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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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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将姜芜逼到巷角,妄图从她这里确认姜循当初到他身边的真正原因。

帷帽落地,堆在裙角。姜芜仰望着江鹭,眼中秋波织出一片迷雾。

几年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日会和南康世子面对面而站。有朝一日,她有资格被世子注意到,却是以这种滑稽的方式。

江鹭啊……

他像云月一样高邈难攀,像美梦一样触不可及。在建康府中,人人都知他高攀不得,他的过于完美,让年轻小娘子们都有做梦的渴望。

君子如兰,抱守芳节。这世间出身好的郎君很多,品性出众的贵族郎君,却如珍宝一样稀缺。

在姜芜孤苦伶仃的那许多年,江小世子是她遥不可及的一个梦。她受到美梦的庇护,虽不敢奢望,却日日仰望。

他和南康王对抗、逼豪强退田,他花大笔钱财为无家可归的人建赡养寺,为他们找活计谋生。他挡在平民面前,为了百姓与权贵发生冲突。他靠他的权势,挡住那些泼向平民的江波洪涛,刀光剑影,酸楚恶意。

当他的姐姐在军中拼出威名的时候,他总在忙这些权贵眼中毫无意义的小事,以至于军中不认世子只认郡主。

江鹭的柔软心肠,不得南康王喜欢。但是建康府的平民,人人都认小世子。

许多个日日夜夜,姜芜在人群中跌撞。她仰望着世子,和千千万万与她一样的平民一起,期盼着世子平安长大、继承王府,开辟出更广袤的天地。

在张寂找到她、带她回东京前,姜芜心中最温暖的地方,是江鹭给予的。而今日,江鹭却用这种隐怒的眼神,审视她。

哪怕姜芜早已明白自己走上这条和姜循合谋的路,会遇到很多挫折。但是江鹭的愤怒,仍如重锤一样击入她心房,让她心间震痛,喘不上气。

少年时光的梦,终被她亲手碾碎。

姜芜一声不吭,只唇瓣颤抖,眸中一点点凝上泪意。她未必没有用脆弱的眼泪与美貌来打动这位小世子的心思,江鹭却并未因她眼噙泪花,而稍有慌乱。

人被骗久了,总会养出几分冷硬心肠。

此时江鹭看到姜芜眼中的泪,心口一点点变得更凉。人为何落泪却无言?只因被他说中。

他恍惚想到,阿宁也经常泪眼濛濛地装可怜,看着他。

他目光一寸寸逡巡在姜芜面上,越观察,越心惊:今日姜芜的妆容与衣着,分明就是姜循的作风。而昔日姜循化名阿宁,在南康王府中的作为,不就是活生生在模仿姜芜吗?

眼泪,柔弱,可怜,无助。弱柳扶风,娇娇怯怯!

此时的姜家大娘子这泪眼朦胧的模样,和昔日阿宁难道不是一模一样吗?!

江鹭想到许多日子前,他和段枫在茶楼中喝茶,听说的姜家八卦。

姜芜回到姜家,姜循被赶出了姜家……按照时间算,姜循被赶走的那段时间,不正是她去建康府,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半年吗?她之后回东京

当太子妃,不正是她假死离开的那段时间吗?

姜家两个娘子之间,必然是不太平的。也许姜芜无意中提到了南康府,姜循便认为姜芜对他有意,暗中报复,想抢走江鹭……

这是姜循做得出来的事。

这一定是那个满口谎言的坏娘子愿意做的事!

青天白日,江鹭却感觉到阴风自后拂来。他遍体生寒,一股腥甜涌到喉间;周身血尽凝成冰,凝成霜,一寸寸冻住他。

江鹭睫毛轻颤:“你是不是以前长在建康府?”

——你早就认识我。

江鹭手抵在她肩头,姜芜瞬间感觉到密密麻麻的痛意自肩部向周围散发,骨头缝隙间生出酸麻感,让她痒得无所适从。

江鹭眼睫浓长,遮住所有神色:“在她去建康府前,你是不是和她提过我的名字?”

————她为了报复你,而找上我。

姜芜强忍那酸麻感,人昏昏沉沉地朝下跪坐。江鹭顺势跟随,手仍抵在她肩头。姜芜的眼泪扑簌簌掉落,腮帮发麻。她努力忍耐,只是用伤心的眼神看着江鹭。

她记忆中的美好少年郎,如此失魂落魄。

他喝问:“无论你曾对我如何误解,我都不是你想象的我。你兀自将幻想加诸我身,将我扯入你们姐妹二人的斗气中。我是姜氏女斗气的工具吗?”

姜芜哭泣摇头,又满目愧疚。她看到江鹭面容雪白,白如苍纸。

他浅色瞳眸中流动着日头晕光,他慢慢放开了抵在她肩头的手。姜芜身上的酸麻消失,她喘着气仰头,见江鹭神色惨然,带恨。

江鹭站直:“你一句话不说,也没关系。这些事没多么隐秘,我可以自己查。”

江鹭起身便朝巷外走,步伐很快。

姜芜扶着胸,见他背影凛冽萧肃,忽而想到姜循的马车就在附近,姜循此时身体又不适……若是姜循撞上了怒发冲冠的小世子,可能平安?

姜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忍住自己对世子的愧疚与畏惧,颤声留人:“不、不要走!”

江鹭脚步停一瞬。

姜芜拖延时间:“世子不要轻易下结论,世子请听我说……”

“不必,”江鹭声音缥缈疲惫,“我和你不相熟,不耽误你了。我既从不妄下结论,愤怒也不是对你……唐突姜大娘子之事,我日后再登门致歉。今日我有要事,先行一步。”

姜芜追出巷子,已经看不到人。

巷边的医馆门口的伙计将这柔弱含泪的贵女当做了病人,满是同情地过来相扶:“娘子要看病吧?这边走。”

--

姜芜被绊住,江鹭顶着艳阳天,走在晌午大街上。

街头聒噪,人流如沸。他心中血液却凝固成冰,怒火和恨意一步步高攀,将他浇得周身僵硬,甚至头痛。

竟然如此、竟然如此。

可笑如此、可笑如此!

他之前不想管姜家姐妹之间的事,但他如今做了决定,他

一定要查清楚——弄明白姜循是不是为了报复姜芜,才在南康府中哄骗他。

他本以为装死已经可恨,可如果连最开始的相遇都是假的,他这几年、这几年……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为谁而流离失所,为谁而自我厌弃?他为谁辗转反侧,又为谁几多痛恨几多开脱?!

他时而恨她死不悔改嚣张狂傲,时而被她的甜言蜜语迷住,被她的野心和傲慢弄得心动。他每次见她时如何煎熬,她只浑然不在意。

如果连最初都是假的、连最初都没有立足地……

江鹭睫毛生汗,步伐迷惘。

他本性宽和,鲜少动怒。他最想不通姜循为何如此待自己的时候,都要反省自己哪里错了。但如今,他站在人流涌动中,生生对她生出了几分恨意。

他本性执着,不肯迷途知返。他发现姜循装死逃离时,都想弄明白她逃离的原因。而今他猜测她也许是因为和姐妹斗气而将他当玩物,他却生生有了怯意,一时不敢去查。

查清楚了如何?

她真的就那么可恨如何?

他被凉城事所绊,不能将身心放在情爱上。他站在漩涡深处越陷越深,早已说过绝不见她……

江鹭的愤怒与恨意,在他看到街角的一辆马车时凝滞住——

他不想见她,可他此时被满腔怒意快要逼疯。他恨不得杀了她,可他想质问她是否没有一丝心。

江鹭大步走向那辆马车。

--

姜府马车中,姜循气息孱弱,靠着车壁。

玲珑将氅衣披到她身上,仍掩不住她骨血里乱窜的寒气。三月天于姜循来说,宛如腊月森冷。与此同时,她体内像被蚂蚁啃噬,到处都又酸又痛。

姜循头痛身软,从座上滑落跌到氆毯上。她稍微一晃,头磕在小急上,白皙的肌肤上细细密密出了汗。

玲珑着急:“娘子,你还好吧?”

姜循闭着眼。

她好一会儿才感觉到马车许久未动,哑声:“停下来做什么?继续走!”

可是玲珑让车夫停下。姜循如今太难受了,车马晃动,她已经吐了一顿,会更加难受。

玲珑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想伸手,姜循猛地偏头,朝后一缩,厉声:“别碰我!”

姜循冷冷道:“我不是说了吗?赶车!去姜府,找他们算账!”

玲珑:“可、可是……”

姜循语气虚弱却透着寒意:“我自己和他们闹,与你无关。”

但这怎么会和玲珑无关呢?

玲珑视野被泪水打湿,哽咽不住。

姜循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体内的毒。

事实上那也不是毒,而是一种蛊——姜家特意从苗疆买来,用来对付姜循,让姜循乖乖做傀儡的蛊。姜循身上种的是子蛊,母蛊在姜家。每月中旬,姜循都要服用姜家送来的药,来维持蛊虫的安静。

这月中旬,玲珑没有从姜家拿到药。

姜夫人原本是要给的,但姜太傅下朝回来,看到了玲珑。姜太傅道,宫中惩罚姜循,必是姜循做错了事。贵妃说太傅教女不严,太傅自然要好好教女。哪有一个月才回一次家的女儿?整个东京,都把他们当做笑话。

姜循铁心要姜家当笑话,想必姜循也不在乎月中吃药。这药,晚上几日吧。

姜循今日出门,本就是发现玲珑没拿到药,才气势汹汹要回姜家找麻烦。她们中途收到了姜芜的情报,才临时见了姜芜。姜芜下了车后,姜循便忍不住,狂吐起来。

她此时不能碰到任何人,闻到任何气味。这些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刺激,可恨的子蛊在她体内作乱,让她痛不欲生。

可姜循又岂会屈服?

她奄奄一息地靠着车壁,仍用虚弱沙哑的声音发出命令:“去姜家!我叫你不要停下马车,你听不懂我的话,我就杀了你。”

玲珑落泪:“娘子你别说话了,让我想想法子。”

忽然,玲珑听到外面两声沉闷的打斗声。车门被从外打开,阳光照入这昏暗空间中。车夫被点了穴,撞在墙边,搞不清楚状态。玲珑的瞳眸中,映出一张隽秀的脸。

江鹭面上必有煞气,必是冷然如冰的。

他带着一腔质问吵架之心而来,他轻松弄倒车夫,便要上车和姜循算账。他打开车门,一眼看到车中那虚弱的缩在角落中、坐在地上氆毯上发抖的姜循。

贵女雪肤乌发,满面是汗。她秀白羸弱,如同树上一株随时被风吹落的梨花。梨花雪白单薄,泠泠间飘落水中,随波逐流。

江鹭心口的一腔寒意似被冻住,怔然看向昏沉的美人。

玲珑六神无主之际,一抬头看到江鹭。她“哇”地一声哭出来:“世子,救救我们娘子好不好?”

江鹭怒意难平,脸色僵硬:他怎可能救她?他恨不得她死了。

缩在角落里的姜循用头撞壁,浑噩中,听到了玲珑的话。她吃力地睁开眼,乌黑眼眸掀开长睫,空落落地看过来……她没有完全看清人,却无意识地念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因她的虚弱而没有发出音,但江鹭看清了她的口型——“阿鹭”。

江鹭脑中绷了一路的那根弦,“砰”一声断了。

这一刻的感觉,宛如是他行在蜿蜒雪山上,山路崎岖遍地雪雾不见归途。中途雪山崩塌,他被绊倒被淹没,跟随着雪崩一同朝下跌摔。

姜循头重脚轻,再一次身子发软地朝下倒去,头要磕到坐榻边沿。一只手伸来,捂住她撞红的额头。兰香沁鼻,下一刻,她被拥入了一个怀抱中。

他扣着她的力气捏痛了她,声音沙哑冷漠:“她怎么了?”

--

姜循在极为恍惚中,听到了江鹭的声音。

他声音像山中清泉,月下流光。如今那泉水中混入了砂砾,流光中也多了尘埃。

姜循听到他问“怎么了”时,明明觉得无所谓,心间却在一瞬间生出委屈酸楚。

可她又

从来不肯屈服。她可以装模作样地掉眼泪博人同情,她真正痛苦时,却不想选择软弱的哭泣方式。

她不用纠结。她根本没力气出声。

他将她拥入怀中时,姜循一瞬间惊恐,因怕自己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会如闻到玲珑身上气息一般,受到刺激,再次吐出来。她没有力气了,她吐得自己都害怕……

她的挣扎很轻微,却被他感知到。江鹭低头:“怎么?”

郎君身上兰香芬芳,没有异味。他体温温凉,没有灼热。他稳稳地抱住她低头询问她,姜循迷离的眼神凝望他,抵在他胸前的指尖,微微发着抖。

她失神地看着他:……她竟然,没有难受得吐出来。

蛊虫也有乖巧的时候?

江鹭见姜循额头通红,心中生起烦闷。他来与她吵架,哪料到还没开口,对手已经溃不成军。她虚弱的,让他、让他……

江鹭搭在她肩上的手指轻轻地敲击一下。

她苍白羸弱,汗湿发鬓,将自己搞得这样惨。他心中五味杂陈,只好努力压抑住自己起伏难堪的情绪,转向能够说话的玲珑:“到底怎么了?”

玲珑抽泣:“娘子病了,要回府拿药。可娘子现在没办法走……”

姜循吐出三个字:“我可以。”

江鹭倏地点了她哑穴,怀里美人瞪大眼,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火,瞪向江鹭。江鹭心中有一腔报复的快意,快意却不多。

玲珑哪里知道世子的纠结,她快速说:“世子,我回府中拿药,你能留在这里,帮我照顾娘子吗……我很快回来。”

玲珑的话,江鹭大半都未听明白。什么病什么药?他一直以为她装病,而今她又确实……他心烦意乱地低头看她一眼,知道再多的疑问,此时也说不清,还白白耽误时间。

……吵架要等姜循清醒,疑问也要等姜循病好。

江鹭冷静问:“你确定可以拿到药?多久回来?”

玲珑抹干眼泪,在江鹭的沉静下找到了主心骨:“我一定会拿到药的。请小世子等我两个时辰。”

江鹭浓长的睫毛轻轻掀起,望了玲珑一眼:两个时辰。

城东望春门附近离姜府没有那么远,一个时辰足以往返。但玲珑多留了一个时辰,用来拿药。姜家的情况比他想的更复杂,姜循的“病”比他以为的更蹊跷。

但江鹭没说什么,只淡淡“嗯”一声。

玲珑听江鹭安排:“你坐马车去,我在这里等你。”

玲珑说声“好”后,又踟蹰地看向江鹭。江鹭将姜循抱入怀中,似想站起下车。他下巴朝某个方向抬了一下:“那边有医馆,我带她过去,等你归来。”

玲珑连连点头:世子冷静聪明,还不多问。这么好的郎君,照顾她家娘子,她非常放心。

然而玲珑放心,姜循不放心。

姜循抽出一分心神,努力听江鹭和玲珑的对话。她见江鹭要抱着自己下马车,当即开始剧烈挣扎,差点从他怀里滚出去。

江鹭未料到她这么不听话,被她的挣扎弄得步伐一趔趄。他在她快要跌出他臂弯时将她重新捞入怀中,跪坐在了地上。

江鹭寒着脸:“再乱动别怪我打晕你。”

姜循长发散在他臂弯间,淋漓冷汗下,一张脸白得如同苍山冰雪。她睁着乌漆眼睛,分明疼得发抖,却偏坚持着什么。

江鹭垂下眼看她半晌。

玲珑努力解读娘子的行为而未果,见江小世子缓缓地低下头,将耳贴到姜循唇边。他面如冰水,惜字如金:“说。”

姜循松口气,她虚弱地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我是未来太子妃……”

玲珑听不见姜循那么小的声音说了什么,却见江鹭的脸色刷地惨白,眸中冰火瞬间欲燃。江鹭挺直腰背,看着姜循的眼神,似乎想掐死姜循。

玲珑快要喘不上气。

姜循还想说“我在禁足、不应被人看到”,但江鹭已经远离了她,不想听她废话。她满心焦虑,怕他执意不懂。

一幅帷帽被江鹭翻出,砸在了她脸上。

雪白的轻纱和方才姜芜所戴的帷帽材质一模一样,江鹭懒得多想这姐妹二人的筹谋。他用帷帽盖住她,挡住她面容,就抱着她,一言不发地跳下马车,朝医馆行去。

……她想遮挡,正和他意。

他本就不想见她。多看一眼,恨多一分!

--

姜芜那边好不容易摆脱医馆伙计,正想快步去找姜循,冷不丁看到世子抱着一个人,朝医馆这边走来。

姜芜一眼认出那盖在江鹭怀中人身上的白纱帷帽,她在江世子走来时,连忙重新躲入巷中。待她再出来,便见世子抱着帷帽美人,进了医馆。

姜芜一颗心七上八下:姜循让世子抱?!姜循不是要做太子妃么?姜循在建康的那半年,和世子到底什么关系?

姜芜满心疑问,最终还是没敢上前试探。可她走得恍恍惚惚,脑中一直回忆着姜循安静窝在世子怀中的那一幕。循循和世子,是不是、是不是……她不敢想下去。

江鹭抱着姜循进医馆,感觉到怀中人无意识痉挛。他暗自心惊,忘了自己正和她生气:他已点了她几处大穴,论理她应好受些,可她怎么越来越虚弱了?什么病这样奇怪?!

他低头看她。

他目力实在太好,隔着帷帽薄纱,他看到美人紧闭睫毛上悬着的水雾,她咬着唇强忍,唇瓣被咬出了一道血痕。她明明很痛,却又好像感觉不到痛——她咬得越发用力了。

江鹭心乱如麻。

医馆大夫在江鹭给了一锭银子后,和伙计一同带着他们进里间,帮姜循看病。

这医馆平时为平民百姓看病,不过治一些风寒之类简单的病症。江鹭本就没有抱太多希望,但在大夫摇头茫然时,他仍感觉到心中的燥意生腾,烦闷不已。

江鹭低头,看那蜷缩在床榻上、发丝被汗渍浸湿、周身都在发抖的美人。

江鹭怕她伤到自己,在她咬唇更为

用力时,猛地伸指,递到她贝齿间。她糊涂间根本不知自己咬的是谁,不过是借力来忍受体内之痛。

江鹭的手瞬间被咬出血。

他面不改色。

大夫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郎君。

江鹭道:“既然大夫看不出病,容我、我……我妹妹在这里歇缓两个时辰,可以吗?”

这间屋舍清静,本就是为稍有些钱财的人开辟出的雅间。大夫听江鹭说“妹妹”,目色古怪地看二人一眼,并不揭穿。

但是大夫出去前,微犹豫,回头看他们。

江鹭敏锐抬目。

大夫迟疑:“我这里原来是药铺……其实我这里新进了一批药。这药还没有在人身上实验,但已在动物身上实验了,没出过问题。这药可麻痹痛觉,舒缓心神……”

江鹭狐疑:寻常医馆会存在这种神奇的药?

大夫吞吐:“你妹妹用了这药,也许就不会痛了。但是这药有些不好,会让人神智亢奋,可能出现一些幻觉,遗忘一些不开心的事,记忆混淆……但这些不好的作用很快便会消失。”

江鹭起初不愿——他等玲珑的药就好了。

但他低头看姜循的模样,她神智昏昏,痛到开始轻轻抽泣……如她这种铁石心肠的人,几时会这样示弱?

江鹭轻声:“大夫放心,无论有没有用,我都不会怪你。”

--

大夫取来一枚药丸,留给江鹭便出去。

江鹭抱着姜循,犹豫半天。大夫说的药效让他不安,他便自己捏碎药丸,轻轻捻了一点放入自己口中。他等了几息,没觉得有何不适,心中稍微放松,狠下心打算让姜循试药。

他手指被她含在唇中,快咬得断掉。

他掰开她嘴巴,手指一离开,她便要咬唇。江鹭扣住她下巴不让她动,她浑身发抖得厉害。江鹭俯眼看半天,到底不忍心将她下巴卸掉。

他轻叹口气,将药丸彻底捏碎,混在水中,掰着她下巴,一点点灌进去。药汁流出来一些,但到底被他灌进去了大半。

只这一点活,江鹭额上便生了汗。

他将她放在褥间,低头看她,又看自己被咬出血的手指。江鹭抿唇:……他上辈子欠了她吗?她这样折磨他。

江鹭心烦。他见她吃了药,观察半天,她好像好受了一些,不再一直咬唇了。她昏昏沉沉地睡在枕间,时不时颤一下,安静秀美,乖巧可亲。

江鹭恨得想掐她一把,手指轻轻点在虚空,又生硬停下。

他眼眸闪烁几下后,起身收拾药碗,准备借机刺探乔世安妹妹的事。

江鹭出去一趟又回来,心事重重地想着姜循奇怪的病、玲珑何时回来、姜循当年是否从头骗他到尾……他掀开门帘,眼睫轻轻一颤。

他出去前还奄奄一息的美人,此时好端端坐在榻上。

贵女簪子半落,乌发松散,面颊苍白带艳,双眸漆黑静美。她端正坐在榻边,纱裙婉约委地。

江鹭惊愕那药效之神奇,怀疑地凝望这短短一刻不到就能坐起来的姜循。他正寻思是否要与她质问算账时,她抬起眼,眼中清泠泠如含着雾,万般愁绪,波光粼粼。

姜循看到他,捂胸咳嗽两声,一本正经:“阿鹭,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和你试一试。”

江鹭:“……?”

他迷茫。他本不想理她,可她此时状态过于奇异,他忍不住观察这位病人:“和我试什么?”

姜循雪白的面上绯红意更甚。她嗔怪地望他一眼,轻轻咬唇。美人慵懒明艳,咬唇是何其诱人。江鹭心口一滞,目光躲闪,听她认真道:

“试着谈情啊。不管你是不是世子我是不是侍女,我都愿意试一试。”

她口出狂言:“我愿意嫁给你,和你百年好合,为你生儿育女,和你一同守护南康府。”

江鹭登时扶墙,剧烈咳嗽起来。

她真是神志不清了。他不可置信,见她竟然从床上起身,不见病人虚弱之状。她在江鹭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中,袅袅走向他。

她站到他面前睥睨他,如赏赐他一般:“阿鹭,我允许你抱抱我。”

……那药果真会让人神智错乱。她是什么香馍馍,还要“允许”他抱?不,他不可能抱。

江鹭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她,忽然有一瞬,觉得她眉清目秀皎然如月,不复往日的可恨讨厌。

姜循兀自催促,还在委屈:“快抱抱我,阿鹭。你为什么不动呢?我觉得你吞吞吐吐说想试试的时候很有趣,你要不要再来一次呀?这次,我保证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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