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仅有壁上的洞口透进些许光亮。
床榻上一男一女,相依相偎,青瞳男子面色平淡,脸蛋婴儿肥的女子则面颊醉红。
稍作歇息后,女子曲线惊人的身子往身边又凑了凑,嫩白手臂抬起又落下,似想要伸手去摸榻边的包裹。
“你去镜湖得的虫药有多少?”叶云梦奇长的睫毛动了动,迷离动人。
柳风心中了然,知晓对方在要好处。
包裹是为掩人耳目,里面的药材并不多,真正的好药全在苍陀庙内。
“门内药材足够我养蛊,你想要,包裹内的药材随你挑选。”
见自己相好的男子如此大方,叶云梦也不客气,起身取来包裹。
这位蚀门三长老,此时毫无平日在其他弟子面前的威严,尽显小女儿之态,不高的身子侧躺着,两手在包裹内翻动,喜不自胜。
她腰间紧绷,前后浮凸处高高鼓起,自身丰腴之姿展露得淋漓尽致,摆明了是刻意如此。
此女背着身子在情郎眼前展示自己,却是不知,一副石庙画在柳风这具分身胸膛上缓缓展开。
被他移到腋下的白莲印记光华微闪,佛光以此为中心,延伸向整幅画面。
在佛光即将绽开,画面内的两道身影要脱身而出时,“常暗”蛊术施展,一圈黑幕悄然扩散。
“里面这些虫药,姐姐就取六成。”
“你从镜湖内得到的异蛊之卵不止一枚吧?可有适合我的……”
叶云梦正是欢欣之时,嘴边的话猝然打住,忽地察觉自身后蔓延来的黑幕。
她来不及回身,脚下猛蹬床榻,娇躯上下同时泛起褶皱,表层皮肉如纱衣脱落,分化出数百只白纸般的飞蛾。
“噗、噗呲……”道道银光乱闪,三百鳞刃搅动,撕碎此女“纸鼬”蛊术。
一手持骨枪的小半妖凭空出现,乔贝瞧了眼光溜溜的女子,小脸略显僵硬,手中动作却是慢点不慢。
她一手捏决,一阵蜃气以她为中心弥散,挤满不大的石室,将此间拉入幻境。
叶云梦才刚落下,还没够到被她放置在地的兵蛊,柳风以“空瞳”看破她的动作,先行动手。
两条虫足卷住叶云梦的一双脚踝,在其身子往前栽倒间,蜃气将她带入到了滔滔大江的幻境之中。
刹那的恍惚感袭来,残影一闪而至,莹白如玉的佛骨傀儡已附在了叶云梦身上。
“皇甫升,你何故对我下黑手,还养了个小姘头?”叶云梦陡遭暗算,口中痛哼连连,声音委屈无比。
可是当她扭转过身来,再看向榻上那名男子之时,稍显憨态的容颜上霎时没了血色。
方才还神态平淡的皇甫升,变得眼神邪意,看向她的目光如在看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而其上身不知何时多出一副画,画中有一方金色天地,其中一座石庙神秘莫测。
叶云梦悚然醒悟,之前心中的怀疑重新涌上心头,并非皇甫升要暗算她,而是皇甫升很可能没了,换成了他人。
“皇甫升身上的气味我晓得……肉身没换,你到底是何人?”
话才出口,她身上被骨刺洞穿出上百孔洞,无一是致命伤,却叫她如受酷刑,苦痛万分。
无力再多问,叶云梦痛到连张口都做不到,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我自然不是皇甫升,此人与我有些因果,他联合同门妄图偷袭我,我取他躯壳也算合理。”
柳风披上衣衫,一手抓住叶云梦的长发,将其拖回到床榻上。
注视此女眼神,满眼惊恐,但仍有不甘和愤恨之色。
想想也是,自己等于是杀了她的老相好,还白白辱了她半個时辰,她不恨才是怪事。
叶云梦眼神一沉,结合门内得到的消息,惊疑不定地道:“你是在黄栌县杀季欢的少年蛊师?”
门内收到的消息之中,正是皇甫升等六人袭击一名少年蛊师,反遭才脱胎二世的少年人屠戮。
季欢头一个送命,邪蛊门同去的两人一并被杀,药蛊门的一名女弟子也被生擒。
以一人之力碾压六人还罢,此人还在应付泥萨道一群邪道的围攻,结果泥萨道的道士也被杀了个精光。
她当日还与大长老谈及过这名少年蛊师,揣测其根脚,怀疑是某个前辈蛊师培养出的传人。
单看资质和实力,端的是太过恐怖了些,同境界修士近乎丧失反抗之力。
柳风不置可否,冷声道:“你不用管我是何人,我在蚀门待不久。”
话音落下,所有骨刺退去,佛骨傀儡不再折磨对方。
叶云梦听出柳风话中对她的不屑,心知柳风只是顾忌自己暴露他的身份,不想自己坏了他在蚀门内的修行罢了。
此女也是个聪明人,猜出柳风的目的,是要借蚀门为垫脚石,前往蜕仙宗。
眼神闪烁间,叶云梦眼中没有了恐惧,反而现出些喜色。
皮肉如折纸般蠕动,叶云梦封住身上一个个血孔后,竟是嫣然一笑,并不急着穿上衣裳,笑意盈盈地看向一旁的柳风。
“你真是那少年蛊师?”叶云梦眼中精光绽绽。
她当初委身皇甫升,就是看重皇甫升的资质,赌皇甫升能进蜕仙宗,想着有朝一日借其翻身。
倘若对面之人正是那少年,其潜力绝对远超皇甫升,进蜕仙宗是十拿九稳之事。
念及此处,叶云梦又细看了眼柳风胸膛上的石庙画,猜测那少年本体可能就在画中空间内。
柳风没有了再废话的意思,他该说的已交代完。
“想要保命的话最好不要干蠢事,穿上衣裳自行离去,此后听候我吩咐,为我送来所需药材。”
“这包虫药你全部带走,还有此卵,待你养好体内暗伤,足够做你第三异蛊。”
包裹连带一枚异蛊之卵,一并推送过来,叶云梦张了张嘴,眼中不多的疑虑彻底散去,变成了狂喜之色。
“水镜真人的‘镜影’?”
叶云梦一把抱住包裹,抓过色泽幽深的蛊卵,看向柳风的眼神完全变了,如在看一个贵人。
以她的眼光看来,此子眼高,没将蚀门放在眼里,也不在乎些许好处,如此才会大方到拿虫药和异蛊之卵收买她。
“你且放心,我会用心帮你办事,不会暴露你的身份。”
说话间她借着拾起衣物和兵蛊之机,俯低身子,有意展示自己傲人曲线。
只是叫她失望的是,柳风神色冷淡,似乎没有了再碰她的兴致。
叶云梦没敢多打扰,眨了眨一双迷离的眸子,取过桌案上的石牌,开启石门。
在她莲步离开之时,又回眸多瞧了石室内的柳风几眼,这才袅袅而去。
“咔、咔咔……”拔出石牌,石门重新落下,石室内的蜃气散去。
乔贝持枪立在一旁,提醒道:“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多半是惦记着大当家身上的好处,她真不会暴露我们?”
“佛骨傀儡一旦入体,蚀门内无人可为她取出,她是个惜命之人,不会干此蠢事。再者无需太久,我便可无惧蚀门内任何一人。”
柳风一手按在乔贝脑袋上,往自己身边一带,将其送入苍陀庙空间内。
他拿“镜影”异蛊之卵收买那女人,对他而言,多出的蛊卵无非是他日到了蜕仙宗与人换取药材。
一枚异蛊之卵不算什么,他要的就是让此女以为他大方,还有便宜可占,暂时叫对方心甘情愿地办事。
不用等到明年九月,他顶多只需十个月,到时候叶云梦哪怕有了异心,也翻不出半点风浪。
矿洞内转眼陷入沉寂,仅余柳风这具分身一人。
解决了叶云梦这个麻烦,接下来只需等两日后的虫药送到,安心修行即可。
……
烈日下,青凌府地界,一小县城内。
街道上罕见来往之人,不多的身影当中,不是挨家乞讨的流民,就是替人搬送货物的穷苦汉子。
街角的巷口前,一须发半白的老乞丐仰面朝天,躺在屋子的阴影下。
他身前的破碗内无一枚铜子,也就有半边包子,是个好心肠的老婆子丢下的。
包子里包的既不是肉,也不是素菜,而是要人性命的药粉。
暑气蒸腾,老乞丐身上不见半滴汗水。
他袖中的右手飞快捏指掐算,左手内八枚青铜铸币在指尖翻飞,口中低声喃喃。
“一切世间,男女老少,贫贱富贵,福祸有数,生死有命,皆是因果之报。”
“乱世人心毒恶,她与我因,我与她果,取她性命,正和本门修行之道。”
老乞丐右手捏指间换了个指诀,一缕真炁悄然逸出,引动了留在那名“好心肠”老婆子身上的法咒。
这时,四名衣衫褴褛的小童走街串巷过来。
领头的童子虎头虎脑,弯身抓过老乞丐碗里的半边包子,反手就是一块石头。
“砰”的一声,破碗被砸了个稀巴烂。
他身后三个玩伴嘻嘻怪笑,甩出手里用树叶包住的狗屎,全糊在了老乞丐身上。
“阿牛哥,包子分我一口。”
“我也要吃,我们一人吃一口。”……
四人喜笑颜开,带走老乞丐碗里的包子后,又奔着他处而去。
老乞丐躺在阴影内,无论是之前投毒的老婆子,还是此刻抢他包子的四名童子,他都不曾睁眼看上一眼。
人各有命,因果自负,他既非恶人,也不当善人。
艳阳高照,一弓着背的邋遢身影走来。
此女长发披散,歪头看着远去的四名童子,以她二世圆满的蛊师身份,只要不是太高明的毒药,她嗅一下便能闻到。
“别多管闲事,那四个小东西自己找死。就是那老乞丐,快些过去。”女子背后的鼓包内,传出一名老者的催促声。
“是,师父。”女子闻声缩了缩脖子。
她打量一眼巷道口的老乞丐,畏畏缩缩地走近几步,将一方半尺长的玉盒放在了地上。
玉盒落地,转瞬无影无踪,凭空消失一样。
邋遢女子一惊,她居然连对方出手的半点迹象都看不到,无从分辨是动作太快,还是某种道门术法。
“算人,还是算事?”老乞丐毫无征兆地开口了。
他侧过身子,无视近在咫尺的邋遢女子,而是看向了此女背部的鼓包。
“清云子,老夫要你算个人的踪迹,起码得算到千丈范围。”鼓包内再次传出老者的声音。
这声音听上去颇为和善,不熟悉他的人,还以为这是个大善人。
道号清云子的老乞丐眼神淡漠,直言道:“甄善仁,要算到千丈你这点东西可不够,最多一县之地内。”
“现在只能拿出这点存货,一县便一县吧。”藏在鼓包内的,正是被妖龟玄泽打到只留半截的甄善仁。
驮着他的邋遢女子是他的二徒弟,施月晗。
此女是他闲来无事收下的弟子,胆小如鼠,干不了大事,但好在是命长,勉强能跑个腿。
大弟子和三弟子身为蛊师,与人交手都喜欢正面分高下,确是勇猛过人,可惜都死的快。
“将你与那人的种种说清道明,你说得越细,我算得越准。”清云子淡淡道。
甄善仁对炼月斋的修行之道多少有些了解,此门中人算人需了解他人因果。
“规矩我懂,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月晗,你走近些,他又不吃了你,外边日头晒人啊!”
等施月晗缩到墙角的阴影之中时,其背部鼓包内,老者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街道上,不多的路人对这处巷道口唯恐避之不及,路过时无不掩住口鼻。
老乞丐在这儿躺了好些天,县城内的百姓许多都已识得,都知道这老货身上全是狗屎。
一个老的就叫人怪恶心的,现在又多了个浑身腥臭的邋遢女人。
在旁人的嫌恶之中,大半个时辰过去,先是甄善仁止住话音,接着是一阵铜子相互碰撞的低响。
甄善仁正期待着清云子道出柳风的下落,一旁始终神色淡漠的老者,猛然坐起身来。
“咦”的一声,清云子乱发间一双老眼睁大。
似有些不信,他也不管旁人如何看他,一手捏决,一手收起青铜铸币,自怀中摸出一龟甲,重新再算。
“清云子,你莫不是不顶用了……”
等了良久,甄善仁还不见清云子回应,顿觉不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