之时,方幼眠下去,那名男子闻声转过来。
“幼眠妹妹。”是许久不见的陆如安。
方幼眠动作微顿,心下浮起的情绪落滞。
原来不是喻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