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人,看着日头,快午时了。
“鸢娘,做汤面。”吩咐完得去后院看看那位,真出了事,她掉脑袋不要紧,只怕要乱了。
入了后院,小溪潺潺。
躺椅上的人似入了眠。
眉头紧皱,崔兰雪蹲在他身侧,伸手替他抚平,他口中呢喃,凑近了才听清“殷殷~”
“我在。”崔兰雪在他耳旁轻声安抚
那人听了回声,半睁着眸,半睡半醒,唇间微扯,嗓音暗哑“再眠片刻,你自忙你的。”
崔兰雪替他将薄毯盖好,起身走向放篓子与鱼竿的檐下,摆弄好鱼竿,回屋换了身布衣,肩挎着篓,手拿鱼竿往不远处的河边走。
璃墨拿着信进了后院,男主子在补眠,女主子在河边垂钓,仿若画卷。
难得主子能停歇半刻,索性也不出声打扰,转身回了院前。
裴星河醒来,入眼的是盖在他身上的薄毯,扬唇笑着。
起了身,饮了杯茶才见不远处河边垂钓的人,一袭布衣,带着斗笠遮阳。
崔兰雪余光瞥见向她行来的人,心中泛了些涟漪、也不知为何见他皱眉时心中钝了下。
“给朕忝菜?”低垂着眸看向她,刚醒的嗓音有些暗哑。
“我也想,奈何鱼不上钩……”她满是无奈地开口
裴星河伸手牵她起身、接过她手中鱼竿,未有鱼钩,才觉上当
“无碍,朕上钩就可……”声音染笑,流转的凤眸将她映在黑曜里。
灰仆仆的布衣难掩她容颜、青丝编了三股辫子,绕到胸前。
仰头望向他时,那双漂亮的眸还闪了闪,他险些抑不住向她倾斜。
“午膳用了你快些回去,宫外危险重重,若是知道在我这处,那些老匹夫又要弹劾我崔家。”她嘟囔抱怨、挣脱他掌心,收拾东西装在篓子里。
裴星河比她更明白外头的危险“同我一道回去,你这处的麦、菜籽着工部的人来看管,过几日沈家老夫人大寿,你得随朕一起。”
崔兰雪眉心拧了几分,是了,沈家是他亲外祖家,他要亲自去。
裴星河见她愣了片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低声询问“怎么了?”
思绪回笼,潋了心中事,扬了唇对他道“无事,在想鸢娘的面做好了没,饿了。”
乡间小道上,她走前,他手拿鱼竿,肩挎篓子随后。
若是他退掉一身锦衣华服,更与乡间农耕夫妻归家用膳模样。
路上的野花开得好,崔兰雪随手折了些。
鸢娘的午膳做好来后院寻人,见在折花,折返回身取了个花瓶等人归。
“姑娘,下头的窑烧的出品了,您看看。”
崔兰雪接过花瓶,仔细查看瓶身,细看花纹“还不错,着了村正将次品分拣出来,好的拉去城里卖、所得银两按手札记的分出去,农户有在读书的多分一吊钱,次品按人户分出去。”
“是,凉州要送一套过去吗?”
“要送,把膳用了书信给父亲母亲。”她在拿剪刀修剪花枝,背对着围在石桌的人,那人看在眼里,无声笑着。
在凉州带孀妇们解决生计,归京了替乡间农户寻出路、有幸得她为妻,他很欢喜。
“我的呢?”
身后突现一记温和询问,崔兰雪插完花,回头正对上他那双悠扬的眸……
心颤了一息
“不进贡……”
拒绝得很干脆直接,捧着花瓶掠过他,放在石桌上,自己观赏了一番,唇间微勾。
“用膳~”
鸢娘之前跟崔兰雪在外时都是上桌与之同食,今日有男主子在,她也只能跟璃墨退在厨房用。
石桌上二人就算是汤面也用得温雅,不见任何声响。
厨房就不一样了、璃墨食面跟倒入肚子似的,鸢娘怕他将特意留下的抢了,顾不得什么礼仪,狼吞虎咽起来。
裴星河偶尔抬眸看向她、见她唇边沁了汤,好不滟溢。
想起晨间轻轻含过的柔软,忽而别过了脸。
膳用完,鸢娘收拾碗筷,崔兰雪收拾箱笼,璃墨去村正家中传达女主子的话。
裴星河拿着崔兰雪手札在看
“昌盛五年秋,临州晴安县,筱村,停留五日,遇先生,商讨筱村荒地事,田地肥沃,大计种稻,小计种麦与菜籽,旱地可种甘薯,芋魁,芋蛋。”
“寻得一处宝地、筱村日后能否食得饱,还能供学子读书待看春来。”
“一夜梦,不得眠,黄昏的血色中踽踽独行,自己也不过是这个忧郁的黄昏大地上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手札上有些泥土沾染,想来是在去查看土地时所留。
手札大多是记载中原与凉州土壤差别,下种月份,精确到节气时分。
大麦,小麦,麦种如何下,下多少全记录在册……
盛京世家宴请,崔家老夫人皆为她挡下,这大半年她皆在这小院中度过、在建烧瓷器的窑炉。
一人在这小院中忧心百姓生计,也很孤寂、裴星河笑容渐变哀伤,为他妻,苦哉,为大燕百姓国母,累矣!
“你别拦我,我要好生问问这位先生,为何人人有份,唯独我家没有~~”
一泼辣妇人声在篱笆墙外响起,急切脚步又远而近
“娘,先生已经帮我够多了,跟儿子回去吧……”
还有记男声
裴星河开了门,那母子俩愣了半响,那妇人想闯进院里,不想被裴星河眼神震慑住。
鸢娘出来时就见到此场景,习惯使然出了声
“尔等大胆……”
裴星河摆手,鸢娘见来人是村尾那家的泼妇,进屋请崔兰雪。
今日要与那人归京,换了身衣裙
那读书人与他母亲见崔兰雪出屋,盯着人发愣。
孔雀纹样的浅绿色交领衣裙,优雅大方,衬她眉眼如画。
“学生见先生礼,学生母亲扰了先生安宁,先生恕罪。”
崔兰雪端坐鸢娘搬出的圈椅中,未有言语,打量跟前母子二人。
半响后才见她唇动“坐~”
崔兰雪在首座上饮着茶,望向那母子二人眸中闪过凌厉
“先生,学生这就带母亲回去,学生改日再接先生罚……”很敬重崔兰雪,眼下看见崔兰雪神色,回话声颤了颤
崔兰雪放了茶杯,看向那妇人,眉梢处的冷漠现出“卫夫人来此无非要我一句话,待我说完,你的罚一会儿再言。”
听崔兰雪称呼自己为卫夫人,腿脚一软,她就是不甘心,她不知道这女子能将筱村带领得这般好
“先生、我将当初你买的那块地银送来了,求先生收下,日后大家伙都有好日子,我一妇人带着三个孩子可怎么过~求先生……”
崔兰雪眉头一动,又来这些话,面间显了这些厌恶
“当初跟你商讨要那块地,我费了不少心力,那块地不出产,你开口要的二十两卖断,大伙可怜我一女子,不忍心让我掏,筱村与隔壁彩庄村的总共三十户人家,凑的二十两银子给你、窑炉的路要走你一小块旱地,你也不允,我着人劈的路,这些你是能看得见的,你别拿子女说事,他们若是有出息,我这个做先生的会供自己学生……”
那妇人见行不通,又一顿的撒泼打滚,村正赶来,连忙给崔兰雪赔不是,将人拉走。
“学生愧对先生……”十六岁的少年,带着哭腔。
崔兰雪遮掩眼底冷意,缓了声才对少年说话
“起身,大燕男儿只能流血不能落泪,收起你眼泪,回去与你母亲说清楚,那二十两银子若大伙收回去,她能去与大家伙一同做活,你家与大伙一样。”
“学生谢先生,请先生受学生一拜~”
崔兰雪起身回了礼,已入了屋,她去凉州的信未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