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事前定好了汇合点,等祝辞和时湛一前一后出现，他才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王老师。”祝辞冲他挥了下手。
王老师心里的石头放下了，点点头问道：“今天中午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去哪了？”
一点左右的时候，他在组织同学们去考场候考,付卡夫突然跑来跟他说祝辞出酒店之后就联系不上，时湛也出去找人了。
他当时心就沉下来。
他带竞赛班的时间短,但他从事教育一行时间长，没几l天就能大致摸清一个学生的脾性。
祝辞就不说了,虽然不爱受管教,但分得清轻重,总的来说不是会给人惹麻烦的学生。在竞赛这种紧要事上,他是不会掉链子的。
时湛就更别提了,他的性格二中老师都知道，冷静自持又严谨稳重,别说离经叛道，他连一点出格的事都没做过，怎么会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
王老师怕他们两出事,把组织候考的事交给了付卡夫,然后出去找人,附近都问遍了也没有消息,急得他上火，直到时湛给他报平安。
怕影响两人考试，进考场前他忍着没问,这会才满脸严肃地发作：“你们不明白这次竞赛的重要性吗？这不仅事关学校的荣誉，更是你们两的未来！你们都有希望拿到省一，省一代表什么还需要我说明吗？”
“王老师,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祝辞摊了摊手说，“我也不想缺席啊，但是架不住有人就是不想让我去，找了几l个人堵我，幸亏我聪明绝顶机智绝伦才……”
听祝辞说着说着又要习惯性开始飘，时湛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
祝辞察觉到跑题了，及时收住，摸了下鼻子：“……才在时湛帮助下逃了出来。”
王老师吸了口气，沉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祝辞把中午发生的事又给他说了一遍，王老师听完后看向时湛，时湛也随之点头。
王老师眉头紧蹙，很快就有了打算：“先去试试能不能把你的手机找回来，至于唆使的人，确定后学校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然后王老师让付卡夫带队回酒店，自己则是领着祝辞和时湛去了趟公.安局。
大概堵祝辞的那几l个青年在这一带挺有名气，负责接待的警.察一听祝辞的描述，就猜到了是谁，直接拿起电话打过去，让人马上带着手机滚过来。
不出半小时，脑袋上缠着绷带的花臂男就悻悻然来了。
祝辞：“……”
这效率真不是一般的快。
“头怎么回事？”警察示.意了下他的头。
“被这小子打的。”花臂男把手机扔回祝辞怀里，“脑震荡都差点给我打出来了。”
“那也是你先抢劫勒索在先，怪不了别人。”警.察对着花臂男一顿劈头盖脸的骂，然后问王老师，是想私了还是追责。
王老师询问地看向祝辞。
祝
辞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里毕竟不是H市，他懒得处理后续繁复流程，于是说：“反正我手机已经拿回来了，他也挨了我一棍子，让他说清楚是谁指使的，其他就算了。”
王老师点点头，显然也是这个想法。
后面王老师和花臂男的交涉祝辞就没听了，他走到外面，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时湛则是靠墙站着，低头看他捣鼓手机，问道：“坏了？”
“没电了，打不开。”祝辞拧着眉，有些烦躁，“也不知道坏没坏。”
“要联系谁么？”
“家里阿姨，忘记跟她讲我今天不回去吃饭了。”
这时，一个一模一样的手机被递到眼前，祝辞微愣，目光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移。
时湛正垂眸看他：“先用我的。”
“……”
祝辞接过来，“谢了。”
时湛的手机还是没设密码，祝辞一划就划到了主界面。
毕竟是别人的手机，祝辞没乱看，直接给陈姨打了电话。
“陈姨，忘记跟你讲了，我今天在外地考试，你不用给我烧晚饭……”
“嗯，我点外卖就行……”
“这是同学的手机，我手机没电了……不不，不用保存，我就是借用一下。”
“好，我会小心的。”
时湛默不作声地听着，手机有点漏音，虽然听不清对方具体在说什么，但每次祝辞回话都间隔很久，可以料想到对方有多絮叨。
可祝辞的语气没有半点不耐烦，不像他平日里那种懒散随意的腔调，反而有些平和，安静。
时湛静静看着祝辞的侧脸片刻，然后偏过头，望向走廊尽头。
过了会儿，祝辞挂掉电话，抬起手把手机还给时湛，视线不经意掠过他的屏保，还是那副似曾相识的油画。
于是祝辞随口说：“你喜欢油画？这是谁画的，还不错。”
时湛接过手机的动作一顿，过后他有些迟疑地问：“你不认识？”
“是有点眼熟，难道是哪个大家画的？”祝辞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看，“但是看起来笔法还很稚嫩啊。”
时湛默然，接着把手机摁灭，语气又恢复成先前的一滩死水：“网上找的。”
【祝辞你居然不记得自己的画？？】
【时湛当成宝贝这么久，你居然不记得！这是定情信物是第一次心动的象征啊！！】
祝辞：“……？”
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自己的画他能不记得吗，他傻？
而且这画笔触比较青涩稚嫩，风格也模糊不定，放好几l年前，初一初二的时候，说不定他也是这个水准，但现在妥妥不是了好吗。
更何况，几l年前他跟时湛还没认识。
不过他已经习惯脑海里的字幕总是时不时抽一下风，说些没头没尾虚虚实实的东西，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
祝
辞不自觉地抬起头。
时湛并没有看他，而是望着另外一个方向。
从他由下而上的角度，只能看到时湛线条优越的下颌和半张侧脸。
不知为何，时湛的唇角紧紧绷着，连带嘴唇也抿成了条板直的线。
这给了祝辞一种没来由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微弱而不可察的情绪，正在他一向平静淡漠的外表下翻腾。
祝辞有些犹疑。
他第一反应是这幅画确实对时湛蛮重要的，而他说了这画笔触青涩，所以时湛不太高兴？
他无意伤人，要是时湛因为他的一时口快而低落，他……
不对啊。
走廊里的灯因为接触不良闪了闪，祝辞眼睫也随之一颤，忽然坐直了些。
他后知后觉地想，他干嘛在意时湛的感受？
以前烦时湛的时候，不仅在背后吐槽，当面态度也没好到哪去，他从不考虑时湛听了会不会难过。
因为后者通常都无视他。
怎么成了还算可以的朋友后，反而开始扭捏了呢。
他对戚宁从不嘴软，他也没关注过戚宁的心理健康啊。
不知道是不是坐久了，祝辞觉得脚有些麻，连带着手心也一阵阵发热，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握了握拳，又松开。
时湛没有出声，他也没讲话。
异常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王老师走出来。
王老师脸色很不好看，祝辞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这事大概已经盖棺定论了。
果不其然，在回程的大巴上，王老师把陈明灏叫到了前排，跟他坐一块。
祝辞上车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陈明灏。
陈明灏平时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佝偻下来，他垂着脑袋，整个人像是陷进座椅里，听到声响，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祝辞。
不知是懊恼还是羞愧，他死死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祝辞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就往后排走了。
同学们从付卡夫嘴里听说了中午的事，又看到王老师单独把陈明灏拎出来坐，心里或多或少有些猜测，于是都坐到祝辞附近，想要探听消息。
祝辞摸出无线耳机塞到耳朵里：“别问了，等通报大过吧。”
同学们面面相觑，记大过？！
二中虽然校纪校规很严，但是老高有一点还算为人称道，那就是他上任以来，很少很少给学生记大过处分。
无论是逃课，迟到，打架，老高都没记大过，顶多就是通报批评，记小过。对于要记录档案的处分他是慎之又慎。
同学们还记得，上一个记大过的学生是在校外勒索，还带头霸凌低年级女生。
这次情节有这么恶劣吗？更何况陈明灏还是年级第三，尖子生，稳进顶部大学的苗子啊！老高怎么舍得给处分？
祝辞这么随口一说后，同学们更加抓心挠肝似的好奇了。
他们正要接着问时，时湛走过来了，瞬间他
们作鸟兽散。
祝辞带上耳机后才想起手机没电了，于是往前倾身，问前排的付卡夫：“充电宝有没有，借我一下。”
“有。但是电不多了。”
“有就行。”
时湛在祝辞隔壁坐下来，连带着祝辞的座椅也微微往下陷了陷。
祝辞拿到充电宝后就连上手机，在等待开机的时间里，他往旁边瞅了一眼。
时湛没看手机，也没睡觉，微低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是吧大哥，祝辞忍不住嘀咕着，那难道真是时湛初恋的大作？他嘴得也不是很过分啊，这么难以介怀？
很快，大巴车启动了。
祝辞在“道个歉”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之间来回横跳，略有些烦躁地戳了几l下手机屏幕，这时手机充到百分之五的电，自动开机了。
短暂的卡顿后，一堆微信消息音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祝辞赶紧打开静音，然后点进微信。
有班级群的，有七人小群的，有徐瑜的，有陈阿姨的，有林星依的，还有……某人的。
足足三十多条短信，十几l个未接来电。
祝辞微怔，手指在那个黑猫头像上停了很久，才迟疑地点进聊天框。
某人：祝辞，你在哪
某人：？
某人：[未接来电]
某人：[未接来电]
某人：看到回
某人：[未接来电]
……
祝辞一点点往上划，直到最开始的第一条信息，时间显示是十二点五十五分，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被堵住了，而且手机也关了静音，完全没注意到来信。
之后的消息几l乎没有间隔时间，一直持续到他遇到时湛。
可是他的手机被拿走了，他一点也不知道。
祝辞抿了下唇角，手指微蜷，反复划了几l次，然后在心里默数。
三十二条短信，十五个未接电话。
而他似乎还没正面，认真地对时湛道谢。
想到这，祝辞隐隐有些口干，他轻轻舔了下唇角，开口了：“时湛。”
后者似乎正在出神，过了两秒才转过头看他。
“谢谢。”祝辞停顿了一下，“谢谢你出来找我。”
这时他们座位顶上的出风口突然罢工，源源不断的冷风停住。
时湛目光下移，看到了祝辞的手机屏幕，像是明白了祝辞为什么突然说这话，于是他敛下眼皮，淡淡地说：“还好找到了。你可以拿一等奖甩到陈明灏脸上了。”
祝辞想笑，他侧过头去看车窗外，在玻璃窗上看到自己弯成月牙状的眼睛。
这空调怎么刚停就这么热了。他不着边际地想，热得让他原本安分呆在胸腔里的心跳，竟然慢慢在耳边鼓噪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