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选购的商品:薄荷柠檬冰,已出货,请及时拾取。”
蒋逢玉弯腰掀起金属挡板,从凹槽内抽出冰饮,猛灌了两口后周身躁气终于驱散了些。
她竭力回忆这六个月发生的事,但仍然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一天、哪一桩事,让她招惹上了余敏易。
是十校联办校泳会决赛日吗?
她在咖啡馆给他打了一针人工安抚剂,他还了她一道齿痕伤口,似乎从那以后开始,余敏易对她的态度就开始不对劲了。
可这并不合理。
又不是AO之间的标记羁绊,她没有腺体,更不会分泌信息素对他造成影响。
在此之前,她们还有过什么吗?
蒋逢玉推开宿舍门,连灯也懒得开,甩上门后直直摔进柔软的床铺内,脸被亲肤织物包裹,她闭着眼,开始细细思索。
她在今年一月底进入这个世界,身份是工程部临时搭建的新角色,不存在与其余无关人物的复杂纠葛,更就不存在常见的久别重逢失而复得桥段,即使有,也不会是和除男主以外的人物。
一月份的帝联大正值冬休假期,和夏休不一样,选择留校的学生数量还要再打些折扣。
帝星诞辰连着星历新年,冬休会有一个月的假期,再剥削的教授也会放学生回家过节或外出度假,自主权基本都在学生手里。
蒋逢玉从ET上翻到校泳队的训练日程,发觉大部分队员都签署了自愿留校申请,黄聿之也在内,为此,她向蔡今颐上交了留校表单。
要说起来,实验室的师生,包括余敏易在内,都是蒋逢玉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早接触的那一批,甚至略早于黄聿之。
新生选择留校的寥寥无几,余敏易不巧正是其中之一。
新年在即,蔡今颐带着留校的学生们一起聚餐,余敏易那晚原本说好临时离校回家,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被同期一通电话叫来。
他进场时茶饭已过半,桌上餐盘散乱,蔡今颐在外面打电话聊工作,包厢内的都是学生,闹得很开,吵吵嚷嚷着让他自罚两杯。
明明喝的都是无酒精饮料,偏偏被闹出一副不醉不归的场面,蒋逢玉受不了那动静,干脆起身出门,对于此后发生的事也没甚印象。
事情有时候就这么巧,蒋逢玉原本筹备了很久,列了好几份初遇方案,地点包括:游泳馆、比赛场馆、黄聿之常去的顶层餐厅、校医室康复护理间,最后统统没派上用场。
因为她在那一晚的餐厅花园遇见了他。
她循着方向指示标去找临池吸烟点,绕过不知几个拐角,爬满大片垂坠金色锦藤兰的木质步廊里静静坐着个人,蒋逢玉的脚步没停,在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反应过来,那个人的特征完全与她的攻略对象符合。
偶遇的第一要义是制造记忆点,蒋逢玉就近找了个自助贩卖机,带着一瓶薄荷柠檬水重新回到步廊,黄聿之还没离开。
他半阖着眼,睫毛的弧度被昏黄的灯光照着,悉数打在鼻梁和眼下,一副将睡未睡的困倦模样。
蒋逢玉轻手轻脚走过去,站在他身前几步开外的位置,她的影子盖住了他,黄聿之的睫毛抖了一下,缓缓睁开眼,他看见她了,却当作没看见一样移开视线。
“喝点水会好一些。”
蒋逢玉把水递过去,黄聿之的视线迟缓地下移,落在纯色的瓶体包装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会,随后收回。
他礼貌性地笑了一下,戒备隐于其中:“谢谢,不用了。”
蒋逢玉点点头,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没直接接触嘴唇,以此证明她没在里面动手脚。
黄聿之大概觉得她莫名其妙,什么也没说,起身就走,蒋逢玉跟上两步,像做自我推销那样道:
“你好,我的名字是蒋逢玉。”
黄聿之的脚步缓下来,侧过身来问:“你好。是想要合照吗?”
蒋逢玉犹豫了一会,说:“不是。”
在黄聿之略显疑惑的目光中,蒋逢玉迟疑地开口:“我有点喜欢你。”
黄聿之停了两秒,这样的告白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她的眼神太过平静,与出口的话毫不匹配。
“是吗?”黄聿之笑了笑,“谢谢。”
他转身离开,但那双眼睛不知怎地,在此后的梦中出现过许多次。
“如果超出承受值,不要硬撑,你清楚你的身体状况——”
沉闷的敲门声在几步之外响起,黄聿之睁开眼,房间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住了,热而闷,窗帘紧闭,透不出一丝光亮。
额发汗湿地黏在眼周,黄聿之动了动手指,但使不出劲,干脆作罢。
夜梦初醒,又因易感期,他的神智始终处于混沌的状态中。
那双平静的冷棕色眼睛又一次出现,她冷淡地看着他,似乎素不相识,从未对他说过‘我好像有点喜欢你’、‘我对你一见钟情’、‘没有别人,只有你’。
她就站在他面前,却像陌生人那样擦肩而过,望向他时眼中不再有那种包容而珍重的情谊,她朝着那名只露小半侧脸的alpha快步走去,亲昵地牵住那人的手,扑进那人的怀中。
那感觉太真实,黄聿之颤着手点亮屏幕,来自她的简讯静静躺在提示页。
【晚安。】
【等你回来,我去见你。】
好,黄聿之启唇,默声回应。
好,要来见我。
私人家庭医师的轻唤仍未停止,黄聿之知道门外就有能让他解脱的药剂,但他不愿再被这种手段掌控。
额角和嘴角的伤口发热发烫,颧骨红肿一片,黄聿之眯着眼望向对侧单面玻璃中照出的倒影。
这一处伤来自祖母的砚台,那一处伤来自母亲的骨戒,面上的伤痕醒目,似乎存了心让他意识到自己狼狈而不堪。
禁闭室顶部的传音机传来试调声,冷淡的女声响起。
“不要做无用功。”
“你承诺过,不会走上黄恪之的老路。”
“现在服软,祖母会原谅你。”
汗液顺着鼻梁渗进眼窝,酸涩难耐,黄聿之迟缓地眨了眨眼,嘴唇翕张片刻,紧紧抿住。
他早知道反抗的后果,黄恪之分明是前车之鉴,下定决心不要自找麻烦,就安稳地过完这不出差错的、被安排的一生,一帆风顺很好,哪怕风浪和帆船都是人造布景也无所谓,却仍然在不知不觉中一脚踏出了线外。
通气阀被遥感开启,黄聿之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蜷缩着揽紧臂间那件单薄的衣物。
与他高度契合的提纯信息素再次释放,空气全被那股馥郁的花香侵占,不留给他一丝喘息的余地。
一部分的他无比渴求解脱,而另一部分的他咬着牙坚持,为了一个他原本嗤之以鼻的可笑理由。
黄聿之不知道那信息素属于谁,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味道,但此时此刻,他很想念另一抹清淡的、随时可能消失的气味。
肩胛骨难以自抑地颤抖,淡到无法辨认的鞭痕在体热的作用下重新显现,黄聿之低埋着头,贪婪地嗅闻。
衣物上有一根浅色的短发,那是他的救命稻草。
凌晨已过,蒋逢玉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意识渐渐迷糊,半透明的光幕忽地亮起,惊得她心神一颤。
【7月3日——7月6日】
【凛阳河路收监厅,文锦。】
S001紧急上线:“请在限定时间内,根据线索推进支测任务。”
蒋逢玉迷瞪着眼辨认许久,将那两个毫无头绪的条件刻进脑里,退出支测任务界面,发觉主测界面浮现了一个未读红点。
那是好感度产生变化时才有的提示标识。
这一晚上刺激来得未免太多了些。
好感值:90。
?她又干什么了。
蒋逢玉冥思苦想未果,驱散光幕预备再度休眠,属于周野的专属铃声却猝不及防响起来。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吗?”
“蒋,我们现”
“困…首都剧院…出事”
“喂?”蒋逢玉警醒两分,“小野,出什么事了?”
周野的声音断断续续,掺杂着难以忽视的喧闹嘈杂声,几分钟后,她似乎转移到了信号稍好的位置,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我们被困在首都大剧院了。”
周野急急道:“有演出人员出事了。谢幕的时候人就不齐,后台妆换间还有尖叫声,临到离场,我们发现剧院被封锁了。”
“…明…!是他!”
因跑动而不平的急促呼吸声在耳畔响起,是李玫允的声音,夹杂着难平的吵嚷,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恸哭声。
蒋逢玉勉强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将那拼凑成三句话。
主演乔明时出事了,状况很差,生死不明。
附近的急救队正在赶来,将会现场施救。
剧院已紧急封锁,凶手就藏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