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负霞明剑照霜。
这即是边映雪——修仙界截至目前最年轻的金丹修士。
“是师姐?”
沈放舟眼神一亮,心念阿弥陀佛师姐你总算来了,再不来你师妹就要和你官配谣言满天飞了。
面上平飞几许明亮笑意,沈放舟匆匆起身去为边映雪开门,她动作快得像迫不及待,那角卷在谢归晚手心的青衫,便倏地如秋叶般滑落。
谢门主不动声色地碾了碾指腹。
沈放舟开门,木门嘎吱一声反被推开。屋外翻涌的寒气汹涌咆哮着冲来,浮起眼前人纯白不加一丝修饰的素袍。
眉如刀鬓如裁,唇薄却微红。一双眼锋利如刀剑,冷冷望来时足叫任何人心生寒意。
边映雪负剑而来,也许是腰间那柄照霜太冷,她踏入门中方才一步,沈放舟便觉手背像是被刀子割了几道伤口,叫她险些握不住门把手。
照见师妹,边映雪面上冷色才稍稍褪去几分,她刚要与沈放舟说些什么,余光却先扫过一道极其熟悉的身影。
于是唇角那本就轻微的笑意忽地微滞。
边映雪:“谢门主,许久不见。”
谢归晚:“许久不见。”
没了。
沈放舟左看看右看看,心里急得不行,哀叹一声戳戳系统:“你说都三年了,怎么她俩还是不太熟的样子呢?”
系统心想,你但凡多看看谢门主眼神在哪呢?
它冷笑一声只警告沈方舟:“我不管她俩熟不熟,反正你不能跟她俩熟。你要是真和谢归晚在一起,你俩的命格就再也扯不开了!别说她能不能活,反正你是彻底回不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想哪去了,”沈放舟嘁了一声,一边欢迎师姐一边义正言辞地谴责系统,“我和谢门主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关系而已!更何况她官配就在我眼前,我能做这种手拆cp的事吗?”
系统继续冷笑:“好啊,那你和我发誓,说你这辈子都不喜欢谢归晚。”
沈放舟翻了个白眼:“我说行了,你就没看出我一直在撮合门主和我师姐么?”
系统面无表情地微笑,心想你个不解风情的傻子。
算了,不开窍也好,宿主要是真和女主谈了恋爱,九条命都不够给天道杀的。
沈放舟嘴上和系统抱怨归抱怨,心里却不急,毕竟按照原文来看,这俩个温度堪比昆仑雪峰冰块做出的最大身体接触,也就是彼此递个药丸。
循序渐进循循善诱,等打完最终boss解决了那黑魂,她沈放舟到时候全力以赴推进感情线。
不再多想,沈放舟右手去握茶壶,流水潺潺茶香满室,她将茶杯递给边映雪,视线在师姐身上绕了一圈,见白袍无血才松口气:“师姐,求助符可是已经发出去了?”
边映雪右手接过却并不喝,只点头解释道:
“魔主设了断讯屏障,如不是我们刚好路过徽州城也难以发现此处变动。屏障难解,怕是要金丹圆满修士才可破除。我耽搁了好些时候才发出求助符,料想仙盟七日内便能前来支援。师妹,今日辛苦你了。”
沈放舟却放下心来,眉眼明快如春:“师姐同我客气什么,要说辛苦,还是门主到的及时,否则徽州关的大阵此刻尚是残缺。”
“哦,我却是未闻说此事,”边映雪敛眉,转而向谢归晚郑重地道了声谢,“也有劳门主了。”
“边师姐何须多礼,”谢归晚咳了几声,视线从那杯茶上收回,笑得恰到好处,“我亦是恰好回昆仑取物,途径了徽州关。”
这是巧合,亦是接下来的第二个剧情了。在没有沈放舟的原书中,今日这场灾难几乎将徽州关毁了一半,谢归晚与匆忙赶来的边映雪只得变守为攻,边映雪带一支小队跨过两界山深入魔界,试图围攻魔主之妹纣煦,解徽州大军之围。
只是两人皆不曾料想,魔主纣寒居然亲临,以至于镇守城池的谢归晚被迫舍弃半身灵力,独战纣寒。
现在有了沈放舟,她必然不会叫师姐和门主再陷险境,于是她看了看两人:“魔军今日逃窜大半,假若对手有心,也许明日、也许后日,总是会卷土重来的,今晚不若用剑阁名号召城中各派修士,徽州事关重大,须得齐谋共力。”
边映雪自无不应,拇指压过腰间的照霜,她视线淡淡地瞥过饮茶的谢归晚,只将茶杯放下,立在沈放舟身旁:“既如此,说了这么多便不好再打扰门主了。”
谢归晚平静:“照霜剑主客气。”
沈方舟想想,也附和师姐:“门主,我们先行告退,眼下不到午后,好叫你多休息些。”
谢归晚点头,仿佛毫无留恋之意,只静静地看着这对师姐妹行出门去,然而就在沈方舟出门的最后一刹—
“舟舟。”
沈放舟立刻探头:“怎么了门主?”
“有件事忽然想起,恐怕要再留你片刻。”
沈放舟闻言片刻犹豫也无,毕竟这可是她精心呵护了三年的女主。于是她和边映雪说了什么,自己缩回屋子里,又把大门合上了。
“门主,是有什么事?”
“能劳烦你把茶杯递给我么?”
沈放舟怔住,这才注意到递给师姐的茶是满的,把滚烫茶杯放回去,她习惯性地去摸摸耳朵解热,开玩笑道:“就这些吗——欸,师姐没有喝?”
“些许是来前已经休息过了,”谢归晚随口道,话锋一转,却抬起因咳声而震得有些水润的眸,显出几分专注地看着沈放舟,语气很轻,“也没有别的事情了,你出门小心些。”
沈放舟很随意地摆摆手,仿佛根本不介意这点小事,点头应着便出了门。
叮一声大门轻合,徒留满室茶香。
谢归晚却未起身休憩。
总是这样,这个人总是这样。
无论自己如何,她总是全然地默默地跟着自己,仿佛允许自己所做的任何事、又可以原谅自己的任何事。
谢归晚微微阖眸按下心中不可言说的心思,放松似的,一点点地转着茶杯。
屋中是极浓郁的岭南凤凰香,在剑阁借住了三年,她知晓这是边映雪饮惯的茶。
所以,她怎么不喝呢?
谢归晚漫不经心地将茶水倒尽了。
无妨,不喝也好。
*
夜色阑珊,白日打退魔军的徽州关呈现出劫后余生的欢悦。更何况在此聚集的百姓已然见惯了战事,所以生活依旧继续,劝酒饮茶声不绝于耳,亭台楼榭亦挂起灿明的灯火。
城主府议事厅更是亮如白昼,今晚是沈放舟以剑阁名号召开的第一场议会,名号上她已然算得上代城主。虽然沈放舟仅有筑基圆满的实力,但光是她白日那惊鸿一剑,便足叫人心悦诚服。
所以今晚无人敢在面上流露出任何轻慢的不敬,大敌当前有人愿意站出来担这份差事也实在是一桩好事,城内有头有脸的各派都派了人早早来候,以听调遣。
议事厅内针落可闻,来者默契地按照惯例就坐,只留台上那宽大的城主椅。
没有助兴和缓的妙音,也并无馈饮来客的灵酒。
过分简单了。
陈湛坐在下首几近门口的地方,眉宇极其阴沉,甚至还透出几分惊惧。
他的师长门派自然不能同剑阁这等庞然大物较量,故而身为剑修,他实在是太想另寻他径,为自己攀一条仙缘。
于是白日见那惊鸿一剑时他立刻起了心思,试图攀上这位前辈的关系,谁知,那青衫人居然是沈放舟。
而沈放舟,是真会同他计较起战场之事,甚至还要将他上告仙盟的!
修士都有轮替镇守边关一年的职责,但如若被仙盟确定有逃兵行为,也许他就要在这苦寒之地待上七八年了。
点真背。
陈湛环望了一圈议事厅,隐约能听见耳畔关于沈放舟的名姓,他捏紧了手中瓷杯,愤恨极了。
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不就仗着师门来为所欲为的么?
想起赴宴前那黑袍人所说的话,陈湛狠心,下了决定。
这时四周却忽地一静。
苍月映出门口一道身影,沈放舟身着青衫背负九歌剑匣,面上是叫人看不出什么的平静。她右手执着半张书卷,黑眸携着难以言喻的威压,缓巡过场内一圈。
众人噤声。
一秒、两秒、三秒——
沈放舟忽然笑了。
“诸位何须如此谨慎,今晚我作为剑阁首徒代城主之位,邀大家前来,正是要寻求各位同道的意见,共渡徽州城难关。”
于是场内便又响起痛快欢畅的问候与交谈,乍一望去,还颇有几分其乐融融的味道。
沈放舟落座,早到片刻的边映雪面上冷色方才微融,谢归晚最后到,进门时却不知为何微微一顿,视线掠过身旁低眉顺眼的陈湛。
陈湛埋首更低,却愤愤地嘀咕:“病秧子,大排场......”
沈放舟听觉却极其敏锐,她神色骤沉刚要说什么,谢归晚却先按了按她衣袖,眉眼平和:
“何必同小人纠缠。”
“可是......”
对上谢归晚柔和眸光,沈放舟只得被迫停手。
她先将说话那人牢牢记住,片刻后才开口,声音缓而清:“大家皆是仙盟的中流砥柱,我便开门见山了。”
“上任城主身陨的消息已在魔界传开,两界山四关出现一处漏洞,敌军定会以百倍兵力重来。魔主纣寒已然断掉徽州关一切传讯渠道,生死存亡,恐怕只在朝夕。”
众人皆是一惊,未曾料想魔主居然会直接对关城出手。沈放舟顿了顿,待觉察到某些人面上明显的忧虑,才再度开口:
“诸位无需过于惊慌,所幸照霜剑主已然突破屏障,遣送传讯符向仙盟求救,我们只需坚持十天,便可等到支援了。”
下首有一老者缓神先试探道:“坚持十天——想来城主已有筹谋,如若城阵修复完好,闭城不出,或者足以应对此事。”
应对不了。
毕竟届时到来的是魔主纣寒,纵然是因不知名缘故而修为倒退的纣寒,可那也是当今两界中最顶尖的人物。
奢求一个符阵能拦住她,简直像面对强盗的念经和尚,企图用仁德来感化对手。
“不,”沈放舟率先否定其言,眉宇平静,“虽然不知魔主突然锁关是为何事,但假若连魔主都出手,那么距她亲临徽州,又有多久呢?”
只要她有一丝可能前来,那么徽州就彻底变作死城了。
老者闻言果然不再拒绝,只皱着眉开始细想其中关窍。
第一个说话的,往往便代表了徽州本土群体的意愿,镇守城池节约力量自然是上选。
但不适合现在。
沈放舟见时机已到,沉声:“我另有消息,魔主之妹纣煦正携魔族至宝在两界山内。如今天机门主与照霜剑主皆在,代城主之位可移交与两位,我则带一支小队伏击纣煦,届时徽州城自可解围。至于小队人选,则要委托诸位拣选精英了。”
边映雪闻言却是一惊,她倏地转头看向沈放舟,见她故意躲开自己视线,才明了自己是被师妹骗了。
她敛眉去看谢门主,却见其面色镇定,好似早已知晓此事。
厅内众人别无他议,老者更是松一口气,毕竟是沈放舟要深入两界山,至于人选,不必自己动手便更是好说。
有人点头有人称赞,一片和睦中却浮出一个略有些刺耳的声音。
“沈城主是否多虑?”
众目睽睽中陈湛悠悠起身:“仙魔二界于边境常有摩擦,大战小战更是不计其数,如若因一个封锁便说魔主要来,这是否有些危言耸听呢?两界山禁制只容金丹修士进入,如果魔主亲临,她恐怕要被天道所不容罢?”
沈放舟只哦了一声。
她看也不看陈湛:“原来是今日战场上当逃兵的朋友。”
陈湛脸色一变:“沈城主不必谈无关之事转移视线罢?”
“我只不过是说对阁下有些印象罢了,”沈方舟淡淡道,“依照你的意见,魔主是不会来徽州城了。”
“是,至少极大可能......”
砰一声酒杯骤碎,沈放舟眉眼凛然喝到:“极大可能?假使你口中那万不足一的可能成真,届时魔主驾临,徽州城三千修士之途、两界山溃关城破之险、关内三万百姓之命——”
她冷笑:“你可负之?”
四下寂静,有无数道看热闹般的视线投来,陈湛面色涨红,被当面嘲讽的不堪疯狂涌上大脑,他豁出去般拍案而起:
“沈放舟!那你对得起那所谓小队的人命吗?难道围攻纣煦就安全了?你身为剑阁首徒尚且是筑基,你们这些仗着出身名门试图拿人命换名誉的混蛋——啊!!!”
惨叫声响彻寰宇,老者定眼一看只觉冷汗直流。
但见陈湛右肩斜插一道剑符,碗口大的伤口簌簌淌血,华贵的地毯被彻底染红,飘满腥臭的血味。
一息前还义愤填膺的修士此刻宛如丧家之犬,正哀嚎着在地上打滚,眼看那右臂是救不回来了。
老者颤着去望“罪魁祸首”。
谢归晚自顾自地饮了口酒,眉宇漠然:
“仙盟第四十二条,辱四关城主者,去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