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江上游是一片宽阔浩然的江水,江面三三两两船舶浮动,好不闲逸。
这里江水并不湍急,渔船从早到晚飘着,一日下来能收获不小。
几人租了馊渡船,船头支竿挂网,驴子牵上船尾。船家是个黝黑的老人,已年过半百,发丝花白,但手臂上满是精肉,看起来非常硬朗。
老人家笑着看着几个年轻人忙活,不禁摇头内心想,这渔家人干吐了的活计也能拿来玩,当真是城中戏一场,山民笑断肠。
妘姜然和妘峥漪几个人扯着网忙活,看架势非常娴熟,一会指使妘柏搭把手,一会又叫妘飞让个路。
很快,几个人就缠到了一起……
看着解不开的扣,和套在网子里的人,老渔家拍着大腿笑了起来,笑够了只好上前帮忙。
那边缠的不可开交,湛妘溟也不得不帮几人照看鱼竿,可回头却见小太子已经在仓子里头悠哉悠哉的躺下了,眼睛闭着直挺挺的,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小太子自然是没睡着的,提着半个精神休养生息。
他听见舱外几人手忙脚乱的解网,老渔家不大清亮的嗓音,妘飞粗糙的叫骂,妘姜然和妘峥漪的傻笑,妘柏的惊呼。
也能听见旁边渔船的笑声,渔网子里噼噼啪啪的拍打声,远处游船哪家姑娘的琴声。
江风从沧口吹进来,带着江上独有的腥甜气息,吹的船帘沙沙作响。这样好的天,补眠再适合不过了。
久屹跟着小太子闭上的眼睛进入了透着暖光的昏暗中,悠哉悠哉的也快睡着了。
进入下午,日头还照的老高,被老渔家解救的几人也没有安安静静的等鱼,闲不住的脱了外衣表演浪里白条。
打打闹闹吵走了附近不少的鱼,妘飞嗓门扯的最高,被不知哪家游船姑娘的荷包砸中了后脑勺。
几个起哄笑他被选中了上门女婿。
妘飞笑骂几个没脑子的,要选也选坐船上的。
几个看了看老神在在地坐在鱼竿子旁边帮忙垂钓的湛妘溟,立刻同意的点点头,还不知死活的朝对面游船喊话,问是不是相中了沧口垂钓的帅哥哥。
真有胆大的姑娘隔着帘子喊回来,问若是相中了赘不赘。
几人闻言在水里转头看湛妘溟。
没听见湛妘溟的回话,不知他是做了什么神情,几人在水里哈哈的乐了起来,喊道赘不了,可别的挑吧。
最猛烈的日头过去了,江水也开始发凉了。闹了好半晌,再泡怕是要脱皮了,在湛妘溟的催促下几个总算是爬上了船。
老渔家煮了姜茶给几人驱寒,妘峥漪捧着碗披着衣服钻进仓里取暖。
看见小太子闭着眼,不由得放轻了动作。
小太子明显感觉到了他的靠近,他气息在附件慢慢停住,随即是越来越逼近的温度。
妘峥漪绷着神经,慢慢靠近看着小太子沉睡的脸,不见他眼皮有一丝颤动,真睡着了?
他正欲动作,却忽然余光感觉旁边多了点什么,回身一看一个人影正坐在身后吓得他浑身一抖。
是湛妘溟,这人怎么走路没动静!吓死个人啊!
湛妘溟看了看妘峥漪停在妘恒脸前的手,又转眼看着妘峥漪。
闹归闹,但妘峥漪还做不到单独在湛妘溟面前仍笑闹自如,这人总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于是尴尬的笑了笑,收回了作祟使坏的手,规规矩矩的坐在了湛妘溟对面。
反应过来的妘峥漪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怕他,不过是想戳戳妘恒的脸罢了,怕他作甚。
他偷偷瞄了一眼湛妘溟,见他正在看妘恒,也忍不住跟着看了过去。
妘恒睡觉总睡的像死尸一样,直挺挺的,胸口也看不出起伏,让人忍不住想探探鼻息,是不是死了?
这人脸也白,不是大姑娘那种透亮的白,而是有种不见天日的青白。
平日深邃柔和的眉眼闭上了隐在阴影中,死气沉沉的,更像死尸了!
妘峥漪越看越觉脊背发寒,正想收回目光却见妘恒猛的睁开了眼睛。他被吓的一抖,心里大喊,诈尸啦!
小太子不是睡醒后缓缓睁开了眼睛,而是像被惊醒一般突然将眼睛睁开,湛妘溟也不由得一愣。
他睁眼后立刻翻身起来,不顾两人惊讶的目光,几步蹲在了舱口旁。
“怎么了恒兄?”妘峥漪见小太子蹲在舱口皱眉盯着天,以为他梦魇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湛妘溟看了看他盯着的云,心里忽然生出不祥的预感,转头问他:“有什么发现?”
小太子转头道:“秋汛。”
两人闻言一愣,船头忙活的几人没有注意舱里的动静,抬头聊着这天说变就变,不知哪里飘来的一片云挡了大好的晴天。
老渔家坐在一旁剔牙,边道,这一带江上天气总是变来变去,都习惯了,说不准一会便晴了。
妘峥漪怀疑小太子是睡糊涂了,歪头看天道:“妘江这一带向来太平,不曾听闻有过秋汛的,恒兄莫不是看错了。”
湛妘溟也皱眉看着小太子,问道:“你因何断定?”
小太子将头缩回来坐在妘峥漪旁边,慢条斯理的整了整阔袖,边道:“直觉。”
妘峥漪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想你装什么斯文,你刚刚翻起来的动作利落的我都怀疑你要来一套如来神拳。
听了小太子的回答,湛妘溟并没有像妘峥漪那么无语,他抬头看了看天,手指掐在一来点去。
看着湛妘溟眉头越皱越深,妘峥漪忍不住惊道:“果真有秋汛?!”
湛妘溟道:“水文有载,妘江一带两百年前发生过一起可怕的秋汛。
当时汛前也是毫无征兆,天候不显,风签、六壬、五行皆不可察,天文历法也无从得悉。”
“怎么会这样!”妘峥漪没听过这段事,也没读过水文,但若果真有这种毫无征兆的大灾,一但降至必定是一场大劫。
湛妘溟接着道:“由于没有征兆,时人对秋汛毫无防备,突如其来的暴雨仅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引起了水涨,接着秋汛和山洪便随之而来,山民百姓死伤无数。
因在妘江下游,当年仙人渚也没能幸免,损失惨重。”
“果真如此严重?
那……我们怎么办,恒兄你可有把握?”妘峥漪本以为是妘恒睡糊涂了,没想到妘江一带真有过秋汛大灾,倘若妘恒的直觉是真的,那现在便是绝佳的准备机会。
若能将消息提早放出去,能救很多人。
但仅凭直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太子看了看两人,只道:“我直觉从无错漏,但也仅是口说无凭。”
湛妘溟看了看天上厚厚的云:“依昨夜天象云图来看,今日本应无雨。突降乌云定无好事。”
“那我们怎么办?”妘峥漪急道:“先将消息放出去?”
“放什么消息?”前面正套衣衫的妘飞见几人愁眉紧锁,好奇的凑过来问。
湛妘溟起身出舱:“恐怕要有暴雨了。”
老渔家也走了过来:“暴雨?公子看错了吧,应该只是一时阴天,昨日老朽看过了风签,今日无雨。”
妘柏也凑了过来:“老先生别是算错了,这云看着像是要压下来了。”
老渔家摇了摇头:“老朽在这江上打了五十余年的鱼,这片江水何时风动,何时下雨,何时涨水,何时落洪,无能逃出老朽之目。
今日定然无雨,信我。”
见老人家泰然自若的回身坐回船头撑竿垂钓,妘姜然看向湛妘溟:“兄长,我听闻这一带渔民多能观天象,靠天吃饭的多半经验丰厚,兄长在担心什么。”
殊不知众人越是笃定,湛妘溟心中不详的预感越重。眼前几人不知秋汛之说,他回身看了看小太子和妘峥漪,皱眉道:“我们先等等,若果真落了雨,我们便立刻动身。”
“如何动?”妘峥漪紧张的攥起了手:“我们无凭无据,且不说这江上的渔民,就单说仙人渚,算上老人孩子总有上万,如何能说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