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月在原地傻眼:“你说的,是蜀地小金山的剑阁?”
仙界宗门林立,道派横生。仙盟以剑阁刀门符宗为首,领仙界一百二十宗,掌凡间一十三洲,由此可见剑阁超凡绝然的地位。
沈放舟失笑:“当今仙界,还有哪个剑阁?”
此刻远处战局已近尾声,士气大振的徽州城修士防军几乎势不可挡,沈放舟扫了一眼放下心来,转身重新跃入城楼,开始观察护城大阵的破损程度。
两界山乃是仙魔战场,其上共有四座城关,每座关口的护城大阵都是由符宗之人亲手绘制,如果不是金丹境的符道修士,只怕是有心无力,奈何不了其半分。
“系统,你有办法么?”
沈放舟这个剑修实在是看不懂一点,只得叹口气,试着唤醒系统。
“舟舟啊舟舟,”全程喝彩尖叫捧场的没用系统语重心长,“都已经三年了,你怎么还对一些事情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呢?”
“.......说人话。”
“不会哦。”
“......”
沈放舟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盯着护城大阵上繁杂错乱的花纹和它大眼瞪小眼,有点束手无策。
《鹤行天》的世界倒是很独特,书中世界的语言文字和地球截然不同。沈放舟现在能冒充本地土著已经尤为不易,叫她研究道术阵法,简直是为难文盲。
沈放舟还在沉思从哪呼叫救援,如梦初醒的宁如月这才跟来,难掩亲眼看见“传言”的激动:“你真是剑阁首徒?传闻中身怀剑骨,筑基境就能剑气外放的剑尊?”
“不是。”沈放舟随口否认,转身专心致志地擦掉阵符灰尘,试图找到一点护城大阵使用说明。
宁如月跟个尾巴一样凑过来,反倒长舒一口气,半是抱怨地喋喋不休起来:“我说呢,剑气外放好说歹说也是金丹特权,天生剑骨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筑基就能——等等你手里是什么!沈放舟你不是说传言是假的吗!”
外放剑气挖掘大阵的沈放舟满脸无辜:“对啊,是假的啊。”
“那这剑气???”
沈放舟:“我练气境就能外放了。”
宁如月:“......老娘要和你们这些天才拼了。”
两人找着护城大阵的核心,还没等文盲沈放舟摸索出个一二三,耳畔忽地响起陌生的恭维,语气都透着夸张到失真的感动:
“前辈,这位前辈?”
沈放舟头也不抬,声音懒洋洋:“没死呢。”
来者哽了一下,心理素质颇为强大地滔不绝:“在下乃是藏剑宗陈湛,是来特地感谢您的!今日若是没有您仗义出手,恐怕徽州城真要尸横遍野了,不知您在哪里高就?”
沈放舟舍给了来人一个眼神,在看清对方那不染血色的衣衫时却皱了皱眉头,开口毫不留情:“你不去杀敌,在这儿做什么?”
没料到收获和宁如月截然不同的待遇,陈湛顿了顿,谦卑道:“陈某不过刚刚破练气之境,上阵杀敌实非所擅。”
“所以擅长在城头上躲着偷懒,”沈放舟了然点头,拍了拍手上灰尘,“陈湛是吧?我知道了,此事过后我会把你当逃兵的事上报仙盟,现在劳烦阁下往右让让,你挡我路了。”
陈湛诶诶两声急了,一旁的宁如月先指责道:“你在这究竟纠缠些什么?你能修复大阵么?不能就滚。”
就在陈湛涨红了脸磕磕巴巴之时,破损的城门大阵突然亮起厚重古朴的花纹,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护城大阵缓缓恢复,防御灵壳重新浮现。
大阵被修复好了?
有熟悉的浩浩灵气开始快速涌动,黑云漫散,取而代之的,是精纯至极的灵气。
恍如苍天恩赐般的霖雨,清风微渡金光流转,一滴滴灵气悄无声息地滴入众人丹田。
“这是什么?”
“我的天这是护城大阵的灵力补给!我的丹田又满了!”
“我也是!我似乎摸到突破的机缘了!”
沈放舟愣愣地望着擦过手心血丝的一点甘露,忽地,她抬眼。
天地间响起生涩难懂的符音,极远处有苍雾漫散,薄光描摹出那人清瘦的轮廓。绣着长生鹤的袍角轻扬,来者黑发如瀑,白衣纤尘不染。
她低叹着绘出难言的符音,只微微抬眸,便露出那举世清绝的眉眼。
禁庭春晓月、苍山万载雪,似飘渺难寻的鹤,亦为万千修士求而不得的一卦。
正是当今仙界天机门门主,谢归晚。
沈放舟眼神一亮,忽地消失在原地。
宁如月:“???”
沈放舟你去哪啊?那可是天机门主,多少人求着磕头想要一卦呢,你过去挤什么挤?
她刚要赶紧上前追一步提醒,忽然又撇撇嘴。
啧,她真是瞎操心,前不久都有人传闻说两人都要结为道侣了,别人挤不上,她能挤不上去?
不过当时被问到的沈放舟说什么来着?
“门主借住剑阁门下,我身为首徒,自当照料周全,至于道侣,实在是无稽之谈。”
问者啧啧称奇,只道沈首徒高风亮节。
沈放舟心想这哪是高风亮节。
自己命都系在谢归晚上身上,况且她穿书前好歹也算个CP粉,再加上另一位主角是待她极好的师姐边映雪,沈放舟按头两女主还来不及。
但今天她还有机会按头么?
沈放舟背好剑匣,望了望人流如织的天机门主临时府邸,估摸着能挤进去就算她成功了。
不过也正常,毕竟仙界几千年来,素有“天机一卦,夺定生死”的传言,想见这位门主的实在是不计其数。
剑阁地位已经超然,但在剑阁之上,则是不出世的天机门。
天机门坐落于昆仑苍山东峰,此山积雪常年不化寒气刺骨,非金丹修士不能入。传闻门内唯有两人,一是现任门主,二是下一届门主,除此之外,这绝峰之颠便再无他人。
所谓天机,即是窥探天道逆转因果,有时天机门一卦吉凶,即可轻易地改变仙盟意愿,足可见其无可匹敌的话语权。
不过连小说正文都未提到的,是当今这位刚刚继承门楣、连徒弟也无一个的年轻谢门主,甚至能与天道沟通,代其行走世间。
至于沈放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这书是她亲爱的母上大人沈知玄写的:)
沈放舟叹口气,心想这何尝不是一种母债女偿,沈女士烂的尾只能叫她来勤勤恳恳战战兢兢地修补。
正想着,沈放舟忽地被推了一下,身侧传来连声抱歉。
“对不住对不住!欸,你好面生啊,你也是徽州城修士,来见门主的吗?”
沈放舟毫不心虚地点点头:“对啊,门主不是修完护城大阵便回来了。”
“人是刚进去,但料想门主今日大概又会闭门谢客罢?”黑袍修士叹口气,怜悯地拍了拍沈放舟,“别等了傻孩子,有这功夫不如去城门外捡几个魔军头颅回来换报酬。”
“闭门谢客?”
“对啊,门主缺了一魂三魄不说,先前又花了大代价修补护城阵,也许早已疲惫了,我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
沈放舟闻言皱眉,有些担心,她摸了摸怀中特意从东海求借的定魂香,也有些犹豫是否要现在去打扰门主。
正这时,万众期待下府门洞开,一只机关长生鹤慢慢行出,先对众人鞠了一躬,轻声慢语:
“我家主人这几日皆是闭门谢客,诸位道友还请先回罢。”
“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四周响起遗憾感慨声,黑袍修士笑对沈放舟,“走罢,相见便是有缘,我请你去喝几杯酒?”
沈放舟也点点头,过了午后再来打扰门主或许要更合适。她刚要离去,却没料想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
有点无奈地往后看去——
那对旁人无悲无喜的长生鹤正熟稔地叼住她后衫,歪头指责她:“阿晚等你,阿晚好!舟舟偷偷溜走,舟舟坏!”
“门主在等我?”沈放舟微微一怔,下一秒很快地自然而然地笑起来。
她摸摸长生鹤的小脑袋,回头冲傻眼的黑袍修士道了声抱歉,便大步流星地推开府门。
畅通无阻,无人敢拦。
“等等!谢门主不是闭门谢客了么?这人是去干什么的?”
“你没看见她背上的剑匣么?”
“什么,见门主还要送礼?”
同行人恨铁不成钢:“动动你的脑子,那是剑阁第一任阁主传下的九歌剑匣!传说其□□有九柄无双神剑,你说,如今的仙界究竟有谁配得上这剑匣?”
“噢噢噢原来是——”
“原来是?”
“原来是谢门主的道侣沈放舟!”
沈放舟:“......”
沈放舟痛心疾首:真是,这个世界都容不下纯粹的友情了么?
不再多想,她很快便轻车熟路地行到门前,长生鹤亲昵地蹭着沈放舟,仿佛催促她快些敲门。
沈放舟却莫名有点紧张,她轻咳两下缓去心头的犹豫。同谢归晚并肩相处三年之久,她亦是人,如今早已不只是简单地视其为任务对象。
和师姐离开剑阁近乎一月,这么久的时间她没有亲眼看一看谢归晚,沈放舟还真是有些担心门主的身体。
不等沈放舟在门前思忖太久,屋内先传来一句轻声。
“舟舟?”
是问句,但语气却是十分的笃定,那声音低却清凛,像是拂尘缓风。
沈放舟顿了顿,温和道:“门主,我会不会打扰你?”
屋中人并不回答,只轻笑:“我一直在等你。”
于是心中骤然明亮,沈放舟怀着几分心思推门而入,正见侧厅明亮,天光煦微,描摹出茶台旁略有些清癯的瘦影。
谢归晚含笑望来:“舟舟——咳咳......”
“门主!”
沈放舟闻声心里一急,她闪身进屋,不忘快快地将门窗掩好。
谢归晚抵着唇,一连串的咳声听得沈放舟心惊胆战,恍如连脏腑都要咳出,只片刻,便有刺眼的猩红弥漫。那双往日平静如潭的黑眸好似被彻底扰乱,显出几分模糊的朦胧。
沈放舟立刻去摸谢归晚的脉象,谢归晚眼皮一跳往后一躲,下意识握住了友人那截手腕。
“......”
两人皆是一怔。
沈放舟反应最快,她翻手,立时抓住这位不怎么听话的门主,迫不及待地去摸她的脉象。
几乎是握住门主的刹那,谢归晚便试探着挣了挣,沈放舟冷哼一声,果然叫她没有成功。于是平日里说一不二的谢门主只好乖乖服软,只一双秋眸幽幽地望着身前人。
一不留神同谢归晚撞上视线,沈放舟胸膛猛地一跳,她忙不迭地别过头去假装观察桌椅,只觉不知怎的,竟紧张地手心都微湿。
谢归晚唇边闪过笑意。
但很快,谢门主就笑不出来了。
“你没有按时喝药。”
沈放舟敛眉,她小心地松开谢归晚,再开口,语气却极沉:
“我留下的那两瓶定魄七神丹,门主,你究竟饮了几颗?”
谢归晚不出声,只眨眨眼去捉她的衣角。
察觉事情有异,沈放舟心一狠左一闪,叫门主捉了个空。
两人对视,空气都凝滞住。
“用了一瓶半。”谢归晚叹口气,老实承认。
“你还不说实话,”沈放舟却冷笑,“哦,是了,我又险些忘记一件事,门主,你此刻不应该在剑阁内静养么?究竟是怎么出现在徽州关的?”
谢归晚低头立刻转移话题:“好罢,其实是半瓶。”
“半瓶是九颗,也就是说,你只服用了半个月?”
“那应是如舟舟所言了,毕竟我原本料想你半个月之内便能回来,于是只留了九颗七神......”
“半瓶是六颗,”沈放舟顿了顿,垂下羽睫,往日湛明的双眸显出几分黯淡,“门主,你又骗我。”
“舟舟——”
谢归晚默了一会儿,然后便轻轻地伸手,她微微倾身,犹豫着抓住了眼前人的青衫。
这次沈放舟没有再躲了,只听她一字一句叹道:
“我是天生道体,又于阵卦之术颇有天赋,可偶与天道沟通。所谓月满则亏,有所缺是必然之事,我那一魂三魄是绝无唤回的可能了,至于七神丹,留给你温养神魂,才算是物尽其用。”
天生道体是以身入道。
谢归晚要修的,是条几乎没有前人的路。天生道体,灵气先天便充斥经脉,她不需要修炼,更无从谈起境界。天道要叫她做最安分的执行者,日复一日的计算命轨与星辰的痕迹,唯有哪日她了悟自己的前路,方能飞升成仙,登临大道。
这些沈放舟都知道。
她垂眸,能感受到指缝间微凉的来自谢归晚的触感,因为缺少魂魄,所以门主的体温颇低,就像是昆仑东峰常年不化的积雪,望不见冰消雪融的一天。
可是门主,如果不是这缺的一魂三魄,你便不会舍弃半身修为换满城人命、也就更不会在故事结局只差一丝灵力便能翻盘时而无力陨落。
所以沈放舟没有再反驳,她只是将她护了一路,从东海带回的安神香小心地点燃,无声地表明态度。
满堂寂静,许久,还是谢归晚缓和下口气,抬头笑问:“说起来,舟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师姐也是恰好游历至此。”
沈放舟眼神一亮,心想这倒是个推销师姐的好机会,边映雪待她犹如亲人,她一定要给师姐促成这门亲事!!!
于是她清清嗓笑眯眯的:“不过门主,还有一件喜事未曾告诉你,我师姐已然突破金丹初境界,跨入金丹中期了。”
“是么?待见面,想来我亦应该好好恭喜边师姐,不过......”
“不过什么?”
想起她同舟舟并肩时边映雪望过来的眼神,谢归晚动作微滞,似有似无地恍如玩笑道:“舟舟,你就这么喜欢你师姐么?怎么三句不离她?”
沈放舟警铃拉响。
难道谢归晚这个时候就喜欢边映雪了?!女主难道吃醋了?!
立誓要在两人成亲典礼上开香槟——不是,开酒坛庆祝的沈放舟立刻表忠心:“门主你放心,我和师姐亲如家人。我这辈子更是要把自己交给剑阁的,道侣什么的皆不在计划内。”
“叮。”
正这时,屋外却忽地传来敲门声,惊醒一池寂静。
“师妹——”
来者正是原书的第二位女主,剑阁孤峰边映雪。
谢归晚眼神微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