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一周后,许久没出现过的高中同学突然联系了夏仰。是三(1)班的班长:邵奇煜。
他学建筑学,下学期会转来京大交换三个月⒑[(,所以提前想来参观一下校园。
邵奇煜现在在人大上学,虽然都在一个大学城,但很少跑来这边逛。在同学列表里翻了翻,最后锁定了高中时候关系还不错的夏仰。
夏仰对高中文化班的同学也联系得不多。
因为她从初中就是艺术生,并不会和中考、高考生们同吃、同住、同上课,自然关系密切不起来。
更别说她那时在艺考完,就回了分校区继续学文化课程。
但邵奇煜主动找她,他是她当时为数不多会常接触的同学之一。
当初她作为初来乍到的新同学,也承蒙这位班长多关照,夏仰没理由推辞。
下了课,夏仰急急忙忙往约好的三食堂门口走。
邵奇煜穿着格子衫、牛仔裤,正看着她小跑过来,笑着提醒:“走慢点,刚下过雨,路滑。”
“不好意思,我老师临时小测,拖了一会儿。”夏仰缓了缓气息,带他往里走,“我先带你去吃晚饭吧,熟悉一下我们学校最好吃的食堂。”
邵奇煜推了推眼镜:“好,麻烦你了。你们这里的食堂是只能刷学生校园卡吗?我等会儿把钱从微信转你。”
“不用啦。”夏仰笑了笑,带他去窗口,“我们这边饭菜很便宜的。”
男生点头:“那下次你来我们学校,我请回来。”
他还是老样子,和和气气的老妈子口吻。
有点善意的小啰嗦,也难怪从高一开始就一直是班主任眼里的班长首选。
除了总被喊“万年老二”这个外号以外,邵奇煜在学生时代似乎没有什么窘迫又或是轰轰烈烈过的时刻。
吃过晚饭,夏仰带着他从操场、宿舍楼、建筑学院到图书馆。
她不擅长找话题,但邵奇煜很会和人沟通,没让气氛变得奇怪冷却。
从中学过往聊到目前的学业规划,讲起话来一股学究气,让人如沐春风。
“班长,你要借书吗?”因为还在图书馆里,她声音很小。
邵奇煜把手里的建筑学概论放回去,摇头,又笑道:“都毕业两年了,你怎么还叫我班长?”
夏仰抿着唇,也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习惯了,感觉你和高中那会儿没什么区别。”
邵奇煜打量她:“你倒是变了点。”
“哪啊?”
他如实道:“从容轻松了许多,感觉你高中那会儿有点急着往前走。”
夏仰顿了顿,心想好像是这样。
高中那时她还没成年,寄居在大姑家里,带不走温云渺,经济也不自由,还怨恨时常能碰面的罗良琛。
才两年不到,她已经能很好地独立。
前段时间医生也重新约好了渺渺的手术,仿佛一切都在往好
的方向变化。
从图书馆那出去时,邵奇煜看了眼时间:“今天就到这吧,差不多都逛了一遍。”
学校很大,至少邵奇煜挑的那几个地方都是较为重要的场地。
只是一趟走下来,也从傍晚到了天黑。路灯亮起,图书馆即将关闭,不少学生在这时一块刷卡出来。
外面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下起了春雨,伴随着几道轰隆雷声,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太好。
一行人站在图书馆门口的檐下躲雨,这场雨早上才下过,晚上返回得猝不及防,黑夜里都可见苍茫一片的水雾。
有人披起外套往外冲,也有人打着电话让室友或对象送伞。
夏仰有点担忧地看着雨幕:“班长,你是不是得坐地铁回去?晚点怕地铁要停运了。”
“是啊。”
但邵奇煜还背着个包,里头装着电脑和书,淋湿了会很麻烦。
夏仰想着还是得让庄婧过来给她送个伞,刚拿出手机,一把伞突然递到了自己眼皮下边。
伴随着身后那些似有若无,看热闹的咳嗽暗示声。
她一抬头,看见了段宵的脸。
他逆着灯光站着,个子凌厉拓跋。有阵子没见,男生头发短利了许多,下颌线条折角依旧瘦削锋利,眉宇英戾。
但好像有好几天没睡好似的,眼睑下方的乌青显得有些憔悴。
夏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眼旁边不明所以的邵奇煜。想撇清关系解释几句,又觉得早就没必要这样了。
虽然按平常,他肯定又得发脾气。
然而段宵现在只是说:“你的伞。”
这把折叠伞确实是她的。
某次出去玩遇到下雨天,她买的伞,他付的钱。
不怪夏仰磨磨蹭蹭的一直和他切分得艰难,他公寓那现在还堆着很多她的东西。是他买的,却也只有她能用。
伞强硬地推到她手边,夏仰迟疑接过来,很小声地嘀咕:“我都说了……”
“我知道。”段宵微微勾下颈配合她的高度,低声开口,“不是听你的了吗?”
她说要结束,他就没生拉硬拽了。
整个寒假都没再给她打电话来。
身后那群认出段宵的那群人支着耳朵听。
但这种掐头去尾的对话除了他们彼此听得懂,别人听着只能是一头雾水。
边上的邵奇煜也没傻愣着,打了声招呼:“段宵,好久不见了。”
段宵瞥他一眼,微颔首算回应。
他对无关紧要的人向来冷淡又漫不经心,邵奇煜没多在意他这态度,只是不免好奇他俩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段宵视线又慢悠悠地落回她身上:“不冷?”
夏仰下午来得急,还穿着上课时中规中矩的舞服。
今天穿的是套古典舞身韵练功服,很素雅的青白色,外穿不显得突兀,早春季节也是正合适的温度。
但雨丝被风吹
过来,扑在身上还是有点冷。
“不冷,我先走了。”
夏仰吃不准他这会儿轻声细语的是想干什么,囫囵一句回答完。
打开了伞,也没管他,她侧过头看向邵奇煜:“班长,我先送你去地铁站吧。”
伞小,两个人得靠很近才不会被淋湿。
段宵微眯眼看着他们肩臂碰上,狭长上扬的眼尾克制地收敛住锋芒和戾气,拉了下她手肘。
夏仰立刻停住动作,警惕地瞪过来:“你又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他眉目有点冷,“想问问你,意大利不好玩吗?”
她撇嘴,违心地回答:“不好玩。”
段宵神色未变,耷拉着漆长的黑睫:“是你自己说想过夏天。”
她什么时候说过……
哦,夏仰后知后觉自己去年过生日的时候顺嘴过,说“京州的冬天好冷,要是能在冬天过夏天就好了。”
只是随口一句,她都快不记得了。
她皱着眉否认:“那时候说的话都不算数。”
他笑了下,薄唇勾起的弧度很浅:“我们之间的所有,在我这里永远算数。”
**
脚步踏入雨水里,两个人往前走。
邵奇煜比她高,绅士地撑过伞,忍不住开口问:“你和段宵……还在一块儿呢?”
耳边雨声淅沥,夏仰疑惑:“嗯?为什么说‘还在’?”
她记得高中那会儿自己藏得挺好,平时和段宵见面也是在舞蹈室那边的教学楼,他俩并不是会在教室腻歪的那种。
准确来说,是她不能接受在公共场合太亲密。
“我在校外撞见过你俩好几次。”邵奇煜尴尬地挠挠头,不太擅长讲这些八卦,“就是有点吃惊,你们居然谈了这么久。以前高中很出名的那几对,毕业没多久就分了。其实也正常,上大学后交际圈变广,认识的人越多,选择也越多……”
本来他们也早就该分手了的。
夏仰抿抿唇,腹诽道。
送邵奇煜去地铁站后,雨势越来越大。
手里那把伞被风吹得差点握不住,好不容易到了宿舍楼下,头发也淋得差不多了。
夏仰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有伞尚且如此,没伞岂不是全身都要淋湿?
不管了,他既然把伞给她,他又这么多朋友,找人送把伞应该很容易的。
……
一回到宿舍,进了门就暖和许多。
三个舍友在聊天,叽里呱啦的声音在她进门后稍稍停顿。
庄婧看见她潮湿的头发:“夏夏,你不是陪同学逛学校吗?怎么拿着伞还淋成了这样。”
夏仰在饮水机旁倒了杯温开水,冷得打了个哆嗦:“外面雨太大了。”
“你赶紧去洗个澡,别感冒了。”
“嗯,知道的。”
她抿了口水,正要去拿衣服。
“对了夏仰,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江向涵坐在床上,和一旁的老四对了个眼色,“我们在聊段宵,你不会介意吧?”
庄婧默不作声地笑嘻嘻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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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仰故作镇定:“为什么我要介意?”
“他不是在追你吗?还是说……你俩已经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在上学期期末就一群人无聊地揣测,但没得到过他们之间任何一方的正面回答。
主要是夏仰平时太过清冷,关系一般的也不好直接问。段宵那边,敢拦住他问这个问题的也没几个人。
夏仰摇头,避重就轻道:“没在一起。”
一旁的庄婧拍了下手掌,得逞地笑:“我就说在追!你俩欠我一顿饭,分别带我明天和后天早八的早餐。”
两个室友哀嚎一声,躺回床上。
夏仰佯装生气:“你们居然拿我打赌?”
庄婧举手:“夏夏你听我解释!不是我先开始的!”
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江向涵弱弱道:“那个……是因为今年夏天不是毕业季吗?而且提前批录取和竞赛招生也快开始了。宣传部的学姐说要拍个招生视频,男生已经定了有数学系的段宵出镜,女生定了你。”
夏仰一听,忙打开手机。
果然看见了校学生会那边在下午发来的消息。
“是段宵定的你。”庄婧补充道,“本来有好几个系都有提名人选,但他不正好是重权在握的校学生会会长嘛?他自己选的你!”
“所以你们刚才就一直在聊这个?”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夏仰面色淡淡,没再回应,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才进去没一会儿,庄婧的消息就发了过来,顺带转发了一条链接。
【庄小婧】:夏夏,我们刚其实是在聊段宵商赛拿金牌的采访哈哈哈哈!因为聊的尺度有点大,没好意思直接跟你说。
转发过来的是条视频,夏仰瞥了眼新闻来源,是京州本地财经报用大学生创业和拿到VC投资项目做的主题。
比赛项目是国赛级别,也难怪会特意给获奖者弄个专访。
才打开,她就已经后悔。
因为段宵穿了身西服,高挺峻拔。棱角分明的脸上,少年气还未褪去,看着镜头时那双眼睛总有股的高不可攀的冷漠感。
那条领带也实在刺眼。
是他曾经在床上用来绑过她的。
记者从他的论文计划书、ppt、带他的教授到校企合作的公司全问了一遍,最后又深挖他大一做项目赚的第一桶金用来干什么了。
段宵瞥向镜头,语气随意道:“买了个小公寓。”
“自住吗?还是投资?”
“不是投资。”他停顿了下,莫名地笑笑,答非所问,“偶尔自己住。”
弹幕飘过一堆评论,几乎要把屏幕盖满:
【他这个笑……铁定金屋藏娇了!哈哈哈哈,懂得都懂吧。】
【这么早就买公寓,得赚了多少啊!他女朋友也是大学生?所以这哥的人生信条是happywife,happylife?】
【给大家科普科普我校友,这位哥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男大,他富N代加官N代,段氏大公子了解一下!】
【搞笑了,我在热搜上看见的这素人大帅哥,因颜值入坑,也因他这句话出坑呜呜呜。】
【怎么都谈对象谈这么早,帅的都让谁谈了?丑的全留给我了是吧!】
【神通广大的段大公子,无缘无故砸给我一套房吧!】
【我何德何能在这对他发表获奖感言的视频评头论足,才发现我爸妈上班的公司是他家旗下的啊!】
……
段宵在网上抛头露个面,就能引起这么大波动一点也不出奇。
夏仰虽然从来没留心过段宵那个圈子里的人,但平时新闻里也听过几个声名赫赫的名字。
一群人吊儿郎当,但比同龄人要见多识广,也都成长得快速。不是富商大贾的孩子、就是位高权重的背景。
不消几年,无论从商从政,都是要站在名利场金字塔的人。
段宵尤其出色,深得他母亲的商人本色。
她记得有一次跟他们去谈合同,喝醉了的陆嘉泽说:“是人都有意外,可他是段宵。”
“隔岸观火不算什么了,他这样的奸商,不趁火打劫就不错了。”
“你问问他舅舅喝醉时‘主动’给他送了多少份子公司的股权,他家里那些长辈已经很久不敢在段宵面前喝酒了。”
他并不算利欲熏心,但该他得到的,他全要。
野心勃勃在段宵身上一向是褒义词。
只不过,段宵站在雨幕内的身影又浮现在她眼前。
他今晚跟她那样讲话,似乎难得低声下气的,一点也不像他。!