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她说这话的时候,无意当中往他这边靠过来了一些。
大抵是因为感兴趣,想要听得更仔细,更多一些。
所以才往他这边凑过来。
她的亵衣单薄,因为侧身挤压,她整个人没有完全陷入被褥当中,因而交襟的领口往下陷开了一些,露出雪软的延长绵线。本来在说话的喻凛静了一息,他垂睫掩过视线所及之物。
“......."”
喻凛跟随祖父和父亲多次出征归来,那时候他的年岁还小,虽说还没过弱冠之年,已经有不少胆大的姑娘,自他长街打马而过之时,红着脸热情给他丢香包和手帕。多得令他皱眉,四面八方而来,怎么躲避都躲避不及
同行的将军们见他俊逸的神色冷清,耳尖却有些忍不住泛红了,忍不住打趣他,说是等到了弱冠之年便能够娶妻成家了,以他目前的年岁也没有多久了。眼下若在人群中看到喜欢的小姑娘,倒是也可以多看两眼的,两位主将是不会责罚的
喻凛听出调侃之意,抿唇赶马,越发不想搭理。
这么多年过来,他已经能够面不改色,游刃有余面对这些胆大姑娘们的示好,即便是有人多番故意堵在他回程之地,要一些小把戏,他也能够迅速处理干净。常年习惯了冷淡,渐渐的,越发不苟言笑了,经此倒是好,大部分人畏惧于他面相的肃杀威严,不敢上前了,省下不少的事情。起初方幼眠对他冷淡无比,不敢靠近,他也想过,是不是因为他太凶太冷淡了。
也在渐渐尝试转变,对她温和些,不要像对着旁人或者小妹那样,不耐烦。
可不管他怎么转变,她都还是规矩,除了必要该做的“妻子本分”从不逾越雷池半步,沉默寡言到令他无奈。眼下,虽然方幼眠只是小小的,一点点,不经意的“越界”,也足够令他心中愉悦许久。
又忍不住想,她也给他送过香囊,姑且算是示好了罢?
没想到这次出朝廷的公差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犹记得离开京城的那一日,心里有多煎熬郁堵,他想走又不想走。
方幼眠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以及喻凛细微的小变化,毕竟她的神思全都凝在喻凛说的那些事情里。她是知道喻凛有些真本事的,否则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支撑着喻家这么多年。
喻家子弟繁盛,几房的人数众多,嫡系多,旁系更是多了,方幼眠嫁进来几年了,甚至都有些记不清。喻家人数虽多,可拔尖的却没几个,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多数都是长房的功劳在顶着,喻老将军,老太太,还有喻将军,他们为国效力,立下军功无数,仅仅是凭借这些功劳叶足够喻家的人吃几辈子。尤其是喻老将军,方幼眠也曾听过他的诸多传言,他是助力梁夏开国的元老之一,更被称为辅国勋将。他击溃南蜜,帮助梁真拓疆千里,后回京又立大大小小的功劳,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讲,他的功绩更胜于前两位亲长,况且他而今的年岁,在朝廷高育当中算是小的。喻将军不遑多让,更别提他的身上还有收服柔然之功,喻凛虽然年轻,战功也不比他的两位长辈低。而今喻漂说了那么多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奇闻轶事,基本上是凶险万分,尽管方幼眠性子冷淡,也忍不住好奇。即便是瀛京的人将他传得神乎其神,可若非自身实力够强,也不可能一直稳坐高台,甚至青云直上她为女子,这辈子大抵是不能上阵前了,幼年看过的话本子也有讲述战场之上的一些内容,可跟喻凛所说的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夫君...怎么不说话了?”她还没有得到喻凛追敌陷入流沙,险些被吞没的后续。
难得听她多说两句,喻凛是还想和她接着闲聊,可如今已是深夜了,不需要多久便会天亮,若是再说下去,只怕今夜都不能歇息。喻凛抬手过去给她拉了拉被褥,遮盖住她深陷绵延,不自知而显露的雪线。
“然后..你夫君不是好端端躺在你身边了?”
方幼眠,...."
怕她是因为烛火留得比往常多,过亮睡不着,喻凛告知外面守夜的小丫鬟把烛火灭掉几盏,就跟往常一样的。“天色已晚,眠眠该歇了。”他的手指从被褥边沿挪到她的脸上,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梁骨。
见到他动作,方幼眠自己钻入了被褥当中,“夫君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若是再崩裂了伤口,也是够让人不省心的。
“好。”喻凛淡笑。
他比方幼眠想还想跟她多数几句话,却也知道该适可而止了
“眠眠快睡。”他催促道,“若你还想得知更多,明日再讲与你听了后续便是,眼下不能再说了。”方幼眠“听话”闭上了眼睛。
今日也是够累了,原本就是假寐,可静息下来,居然真的睡着了
喻凛看着身侧姑娘的睡颜,想靠近过去,又怕她察觉转醒,“训斥”他不安分守己。
所以就只是这样看着她,俊颜上的笑意始终不散。
昨日当真是累了,加上喻凛想让她休息,不叫旁人打搅,方幼眠睡了许久,天色才亮,崔氏便带着人过来了。喻凛听到外面有动静,撑着床榻缓慢起身。
知道崔氏的性子冲,她要是进内室,只怕会吵醒了方幼眠,喻凛大步往外走,赶在崔氏进来之后迎到了她。“母亲。''
崔氏眼睛都瞪大了,“凛哥儿,你伤势严重,怎么起来了?方幼眠是怎么照顾你的?明明知道你没有好,怎么叫你下地了?”“她在里面忙碌收拾,儿子的身体没事,太医虽说静养却也不叫总躺着,下地走走也有利于疗伤恢复,且..您的声音低些,儿子耳畔有些嗡鸣。崔氏见他不舒服,连忙低下声音
,“太医让你静养,还要走动?”她有些怀疑。
“嗯。”喻凛并没有过多解释。
“母亲怎么这样早就过来了?”天色不过是将将亮,时辰早得有些过分了。
“着实放心不下你...”崔氏叹息道,
她的眼角有些湿润。
“昨日你好不容易醒来,我才说了几句话,便被你祖母给赶走,夜里睡不安稳,闭上眼都是你血肉模糊不省人事被抬回来的样子,所以想早点过来守着你。亲眼看着也安心些。
喻凛从旁边拿过巾帕递给崔氏,
“儿子不孝,让母亲担
“你祖母说得对,你是为朝廷受的伤,我不能肆意的埋怨责备,可做娘的,哪能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啊,若是可以,我多希望能替你受伤,只希望你这辈子健康安宁。与柔然一战,喻老将军战死,喻将军身残,喻凛若是再出
与成务什么处高没么挥这让我后半生怎么办事?”,崔氏觉得如
这辈子真没有
什么指望了。
崔氏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又开始哭了
尽管动静很小,方幼眠还是被惊醒了,她猛然睁开眼睛,见到旁边没有了人,起初有些不清醒,还以为昨日喻凛被抬回来请医的事情,都是一场噩梦。可她定下神来,看到旁边的位置有被人躺过的痕迹
迹,伸手摸过去,还有些残留的温热
,再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回魂了,不是噩梦。
方幼眠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她连忙起身穿了靴子走过去,到内室珠帘隔绝的地方,见到了崔氏和喻凛围桌而坐,崔氏哭得伤心。方幼眠停住了脚步,....
喻凛的警惕性只增不减,他留意到后面的动静,耳尖一
动,微微侧过身子,
余光扫到珠帘后面站着一个人。
那双绣木莲花小靴,一看便知道是来自于谁。
没想到,她还是醒了,本来想让她多睡一会。
他借着给崔氏递新的干净帕子的动作,略微挪了一下,确保挡住崔氏的视线,与此同时转身看过去,果然见到他适才睡醒但还有些痴懵的小夫两人的视线对上,她怔了一瞬,即刻回神。
外室的崔氏还在擦着眼泪哭诉,喻凛垂落下来的长指朝着浴房指了指,是叫她过去沐浴梳洗。
方幼眠懂了,轻点了点脑袋,然后轻手轻脚转身离开
见到她无比“听话”,喻凛又是忍不住轻轻勾唇。
不过视线转回来面对崔氏之时,又恢复了寻常的面无表情。
方幼眠很快便明白了,崔氏没有进来闹,也没有在言语当中叱责她,定然是喻凛周全了一番。
她不动声色梳洗收拾好自己,然后低声嘱咐小丫鬟去筹备早膳,熬药。
随后让雯歌端着茶水出去,放置在圆桌上
方幼眠给崔氏请安,一见她过来,崔氏神色秒换,眼泪水也收了回去,即刻摆上了婆母的架子,看着方幼眠。见方幼眠的确如同喻凛虽说在里面忙碌,她倒是挑不出来什么错
吃了一盏茶稍微定了定神,崔氏好了一些。
方幼眠知道崔氏要面子,不想让人看到她红眼的模样,所以多数是垂着眼睛,没有看。
见到方幼眠站在身侧,喻凛本来想牵她过来坐下,碍于崔氏在场,便改为叩了叩圆桌沿,温声,“坐。”方幼眠抬头看了一眼喻凛,又窥了一眼崔氏,后者见她呆呆笨笨,跟块木头一样杵在那块地方。
想到昨日的事,免不了一气,语气不太好,“凛哥儿既然叫你坐下,你就坐下,站着做什么!”
方家女身上永远都是褪不下去的小家子气,看着都让人不爽。
一听崔氏对着方幼眠的语气很不好,喻凛蹙眉,目光直直看过去,崔氏立马就明白了他无声当中的维护之气。“不过是说她两句,这都不能了
“大清早的,母亲不宜悲伤又动怒,太医正在府上,您既然晚上睡不好,不如就让太医开一味安神药,让人给您熬了吃下,也好安睡定定神。”“我...崔氏被噎了,忍不住斥责道,“没良心!
有了媳妇忘了娘。
“你就是这样对待整日里为你忧心竭虑的老娘!”
喻凛颇觉得头疼,本以为崔氏那么早过来有什么事,谁知就是哭诉,安慰了一会也不见好,反而发作起来。方幼眠静声听着,面不改色。
他的眸光侧向身侧的妻子,有他在场,母亲才稍加收敛,语气却也十分不好,非斥即骂,回想想他不在家的那几年,她又刚嫁进来,没有依仗,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思及此,他眉头皱的越发深,看向身侧的目光越发柔和,且带着愧疚。
""
恰在这时,雯歌端了早膳上来,才缓解凝固的尴尬。
喻凛不好动作,方幼眠伺候他用早膳。
他原本要自己来,崔氏呵道,“有你媳妇在,你动什么手,她又不是吃干饭的。
“儿子的手没有断,可以自己动手。
”喻凛拧眉。
当着崔氏的面怎么能抛下喻凛自己吃,只怕要被她的眼刀子给瞪死了。
“多谢夫君疼惜,我不碍事。”方幼眠去拿
喻凛朝着她摇头
“有千岭在,况且还有丫鬟婆子,你自己吃。
崔氏拧着眉头,喻凛从外叫来千岭给他布菜用饭,这件事情才算是了了。
早膳吃得还算宁静,只是崔氏一直给喻凛夹菜,把他面前的碟碗堆得高高的,恨不得全都塞给他吃下。方幼眠看了都不禁汗颜,
她本来也想装模作样给喻凛夹一些,见状,也不敢夹了。
用过早膳,方幼眠亲自给喻凛喂药,就跟昨日一样的。
后面太医也来了,给他把脉。
把脉期间,日头上来,喻家几房的诸位长辈也过来一一拜访,听到太医说他恢复得还可以,比昨日好多了,没有伤到根基,只需要养着就好,众人松了一口气。即便是喻家的人不往外传,喻凛受伤的消息还是瞒不住,宫内的人上门前来探望。
皇帝派了内监来,内监身边还跟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资深太医,带着无数的珍贵药材,说两位太医一并留在喻府,好生照顾喻凛直至彻底痊愈甚至传来了旨意,加封行堂比起往昔只多不少,州郡一事尚且没完,听着内监的口风等那边的扫尾之事完成,皇帝查看折子,喻凛又要有加封了。众人脸上皆是喜悦之色,毕竟喻凛又让喻家更上一层楼了,他的攀升速度着实让人惊叹不已,方幼眠看着几房脸上的喜悦笑意,忍不住叹息。这些常赐荣恩,外人看是享用不尽,可都是喻凛用命换来的,众人无比紧张他的生死安危,多数是因为他对喻家的作用,而不是真的忧虑他这个人,说起来喻凛也挺可怜的。不过,崔氏倒是真的忧心他,在场诸人当中,她是除喻将军之外,听到天家赏赐,为数不多又喜又忧的人了,想来也是清楚,这些金银利益都是她亲生儿子一刀一枪奋力拼搏换来的,建立在他性命之上。喻凛似乎感受到
了方幼眠的注视,他坐
在太医的身边,隔着人群往她这边
看过来,朝她露出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淡笑。
给人让位退居后面的方幼眠,
皇帝身边的内监走了之后,宁王也派了心腹过来,方幼眠察觉到喻凛冷淡了不少,虽说看不出什么差距,可她就是能够感觉到喻凛客气之下的警惕。想想也能理解,他几次处理的案子,都与宁王有关,可以说得上是多有冲撞了。
宁王的人看似来探望,却问得事无巨细,更像是来探喻凛的底
等送走了宁王的人,没等喘上一口气,甚至于太子也亲自来了,他身边跟着不少御林军还有管查司,乃至大卫的高手。众人提着心气给太子跪下请安。
喻凛正要下地,太子快步行至他身侧
,“老师,您快歇下,不必起来。”
老师....
也对,喻凛现在还有一个首要的任务,辅佐太子读书习武。
皇帝子嗣众多,可大多数都早早夭折了,养大的皇子多数平庸得要
命,成器些的五
皇子纵情声色
,身子早就空虚了,根本不能担大任,自然也有其余稍微聪颖的皇子,可不得皇帝的心意。
皇帝病重之后,在喻凛回京前夕,最终还是将储君的位置定给他曾经最喜爱的淑妃生下的七皇子。
七皇子尚且算是年幼的,他还不及弱冠。
皇帝本亲自教养,而今身子渐渐弱了下来,便将此事托付给了喻凛。
喻凛既是大都督,也算是太子太师了。
太子先按住了喻凛不叫他起来,而后挥手让内室的喻家人起身,随后看了一眼,喻将军出声道太子与喻凛有话要说,让大家先回去。众人不敢多留,一一告退,方幼眠自然也跟着退了出去
可太子留意到喻凛的目光一直凝在她的身上,知道她是喻凛的妻子,便点了她留下。
众人看向方幼眠,太子道,“老...都督大人的身子还没有好,身边不能缺人照顾。”
“是是是...”崔氏连忙接话,嘱咐方幼眠,“好生看顾着。”眼神警告她不许出差错。
方幼眠福身,“婆母放心。
人都走了之后,喻凛才拧眉问道,“您怎么亲自出宫了?”
太子有些难为情,他的称呼又改了回来,“孤担心老师的伤势,求了父皇,得了恩准来探望。
听到喻凛受伤,太子怎么都坐不住了。
喻凛是他除了皇帝之外最信任的人,听到喻凛受了重伤,被人抬回来,吓得他整晚没有合眼。
“臣多谢殿下关怀,可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京城如今不算太平,前番的刺杀案才过去没多久,您不应该出来。“孤明白了。”太子好脾气点头,又让身边的侍卫把名贵的药材递给方幼眠。
他跟喻凛说了一会话,先是说他的书务,
表示这些时日喻凛不在
他也不曾偷懒懈怠
其余便是公事
期间还谈到了宁王,
事关朝廷机密根本,方幼眠头埋得越发低。
约莫半个时辰,喻凛让千岭带着他身边的暗卫,伙同御林军,大内的高手,以及督查司的人送太子回宫。闹腾了一天,人终于都走了
晚膳方幼眠喂喻凛用的,他说让人摆在小几上,他可以自己吃
可方幼眠没叫他动弹,即便是些皮外伤,可要想好得快一些,还是要诸多小心才是。
用过了晚膳,太医前来换药。
眼看着是比昨日好了些,可看着依旧触目惊心不减半分,方幼眠都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这恐怕要养很久才会好。
也好,不能做事,她也就不用吃避子药丸了。
先给喻凛擦拭身子,方幼眠才去浴房梳洗自己。
待她走后,喻凛鼻息之间呼吐出一口热气
擦拭脸以及手脚还好,可再触碰到旁的,方氏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携裹着巾帕,触碰过他的腰腹,力道适中绵合,还是叫他忍不住肉浮骨酥起来。她细致入微,自然发觉了他的不适,可她没有转过来弯,只以为是力道用重了一些,碰到了他的伤患。紧张兮兮问他,"是不是碰到了?"
喻凛看着她神色灵动的小脸,又专注又可爱,真是...
他轻叹,“没有,你擦你的就是。
想要她与自己亲近,得到了心里的愉悦,可换个层面来说,也是一番折磨
他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力。
有时候他都觉得不妥当,怎么能对着她总生出那样的心思,若是叫她知道,会不会恼怒生气,奋力将帕子给丢到他的身上,或者再骂他两句?这些他都不知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她必然羞赧,小脸红成一片,低着头背过身不愿意看他了。
照旧的,躺下,方幼眠睡在他的身侧,她还是转过来的姿势,对着他。
喻凛侧眼就能看到她漂亮的小脸,她的目光就凝在他的身上
喻凛没有如同昨日一般说起他在边关的那几年。
低声唤她,“眠眠。”
看着他伤口的方幼眠,淡嗯一声。
喻凛停息半刻,问起她往事。
"能不能跟我说说,我在外的那三年,你是怎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