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幼眠听罢,觉得很是奇怪,尤其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喻凛今日是怎么了?
她忍不住垂眼沉思。
细细想来,喻凛的措辞和语调都找不出什么怪异的地
方,可她
里莫名觉得不安。
具体什么地方不安,就是说不上来。
话尽于此,已经没有什么要再说的了
喻凛起身,神色恢复寻常那般,“你昨日也累了,这两日好生在家休息罢...
“是。”方幼眠浅笑着,起身送了他出去。
男人带着随从离开,高大修长的背影消失在玉棠阁外的转角。
方幼眠站定了许久,才收回疑惑不解的目光。
她应当是累了,不然为何总是心神不宁。
先看看要选定的宅子,把消息给传递出去,再休息一会吧,毕竟昨日耗费了太多的心神。
忙完手头上的活,又处理完家里的事情,方幼眠一觉睡到了晚膳时分。
喻凛身边的人来报,他有事忙碌不回来用晚膳了。
随后又听雯歌说,适才静谷庭的丫鬟过来,说是请她过去一道用晚膳。
“你如何回的?”崔氏多半也是为了孩子的事找她的罢?
“奴婢都没有见到人,是外院的人打发走的。
外院的人,那就是喻凛放在外面的人了。
“哦。”她看着丫鬟端上来的鱼汤,淡淡应了一声。
说来,也有好些时日没有见到崔氏了,清净归清净,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老太太只怕为了家宅的安宁,又要请她过去喝茶。不过,等喻凛回来再说罢。
崔氏心里有怨气,方幼眠焦头烂额,不是很想一个人去面对崔氏。
谁知入了夜里,千岭过来传话,说瀛京旁边的州郡被洪水
冲垮了堤坝,下午时分喻凛就被皇帝传召至宫内御书房。
连带着朝廷大臣,共同商议此事应对之策,最后由喻凛主理此案,带着佥都御史,工部的大臣即刻赶往州郡料理。走得那么急,方幼眠愣了一下。
“夫君可有说何时回来?”方幼眠吩咐了手底下的人去收拾喻凛出公差的物件细软,多问了一句。
“属下不知。”千岭摇头
他解释道,“洪水冲垮堤坝的地方虽然不大,但冲垮了将近百户人家的屋舍,大人需要亲自护送赈灾的银钱过去,此外还要
安顿,再协调工部的人修筑
方幼眠一听,心里免不了喜悦,这么多事情,喻凛岂不是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了。
“那劳烦千侍卫转达,望夫君一路小心,照顾好身子。
“少夫人放心,属下必定传达。
喻凛其实也过来了,只是心里还不平稳,所以他在府门口等待,并没有进去。
只怕见到了方幼眠,又忍不住心绪翻涌。
千岭将方幼眠收拾好的东西安置到后面的马车,上前给喻凛传话。
马背上的主子听完之后,神情似乎没有什么触动,就是淡淡嗯了一声。
隔着高高的院墙,无声注视了一会玉巢阁坐落的方位,最后驾马离开。
喻凛走的第一晚,瀛京又开始下雨了。
跟昨日一般大,噼里啪拉,吵得方幼眠无法安寝。
往日喻凛都在身侧,他的身形高大无比,睡在外侧跟座“热乎乎”的小山。
今日突然没有了人,自在归自在,诡异的,方幼眠觉得有些许不习惯。
她听着外面无比吵闹的雨声。
下得这样大,好像要将整个瀛京都给淹没。
真不知道,为什么瀛京这样爱下雨。渐渐地,她竟然也有些适应了。
若非方家就在蜀地,那边地方算是小的,大多数的人方幼眠多半都认识,和离之后不太
平,离开喻家之后,她是想回蜀地的。
离开蜀地多年,习惯了瀛京的雨,只怕有些适应不了蜀地的燥热了。
尤其妹妹的身子太弱了,虽说找了很好的大夫,又精细养了三年,基本上算是痊愈,方幼眠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不知道弟弟妹妹来了瀛京还能不能习惯。
思来想去许久,方幼眠转了一个身,想到今日喻凛跟她说的那些话。
又想到千岭说他去了州郡赈灾,下这样大的雨,夜里赶路,不大好处理罢?
不过,喻凛文韬武略,英明神武,想必也没有他处理不来的事情,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得到朝廷的重用了,不论发生什么大大小小事情,都交给他处置脑中思绪复杂万千,方幼眠不知何时入了周公的梦境。
翌日醒过来,雨居然还在下,虽说没有昨夜那么大,却也不小。
梳洗的时候,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方幼眠抬头看过去,雯歌在她的耳边道,“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八成又是来找姑娘过去用膳。”
外院的人再一次把崔氏的人给打发了。
方幼眠问了一句,“婆母只说是请我过去用早膳,可有说为着什么事?”
已经去问了详情的雯歌摇头,“没有,就说是请姑娘您过去用早膳,说体己话。”
“婆母的身子好些了么?
崔氏的头疼病听说又复发了,昨日管事的媳妇说,静谷庭那边又找了郎中,崔氏开了不少药方,耗银二十多两。方幼眠翻看了一眼单子,的确是一些昂贵的药材,是不是治疗头疼病,她就不知道了。
她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叮嘱了管事的,让上门的郎中好生给崔氏治病,银钱不必计较。
总归不是花费她的银钱,都是喻家的
“还在吃着药呢。”雯歌回道。
“叫跟在身边的人仔细伺候照顾。
“姑娘放心,这些话奴婢都会托付过去。”
方幼眠点头,她把雯歌给打发出去之后,看着瀛京的舆图左右对比观察。
最后下定决心,选了一处十分不错的宅子,记下之后,写在信笺上,找了零歌,以家书的名义,让她送了出去。因为上一次帮忙送信,并没有出什么错处,雯歌这次倒是没有说什么,欢欢喜喜就去帮她送了。
方幼眠收起瀛京的舆图,忍不住愉悦,幸而有吕沁宜这个朋友在外帮衬着,免去了她大部分的烦恼,否则她真真是孤立无援了,不知道还要废多少的功夫。午膳倒是清净,方幼眠处理着家里的事情,过了午后,又睡了一会。
她醒过来没有多久,外面的雨小了,传来请安的声音。
方幼眠探身一看连忙起来,崔氏竟然带着人过来
气势汹汹,还冷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讨债的呢。
事实也的确有些如此,因为崔氏进来之后的第一
话就是质问的语气,“你真是金贵啊,三催四请都叫不动你。”
喻凛的人跟着进来了,显然是要拦着崔氏,可惜没有拦住
崔氏身边的人好说,崔氏到底是家里的主子,即便是喻凛,作为她的儿子都不能跟着她硬来,他手底下的人如何能够管得住崔氏,方幼眠也不欲叫她们留在这里为难了,挥挥手示意人下去。她叫雯歌上茶,伺候着崔氏坐下,“不知婆母过来有何吩咐?您的身子不好,外面又落着雨,很不该出来走动,该多多保养才是。”崔氏冷笑,“如今要见你的全面可不是难了,若非我亲自过来,哪里见得到你。
方幼眠抿唇,“婆母这话媳妇担待不起。
“如今有凛哥儿给你撑着,你的腰板是硬了,有什么不能担待的。
一想到这些时日,静谷庭冷冷清清。
喻初出阁了,为着祝家的事情,喻凛也不上静谷庭的门了,喻将军也冷待,别说是喻凛和喻将军了,就连着方幼眠都不过去,她几次派人来请,都不成。谁都不把她给放到眼里,若是在之前崔氏必定要发好大的火气,狠狠训斥她,再发配到廊下罚站,站她几个时辰。可眼下,就是因为方家女的事情,才叫喻凛和她离了
心,再处置惩
罚开罪她,指不定又要闹成什么样子。
上次喻凛说了,若是她再蓄意为难挑衅,给他的内
宅找事情,就搬出去。
生生把她给气得险些撅过去。
那是喻凛回来之后,崔氏第一次骂他,“你如今娶了妻子,又做了高官,果真是了不得了!”
喻凛却也没有退步,冷眼看着她的怒容,
“母亲一再挑事逼迫,就不要怪儿子不孝顺。
真真是把她给气得不轻,砸了东西都消不了气。
最后叫郎中来吃了几盏安神的汤药,才冷静下来,崔氏凝神回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的
喻凛和喻将军是她的依仗,喻初婚嫁在即,怎么可以闹得如此不开交?
传出去名声不好听,耽误了喻初的婚事,影响她在婆家的地位,除此之外,要是喻凛果真是搬出去了,那她在家里面对着几房,怎么立足?又不好低头,崔氏便装了一场病,谁知她“卧病在床”,喻凛也不去探望,不止是喻凛,就连方家女都敢不来伺候汤水了。正要问问方幼眠是个什么态度,好方便她发作,可回话的小丫头说,到了玉棠阁还没有跨进去一只脚,就被外院的人给揽下了,说是大公子的授意,既然她的身子不好,就留在静谷庭好生养着既然是喻凛的吩咐,谁还敢多说什么。
时日过去了那么久,喻初嫁出去就要回门了,喻凛都没有带着方家女过来一次。
崔氏坐不住了,亲事办完之后,真的头疼起来
前几日一直装病,眼下真的头疼,说出去反而没有人相信。
“婆母言重了,儿媳绝没有不尊婆母的意思。”方幼眠解释道。
雯歌的茶端上来之后,崔氏慢悠悠吃了一口茶,倒是压下来气了,她冷眼看了方幼眠一会子,搁下茶盖之后,竟然没有让她站着。方幼眠垂着眼坐到她的身侧,
".....
崔氏果然先问了孩子的事,她虽然足不出户,家里的事情倒是打听得一清二楚,知道方幼眠去看郎中。方幼眠重复了一遍应付人的措辞应付崔氏
她听完之后皱着眉问,“你既然身子没有问题,郎中为何要叫你吃药?”
不会是方家女有什么问题,故意骗人的罢?
崔氏摆摆手,“既然是郎中的嘱托,那就按时吃着
“说是调经养血,更有利于助孕,不吃也没有什么大碍。”
长房冷冷清清,喻凛不收姨娘,再没个孩子,还有什么盼头?
方幼眠点头,“是,夫君身边的千岭侍卫说近日大雨连连,瀛京周围州郡的堤坝被洪水给冲垮了,百姓流离失所,陛下临时派了夫君外出去料理。“我听下人说,凛哥儿又出公差去了?”
方幼眠摇头,“媳妇问过,说是还不能具体得知,要依州郡的灾情而定。”
“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崔氏问
朝廷上的事情,崔氏也不好抱怨,只叹气道,“后日初儿就要回门,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事出去。”原来崔氏是为这个事情过来,方幼眠垂眼,没有废口舌安慰她。
崔氏看了她一眼,“既然凛哥儿朝廷有事,后日初儿回门,你需得起早一些过去,别叫人看了我们长房的笑话。”她是怕到时候方幼眠推诿不去,喻将军那边还没有哄呢,若是再出个什么问题,就她一个人,怎么撑得起长房的脸面,总不好去找老太太罢?崔氏没有留下用晚膳,略坐坐就走了。
雯歌领着小丫鬟们给方幼眠摆膳,笑着低声道,
“奴婢看着夫人
些忌惮姑娘您了呢。
方幼眠拿了瓷碗,没有吭声,忌惮什么的,她并不觉得
不过崔氏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刁难刻薄了,但出口的话依旧难听。
“天长日久,等姑娘您有了身孕,生下了孩子,这日子定然越过越好。
“今天早上的鱼汤做得不错,你给我盛一碗来。
方幼眠只是笑,把碗盏递给她,
"好。"
转眼就到了喻初回门的日子。
虽说没有下雨,天色还是阴沉沉的
喻初和她的夫郎守着时辰带了不少的礼过来,到了之后先去碧波斋见老太太,随后到正厅。
喻将军自然也出来了,与崔氏并列坐在正厅的主位上。
方幼眠和二房婶婶,两人一左一右。
喻初和她的夫郎容九鹤先给主位的喻将军还有崔氏敬了茶水,又听了训话收下敬礼,随后转向两侧,敬二房,最后敬方幼眠。方幼眠端着模样吃了敬茶之后,先向两人解释喻凛为何不在的缘由,再简略祝贺了一两句,随后拿出提前从喻凛库房当中挑选出来的礼递了过去。她身侧的容九鹤也是同样的话,只不过转回身朝主位那会,又多看了方幼眠一眼。
喻初道,“谢过嫂嫂。
早膳用得算是久违的热闹了。
能够看得出来,喻初还是很满意她这位郎君的,两人浓情蜜意,有说有笑,喻初要吃什么不自己夹,单是给容九鹤使眼色,后者任劳任怨给她夹菜,她还会挑剔嫌弃容九鹤夹得太多了,她吃不完。二房婶婶见状,时不时打趣一两句,喻将军却训斥喻初作怪,让容九鹤不要太惯着她,免得助养了她的性子,崔氏不满说喻将军,女儿不过就是让人夹个菜,能有什么的。顾及着场面,喻将军只说了一句你总是护着她,随后就没有下言了。
全场唯独方幼眠安静,埋着头慢慢吃饭,一句话都不吭
用过了早膳,方幼眠和二房婶婶去清点返回侯府的礼
容九鹤与喻初送崔氏和喻将军过去静谷庭,主要是容九鹤推着喻将军到四合院,崔氏又叫了喻初去说新妇的私房话。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崔氏带着两人折返。
喻初许是方才哭过,即便是补了一下胭脂,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眼眶红红的。
她辞别崔氏,喊着母亲说舍不得。
崔氏拍着她的手背,“姑爷待你好,我也放心了,出嫁之后不比在闺阁家中,要懂事听话些,母亲方才与你说的话,你可都要记住了。”“母亲放心,女儿..”她吸了吸鼻子,“女儿都记住了。
方幼眠站在不远处静声看着喻初和崔氏,心里忍不住想,若是姨娘还在,她嫁人之时,姨娘必定也是这样拉住她宽慰罢?只可惜姨娘早已不在了,这些该有的东西,她都没有,羡慕不来的。
“好了,回去罢,别耽误了时辰。”崔氏恋恋不舍。
送走喻初之后,崔氏眼睛也红了。
方幼眠站在旁边没说话,二房婶婶宽慰她。
“哎哟我的大嫂嫂,女儿嫁得良婿,这是好事,你可别偷偷抹泪了,日后还会回来的,哭得像是出啥事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初姐儿在外面受委屈了呢。”崔氏瞪了她一眼,“二弟妹胡说些什么?!
方幼眠,"....."
回侯府的路上,上了马车,喻初还是忍不住掉眼泪了,容九鹤揽她到怀里,“娘子这是哭上瘾了?泪水一掉,染晕了你的胭脂,都哭成小花猫了。”喻初人埋在他的怀里,手却伸过去捏了他的腰。
“娘子饶命,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用力一掐,容九鹤嘶了一声,
两人在马车里闹了一会,才勉强停止,喻初拿出她的小方菱铜镜补着胭脂,容九鹤倚靠在马车框上,看着她擦胭脂,想到方才见到方幼眠的事。他道,“没有想到嫂嫂的年岁居然这样小?”
这是比他的年岁还要小罢?年岁小便罢了,生得竟如此貌美。
之前便听说大都管喻凛娶了一个蜀地来的美人。
因为没打过照面,听到这句话的京城公子们都不信,蜀地那地方出来的姑娘,能有多美,能够美过瀛京这块人杰地灵出来的姑娘?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喻初皱眉,转脸过去,用力踢了踢他的腿脚,“成亲那日你没有见到么?”
那日还真没有见到。
容九鹤一听她的语气便知道她心里不爽快了,连忙上前抱着哄道,“我这不是随口一说么,这放眼整个瀛京,谁能美得过我家娘子。”喻初哼了一声,“日后还是管好你自己的眼睛罢,这句话若是叫我大哥哥听去,我便是不吃醋与你开罪,我大哥哥就要第一个收拾你了。”早听家里两位兄长说过喻凛的威名,接亲那日也见到了,说句实话,喻凛不苟言笑,周身气势不威自怒,容九鹤是有些害怕的。“大哥竟然这样严苛?
“不是大哥哥严苛,而是他看方...看嫂嫂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你若是不听我劝告,你就试试罢。
容九鹤哈哈一乐,“我这不过是说笑说笑,多谢娘子提醒,日后为夫必定注意。
喻凛这一次出门,约莫是最久的一次了。
听京城里面的人说,州郡洪灾特别的严重,死伤无数,被洪水冲走下落不明的人,还有埋在泥沙里等着救援的人之前隐隐有洪灾之势那会,分明已经提前派了朝廷的人出去看顾,可还是出了洪灾,追根结底,竟然是因为州郡修建堤坝之时,用了次等的石料,所以即便是朝廷派了人过来提前加固堤坝,也根本没有用。前一批派来修筑堤坝的官员,明明已经发觉了堤坝有问题,却被郡守贿赂隐情不报,甚至有人在喻凛下来之时就连夜逃之夭夭了。消息源源不断传回了京城,方幼眠听了都不免唏嘘。
贪官污吏打了又打,却还是数之不尽,多得要命。
在喻凛忙碌期间,方幼眠也没有停着,她的宅子已经租了下来,也收拾干净了,添置了该有的物件东西,还买了一个看门的婆子在那边瞧着,时不时洒扫清理。最叫人开心的事情还是科举将至,算着脚程日子,弟弟妹妹已
方幼眼收到际书的那一日,简直开心得费命,因为她没有将消息外泄,喻家的人并不知情,要歌着见她几乎喜极而泣,又不知道家书写了什么,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摇头,只讲,
“收到了家书,高兴的。
至于籍户一事,果然有些棘手,虽说弟弟已经找好了措辞要从方家挪出去,可方大人和方家嫡母并不允许,幸而有陆如安暗中相助,最后还是挪了出来,不过还要走户部挂名,得到了京城科举之后方幼眠数着手指头盼着日子,谁知道喻凛那边处理完了,比方家弟弟妹妹更先回来。
因为他遭到暗杀,一时没有防备,便受了重伤。
不过,他是被人给抬回来的
方幼眠吓得够呛,连忙叫千岭递帖子,从宫内找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