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他听了十多年, 虽然语气比起他记忆中那种病恹的弱气,更多的是一种有些懒调的漫不经心,但哪怕只是简单的四个字, 他都能瞬间分辨出来。
是柳青栀!
绝对是柳青栀。
即使在监控视频里就已经看到了柳青栀, 即使心里已经多少有了些准备,然而此刻,当他真正看到柳青栀的这一瞬间, 依旧无法做到绝对的冷静。
柳星河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一步步走进来的青年, 因为不再是通过监控视频来看,所以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柳青栀也清晰分明。
脸还是他记忆中的那张脸,五官还是那个五官, 却更精致许多。尤其是一双眼睛,墨一样浓郁漆黑,像冬日里无星无月的苍穹, 朝他淡淡看过来的时候,莫名让柳星河感觉到一种无处遁形之感。
那种隐约的不安又再一次在他的心底浮现。
但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份不祥之感的时候。
柳星河没有没有想到柳青栀竟然能从地窖里毫发无损的出来。
地窖的看守者是范三和范四这两兄弟,那两人在没有进化出土系异能的时候,就是觉醒者中的佼佼者。
进化出土系异能之后, 身处于地窖的范三和范四,可以说是除了他和唐南以外, 最厉害的存在。
结果这两人竟然没能看守住柳青栀?
想到这,柳星河陡然反应过来。
他就说窗外那个高个子让他感到有些熟悉!
那个学着卷毛说话的青年,是原本应该关在地窖里的岛上员工!
这个员工和柳青栀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是那个卷毛搭救的?
短短的两秒时间里,柳星河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偏偏下意识的,忽略了可能是柳青栀本身的实力。
在柳星河思索间, 站在他旁边的唐南, 一脸新奇的在柳星河和柳青栀身上来回打量, 想要没想就脱口而出:“星河,他就是你的哥哥吗,他长得也比你好看太多了吧。”
如果是平时,柳星河绝对会跟唐南打一架。
他们虽然是情人关系,但也实力相当。
两人一边亲密的做着亲密的事,一边也互相嫌弃和厌恶,说起话来,也向来没什么顾及。
但是现在,柳星河根本没空理会唐南。
他看着柳青栀,嘴唇微微动了动,露出一个笑容,率先开口:“哥哥,好久不见。”
这时,原本在窗边的赵嘉言也来到了门这边:“我栀哥可没你这样的弟弟,别乱攀亲戚,简直是遭人厌。”
赵嘉言对于看不顺眼的人,一向都没有好脸色。
原本在没有看到柳星河本人的时候,他就没有任何好感,现在看到之后,想到这人说的那番茶言茶语的话,心里的排斥感顿时更重了,说话也一点不客气。
柳星河却没有理会赵嘉言,只是盯着柳青栀看,像是在等着柳青栀的回应。
柳青栀瞥他一眼:“确实挺遭人厌。”
听到柳青栀这么说,柳星河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过很快他就调整过来,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哥哥,我知道从前我们有很多误会,但是我们始终是兄弟,我们......”
“停停停,”赵嘉言不耐烦的打断柳星河:“你这茶味熏到我了,我一会儿要是忍不住又吐了怎么办?”
“就是,茶味熏到我们,一会儿又会yue。”
斐绪然走到赵嘉言身边,继续有样学样。
相比起斐绪然,江靖要安静很多,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神死死盯着柳星河和唐南两人,眼底翻涌着尽量克制的杀意。
柳星河的心里顿时有些扭曲,他恨不得现在就朝说他茶味的两人甩一耳光。他可以忍受柳青栀这么说,但这两人又算什么东西?
不过想归想,眼下柳青栀的出现,打破了他原定的计划。柳星河很清楚现在还不是交恶的时候。
这一行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他垂着眼,一脸忏悔的说道:“哥哥,我知道我从前做了很多错事,请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想好好弥补曾经的过错。”
说到最后,柳星河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俨然一副悔过自新的样子。
只是他这一番表现,没人欣赏。
从柳青栀就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韩天逸六人,这会儿也算是看清了柳青栀和这个柳星河的微妙关系。
此刻六人心里都在庆幸,还好没有对这个柳星河表露出一丁点交好的善意。果然,一开始就让他们本能感到排斥的家伙,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沈默冷哼一声,加入到赵嘉言和斐绪然的茶味二人组:“这空气确实越来越不干净了。”
说话间,沈默走到柳青栀这边,站在了他的周围。温阳泽什么话也没说,也默默挪动自己的脚步,站了过去。
剩下的韩天逸,慕青慕妍以及存在感很微弱的庒十,都做出了同样的行为。
看到这些站在柳青栀周围的人,柳星河的血液里都仿佛滋生出无尽的暴躁,似有一股愤怒的激流即将喷发。
他想立刻冲上前,将柳青栀周围这些人全部推开,然后狠狠扼住柳青栀的脖颈,将柳青栀关起来,关在一个永无天日,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越是这么想,他心底翻涌的欲望就越浓,几乎快冲破虚伪的外壳,明晃晃的显露出来。
柳青栀眼眸微挑,看柳星河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对于原主这个同父异母的继弟,柳青栀觉得这柳星河远比杜天鸿和杜天雨这对姐弟还要更莫名其妙。
杜天鸿和杜天雨还可以说是因为原主曾经的不搭理,而怀恨在心。
而柳星河,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一种纯坏。
或者说是在面对原主这个哥哥的时候,就是无比偏执又神经质的。
他对原主有一种只能他才能迫害的独占欲。
他将那些试图靠近原主的人视为必须要拔除的眼中钉,会用各种恶劣的方式躯赶这些人,并将锅推到原主头上,让那些人远离原主,嫉恨原主。
原主的名声越臭,他就越高兴。
在原主还在柳家的时候,他就热衷于破害原主。
把对原主的挤兑和压迫当成了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从而获得某种精神和心理上的满足。
看到原主露出愤怒却又无法摆脱困境的表情时,他更是会产生近乎病态的快感。
这很明显是一种病。
治不了。
柳青栀也没打算放过他。
不过在杀他之前,柳青栀也不介意看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你准备怎么弥补过错?”柳青栀好整以暇的问道。
柳星河眼眸动了动,他先是扫了一圈站在柳青栀身边的这些人,随后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恳切的说道:“我想和你到单独说说话,可以吗?”
柳青栀笑了下,没有回答可不可以,而是反问了一句:“你确定吗?”
看着柳青栀眉眼之间的浅淡笑意,柳星河心底那份长久以来堆积的欲望,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柳星河不知道末世爆发的这两年多柳青栀又经历了什么,但是视线中的柳青栀比从前更让他想要破坏。
特别是在这一番对话之后。
他想将柳青栀控制起来的欲望,甚至已经超过了一开始的那份不安,更超过了本该有的警惕和戒备。
连带着霍霖和韩天逸一行人,都被彻底忽略了。
此刻,他的眼睛里好像只能看到柳青栀。
“可以吗?”柳星河再次问道。
而这话无疑是表明了他确定的意思。
说完之后,似乎是怕柳青栀会拒绝,他又紧跟着说了一句:“哥哥,你那枚失踪的玉佩其实一直在我这里保存着,末世爆发后,我也一直戴着,现在那枚玉佩就被我放在地下一层的活动室里。”
玉佩?
听到这,柳青栀开始搜寻原主的记忆。
很快确定了柳星河说的玉佩的具体信息。
玉佩是原主的母亲柳胭留给原主的护身符。
原主从小体弱多病,柳胭就专门找人用和田玉中的羊脂白玉和翡翠打造出一枚据说可以驱邪避灾的玉佩,在找大师开过光之后,戴在了原主的脖子上。
只是在原主在因为一次重感冒而生病住院之后,这枚玉佩就失踪了。
原主怀疑过是柳星河趁他昏睡的时候偷走了玉佩,但是由于没有证据,再加上柳成偏向柳星河母子,原主在柳家根本没什么话语权,这件事到了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柳星河倒是提醒了柳青栀,一会儿收拾他的时候,玉佩也要找回来。
柳青栀说道:“行,我跟你去。”
既然柳星河都这么主动邀请他了,他不去岂不是有点可惜。
柳星河非常开心的笑了笑,随即对霍霖他们说道:“霍霖哥你放心,地下一层的活动室都有画面监控,你们到茶厅之后,就能看到活动室这边的情况。”
霍霖没有理会柳星河,而是对柳青栀说了一句:“我等你出来。”
赵嘉言也说道:“那你们好好叙叙旧。”
正好这样还没有任何人干扰栀哥。
韩天逸六人虽然不知其中缘由,但他们很清楚柳青栀的实力,知道无论面对的是谁,柳青栀都不可能是吃亏的那一个。
于是最后,柳青栀和柳星河去往了地下一层的活动室。霍霖、赵嘉言以及韩天逸六人则是去了茶厅。
至于斐绪然和江靖两人,虽然很想立刻找唐南这群人报仇,但也知道不能草率行动。
且不说双方的实力,他们也不能够因为一时冲动就破坏了柳青栀的叙旧,所以一行人与唐南这群人,也暂时维持着一种浮于表面的微妙平衡关系。
而所谓的到茶厅用午餐,自然不可能真的这么简单。就冲之前柳星河几次强调他们过去,就足以让韩天逸他们品出几分端倪。
一行人来到茶厅最中间的位置,唐南的手下迅速端来了泡好的茶水。
韩天逸看向杯中冒着热气的安化黑茶,从烟雾中飘散出来的香味格外浓郁,弥漫到空气中之后,萦绕出一阵茶香。
似乎是看出了韩天逸这一行人对他们的不信任,唐南率先端起其中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
不过即使他亲自做了示范,也没有谁端起来喝。
唐南见状,也不恼,反而是笑了笑,一副东道主的样子。但明明这座岛上的一切物资,都是韩天逸花钱购买的。
沈默看不惯唐南这幅样子,白眼都快翻上了天。如果不是顾及着柳青栀那边需要叙旧,他根本忍不了唐南一点。
不过想到另一边的柳青栀和那个什么柳星河,沈默又来了劲。
接下来会有一场好戏看了!
想到这,沈默将视线转到了投映着地下活动室监控画面的幕布上。
赵嘉言、温阳泽他们也同样盯着幕布看,认真而又专注,像是不愿漏掉任何一帧画面。
见这些人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监控画面里,唐南误以为是他们担心柳青栀的安危,顿时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看来你们都很在意星河的那位哥哥。”
赵嘉言冷笑一声,纠正道:“我栀哥可没认这个弟弟,那什么星河的,这么想当人弟弟,要不跪下来叫我们每个人一声哥?”
赵嘉言这话说得嘲讽意味十足,结果唐南却一点也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是大笑起来。
末了,还附和一句:“这敢情好,要是在星河的脖子上栓一根狗链就更好玩了。”
沈默一言难尽的看向唐南:“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唐南耸了耸肩:“这不是在开玩笑吗?”他不以为然的说道:“要是我和星河换一换,他这会儿说不定会回答将我衣服全部脱光,在再脖子上栓狗链。”
沈默:“.......”这两神经病吧。
唐南将茶杯放在桌面上,摩挲着下颔,看着监控画面里跟着柳星河走进活动室的柳青栀,感叹道:“可惜了,可惜了。”
赵嘉言则是看着监控画面的柳星河,接了一句:“也不可惜,栀哥开心就好。”
听到这话,唐南微微一顿,收起了脸上的戏谑,眼里闪过一抹冷色:“我原本以为你们只在担心星河的哥哥,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他说道:“星河的哥哥,莫非也是异能者?你们对他的实力似乎很有信心,所以才敢放任他独自一人与星河相处?”
韩天逸反问道:“你似乎对柳星河的实力很有信心,对我们这些人也不甚在意,所以才敢像现在这样.....嗯......闲哉?”
他盯着唐南的眼睛看了几秒,意识到对方似乎已经不打算在掩藏之后,韩天逸扫了扫茶厅四周,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挑明道:“看来这里有针对我们的后手?”
唐南笑起来,眼底却是锐利的凉寒。
此时此刻,他整个人看起来,倒是与一开始在韩天逸他们面前所展现出来的狂妄自傲不太相符。
这也正常,毕竟唐南又不傻。
在看到柳星河对待这几人的态度,以及明明该关在地窖的柳青栀和那两个员工却出现在别墅区之后,要是还像最初那般以轻慢的态度小看这些人,那这老大的位置他也做不了这么久。
唐南缓缓道:“既然你们都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温阳泽面无表情的回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根本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他说话难听,他先说。
唐南却笑得更灿烂了:“看来我们双方都是高估自己,低估对方。”他压低声音道:“既然如此,就看双方的实力到底谁更胜一筹了。”
话落的瞬间,韩天逸他们所坐的凳子突然延伸出无数铁栏,不过眨眼之间,就将韩天逸他们全部禁锢在了座位上。
而在他们的脖颈处,都竖着两把把锋利的尖刀,只要他们转头的弧度再大一点,这两把尖刀就会刺破喉咙,割断他们的颈动脉。
“这应该算是后手吧。”唐南心情很愉快的说道,目光在韩天逸几人身上再次扫过,最后将视线定格到霍霖脸上。
这几人之中,唯有这个眼上有黑色刺青的男人,带给他的压迫感最为强烈,他也将霍霖划分到了危险的行列。
现在见霍霖被困在铁栏与内核是钢铁的座位之间,唐南心里的警惕感也减少了几分。
他抬起手,指尖动了动。
下一秒,早已全副武装的下属们就训练有素的跑进来,他们三人一组,分别站在霍霖几人身后,手里拿着已经上膛的枪对准几人的后脑勺。
与此同时,在茶厅的二楼,两把狙击枪的红心也正对着霍霖和韩天逸两人的眉心。
面对这样大的阵势,霍霖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幕布上,关注着监控画面里的柳青栀。
这画面里并没有声音,就算两人说话,也听不到。
韩天逸垂眸看了眼困住自己的铁栏,呀啦一声:“还真是精妙的机关。”
唐南把玩着手中的金属刀,笑盈盈的说道:“感谢妙赞。”
话落之后,他也将注意力转到了幕布这边。
监控画面中。
柳星河将活动室的门轻轻关上了,并且还上了锁,他脸上浮现着一抹笑,一步步走到柳青栀面前。
在距离柳青栀只有半个手臂远的位置时,他停下了脚步,微微歪头,用一种非常亲昵的语气对柳青栀缓缓说道:“哥哥,你好像比以前更清瘦了。”
他笑道:“但是又比以前更迷人了。”
他的目光像阴暗的蛇,湿黏黏的落到柳青栀的脸上,视线从柳青栀的眉眼,一寸寸往下,带着几分眷念的欣赏和病态的毁灭欲,缓缓滑过柳青栀挺直的鼻梁,双唇,再到下颔和脖颈。
见柳青栀并没有露出像从前那样恼怒厌恶的表情,柳星河低低地笑起来。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哥哥,你到底是怎么敢跟我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